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臣(科举)——桑阿豆
时间:2022-10-07 17:11:58

  被人打人?谢良臣十分好奇,更疑惑他四哥为何会如此,于是便皱了眉头,装作生气道:“南宾县既有刁民敢伤人,本官绝不轻饶。”说着他就要叫衙役进来,让他们去拿人。
  这一下谢明章可躲不下去了,他先是瞪了江着一眼,然后才期期艾艾的道:“不必了,这件事也是我有错在先。”
  原来他去了南滨县之后,见到处都是荔枝树,于是直接就吃嗨了,先时他还是去农户家中买,可是若非对方正好在家,那么便找不到人付钱,实在有些耽误他寻找美食,所以后来他就干脆专往荒山上走,去找那种无主之树。
  哪知就在前日,他好容易爬到一座山丘,见上头一棵荔枝树结满了红彤彤的荔枝,那鲜甜水嫩的模样勾得他食指大动,于是便爬到树上边摘边吃。
  可他才刚吃了几颗,便有人冲到树下,说他是小偷,然后给人捅了下来,还顺便还打了他一顿。
  他头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谢良臣听完他遮遮掩掩的叙述,总觉得有哪点不对。
  按谢明章所说,他掉下来的第一时间就说了自己不是故意的,而且还愿意出双倍的银子,可是对方还是打伤了他的额头。
  且听他的意思,谢明章几乎全在说自己的不好,而且竭尽全力的为对方开脱。
  这实在不像是常人所为,联想到离开平顶村时两人的谈话,谢良臣觉得自己悟了。
  于是在谢明章还手忙脚乱着急解释的时候,他直接开口道:“打人的可是一位姑娘?”
  正滔滔不绝的谢明章一下就卡了壳,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竟是愣没说出一句话。
  谢良臣见他这窘迫的样子,忍住笑,继续皱眉道:“那位姑娘行为如此粗鲁,想来人也武大三粗的,定是丑得很。”
  他本就是在逗谢明章,哪知他却立刻激动接话道:“不丑,韦姑娘长得很好看!”
  “扑哧~”这下连江着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明章见谢良臣揶揄的看着他,想要解释,说话却结结巴巴的,“我那是......我那是......”
  那是了半天也没说出后话来,谢良臣也不逗他了,收了笑道:“四哥年纪不小了,大伯娘一直盼着你成亲,你能找到喜欢的女子我替你高兴来还来不及呢,怎会笑话你?”
  听他这样说,谢明章也不结巴了,十分潇洒的撩了袍子在一边的圈椅上坐下,端着茶喝了一口,后放下茶盏道:“那咱们就不说私事了,六弟这么急找我回来有何要事?”
  谢良臣也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将画好的地形图递了过去:“我想在钦州建如平顶村那般的道路,要求五县互通,你看需要多少物料。”
  图纸上,谢良臣将原本的官道用线标了出来,他的想法是不必再开拓其他道路,因为这样就得炸山劈石,不仅成本极高,而且所耗时间也太长了。
  至于这路要修成什么样,当然不必如前世的公路那样好,甚至也不必达到乡村公路的等级,而是只要地面保持大致的平整,然后雨天不至于泥浆满地,到处坑坑洼洼就行。
  谢明章近年在广东和浙江所造的房子着实不少,像谢良臣要求建造的这种道路更是一点难度都没有,只是他却很好奇一件事。
  “据我所知,六弟你这钦州每年的税银也不过数百两,便是这路修得再简陋,恐怕也得数千两银子,而且若要将东西调过来,恐怕运费便不少,这笔钱你从而来?”
  谢良臣就知道他要问这个,于是又给出了另外一份计划书,“四哥既在浙江开了矿山采石,钦州自然也可,不过因为我们俩人的关系,恐怕钦州的矿山无法落在四哥名下,不知四哥可介意?”
  朝廷是允许民间开矿的,只要矿主能够缴纳一定数量的税银就可以,同时所卖的矿石价格也需按照官府制定的规则来,而不许漫天要价。
  甚至像一些铁矿、铜矿也是有民间百姓开采的,至于煤矿、石矿、灰矿等就更是容易,就算朝廷开始禁绝民间采矿,一般也是禁铁矿,而几乎从不禁石矿。
  所以谢明章自从开始发展沿海的生意之后,便出钱包了一座矿山,专采石灰石,同时也采黏土。
  听说谢良臣要开矿,谢明章也好奇了,他这是准备找谁来打这个头?
  杜通判这段时间一直在留意州府的消息,想看这位新任知州大人从五县回来之后要干嘛,哪知却听说了谢良臣要求各县县令帮着村寨子建一种窑炉。
  据说这银子还是知州大人自己出的。
  因为这笔钱不必从衙门的账房支出,所以不必两人签字,杜通判也不知道谢良臣想干嘛,于是忍了两天没忍住,便去问他。
  哪知得到的答复却是,这种窑炉是建用来烘干桂圆用的。
  钦州的百姓有晒桂圆的习惯,不过因为流通不便,所以卖出省的果干并不多,大家也就懒得建烘炉而是直接晒一点卖了补贴家用,知州大人如此大费周章,是否太有些过了?
  见他欲言又止,谢良臣便直接开口道:“杜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杜通判以前因着职务之便,私下让亲属在钦州置办了不少产业,而且不仅钦州,其他州府也有,其中就包括转运来自广东的食盐。
  广西并不产盐,盐都是来自广东,主要经东边的门户梧州府中转,各大盐商再将盐分销至各州府,其中钦州的转运权便是杜通判的亲属在掌控。
  因为掌握了食盐,所以杜家的触手伸得很开,在钦州的各行各业都有一点影响力。
  谢良臣也知道,不过钦州盐价一直没有出现过失控,那么说明此人也非完全唯利是图,所以谢良臣暂时打算与他合作而不是对抗。
  杜通判见谢良臣并无着恼的前兆,又打听到他非是那种死心眼的读书人,便试探着道:“这烘炉虽是建造简陋,也花不了多少钱,但是比起干桂圆最后能卖出的价,下官以为还是不太划算。”
  他说得委婉,谢良臣也听懂了,再加上他原本也没想瞒着杜通判,只是想由他来主动找自己,便将自己的打算一一说出。
  实际上烘炉确实不只是用来烘桂圆的,他还打算物尽其用,将其用来烘荔枝干、芒果干以及竹荪。
  是的,广西也是竹荪的产地之一,只不过因为都是零星的长在竹林里,没有形成规模。
  一句话来说就是,谢良臣想要钦州的产业更加多样化,除了种植水稻、粟米、芋头等主粮外,更要尽可能的发展经济作物。
  其实论种植技术来说,只要不涉及到机械,前世和现在并没什么差别,唯一的差别就是农业没有规范化,以及形成产业。
  要让地方打造出成功的产业,一般来说靠个人是很难的,主要还得当地的政府牵头组织,同时帮他们联系好外销的门路。
  谢良臣就打算做这个串线的人,所以现在他一边让底下的百姓们开始准备备货物,一边将路彻底打通,毕竟东西总要卖出去。
  说到修路计划,杜通判心念一动。
  他早听说广东那边有人在盖一种十分坚固的房子,说是用什么水和了泥做的,他也曾找人买了那泥粉试过,发现确实极方便而且结块后甚至比有些石头还坚硬,早就动了心。
  可惜据说手握这泥粉配方的人,与当地的知府交情不错,而且本身也有亲族在京城做官,听说还是翰林院的,所以他也就没有动对方。
  如今听谢良臣提起,他才发觉两人似乎都姓谢,而且这位新任的知州大人也是从京城而来......
  杜通判在心里盘算半天,一下就了悟过来,只等着看对方出什么价,然后他再还什么价。
  哪知谢良臣提出的方案实在太诱人,让他根本无法淡定,更无法拒绝,只勉强忍着激动道:“大人的意思是,要下官去找当地适合开采的矿山的商户?”
  谢良臣点头,“至于这泥粉如何造,本官会让人去矿场现场指导,杜大人以为如何?”
  他已经与谢明章商量过了,广西这边的分销可以全权交给杜通判,反正这天下就没什么独做的买卖,大家集思广益,说不定更能推进产品的迭代升级。
  现场指导?这不就是愿意交出方子的意思?
  杜通判对这个条件很心动,不过也没忘记询问条件:“那大人对这矿主可有何要求?”
  有何要求?他之所来找杜通判,不就是因为衙门没钱吗?
  所以谢良臣的要求就是,矿主提供的原料官府会先赊账购买,钱款分三年结清,同时三年内,对外地来钦州的人员,“钞关”的费用会优先结算给矿主。
  所谓“钞关”即古代版收费亭,而且不止陆地上有,水道也有,比如京杭运河,在一千七百多公里的航道上就设置了近十个“钞关”收费。
  可那是漕运繁忙的运河,杜通判不认为他们这穷乡僻壤也能吸引人来走动。
  所以钞关的费用他一点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州府衙门三年的税收,还得起这至少数千两的银子吗?
  若是他真应下,恐怕这三年盐运的所有利润都要投在矿山,可要是不答应,他又有点不甘心。
  因为在他看来,那位谢员外恐怕是不差这点钱的,甚至他觉得谢良臣可能也不差。
  对方之所以找他,恐怕还是为了避嫌,可若他真不愿意,两人再换了其他人也行。
  纠结了半天,杜通判还是没能下定决心,最后只道他先回去问问师爷,看州府内是否有这样的人,等三天后再来给知州大人回话。
  谢良臣也没逼他,他要考虑就考虑好了,再说自己借鸡下蛋,用别人三年赚的银子来作为本金投入基建,这本来就是极具风险的一件事。
  虽然他给的诱惑够大,但风险也不小,犹豫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回了后衙,盛瑗正跟谢良瑾看他带回来的辣椒,两人还是第一次见这东西,皆好奇不已。
  六月是辣椒成熟的季节,所以谢良臣找陈大人要的这一株便是已经红了的,只不过因为从地里挖出来又重新栽入盆中,所以叶子有点打蔫。
  不过即便如此,这红红的奇怪果子还是让两人觉得惊奇,尤其是听说这东西还能吃的时候。
  谢良臣看两人敢碰不敢碰的模样,于是干脆伸手过去摘了一颗下来。
  “呀!二哥你怎么把它拽下来了!”谢良瑾大惊小怪。
  盛瑗也有点可惜的看着那掉了的红果,谢良臣把手摊开,对两人道:“这有什么,等你们一会看过,咱们晚上就把它做成菜来吃了。”
  听说真要吃它,两人还有点不敢,不过等真上手翻来覆去看过之后,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于是在剔除了辣椒籽后,这红辣椒便被做成了菜。
  古人吃辣一般都是蒜辣或者姜辣,而且只要不直接吃作料,一般菜里也尝不出什么辣味来。
  可辣椒却不一样,就算不吃它,辣味也会释放出来,所以等发觉红烧肉有辣味之后,两人都十分惊讶,而且谢良瑾最后还忍不住夹了一点碎末来吃,可把她辣得不行。
  谢良臣许久没有吃过带着明显辣味的东西了,很珍惜这碗红烧肉,谢明章也称味道确实不错,让他用种子多种一点,等明年他带回平顶村去。
  谢良臣含笑点头,不只平顶村,他还想把这东西卖到渝州去,反正那里盛产麻椒,等二者相遇,他觉得自己又要有口福了。
  三天后,杜通判给谢良臣答复了。
  他道这样的人确实找到了一个,只是对方担心三年内州府衙门无法将这笔钱款结清,想要个担保。
  担保吗?这倒是容易,谢良臣自己就可以担保。
  甚至这笔钱他现在也能拿出来,只不过反正对方又不收利息,既然杜通判能在过去趁着职务便利肥了自己腰包,那么出点利息钱,就当他为百姓做好事了。
  事情敲定后,杜通判很快便开始主持起了矿山的项目,而且因为前期资金投入都要自己扛,所以他无比的用心。
  有他看着那边,又有谢明章适时的指导,谢良臣便腾出手来处理安平县的事。
  陈县令已经派人前来告知,称他地里的番薯藤已经育成,只要知州大人下令,他便着人送来。
  谢良臣没让他送来州府衙门,而是直接派了四个衙役下去,他们都是之前跟着陈县令学过番薯扦插种植的。
  他让他们直接带着东西去另外四个县,且传令各县县令务必分配每村,且各村都需至少种上一垄。
  陈县令之前推广种植,都是以劝说为主,谢良臣知道人的观念有时候是很难改过来的,所以干脆直接下命令。
  反正一垄地又不多,此刻麦子已收,反正地空着也是空着,就算村民们抵触,各村的村长为了完成任务也会照办。
  至于结果,反正等冬天收获之后他们就会真香了。
  除了番薯,谢良臣也叫人去街上买来了之前看见的玉米。
  这些玉米不是今年新出的,而是去年留的老玉米,他打算等秋收时再多收一点,然后将种子派发下去,也让百姓们点种。
  除此之外,谢良臣还发现钦州百姓喜欢种甘蔗,只是砍甘蔗以及榨糖十分麻烦,以及最后熬了糖后也找不到更好的销路,所以大家种的不算多,主要还是种水稻。
  可是就像前头说的,钦州飓风多发,百姓们不仅房屋容易被大风吹倒,而且地里的庄稼就更容易遭殃,所以只种水稻肯定不行。
  按他的想法,百姓们可在靠近海边的地方多种些甘蔗,一来甘蔗坚韧,不容易如禾苗一样倒伏,再就是经济价值也更高,毕竟不管是粗糖还是红糖,只要是糖,卖得都不算便宜,至少比大米贵多了。
  不过要想让钦州百姓们多种甘蔗,而不要把全年的生计都赌在水稻上,显然这就不是他能强令对方执行的问题了,得他们自己愿意才行,至少要找到就近的买家。
  于是谢良臣便让州府的文书将全州上下主要的制糖的作坊主都找了来,询问他们对于生产方面有什么问题,以为是否有意愿扩大生产。
  坊主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官,见谢良臣身着浅绯的官服坐在上首,便是他笑容再和煦,众人也都战战兢兢。
  毕竟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知州大人便是他们这里的最高长官,职位形同知府,一个不好,便也是灭门之祸。
  谢良臣见他们紧张,干脆起身去后头换了常服过来,同时也不再只问生产经营的情况,而是问起榨糖的工具来。
  等听说他们都是用石辘,也就是带着方孔的双排石碾子的时候,便从工匠的角度与他们讨论,是否可以改进榨糖的法子,让效率更高,毕竟现在主要拉石辘的基本就是靠牛、驴或者人力。
  见他问的都是制糖榨糖的事,一点也没提其他,众人放下心来,渐渐也有人回上两句,要么提意见,要么道难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