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
唐宛白端着一杯白开水在梁知夏身边坐下,有些抱歉的说,“夏夏,我不知道我助理竟然定了酒吧的位置,我明明让他选一个能散心的地方。”
她将白开水递到梁知夏面前,“先喝点水。”
梁知夏接过水杯,玻璃杯面倒映着一张漠然的脸。
“是不是有点吵?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周围声音太大,唐宛白凑近她的耳边说。
梁知夏偏头看向她,自从知道她受伤后,唐宛白推了许多的工作每天都陪着她,照顾着她的情绪。
她真的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梁知夏倾身抱住她,“小白,你真好。”
她好庆幸,这辈子她选择了和唐宛白做朋友。
而不是敌人。
唐宛白轻拍着她的背,“我们是好朋友呀,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手机铃声突然打断了她们的对话,梁知夏看了眼来电,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虽然没有备注,可梁知夏还是记住了这个号码。
是秦晚朝的手机号。
她为什么会给她打电话?
会不会是祁燃出事了?
梁知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我去接个电话。”
梁知夏走到了安全通道里,才接的电话。
“喂?”安静的楼道里响起梁知夏温软的声音。
“是我。”
梁知夏一怔。
她垂下眼,低应一声。
祁燃听着她的呼吸,握紧了手机,喉结滚动,声音低哑无比,“梁知夏。”
他低低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便没有再说话。
梁知夏沉默了许久,然后才道:“祁燃,谢谢你救了我。听说你恢复的不错,祝你早日康复。”
“你过得好不好?”祁燃声音很轻,突然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梁知夏不明所以,却还是回答:“我过得挺好。”
“你要对我说的就只有这些?”
“是。”
耳边传来男人一声嘲弄的低笑,“梁知夏,你有没有良心?”
梁知夏抿唇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所以呢?”
“所以……”在梁知夏说出口之前,祁燃果断的打断了她的话,“梁知夏,我没有同意分手。”
梁知夏有一瞬间想要妥协,但一想到祁燃满身是血的躺在那,她就没办法原谅自己。
她再次硬起心,“我也说过,我们分手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祁燃,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但分手就是分手了,这是两码事。”
“我还有事,先挂了。”
梁知夏立刻挂断电话,她下意识的想要将这个电话号码拉黑,但手指点在拉黑的页面又生生的顿住。她想起了秦晚朝那双温柔带笑的脸,最终还是没舍得。
她从安全通道里出来,意外的在门口看到了唐宛白。
唐宛白朝她笑了笑,“怎么打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没。”梁知夏走上前,“说了会儿话。”
“我们一会儿去餐厅吃点东西?最近有家新店不错,可以去尝尝。”唐宛白挽着她的胳膊,语气轻松。
梁知夏虽然很想给面子,但她实在没什么心情,有些抱歉的说:“我有点累了,我想回家。”
唐宛白立刻点头:“行啊,那就回家躺着。等你伤完全好了我们再出来玩。”
“好。”
唐宛白将梁知夏送回家,两人一起坐在车后,唐宛白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声音温柔,“累了就睡会儿,到家了我再叫你。”
梁知夏没什么睡意,突然问:“小白,如果你曾经爱过一个人,爱到骨子里,可那个人不爱你却为了救你而死,如果你重新回到过去,你会忘记他重新开始吗?”
唐宛白认真的思考了许久,回答:“我不会忘记他。但如果他不爱我,我不会去打扰他。我相信时间会治愈一切,没有谁忘不了谁,只是执念太深放不下而已。”
唐宛白笑了下,“网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千万不要爱上一个男人,不然会变得不幸。”
梁知夏在认真思索,好像是这样。
她就是执念太深。
忘不掉,舍不得。
就只能日复一日的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
*
之后的几天,梁知夏没有再出门,家里人似乎都察觉出梁知夏心情不好,每个人做事都小心翼翼的。
侯叔虽然知道原因,但他没有立场劝,只能在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梁知夏。只是今天,屋外来了位不速之客,侯叔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请梁知夏下来。
“大小姐,你醒了吗?”
里头没人应。
侯叔只能再次敲门,“大小姐,祁先生来了,在门口想见你一面。”
屋里很快传来了动静。
梁知夏打开门,她神色算不得好,但精神比之前好了一些,她皱着眉道:“侯叔,我不想见他,你让他走。”
侯叔为难道:“大小姐,我已经劝过了,祁先生说今天见不到你他不会走的。”
梁知夏脸色沉了一些。
侯叔望了眼窗外阴沉的天,“快下雨了,祁先生伤还没好,万一淋雨了……”
梁知夏下意识的捏紧手心,但还是强迫自己硬下心来,冷言道:“那随他。”
可是天空不作美,没多久屋外就下起了雨,云层上空隐隐传来轰鸣声。
梁知夏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看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抿紧了唇,“他还没走吗?”
侯叔:“没有。”
梁知夏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侯叔,给我两把伞。”
“好。”侯叔立刻将伞拿过来。
梁知夏撑着伞走到别墅门口,老远就看到雨幕里站着一个男人,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风吹的衣摆猎猎作响,衣摆扬起,似乎还能看到里面裹着的纱布。
梁知夏停顿了一下,咬紧了下唇。隔着雨幕,她仿佛能感觉到男人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梁知夏捏紧手中的雨伞继续往前走,直到走近,她才看到,祁燃脸色十分苍白,短短几天他就消瘦了许多,只那双眼,又黑又沉,夹杂着复杂又浓烈的情绪。
梁知夏在他面前停下,将手里的另一把伞递给他。
祁燃却只盯着她,没有接。
雨势渐大,雨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肩头,他却不管不顾,像是无知无觉般,只盯着她。
梁知夏没办法,只能举高手臂,将他纳入伞底。伞面朝他倾斜,男人又很高,淅沥的雨水伴随着风飘落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凉的令人发颤。
“你来做什么?”梁知夏神色平静的问。
从她出现在自己视线里时,祁燃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他突然抬手,握住了她握着伞柄的手背,用力朝自己方向一拉,梁知夏被迫往前,与他之间的距离瞬间缩小。
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将伞面往她那推,遮住这漫天的细雨。
梁知夏神色一僵,想要挣脱开,“放手。”
男人的力气不大,却让她无法挣脱。
梁知夏怒视着他,“祁燃!”
“嗯。”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另一只手,掌心轻抚着她的侧脸,梁知夏偏头躲了一下,他的掌心僵在空中。
“梁知夏,你过得好不好?”他轻声问。
梁知夏皱着眉,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了。
她抿紧唇,冷着脸道:“我过得很好,你可以放开我了。”
“是么。”祁燃似是低喃一句,然后又抬眸看向她,眼尾多了一丝猩红,声音又低又哑,“梁知夏,你曾说过会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还算数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梁知夏话音一顿,突然想起上辈子她的确对他说过这句话。
可是她却没能等到。
“你……”梁知夏脸色微变,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突然在脑海里形成。
第四十六章
男人低眸凝视着她的眉眼, 那眼神仿佛穿越了时光,明明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脸, 可梁知夏觉得他不一样了。
祁燃在她惊疑的眼神中, 缓缓开口, “从遇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时不时的会做梦,梦里都与你有关。”
梁知夏动了动唇, 彻底呆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在梦里, 我一直在拒绝你, 伤了你的心。”祁燃再次伸手, 小心翼翼的触碰着她的侧脸,“对不起,是我不好。”
“我自负、骄傲。明明喜欢你,却不敢承认。”
“对不起。”
“没有让你见到你父亲的最后一面,没有替他洗清冤屈, 对不起。”
“梁知夏, 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你在作践自己。”祁燃的声音越来越哑,尾声竟然带着一丝颤意, “在你带着你父亲的骨灰离开的那天,在你说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了的时候,我清楚的知道我做不到。那晚,我原本想找你说清楚,可是后来……我却没能等到这个机会。”
“丢下你一个人, 对不起。”
“让你一个人面对一切, 对不起。”
“没有回应你的喜欢, 对不起。”
“没有帮到你,对不起。”
“梁知夏,对不起。”祁燃双眼猩红的看着她,指尖都忍不住的发颤,声音嘶哑至极,“我知道我很混蛋,可是这个混蛋真的很爱你,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梁知夏震惊的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如果祁燃也拥有上辈子的记忆该多好。
这样她就能知道,她要的那个答案。
她曾无数次的问自己,祁燃到底爱不爱她。每每午夜梦回,她都会梦到祁燃沉入海底前的一瞬间,他紧紧搂着自己,用尽全身的力气,像是在做最后的诀别。
他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复杂和留恋。
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可是她不敢去想。
如果他真的爱她,如果他真的,在她喜欢他的同时也对她动了心,那她怎么办?
她承受不了。
她日复一日的告诉自己,祁燃不爱她,他喜欢的是简柔。可是似乎,她的心已经偏向了那个答案。所以她才会那么痛苦,那么不甘。
可是现在,那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梁知夏平静的看着他,乌黑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但是,我已经不在乎了。”
“祁燃,上辈子你拿命救过我一次,这辈子,我还你一世荣光。以后。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两不相欠?”祁燃低低的笑起来,漆黑的瞳仁外泛起一圈红丝,那双永远理智冷静的双眸固执又倔强的看着她。
“梁知夏,我救过你两次,如果我偏要你欠着我呢?”
“我知道,你是想当诱饵引周发财出来,才要跟我分手。”祁燃落在她脸侧的手逐渐下移,虚搂着她,他微微俯下身来,温热的呼吸就在她耳侧,声音很低,透着一丝虚弱,“周发财已经被抓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这次,我来追你。”
梁知夏越过他的肩望向身后的树,被雨洗刷过的树叶绿的发亮,透着一片盎然生机。
她缓缓垂下眼,不去看他,嗓音低而清晰:“不好。”
“祁燃,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祁燃喉间一哽,咬着牙道:“我不信。”
“你在骗我,你看我的眼神明明……”
明明那么喜欢我。
梁知夏缓缓摇头,“我曾经,是很喜欢你。”
她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抬眸盯着他的双眼,“你知道吗,在你死后,我独自走过了十年。”
祁燃动了动唇,瞳孔微颤,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加没有血色,艰难的吐字,声音哑到模糊,“十年?”
“是啊,十年。”梁知夏凄凉一笑,“十年的时间,足够让我忘记你。”
“我已经不爱你了。”
男人呼吸急促,几乎紊乱,却还是死死盯着她,“既然不爱我,为什么之前要和我在一起?”
“因为我有遗憾。”梁知夏轻声说,“现在,这个遗憾也没有了。”
“我不信!”祁燃握紧她的手,“你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梁知夏越发的平静,“祁燃,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一直在拒绝我。难不成,在你死后,你还指望我为你守身如玉?十年足够能改变一个人。我已经不是你记忆里的梁知夏了。”
“我爱上别人了。”
“什么叫……”祁燃声音一顿,喉结滚动,声音艰涩,“你爱上别人了?你爱上……谁了?”
梁知夏毫无情绪的抬头,“这与你无关。”
她抬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祁燃,我们之间原本就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所以分开对你来说,一点都不困难。你只是一时不能接受罢了。如果硬要算的话,你欠我的,我欠你的,早已算不清了。”
梁知夏将他最后一根手指掰开,男人的手冰凉彻骨,没有一丝温度,她将伞柄塞进他的手里,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淅沥的雨滴砸在她的脸上,刚好从眼角滑落。
“所以,我们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