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良臣看一眼这比他还瘦小的小豆丁,见他口水顺着手指流下来,嫌弃的皱了皱眉。
“哎呀,小花她尿了。”就在谢良臣刚刚端碗时,襁褓里的婴儿也同时哭闹起来。
谢栓子想着给妹妹换尿布要紧,便对谢良臣道,“你先喝药啊,等我给小花换了尿布出来就给你捞鸡蛋。”言罢便抱着小妹进了爹娘的屋子。
总算甩脱了这个时刻盯梢的人,谢良臣立刻放下碗,刚打算朝外跑,衣角却被人拉住。
“二哥你要去哪儿?”谢狗蛋懵懂的看着他。
谢良臣怕他坏事,朝他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然后眼神朝里头示意道:“我哪里也不去,锅里的鸡蛋也不想吃,你自己去拿吧。”
“真的吗?!”谢狗蛋眼睛一亮。
“真的真的,你快去吧。”谢良臣一边敷衍,一边将他手里的衣角拽回。
谢狗蛋今年才刚3岁,正是馋嘴的时候,闻言也忘记刚才他二哥还要出门,立刻就拔腿朝里头跑去。
见人都走了,谢良臣伸手轻抚了一下衣角,看了眼这间茅草屋,毫不犹豫的朝外头跑去。
第4章 混小子
这落后又贫穷的地方,谁爱呆谁呆,他要回他的花花世界去享福!
一路从谢家跑出来,谢良臣脚下毫不迟疑,坚定的朝后山的方向而去。
他昨天就已经想过了,既然他是魂穿过来的,那他再死一次不就行了?
所以他准备去跳崖。
悬崖上劲风烈烈,谢良臣朝下看了一眼,很好,够高。
“狗剩儿?你要干什么?!”正准备助跑后跳下去,身后却传来这具身体的娘,也就是赵荷花恐慌的声音。
因着家中还有一个需要喂奶的娃娃,所以赵荷花虽跟了丈夫一起在田间劳作,可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回来喂一次奶,结果刚好就听大儿子说二儿子不见了。
所幸这村子里到处都是人,有村民说见到她家狗剩儿往这边来了,她这才急吼吼的追过来。
哪知才刚追上,就见她家狗剩正往悬崖边探,简直要把她吓死。
“你要干什么?还不快过来,那里危险得很。”赵荷花尽量放低声音哄他,可嘴唇却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谢良臣对原身这个娘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想着毕竟这具身体的是她儿子的,所以有些歉然道:“对不起,我不是你儿子,现在我要回家了。”
言罢,他冲赵荷花点点头,然后迈着两条小短腿,小豹子似的腾空跃起,直接从悬崖顶上跳下。
“狗剩儿!”
赵荷花吓得脸色惨白,几步追到崖边,只能看见底下一个小身子正在急速的下降,眼前一黑,跌坐地上。
过了片刻,脑中那阵眩晕缓过,赵荷花一边口中喊着救命,一边跌跌撞撞朝山崖下跑。
村子里的人听她哭声凄厉,都投来好奇的目光,等听她说她家的二小子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全都唬了一跳。
那悬崖可不是一般小孩子们玩闹的山坡,那是真正的断崖,就是大人站在上头免不得都得双腿打颤,这么一个小孩子竟然跑去跳崖?
听她这么说,有好心的村民便跑到地里去通知了谢石头,还有去请大夫的,至于更多人,则是跟在赵荷花身后,想要到悬崖底下瞧热闹。
“狗剩儿?狗剩儿?”赵荷花带着哭腔喊着儿子的名字,一边找,一边腿却忍不住的发软,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其他跟来的村民见她可怜,也都帮着一起找,终于,一个村民在草丛里发现了他,惊叫道:“在这里,你家二小子在这里!”
赵荷花听得这一句,身上又涌出了无限的气力,几步飞奔过去,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子正头脸朝下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身上的衣裳和头上绑着的纱布,确实是她家狗剩没错。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我的狗剩儿,呜呜呜......”赵荷花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身子,眼泪流了满脸,却不敢上前动他一下。
“我孙子是不是死了?!”另一道声音传来,一个精干瘦小的小老太太此刻正风风火火的朝这边赶,而在她身后还跟着个年轻些的妇人。
围观的村民见她来,立刻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谢家的老太太孙氏,那是平顶村出了名的厉害人,不管是大姑娘、小媳妇还是同辈人,跟她吵架就没有赢过的,论起撒泼耍混更是无人能出其右。
村中常有那手脚不干净的,要么东边拔颗菜,要么西边偷根葱,可却不敢动孙氏的东西,凡是动了,她必能叉腰从村头骂到村尾,从上午骂到下午,甚至说的词儿都不带重样。
加上她年纪又大,有人要是忍不住想动手,她也不硬顶,直接干嚎一声躺在地上,撒泼耍赖的技巧可谓花样翻新。
孙氏带着大儿媳妇过来,看见那边地上躺着的人,二话不说,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哭嚎。
“哎哟!我可怜的小孙子!被那黑心肝的小兔崽子拿石头砸傻了,现在还跳了崖,牛家赔我孙子命来!”
牛大头的娘黄氏,也听说了谢家二傻子跳崖的事,此刻正悄悄躲在人群里观察情况。
那天因着大夫的诊断,谢正让她家出了谢狗剩的药钱,另外还需给2两银子当做补偿,以及抓了两只母鸡和一篮子鸡蛋当做给谢狗剩养身子的补品。
至于其他,还得看谢狗剩以后的情况来定,毕竟一个好好的孩子傻了,以后可不就成了家中的负担?
黄氏当时对这个解决方案极度不满,因为2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她家一年也未必能存下这些钱,更别说以后可能还得继续掏。
但现在她却无比希望谢狗剩还活着,因为看孙氏这架势,显然是不扒下她一层皮绝不会罢休!
正准备偷偷溜走,谢家大儿媳妇马氏眼尖,立刻就发现了她,喊道:“大头他娘,你这是要去哪儿?”
听说黄氏也来了,正坐在地上嚎哭的老太太立刻奔起身,几步跑过去拉住她的手,骂道:“你这泼赖妇人还想跑不成?我孙子命都没了,走,跟我见官去!”说着,孙氏便强硬的拉着黄氏的手腕往外拖。
“我不去!我不去!”黄氏死命的朝后挣,“那天我可是已经赔了银子的,你家小孙子今天可是自己跳的崖,跟我家大头可没关系!”
“怎么跟你家那混账小子没关系?!”孙氏气得几乎破口大骂,“要不是那挨千刀的心狠手辣用石头砸我孙子脑袋,他会傻吗?谁会平白无故的来跳崖,还不都是你家害的!”
“这怎么成我家害的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自己嫌弃二小子傻了,不想养这个包袱,所以才骗他过来的?”黄氏反唇相讥。
听她这么说,孙氏立刻眼一瞪,大叫一声上前拉扯黄氏的头发,两人推搡着打成一团。
见两人打了起来,大儿媳妇马氏赶紧上前帮忙,旁边的村民有的瞧热闹,有的则怕打出个好歹来,便上来拉架,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谢正被人叫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那个向来以厉害著称的二婶,此刻正骑在黄氏的腰上,一下一下打着对方,而对方则伸着手想要挠她的脸,两个人四只手不停的乱舞。
至于他堂弟媳妇马氏则帮着一起压住了黄氏,时不时在对方身上狠掐几下,而那些拉架的人每每试图将三人分开,却根本拉不住,凡是哪一方吃了亏,必定要找回来才算数,绝没有算了的,所以便一直打个不休。
只不过从战斗的人数上来看,谢家婆媳俩占了上风,有点两个打一个的意思。
谢正瞧着不像,便出声道:“二婶,有话好好说。”
孙氏早就打累了,这黄氏人比她年轻,力气却是使不完,要是再拖下去,说不定就要换成她吃亏了,再加上她打中对方的比较多,于是也顺坡下驴,从她身上翻了下来。
只是才刚下来,她就又哭开了:“哎哟我可怜的小孙子诶!小苗苗都还没长大就折了,这可叫我怎么办才好啊!”
谢正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闻言也叹了口气。
他虽对这个平日里怕生的小侄子印象不深,但总归也是亲戚,心情难免沉重。
“二婶先起来吧。”谢正把孙氏扶起来。
又见那边赵荷花还像失了魂一般的哀哀哭泣,他走过去,道:“弟妹,咱们还是先让狗剩儿入土为安吧。”
话音刚落,就见刚刚还一动不动的小身子,此刻右手突然紧握成了拳,片刻后,一道闷闷又带着不甘心的声音传来:“我还没死,不要把我活埋了。”
他这一声与那日怼谢正给众人造成的冲击差不多,几乎是意识到这声是他发出来的后,在场所有人的反应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青天白日的竟然诈尸了!
围观的村民们连带着谢正一起,都被吓得后退一步,只赵荷花满脸的惊喜,出声道:“狗剩儿你还活着!”
我恨这个名字!
谢良臣磨着后槽牙。
他都下了狠心来寻死了,哪知竟在半路被树枝挡了一下,后来在滚落时,又有细藤阻了力道,所以他落地后并没有死。
只不过强烈的冲击还是让他脑袋晕眩了好一阵,那感觉就跟他穿过来前一模一样。
本以为再次睁眼,他会回到那个物质丰富且高度文明的世界,哪知等了一会,耳边还是左一声狗剩儿,右一声狗剩儿!
再不愿认清现实也无法了,谢良臣有点心灰意冷。
谢正愣了一会也反应过来,知道他是真的没死不是诈尸,便赶紧让人去请大夫。
谢良臣其实并未受太重的伤,只是在下落的过程中被石块和树枝划破了点皮而已,可他却是懒得动了,只把自己当做个木偶,任人摆弄。
那边的孙氏才刚打完架,听说小孙子没死,大夫也说人没大碍,甚至骨头都没断一根,刚才的火气就又蹭蹭的上来了。
但见她气冲冲的走到谢良臣面前,抬手就狠狠给了他一下,骂道:“你这混小子胆子倒是不小,你说!还有什么事是你干不出来的!”
第5章 教训
谢良臣撩起眼皮看向面前干瘦的小老太太,语气凉凉:“没有。”
他答得随意,孙氏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等明白他说的什么,险些气个仰倒,提着这小兔崽子就连拍了好几下。
赵荷花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哪知儿子却一脸的无所谓,甚至连痛也没叫一声,就这么皱眉忍着,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奶奶瞧。
怕婆婆把人给打坏了,又见儿子仍跟头倔驴似的梗着脖子,赵荷花赶紧上前打圆场:“娘,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现在这是脑袋不清醒,所以说话也没分寸。”
孙氏见这个平日里胆小懦弱的孙子,此刻一点服软的意思也没有,二儿媳妇又过来护犊子,冷哼一声道:“行,反正咱们家也分了,你要怎么管教儿子我也管不着,你要护着他就护着他吧!”
言罢孙氏气哼哼的走了,只是临走前还瞪了牛大头他娘一眼。
黄氏刚才被谢家婆媳两人打得不轻,心中早憋了一股气,只是刚才孙氏还在,她怕对方再动手,就没说话,此刻人走了,她就又跳了出来。
“这可真是真真儿的欺负人啊!”黄氏坐在地上蹬着腿,“村长你可别因着姓谢就偏袒自己人,那天咱们可是说好了的,赔了药费和银子,再加上两只母鸡和一篮子鸡蛋,这事就算结了,如今谢家二小子自己跳了崖也来找上我,这可不是拿我们当冤大头了吗?!”
越说黄氏越气,也越觉自己委屈,若是这样下去,以后这谢狗剩岂不是出点意外都要赖在她儿子头上?
便干脆咬牙道:“那银子因着当时家里没有,便只给了一半,等我回去凑凑,过几天就送到谢家去,只是这件事却要就此作罢,不许再提!”
听她这样说,赵荷花不干了,反驳道:“可我家狗剩儿都成傻子了,这件事又怎么算?”
见赵荷花不依不饶,黄氏伸手一指谢良臣道:“我看他可不像傻子,不过是胆子比以前大点罢了,你这做娘的可不要为了讹银子就胡乱说话。”
“你!”
“好了,都别吵了。”谢正安抚好两人,转头看向谢良臣,问,“你为什么要过来跳崖?”
其实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小侄子并不像是傻子,只是行为与平日有些不同,再加上那天大夫说他脑子受了刺激,他也就暂时半信半疑的定了调解方案。
可是从刚才他观察来看,他这个小侄子根本不傻,见他们说要把他埋了,还知道出声提醒。
谢良臣已经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既然回不去,那肯定就不能说实话。
刚才回孙氏那句“没有”,是他因着失望,赌气才说的,现在冷静下来了,自然得换个样子,于是便摇了摇头,十分坦然的道:“我不记得了。”
说着他还用手指了指自己尚未好全的脑袋,“我头疼,很多以前的事都记不清了,刚刚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也不清楚。”
赵荷花看着儿子,有些惊疑不定。
刚才她可是亲耳听见二儿子说什么,“他不是她儿子,他要回家了”之类的话的。
想到这,她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觉得自己可能找到儿子这么异常的原因了。
“他大伯,你说狗剩他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所以才会胡言乱语?”
赵荷花觉得这个猜测是最有可能的,但谢正是读书人,书中讲“子不语怪力乱神”,所以皱眉道:“弟妹,这都是那些神棍道士们为了骗钱胡说的,你可别拿那些偏方往狗剩儿身上使,小心再把病加重了。”
“对对对,谁知道谢家二小子是受了什么刺激才来跳崖,反正这事跟我家大头可没关系,村长你可得给我们做主!”黄氏见状赶忙附和道。
2两银子对寻常百姓家算得上是一大笔钱了,虽然牛大头确实差点把谢狗剩打死,不过现在人还活着,确实也不好再逼得太过。
于是便对赵荷花道:“弟妹,我看侄子的病已经有好转的迹象,你也别太担心,先养养看,再就是看住他,别让他再出事,至于其他,以后再谈不迟。”
虽是对谢正的和稀泥有点不满意,可赵荷花也知只能这样了,毕竟两家有亲,他要是处事太过偏袒也有损他村长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