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梁知夏若无其事道:“我忘了。”
“他不像是能忘记的长相。”
“我没必要回答你这些。”梁知夏的声音仍然冷淡,“如果你没别的事,我要回去了。”
梁知夏越过他往病房里走,却被他抓住手臂拦住了去路。
她停下来,平静的看向他:“还有事吗?”
祁燃深深凝视着她,“你不问我?”
梁知夏眨了下眼,“问什么?”
祁燃没有放开她的手腕,反而朝她走近一步,他微微低下头来,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眼角,她的眼神清明而冷静,与梦境里的她截然不同。
没有担忧,没有被“他”拒绝的委屈与难过。
甚至没有问他一句,有没有受伤。
他甚至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问我。”祁燃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放在他的腰腹,用力按住,疼痛令他保持着清醒和冷静,“有没有受伤。”
梁知夏睫毛一颤,抬头,“那你受伤了吗?”
“受伤了。”他再次用力,甚至能感觉到伤口处变得湿润潮湿。
梁知夏也感觉到了,掌心微微潮湿,甚至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她想要挣脱,却被男人牢牢按住。
她指尖轻颤,她知道他这里有伤,为了简柔受的。
他不顾性命为另一个女人受伤,到头来却让她来关心他?凭什么?
梁知夏冷下脸来,用力抽回手,“既然你受伤了,那我放你的假,你好好休息。”
她想离开,却被男人挡住去路。
“干什么?”
祁燃动了动唇,他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疑惑还没有得到答案,但他不知从何问起,又从何说起。
他垂下眼,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虚虚搂住她,胸膛抵在她的肩头,偏过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没力气了。”
“你扶我一下。”
*
梁知夏被梁建国强制在医院住了几天,做了个全身检查,确保健健康康的才准许她出院。
梁建国没有回金陵,而是继续留在了S市处理事情。
只要梁建国不在金陵,那么他就是安全的,梁知夏放心的回家了。她从祁燃嘴里得知,这次的任务他们失败了。
没有抓到赵阔,更别说在他身后的周发财。但也不能说完全失败,毕竟拔除了他们很多工厂与据点,查获了几个亿走/私的物品。
梁知夏也早已料到这个结局,如果赵阔和周发财这么好抓,上辈子她也没有必要曲线救国。
看来重来一次,有些事也不会变。
梁知夏在纸上缓缓写下一个名字,还有一串地址。
祁燃此时正在厨房煮粥,梁知夏走过去,将手心里的纸推到他面前。他动作一顿,停下来接过,打开纸片看了眼。
“这是什么?”
看到林蔓这个名字,祁燃隐约想起那天在酒吧,梁知夏与赵暖暖发生争执时,她提到的那个名字。
梁知夏神色淡淡的道:“你们寻着这个地址找过去就知道了。”
祁燃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收下这张纸,道:“好。”
“我煮了粥,喝点吧。”
梁知夏瞥了眼锅里还“咕嘟咕嘟”冒着泡的皮蛋瘦肉粥,卖相看着不错。
祁燃舀了一碗给她,梁知夏尝了一口,味道竟也不错。
吃过饭,祁燃出去了一趟,想来是去调查林蔓的事。梁知夏无所事事,坐在沙发上找了部电影看。虽是在看电影,但她的心思却飘远了,不知怎的想起了林蔓。
那是个善良又真诚的女孩,却因为赵暖暖的嫉妒之心在她最美好的年纪,以一种最惨烈的死法,永远留在了18岁。
她只是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却被赵暖暖记恨,让她被孤立、被排挤、最后甚至被赵暖暖失手杀害,尸骨被埋葬在某个无人山野,在暗无天日的地下长眠。而杀了她的赵暖暖,却因为有个权势的父亲替她善后,一直无忧无虑的活到了今天。
如果上辈子不是因为一个登山爱好者因为雨滑误掉下山崖,林蔓的尸骨也许永远都不会被发现。而警方利用林蔓之死将赵阔收押,曲线救国,在周发财被捕后,赵阔才交代了他所有的罪行。
权势,果真是个令人着迷的东西,连她都曾经一度沉迷在权势中不可自拔。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山。
门口传来了声响,梁知夏眼神动了动,依旧盯着屏幕看。男人站在门口,漆黑微冷的眉眼直白不收敛,带了点审视意味,昏暗的光线下,男人的脸晦暗不明。
过了半晌,他走过来,手里还拎着医药箱。祁燃在梁知夏旁坐了下来,手抓住衣摆轻而易举将上衣脱了。
梁知夏余光瞄见男人精壮的身体,眼神来回飘动。
祁燃打开医药箱,拿起消毒的东西,想了想又放下,然后侧头看向梁知夏。她窝在沙发上,微卷的长发披散下来,裹住她白皙的肌肤。
祁燃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到梁知夏不得不转过头来面对他,“干什么?”
祁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伤口流血了需要换药,我自己看不到。”
梁知夏低眸看向他的腰间,白色的纱布中间隐隐被鲜血渗透,想来是他今天出去又牵扯到了伤口。
她抿了下唇,强迫自己不去看,“我不会换药。”
梁知夏放下遥控器正要起身,却被男人按住了手腕,他说:“我教你。”
梁知夏被迫拿起了换药的东西,祁燃将伤口上的纱布揭开,伤口处缝了十几针,鲜血还在不断的往外流。
梁知夏握着消毒的棉签,看着他狰狞的伤口,指尖不断轻颤。她从未见过他身上的伤,脑海里浮现的是葬礼上简柔歇斯底里的指责。
“梁知夏!你知不知道,祁燃被找到时,他全身的骨头都被撞断了!全身皮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梁知夏,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这里!你怎么还有脸面对他!!!”
梁知夏低着头,不知怎的眼角就落下了泪。
“我换不了……我换不了……”她喃喃自语。
“怎么了?”祁燃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握住了她的手腕。
梁知夏突然甩开了他的手,情绪激动的站起来,“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换?为什么是我?你又不是为我受的伤,我为什么要帮你换药?你为她受的伤,你去找她啊?为什么一定要找我?为什么总是我?为什么又是我?”
祁燃起身紧紧抱住她,安抚着她,“好,不想换就不换了,我没有一定要你换。”
祁燃的下巴抵着她的额角,下意识的偏头,薄唇轻轻印在她的额上,“别哭。”
梁知夏眼神失焦,不知在看哪处,低声呢喃,“是我错了吗?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祁燃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捏住,疼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无措又心疼的抱住她,“不是你的错,梁知夏,不是你的错。”
梁知夏在他怀里,情绪逐渐平稳下来。她眨了眨眼,挤掉眼中最后的泪,从他怀里抽身,重新拿起消毒的东西,冷静道:“我帮你换药。”
“不用,我自己来。”
梁知夏却像是没听见,将祁燃按在沙发上,认真的替他换药。祁燃漆黑的眼一瞬不移的盯着她,她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鼻尖红红的。
她不该是这样的。
梁知夏,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我问,你会告诉我吗?
“对不起。”祁燃突然道。
梁知夏动作一顿,稍抬眼睫,男人黑如岩石的眼睛紧锁着她,深邃,复杂,而又隐晦不明。
她忍着喉间的哽意,摇头低声道:“你没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
梁知夏放下手中的东西,深深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林蔓,又为什么会知道林蔓的尸骨藏在哪,连具体的位置都知道。”
“甚至。”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笑来,“甚至怀疑我是不是与林蔓的死有关?”
“我没有。”祁燃下意识的握住她的手,“我从未怀疑过你。”
梁知夏看着她。
祁燃微微弯下腰来,与她平视,两人靠的极近,近到她能从他漆黑的眸子里看到自己。
“我是很想知道你为何知道林蔓的死,心里也有很多疑问,但你不想说,我便不问。”
“但是……”祁燃话音微顿,微微抬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痕,声音微哑,“梁知夏,你可以信任我。”
梁知夏定定的看着他,他们之间隔了十年的时光。她似乎离他很近,却又像是隔得很远。
可无论过了多少年,她从来都没有不信任过他。
第二十八章
林蔓的尸骨重见天日, 赵暖暖陷入了一阵恐慌。她一连几日都活在噩梦中,每夜林蔓都会入她的梦,问她:为什么要推她下去?
赵阔脸色阴沉的进来, 赵暖暖看到他, 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爸,怎么办?怎么办?林蔓被发现了,我完蛋了。”
“怕什么。”赵阔沉声道:“这件事当年我已经处理干净, 怎么会有人发现。”
“怎么不会!”赵暖暖激动的说:“那个梁知夏就知道,她用林蔓威胁我, 肯定是她说的!肯定是她!”
赵阔眉头紧锁, “梁知夏怎么会知道?”
“我不知道。”赵暖暖连连摇头, 惊慌又害怕,“爸,你帮帮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去坐牢, 你救救我!”
赵阔本就焦躁, 而赵暖暖又在一旁大呼小叫更惹得他心烦,他大声呵斥, “哭什么!”
赵暖暖吓得立刻噤声,赵阔道:“这两天我会安排你出去避避祸,你自己记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赵暖暖连连点头。
待到赵阔从赵暖暖房里出来,他目光阴沉, 缓缓吐出三个字, “梁知夏。”
*
祁燃这几天为了调查林蔓的死因早出晚归, 上辈子张队没有跟她讲过案件的细节,她只知道一点线索,可现在是十年前,许多证据还没有完全湮灭,想来他们调查的会更容易些。
梁知夏最近也没出门,只有晚饭后会出去散散步。最近小区门外来了一只小野猫,大概是被猫妈妈丢弃了,可怜兮兮的没饭吃。
梁知夏每晚都会去喂它。
可是今天,她没有在小树丛里看到那个小家伙。怕它跑丢了,梁知夏便沿着马路一直找,最后在距离小树丛100米外的马路边找到了它。
梁知夏蹲下来,拎起它的后脖颈,教育它,“你这个不听话的臭东西,我好心好意的给你喂吃的,你还到处跑。”
小家伙喵呜几声,连呜咽声都有气无力,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的。可她没有发现,这几天在马路对面一直停着一辆黑色不起眼的车。见她一个人,那车突然启动,飞快的朝她撞过来。
“梁知夏!!!”
梁知夏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下意识的回头,发现身后一辆车快速的冲向她。她来不及反应,只能抱紧怀里的猫。
就在车子快要撞向她的那一刻,有人从身后冲上来抱住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直到那人的后背撞到路牙才停了下来。
梁知夏听到那人沉痛的闷哼,听到他坚硬的骨头撞击路面的声音,也听到简柔的声音。
“祁燃!!!”
梁知夏从懵怔中回过神来,仰头便看到男人清晰的下颌线,再往上,是他漆黑的眉眼以及眼里的担忧。
“撞到了吗?”男人将她死死按在怀里,她甚至都没觉得疼。
梁知夏摇了摇头,往怀里一摸,却没有摸到猫,她立刻去寻,发现小猫蜷缩在路边瑟瑟发抖,梁知夏立刻跑过去将它抱起来安抚。
祁燃撑着地坐起来,整个后背都是麻的,腰间的伤口又因为刚刚的牵扯裂开。简柔从马路对面跑过来,将他扶起来,看到他腰间又被鲜血浸湿,她担忧道:“怎么样?”
祁燃将自己的手从她怀里抽出,“我没事。”
他立刻朝梁知夏看过去,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简柔紧咬着唇,捏紧手心。祁燃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他的伤也是一直拖着没有好,今天又因为救她差点……
祁燃救了她,梁知夏却第一时间担心那只野猫!
简柔气的胸腔疼,终于忍无可忍的走过来,因为气急,她不小心踢到了猫肚子,“梁知夏!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明明是祁燃救了你,你却反过来关心一只野猫?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抗住了多大的压力?他身上的伤,反反复复一直都没有好,现在还因为救你伤口又裂开!”
小家伙“喵呜”一声,吓得浑身直抽。
梁知夏目光逐渐变冷,没有情绪的盯着简柔,抬手就是一巴掌,拽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道:“谁准你动我的猫?”
简柔不可置信的捂着脸,“梁知夏你!”
简柔何曾被人打过,况且她早就对梁知夏不满,她抬手就要还击,却在半空被人截住。
她睁大眼睛看向祁燃,“你为什么拦我?”
祁燃沉着脸,冷声道:“放手。”
简柔眼中蓄起了泪,愤怒又委屈,可祁燃抓着她的手腕越来越用力,她了解祁燃,他如果想要护着一个人,那不管那人是何模样,做了何事,只要被他认定,他就会一直护着她,直到他死。
她不甘的放下手,擦掉眼泪然后愤然离去。
梁知夏站在原地,敛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祁燃走过去,捡起地上瑟瑟发抖的小猫,掌心安抚了一下它的脑袋,然后递给梁知夏。
“它没事。”
梁知夏沉默的接过猫,抱在怀里。
“我也没事。”祁燃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