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家,谢良瑾便迎了上来,然后拉着他的袖子,两人避到了书房。
谢良臣看她鬼鬼祟祟的模样,就知她有话又说,因此也不着急,刚一坐下便随手取了本架子上的书看起来,也不问她要干嘛。
谢良瑾见二哥没开口,忍了会,到底没忍住,先出声道:“娘打算等你走了就给我找户人家定亲,二哥可知道?”
谢良臣当然知道,甚至他娘还专门过来嘱咐过他,说让他不许再惯着女儿,这次去钦州,也不带谢良瑾了。
但他没说,还是想先看看小妹到底决心有多大,于是点头道:“嗯,娘跟我说了。”
谢良瑾一听更急,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这才焦急问道:“那二哥怎么说的?”
谢良臣见她急得眼睛都红了,放下手中的书,开口道:“若是娘执意如此,那你打算怎么办?”
听他这么说,谢良瑾心凉了半截,一下坐在椅子上,头却偏向一边,抿唇道:“那我就逃婚,反正我绝不跟个我不喜欢的男子成亲!”
“你要逃婚?”谢良臣拉下脸来,语气也严肃不少,“你可知逃婚后你的名声便彻底坏了,不管是何原因,以后你走到哪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爹娘也会被人戳脊梁骨。”
见二哥发脾气,谢良瑾先是害怕,然后就是委屈,眼泪也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那我该怎么办嘛?真要我随便找个人嫁了,等我嫁过去,两人互相嫌弃讨厌,过得跟仇人似的,偏偏我还得待在后院相夫教子,真要我过那样的日子,我宁可铰了头发做姑子去!”
谢良臣见她哭得眼睛鼻头都红了,叹口气,递了帕子过去,声音了也缓下来。
“别哭了,我刚才之所以凶你,是让你明白,凡事都不可意气用事,更不能只顾自己,你要是真有这个决心,就该好好找娘说清楚,把自己的想法一条条说出来,而不是赌气说什么逃婚的话。”
谢良瑾抽抽鼻子,泪眼婆娑的看他:“要是娘不听怎么办?”
谢良臣摸摸她的脑袋,笑道:“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娘肯定不听?再说不还有我吗,等你去跟娘谈完,我再去跟爹娘也说说。”
这个朝代终身未嫁的女子不是没有,也不是所有人都最后去庙里当尼姑了,只不过要不嫁,除了自己要有勇气之外,最好也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事业,这样才不至于整日浪费光阴,而是真的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精彩。
听了谢良臣的话,谢良瑾终于止了泪,打算与赵荷花好好谈谈。
她原本一开始的打算是,这几天先装作顺从,然后等离开那日再找机会偷偷溜上船,等船开走了,她娘再要来抓她也没办法。
至于第二种法子,就是逃婚,也就是说她从未打算过真正与赵荷花推心置腹的谈这件事。
可现在她改主意了,爹娘从小便对她十分宠爱,是真心为了她好的,若是那等只顾自己的父母,她便是逃走了,谢良瑾也不觉得愧疚。
可是她的爹娘不一样,所以现在听二哥给他分析了利弊,她才发觉自己这样做肯定会让爹娘伤心。
见小妹听进去了,谢良臣重新拿起了书,打算等她出来后也去跟爹娘好好说说。
母女俩聊了很久,谢良臣看时候差不多,也除了书房,朝正屋那边走。
走廊那头,盛瑗见夫君神色严肃,便问出了何事,谢良臣没有瞒她,把事情说了,最后也只换得盛瑗一声叹息。
女子的地位本就低,嫁人过后更是得看夫家的脸色过活,她虽是没有遇到恶婆婆,夫君也体贴温柔,但她还是十分理解谢良瑾的心情,因此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所以得到答案之后,她也没再细问夫君要怎么说服婆婆,只提起另一件事来。
“夫君,两日后咱们便要出发,我想着家中几位老人年纪都不小了,尤其是祖父与祖母,虽然现在二老看着还算精神,但是老人家最怕的就是生病,一旦生病医治不及,很容易落下病根。不如咱们请一位大夫来村里坐馆,每年的费用便从族田里出,如何?”
谢良臣还真没想到这里,他原本想的是临走前让大夫们来给几位老人做□□检,却没想到何不直接建个医馆。
因此闻言双眼一亮,笑道:“夫人果真英明!我看不止医馆,咱们还可在村里办一间族学,他们的束脩也可从族田里出。”
“夫君说得有理,如此一些家中贫困的孩子也能去学堂读书了,甚至对于其中学业优秀的,咱们也可设置奖励。”
“夫人与我真是心有灵犀!”谢良臣握着她的手,灿笑道。
两人互相对望,眼中皆是柔情蜜意,正在此时,另一边传来“吱嘎”一声响,却是谢良瑾推门出来了,而赵荷花也跟在后头,两双眼睛都瞧着这对小夫妻。
谢良瑾见到二哥与二嫂如此,先是偷笑一声,后又有点羡慕,然后就是惆怅,最终朝两人笑了笑便回房去了。
而盛瑗则脸都红完了,不仅很快便把手抽了回来,说话也结结巴巴:“娘......娘与夫君先谈,我......我先走了!”说着便脚下生风,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谢良臣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想想自己也只拉了她的手,便又淡定下来,朝赵荷花笑了笑:“娘,小妹的事,您打算怎么办?”
赵荷花原本还是有点不甘心,但是见着二儿子与二儿媳感情如此好,也想明白了,她是希望女儿幸福的,既然女儿态度已经如此坚决,那她这个做娘的也只好妥协。
“还能怎么办?你看我什么时候真强迫过你们?”
赵荷花白了儿子一眼,“她既要跟你去,那你便看好这野丫头,别让她真成假小子了。”
谢良臣听她这话,便知他娘这是还没完全放弃嫁女儿的想法,只是也不再逼小妹了就是了,便点头道:“娘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花的。”
第二天,平顶村里正式多了位坐馆大夫,谢良臣先让他给谢平、谢安还有孙氏他们检查,大夫道三位老人身体还行,只是因为早年劳累,有些关节损伤,以后好好养着就行。
至于谢石头夫妻俩,因为都还不到五十岁,所以身体也不错。
倒是村里其他人家,被查出有这样那样小毛病的不少,因此这两日排队来看病的人十分的多,就连附近村子的也来了。
听说大夫以后就留在平顶村,村民们感念谢良臣造福家乡,因此等他离开那日,前来送他的人码头都几乎站不下,船里更是堆了许多的东西,如鸡蛋、鲜菜、肉干等等。
怕再耽搁下去,这船就该装满了,谢良臣再次与家人道别之后,便令船家开了船。
原本他们是带了不少吃食上路的,可是因为村民们送的东西太多,所以谢良臣只好让江着先把那些容易打蔫的蔬菜挑出来,省得最后再放坏了。
哪知就在他准备移动一个竹筐时,菜叶下头却突的一动,冒出个人头来。
江着被吓了一跳,差点就忍不住一拳砸了上去,好险最后关头这黑黑的脑袋及时出声了。
“别打别打,是我!”
谢良臣听见声音进来,发现竟是谢明章,一时有些无语的看着他,“四哥为何会在这里。”
谢明章摸了摸鼻子,垂下眼,无奈道:“还不是我娘,我昨天听说她已经偷偷去镇上找媒婆,打算直接给我定亲,还打算绑着我,我提早得到消息,所以这才逃出来了。”
逃婚?谢良臣挑眉,他小妹之前也打算逃婚,结果被自己劝住,没想到最后却是谢明章真个逃了。
谢良臣摇摇头,觉得这样还是不对,便打算去招呼船家,让他把船开回去,却被谢明章一把拉住。
“可别,要我真回去了,成亲当天还得逃,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逃,我娘看到信,便不会给我定亲了,这样也省得耽误人家姑娘。”
他好说歹说,又道自己就算下船也不回家,还说本来他在沿海就有生意,过去看看是顺便,谢良臣拿他没办法,只好同意了,只道等到了渡口,他需得尽快写信回去报平安。
谢明章同意了,于是几人便一块上了路,谢良瑾因为有了这么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堂兄妹俩倒是聊得十分投契,连谢良臣都有点嫉妒了。
水路走了三天,前方便没了运河,一行人只得上岸走陆路。
因为有两位女眷,所以他们便租了辆马车,盛瑗带着丫头穗儿,谢良瑾打着丫头茶茶,四人坐车,谢良臣与谢明章便骑马。
古代的路着实不好走,谢良臣以前骑毛驴,基本不怎么赶时间,而且每天骑的时间也不长,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一骑一整天,他才觉得这样的交通方式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才骑了几天的马,他大腿内侧的皮肤就已经磨破。
盛瑗发现了就说要不他们也坐车算了,谢良臣却摇头,若是骑马,他们还能顺便观察一下附近的地形,以及有无山匪埋伏,若是大家都坐车,那视野就闭塞了,而且他以后也不能总坐车。
无法,盛瑗只得每天傍晚时给他上药,又近一个月后,他们终于到了钦州。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发现
马车在钦州城门前停下, 谢良臣也勒紧了手中缰绳。
从踏进岭南起,他便在一路观察各州府的情况,得出的结论是, 不管是府城还是州县,这里的发展程度都太低了。
以官道来举例,其他地方虽也都是土路,但大多还算宽阔平整,可广西的官道,除了通往几个主要府城的路还能勉强看得出是官道之外, 其他地方基本就跟乡间小道差不多。
而且据说这样的路都还是官府派人费力开拓出来的,毕竟此地山岭众多,植物又茂盛, 稍不注意打理这路就被草木又覆盖了。
再加上很多地方因为一年到头也没什么人经过,所以原本还算宽阔的路便越来越窄, 最后就变成了难行的小路。
为此,谢良臣他们每每遇到无法通行的地方,还得停下来先把一些太高、太壮的杂草清理一下,否则马车的车轮很容易便会被绞缠住。
如此走了一月, 谢良臣不仅骑马骑的十分娴熟, 而且脸也黑了, 人也瘦了。
不过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谢良臣看着眼前低矮的城墙, 见上头钦州二字已然斑驳却无人补漆,眉头紧皱, 看来州府衙门里的财政是真的紧缺啊。
交了入城费, 一行人也终于进得城来, 然后谢良臣眉头皱得更深。
广西省为多民族聚居, 因为这些民族又各有自己的服饰和文化,所以一路走来,他凡过街市,便常能见到穿着各色彩衣的百姓。
一般来说,这里的百姓,除汉族以外,男子服装多为对襟或者无领的蓝、紫上衣,下面配宽腿的筒裤,头发用黑色或蓝色的布包好,盘成圈束在头顶。
至于女子,也多穿无领阔袖的对襟上衣,只是衣裳的领口、袖口以及衣边会镶花边,下头则一般搭配及膝的百褶裙,还会从脚踝往上在小腿部分扎上绑腿,发髻也与汉族女子不同,一般是梳偏髻,至于饰物一般则为包头布或者木梳、银梳。
他在前面路过河池府和南宁府的时候便时常见人这样打扮,可进了钦州,城里的百姓虽服饰仍大同小异,但基本都破破烂烂的。
再看两边的房屋,竟还有茅草房,盖着瓦片的木屋都少。
至于街边卖东西的店铺,除了粮店、布店、书肆以及一些专供有钱消费的酒楼和首饰店之外,基本就没什么像样的铺子。
至于街边卖山货的百姓,个个瞧着也面黄肌瘦。
所以他们的马车刚一入钦州城便吸引了众多目光,尤其谢良臣与谢明章两人还骑着马,这基本就是州内大户人家才能有的配置了。
街边百姓的叫卖声此起披伏,都盼着谢良臣能看中什么东西买下来,可要把他们都东西都买下来,这显然是不现实的,因此最后他也只买了一位老人家的荔枝。
五月份是荔枝上市的时节,因为太多且无法保存,所以价格极其的便宜,谢良臣买了两筐,才花了不到半两银子。
见他买了荔枝,街上其他人也想卖给他,便纷纷向他推销,甚至不少人没等他问就直接降价,还有人道给钱就行。
谢良臣被人堵在路上,几乎无法前进,他想告诉这些人自己要不了这么多,可是现场一片吵吵嚷嚷,根本没人听得见他说什么。
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自己先拖住他们,让盛瑗他们先走时,前方来了一队衙役官兵,人人手持□□,开始驱赶人群。
官兵一来,百姓们便一哄而散,谢良臣也终于得以脱身。
“下官见过谢大人。”领头的人朝他揖了一礼,开口道。
谢良臣没想到自己才入城便有人已得到了消息,也不知是何人如此神通广大,于是朝来人点点头,“不知是州府哪位大人派你来的?”
“回谢大人的话,通判杜大人听闻您入城,所以特地派属下来迎接大人。”
坐下马儿不耐烦的刨了刨蹄子,谢良臣便伸手捋了捋鬃毛,笑道:“既是如此,那就劳驾前方带路吧。”
与在国子监一样,凡是正官手下便都会有副官,正官品级越高,职位越重,副官人数也越多。
如六部尚书手下都有左、右侍郎。
而他这个地方知州的副官就是通判。
同时朝廷为了避免地方官权利太大,副官除了帮着正官处理政务之外,还有个作用就是牵制和监察。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一些重大的事情上,除了知州以外,还要通判签字才能让文件正式生效。
譬如州内赋税、徭役、断狱以及人口和民兵等等,这些与百姓生活、生计息息相关的事,就不能知州一人说了算,而要与通判商量。
所以,虽然谢良臣主管着钦州的军政以及民政事务,但是却得这位六品通判协助才行。
一行人来到州府衙门前,早有大小官员等着了。
其中站在最前面,身着浅绯色官服的应该就是现任知州尹大人,旁边深绿官服的那位,应该就是通判杜大人,而后头那些应该就是五县的县令以及各参军、州学教授、推官以及巡检了。
见谢良臣下马,后头众人皆朝他行礼,只尹大人笑着往前,朗声道:“谢大人,久仰大名。”
“尹大人实在客气,大人在钦州为官多年,钦州地安人和,本官亦是仰慕得紧。”谢良臣也笑着朝他拱拱手。
两人互相谦让着进了州府衙门,江着便架着马车带盛瑗她们去了后院。
这位尹大人今年已经六十又五,再过几年就要到致仕的年纪,不过他已不打算再继续当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