香炉周围的空气很呛,弥漫着火烟味,但又有种好闻的檀香。
寺庙没变,但拜佛的人年年在变。
他们都是寻常人家,祈求的也是最普通的,多赚钱,身体健康,家庭和睦,平安喜乐。
队很长,大家都等着跪拜佛像,陈既清排在队伍里,一点一点往前移。
排到他,他在旁边的台子上领了一株香。
姿态虔诚地跪在佛像前,神情专注认真,世人不敢和佛对视,但陈既清对视了。
他紧盯佛像的眼,心中默念。
求您,求您让她回来。
佛祖,求您听见我的心声。
一个从来不信鬼神的人,甘愿屈膝虔诚低头。
陈既清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他从来不信这些没有科学依据的东西,但17岁那年的一次经历让他动摇。
也许只是巧合,但如果呢,如果冥冥之中就是这样注定的呢。
所以他包着试一试的心态,带着为数不多的希翼再次来到这里,只为回去时能看到醒来的叶缇。
或许从承认他是叶缇信徒的那刻,他就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了,因为有了念想,有了贪欲。
陈既清郑重跪拜了三下,然后起身把香插在香炉里。
拜完后,他并未离开,而是走到求平安符的地方给叶缇求了一符。
离开时有一位僧人叫住他,“陈施主。”
陈既清回头,极好的记忆让他一眼就认出这人是谁,是17岁那年开导他的僧人。
十年过去,僧人老了,衣服从普通的青色变成黄色,颜色的改变代表地位的改变。
“尚和方丈。”陈既清点头示意。
“陈施主可是有烦心事?”
十年前陈既清就领教过尚和的厉害之处,他没想瞒着,如实说了一遍。
尚和方丈表情没变,依旧面带微笑,佛珠在手中匀速转动着,他缓缓说了句:“船到桥头自然直。”
尚和方丈并未给出明确答案,话说得模棱两可。
但陈既清是何等聪明之人,尚和方丈的言外之意他自然能懂,他眼睛亮了亮,语速不禁快了些,“谢谢方丈。”
正是如此,他加快回去的速度。
推开那扇早就推开无数次的门,昏迷数日的女人看过来。
陈既清眼眶红了。
……
叶缇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到没有尽头,这个梦似乎是连续性的,接上了那次在维也纳做的梦。
这场梦有了开头和结尾。
时间线来到高二暑假夏令营,地点大阳山,为期三天两夜。
最后一晚他们一众人举行庆祝晚会,在山上随便找了块空地,大家嘻嘻哈哈吃着烧烤唱着歌。
顾川尧那会人人都喜欢,大家都围着他转,他是默认的主角。
叶缇在一旁看着,嘴角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看他做什么她都很高兴。
那次夏令营有各个学校的人参与,大家都认识了不同的人,只有她一个都没去认识,因为那时候她眼里只有顾川尧。
或许连谁参加了她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一个都喊不出来。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只是不好的事即将降临。
快结束时,大家一起收拾附近的垃圾。
晚上山上风大,吹跑好几个塑料袋,别人看见袋子吹远就不追了,叶缇不,她一定要抓到。
如果是十年后的叶缇,可能和别人一样随它去了,但这是十年前的叶缇,一个很傻的姑娘,傻到一根筋。
她一门心思扑在塑料袋上,抓到袋子的同时她脚底一滑,跌下山。
身体失重的那刻,顾川尧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带着恐惧,害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运气太差时,总有一个小神眷顾你。
叶缇摔下去的地方不是很高,人没有死亡,脑袋却被重重砸了一击。
顾川尧是她的执着,她强撑的清醒想知道他是否会来。
她是等到了一个男孩跑来,只是视线被血液模糊,她看不清是谁,在一片血色中她同样记住一抹血色——男孩的手臂。
他的手臂似乎是匆忙跑下山时划破的。
这种划破并不是擦伤,而是手抓住石头,手臂在山壁上死死摩擦出来的,凸起的山壁都陷进肉里。
等男孩接住她,她就彻底陷入昏迷。
时间来到十年后。
时隔太久,她记不清那道疤到底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这场荒唐的梦让她彻底清醒,顾川尧的伤疤在左手,陈既清的伤疤在右手。
相同事件。
十年的叶缇喊的是顾川尧,十年后的叶缇喊的是陈既清。
十年后救叶缇的人是陈既清,十年后同样是陈既清。
原来,十年前,陈既清就已经出现在她生命里了。
或许他们的命运就该如此,要纠缠,要在一起,要白头到老。
叶缇第一次想到宿命这个词。
他们就是宿命,他们的灵魂牵绊着宿命线。
她知道那些真相了,她要告诉陈既清,她要说她全都想起来了。
强烈的倾诉欲刺激着叶缇的大脑。
她醒了。
过多的巧合是刻意,但他们的巧合总是老天安排的命中注定。
她刚睁眼,门被推开,两人在半空中对视。
他的眼红了,她的眼也红了。
叶缇想说话,但鼻子里插着胃管,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异物连通她的鼻子和胃,很难受。
想发声都发不出来。
陈既清看出她的难受,安抚她后出去叫护士和医生。
胃管拔走,一番检查下来得知叶缇身体没什么大碍,陈既清松口气。
头很晕,身体很软,嗓子很痛。
陈既清知道她想说话,拿棉签给她沾了沾唇,再理了理她的头发,“想和我说什么?”
“十年前救我的人,是你。”
作者有话说:
没能在十一点前赶出来,抱歉宝宝们,主要在车上码字有点晕,太难受了,一到家就赶紧码了。
接下来几天都是双更,补前面的欠章,不出意外的话字数都比较多。
这几天实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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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国庆快乐!
第75章
窗外阳光灿烂, 偶尔飞来几只小鸟,停歇片刻后又飞走,留下一串清脆悦耳的鸟鸣声。
女人的声音很哑很轻, 但陈既清离她这么近,又怎么会没听清。
不过几秒, 他神色就恢复正常, “你想起来了?”
叶缇还想说什么, 但刚才的发声已经耗尽她全部力气, 喉口有种铁锈般的血腥味,她只好点点头, 目光一瞬不瞬盯着眼前的男人。
不知是这个梦太长还是时间过去太久, 她竟觉得男人好像苍老了许多。
这个苍老不是指外表, 而是内里的一种沉淀, 仿佛经历过巨大突变。
叶缇静静看了男人许久,而后费力抬手指了指墙壁上挂的时钟, 好像在询问什么。
若是换个人在这里,或许会说几点几分, 而现在在这里的人是陈既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叶缇。
“三月十号。”陈既清把叶缇抬起来的手重新放进被子里, “今天是三月十号, 过去了十天。”
叶缇眨了眨眼,没吭声, 好像在感慨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
过了一会, 她又伸出刚放进被子里的手, 在陈既清手心写了个你。
病房里很安静, 外面的阳光照在病床上, 女人长发披散, 静静躺在床上,有种异样的虚弱美。
她的眼睛黑亮又干净,瞳孔里映出陈既清的身影。
一个字,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陈既清就能知道叶缇想表达什么。
他们就是这么默契,这么契合。
陈既清笑了一下,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语气轻松,“我很好,一日三餐,每天睡眠八小时。”
“我也有在好好生活。”
短短两句话,十天日子简单带过。
叶缇会信吗?不会。
陈既清了解她,她又何尝不是。
她知道。
如果她死了,他也不会独活。
她第一次这么讨厌陈既清的温柔体贴,要是他自私一点就好了。
如果他再坏那么一点点,再差劲那么一点点,她也许就不会这么离不开他了。
叶缇闭了闭眼睛,把眼泪憋回去,把酸涩感忍回去。
她又把眼睛闭上了,就像那十天的样子,只是这一次,她主动拉住陈既清的手放在自己身边。
然后她挪了挪身体,狭小的病床空出一半地方。
虽然她没说什么,但态度是强硬的。
陈既清没犹豫太久,脱了鞋和外套,小心翼翼躺上去,他怕碰到叶缇的伤口,忍住不抱她。
奈何叶缇自己靠了过来,像那些亲密的日日夜夜,毫无缝隙相贴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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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缇留院观察了几天,确定没事后办了出院手续,她出院那天周钰白和陈京姝也来了。
怀孕是件辛苦的事,浮肿是不可避免的,陈京姝也没逃过,四肢和手指肉眼可见肿了很多,但周钰白把她照顾得很好,还是那么漂亮好看。
她第一个注意到的是陈京姝的肚子,之前还平坦的小腹现在有了个圆润的隆起。
其实在他们眼里陈京姝还是个孩子,现在身上却多了一丝母亲的光辉。
这是一个寄托无数期待和希翼的孩子。
每个人都在等待他的降临。
叶缇走过去把手贴在陈京姝肚子上,现在还什么都没感受到,但里面有一个小生命,“现在有胎动吗?”
“有,估计是个夜猫子,就在晚上闹腾我。”陈京姝笑着说。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阎王殿走了一圈,叶缇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有些人愿意生孩子。
或许有些人是迫于压力传宗接代,但也有很多人是因为爱情。
这种基因上的相似,血液上的一脉相承,发自内心地想要去爱护想要去疼爱。
叶缇其实不怎么喜欢小孩,她觉得小孩很麻烦很讨厌,哭起来是最烦人的。
转念一想,世界上有一个自己和爱人的结晶,这个结晶的血液一半是她一半是陈既清,好像又不是那么讨厌了。
从医院出来后四人找了家小餐馆,别看餐馆地方小,味道是不错的,因为有个孕妇和病人,特意嘱咐菜做得清淡些。
刚走到餐馆门口就吹来一阵风,周钰白把陈京姝送到里面后就准备去车里拿外套。
“你去干嘛?”陈京姝喊住他。
“给你拿外套。”
“我又不冷。”
“你忘记你上次不小心感冒了?药也不能吃,难受的是你自己。”
陈京姝想到那糟糕的半个多月,努了努唇,把嘴巴闭上了。
不知什么东西又激到这俩男人,一顿饭的功夫一个劲较真,非得争得你低我高。
叶缇和陈京姝各吃各的,谁都懒得去搭理他们。
陈京姝怀孕后有睡午觉的习惯,刚吃好饭困意就来了,周钰白带她回去。
叶缇不想呆在外面,两人也回了公寓。
两只猫好几天没见到叶缇,还没开门就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一边叫唤一边奔到门口,不停扒拉着门框。
叶缇在门口输密码锁的时候就听见里面的动静,一瞬间,她的思念也被唤起。
她迫不及待推门进去,还没看清东西,眼前晃过一团白花花的球,随后那团球窝在她怀里。
见奶油跳了过去,面包也不甘示弱,后脚一蹬也跳了过去。
两只猫本就胖了很多,对叶缇来说就是两颗陨石砸了过来,她毫无防备,手下意识接住它们。
它们都在抢怀里那个位置,两坨庞然大物在叶缇身上一拱一拱,直接把她的衣服拱得乱七八糟。
“下来。”陈既清顾及叶缇身体,见两只猫这么没眼力见,声音不禁冷了冷。
两只猫也是惯会看脸色的,一听爸爸语气不对劲,哪怕再不愿还是撅着小屁股跳了下来。
“你凶什么。”叶缇十几天没看见它们,一下就心疼了。
“你身体不好。”
“我都出院了,证明没问题了。”
“那今天炒饭。”
“什么?”叶缇没懂炒饭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床上。”陈既清幽幽吐出两个字。
叶缇愣了两秒,然后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她怒瞪他,“我身体还没好呢,想什么呢你?”
“你都出院了,证明没问题了。”
叶缇:“……”
她沉默两秒,然后立马转身朝客厅走,抱住奶油猛吸一口,“奶油妈妈想死你了。”
“面包妈妈也想你。”
“你们有没有想妈妈呀?”
若无其事的欲盖弥彰。
陈既清轻笑一声,不跟她计较,转身去阳台洗从医院里带出来的衣物。
到晚上,陈既清做了几道叶缇最爱吃的菜,重新俘获叶缇的心。
叶缇怕陈既清突然精虫上脑,平常穿的睡裙都换成睡衣睡裤。
陈既清看见了但没说什么,她天真地想靠睡衣睡裤防住他,如果他真的想,穿铁衣铁裤都没用。
陈既清还在外面当铲屎官,她先躺在床上玩手机。
她有些无聊翻了翻和陈既清的各种社交软件,短视频艾特他会认真回复,微信上问他哪件衣服好看他会认真评价,她喜欢的博主他也会去了解。
事事有回应的感觉真的很好。
看着看着她不禁弯了弯嘴角。
谁说陈既清不会谈恋爱,他分明比谁都会。
半小时后,陈既清来到卧室,掀开被子躺在一边。
从男人进来那刻,叶缇的心就提了起来,生怕下一秒直接被他吞进肚子里。
就这样又战战兢兢过了半小时,陈既清探过来,叶缇一下缩进被里,只留两只眼睛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