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迩“噢”了声,低头又无言起来,她当然问不出“你为什么不回你房间睡”的蠢问题。
“对了,还没问你,你胳膊上的纹身是怎么回事?”
他眸色冷冽几分,垂眸盯着她胳膊处隐隐露出的一点黑色线条:“向日葵花盘处有一小块凸起的圆形疤痕,那个又是怎么回事?”
黎迩本能用手拽了拽袖子,隔着布料覆住那片疤,说道:“没事,不小心烫伤的,正好也不太好看,就用纹身遮了遮。”
“烫伤?”
贺承洲拧眉,眸色深沉看着她手腕,就要捞过来再看一眼时,黎迩把手背到身后。
贺承洲收回已经伸到半空的手,问她:“疼不疼啊?”
黎迩摇了摇头:“不疼。”
贺承洲心里划过一抹苦楚,眼底的心疼装不下,快要溢出来:“如果你在我身边,我根本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你不是喜欢满天星,为什么是向日葵?”
贺承洲明知故问,想听她在清醒时候的答案。
黎迩敛眸,轻声道:“我不想和你说,你醒了就回你自己房间吧,去干你自己的事情。”
她这态度几乎证实了她话里的真实性,贺承洲瞬间炸毛,小脾气被她这句话点燃:“黎迩,你这是什么意思,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是吧?昨晚谁照顾你来着?”
黎迩本来想反驳他,什么提起裤子之类的话,听着好像多暧昧似的。
但最后还是没有辩声,说道:“贺承洲,我本来就没有心,我不是什么好人。”
又想起昨晚黎迩口中那个为她种满向日葵的男人,贺承洲的心开始一阵阵抽着疼。
从黎迩飘忽不定的眼神里,他几乎很确定那个所谓新男人是不存在的,但黎迩心里确实藏着一个触及不到的男人。
那个为她种向日葵的男人亦或是她秘密基地里的那个最深的秘密。
换做之前,他肯定恪守礼貌和教养不会去动她的私人物件,现在他倒是有那个偷窥的心,恨不得扒出那个让黎迩变心的男人是谁,但黎迩已经搬离了他们的家,秘密基地已经空荡荡的了。
贺承洲看她的眼神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她拆吃入腹。
黎迩后脊一片冰凉,哆嗦了一下,也不太敢再说重话或者胡说八道去招惹他,默不作声进了卫生间洗漱。
她刚拧开水龙头,贺承洲就倚到门边。
贺承洲冷哼了一声:“你这又是什么新人设,以前倒没发现你这么会表演。”
既然她已经被识破还嘴硬不承认,他索性也就配合她表演:“告诉你那新男人了么,我要挖他墙角。”
黎迩闭嘴不说话,洗了把手,按压着往掌心挤了一小团小面奶。
她把他当空气的态度惹恼了贺承洲,眸子里簇起一团火焰,贺承洲拔高声音:“你听见了没,我要挖墙脚。”
黎迩依旧不吭声,专注自己的事情。
贺承洲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拽她头发:“说话,别当哑巴。”
黎迩头皮发麻,轻轻嘶了一声,贺承洲立马松手,上去看她情况,歉疚道:“对不起,是我没控制好自己。”
他眼神柔和下来,手足无措,明显慌乱起来,懊恼自己没控制好脾气。
“没关系。”黎迩说。
“乖宝,你为什么不理我。”
他语气里充满了不解和疑惑,无数委屈从眼底溢出。
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场车祸就带走了他全部的爱。
“贺承洲。”
黎迩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你去过自己的生活吧,你这么好,一定会有一个天使一样的女孩喜欢你。”
“为什么你不可以是那个人?”贺承洲落寞说。
黎迩敛眸,良久,摇了摇头:“我不可以。”
说完,黎迩没再管他,转身去干自己的事。
贺承洲一动不动站在门口,从窗户里吹进的风掀起他的衣角,落在他单薄的背脊。
眸子里一片黯淡。
无声的寂静,明明靠的这么近,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心却远的像在两个异次空间。
水流声唰唰在窄小的空间蔓延,敲击着耳膜,贺承洲收紧身侧的手,眸色一点点深沉下来。
贺家长大的又是混演艺圈的能有多良善,他只是不屑把那些手段心计用在黎迩身上。
他觉得感情应该是很真挚纯粹的,不应该沾染杂质。
感情应该在一点一滴的相处和互相迁就中逐渐升温沸腾,而不是耍心眼装可怜。
现实告诉他错了,黎迩对真诚这套好像不感冒。
有些人宠着宠着就宠坏了,宠成了没良心的绝情小鬼。
他有时候甚至会恍惚,觉得之前那半年多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就像一场梦境。
“今天去哪?”
贺承洲尽量收起情绪,把声音放得平缓,让她无意识放下对他的芥蒂和疏离。
黎迩用毛巾一点点轻轻吸干脸上的水分:“我去爬山。”
“一起。”
“不要。”
黎迩一秒都没犹豫,拒绝得干干脆脆。
“怎么了,我能吃了你?我也是来旅游的,正好我是佛系游客,不喜欢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攻略,你带着我一起又能怎么,多了个帅哥当保镖,还又多了个免费的劳动力,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我想自己去。”黎迩说。
贺承洲一秒反驳,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凌厉和倔强,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我就要和你一起。”
黎迩彻底崩溃,话里带了些恳求的意味:“贺承洲,我们已经分开了,现在的我们没有关系,你可不可以…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看着她含泪的双眸,贺承洲心里一阵疼痛。
良久,他笑了声,连他自己也说不出笑里包含了多少种成分。
鼻尖眼底全部漫上酸涩。
第26章 差点
“黎迩,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没说跟你,如果我跟着你, 那纯属是巧合。”
贺承洲紧紧抿着唇, 下巴稍稍抬起, 一副倨傲的模样。
可不管他怎么霸道强势怎么装模作样,他的眼睛永远清澈干净。
干净到黎迩不想再看第二眼。
指甲深深抠着掌心, 嵌下一排月牙形状的印子, 顿了几秒,黎迩再次抬眸看向他,郑重和他说:“贺承洲,我不喜欢这样, 你走, 不要靠我这么近。”
她也怕她再次把爱混淆不清, 伤害他第二次。
贺承洲动了动唇,直挺挺站在那, 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
黎迩极力平复内心的情绪, 尽量无视他的存在, 照常洗漱、护肤,收拾行李。
过了不知道多久, 黎迩才发现身后早已没了人影, 贺承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黎迩盯着门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把门关上。
伸手把身上穿了一晚上滚得皱巴巴的衣服脱下,换了身干净崭新的衣服。
收拾妥当后, 黎迩又检查了一遍包包里的物件, 确定没遗漏后, 拿着房卡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门锁拧开,刚迈出一步,偏头就看到贺承洲倚靠在墙边。
他穿了件黑色高领的内衬毛衣,外面搭了件条纹开衫,休闲款长裤也是黑色的,衬得他皮肤愈发细腻,唇色格外绯然。
她能搜寻出的印象中,他衣柜里好像很少有颜色暗沉的衣服。
黎迩眸里划过微微一抹怔色。
贺承洲看着她的眼睛,滚了滚喉结:“黎迩,你不让我靠近你是你的事,我选择靠近你是我的事,你不会连这权利也要剥夺我吧?有没有人权了啊?”
黎迩埋头从他身边疾步走过,只留下闷闷一句“那随便你”。
贺承洲苦涩笑了一下,阔步追上,在电梯门阖上之前挤了进去。
往前面步行几百米,过了人行天桥,有一个公交站台,T2路直达景山景区。
贺承洲一开始还不紧不慢跟在后面,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就和她并肩走到了一起。
余光瞥到他,黎迩顿了顿脚步,没做声,埋头继续走路。
直到感觉到身侧的人举高手机在拍照,角度刚好能把她也收入镜头,她才停下步伐,扭头看向他。
贺承洲慢悠悠收起手机,眼神无辜:“啊,怎么了,我好不容易旅游一回,拍个照啊,犯法?”
“那你为什么拍我?”
“啊?”贺承洲装不懂,抬手指了指身后他们才出来的酒店:“我拍酒店啊,这辈子第一次住四星级酒店,孤陋寡闻,没住过。”
贺承洲眼眸隐含着微微笑意,他玩文字游戏,也不怕黎迩多问,他只住五星级的,四星级还真是头一回住。
黎迩咬了咬牙,不想理他,背身在原地无语地站了好一会儿。
长长吁了一口气后,刚迈出一步,正前方突然轰隆发出一声巨响,架在高空的桥面从中间坍塌崩裂,四周商铺玻璃炸开,碎成无数小碎片。
广告牌跌落,混为废墟的一部分,弥漫了灰蒙蒙的飞尘。
刚才才从她们旁边驶过去的红色小轿车车头被压扁,半个车身埋进了废墟里。
黎迩直面天桥,贺承洲还低头脑子里正盘算再找个什么话题。
所以听到一声巨响后,他第一反应还以为是雷声,立马捂上黎迩的耳朵。
扭头看到时桥面塌陷后,脸色一变,又立马站到她前面,半边身影挡住她视线,让她的脸靠在他胸前,赶紧带着她后退到安全地带。
事发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黎迩也只是听到一声巨响后,刚看到桥面塌陷,世界就陷入无声的黑暗。
“怎么样?”
贺承洲满脸忧切问。
他知道她胆子小,打个雷都怕,这种直面死亡的事怕吓到她。
黎迩恍惚摇了摇头,咽了下口水,心里一阵后怕。
贺承洲刚才如果没拍那张照片,她没在那停留那几分钟,被压在废墟下的可能就是他们。
四周的人声渐渐鼎沸起来,一时间充斥着各种声音,有报警的有叫救护车的有去抬车救人的。
贺承洲不能干瞪眼看着,安抚了黎迩几声后,让她在那等着他,就果断跑过去和其他人一起投入到了救援大队。
黎迩不是没在死亡线徘徊过,但是第一次体会到,原来想活的时候,死亡是一件会多么让人恐惧的事情。
附近就有一家一甲医院,救护车来得很及时。
力所能及把自己能做的做完后,贺承洲风尘仆仆朝站在路边等他的黎迩走过去。
黎迩情绪已经缓和不少,甚至查了下另一条路线。
贺承洲见她没被吓到,心里也松下一口气:“这边去不了吧,从新环路那边绕吧。”
黎迩正看着手机上的导航路线,恍惚点了点头:“新环路有点绕,要走个1.2公里,到公交站台,然后换乘两站才能到景山景区,而且还不是同站换乘,中间还得走几百米。”
“那没办法啊,打车吧要不,又不差那几个钱,今天是个意外,打乱规划也没关系。”
黎迩面上是缓过来的状态,心里其实还是多少悠着。
死亡降临到自己头上,她完全可以坦然赴死,不会有一丝害怕,但她好像还是不太能接受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在她面前离开。
她会本能地心疼,会想让他们活下去。
黎迩早忘了要贺承洲离她十万八千里的事,直到坐上同一辆车,他的黑色长裤紧挨着她的白色棉裙。
她才骤然反应过来,怎么又和他一起去了。
她转头看向他,贺承洲察觉到她的视线也看过来。
黎迩默默又转回了头,往座位另一侧挪了挪。
贺承洲眸色黯淡几分,咬咬牙,死皮赖脸跟着又挪了过来。
“没良心?”
他问。
黎迩不吭声。
不止是黎迩,贺承洲其实特别害怕人在沟通的时候采取沉默这招。
黎迩身上怕的就更多了,他还怕她哭,还怕她时不时的犯倔不讲理。
贺承洲委屈嘟囔着:“没良心的小东西,亏我刚才还以为是打雷赶紧去捂你耳朵呢。”
听他这话,黎迩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头埋得更低了。
贺承洲采取进退有度的攻略态度,所以下车后站在景区门口售票处和黎迩说:“我可以不全程跟着你,但下山一定要一起回酒店,我是跟着你出来的,你得对我负责,见到我,然后确保我的安全,不然我就一路跟着你,你二选一。”
“我为什么要选?”
贺承洲对她的疑问充耳不闻,胡说八道:“噢,是六点在这集合对吧,行,那我知道了。”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就跑开了,只给她留个背影。
贺承洲拿出手机把购票记录给检录员看。
进景区前回头看了黎迩一眼,然后就坐上观光车先走了。
黎迩在原地站了一会,在他后面也跟着进去,上了小巴车,准备去桃花谷。
沿途的景色十分惹眼,黎迩举着手机拍了很多照片。
走进桃花谷,入目就是连连的瀑布,溪水里面掉满散落的桃花,树枝上绿叶已经包裹上黄枝,桃花花瓣有的还沾在上面,色彩多幻,美得像一副油画。
不过黎迩观察过了这边只有供游客通行的道路,没有空阔的地方给她摆画架。
黎迩只好眷恋地把美景都收纳进相册里。
跟着成片的游客一路观赏美景,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黎迩又去壮着胆子走了下玻璃栈道。
栈道是U型的,高悬在半空,黎迩腿软捂着眼摸索着走完全程。
又怂又想玩,下来时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但当她回头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生捂着眼睛跪在栈道中间浑身颤抖,她女朋友在旁边哈哈大笑,并拿手机拍他的怂照时,又开心地笑出了声。
黎迩不想吃景区里的饭,又贵而且网上很多避雷帖,中午就找了个太阳暖烘烘能照着的地方坐着吃自己带的肉松小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