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大的事,长期没有个主事人肯定不行,但是他们两人却谁也走不开,而要让谢明章去,他也无法长期待在当地。
谢良臣正为难,盛瑗迟疑了片刻,却给他推荐了一个人,“要是夫君信得过我,我觉得四妹倒很合适。”
小花?谢良臣怀疑自己听错了。
倒不是他以为谢良瑾能力有多差,实际上自从她跟着盛瑗开始打理生意,便一直十分优秀,再加上她人十分的聪明,做事既果敢又仔细,要她去主持造船以及造突火/枪,能力是绝对够的。
他担心的是她女儿家的身份,毕竟这可不是电视剧,女扮男装不是谁都能干的,除了要长得雌雄莫辨,声音也不能带着明显女儿家的娇柔,否则几乎是一下就会被看穿。
更何况谢良瑾还没有喉结,难不成要她带一个假的?
他把顾虑说出,盛瑗便知他想岔了,笑道:“夫君不必担心,琼州民风开放,女子不仅抛头露面无人指摘,便是当一方主事掌柜的也多了去,而且据说琼州最大的海贸商部的部长就是位女子呢。”
所以谢良瑾去了之后,完全就可以用化名主持当地的事务,根本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听完她的解释,谢良臣明白了,但他也怕小妹知道要干何事会被吓到,因此有点犹豫。
哪知盛瑗却告诉他,说谢良瑾早知道了。
“知道了?她是如何知道的?”谢良臣微张了嘴。
他自信从未透露过此事分毫,盛瑗更不可能,难道是他四哥?
可惜盛瑗给了他否定答案,都不是。
“四妹很是聪明,我每次采购硫磺和硝石,虽都是错开时间且分批由不同地方购进,可她整理账册后却发现了端倪,又看见了四哥屋里的《火龙神器备法》和《武备志》,然后一下就猜到了。”
这丫头也太鬼精了些,谢良臣扶额,然后又问:“那她没被吓到?”
见自家夫君首先担心的就是这个,盛瑗是真笑开了。
在他夫君眼中,她和四妹都是需要保护的柔弱女子,遇到这些凶兵凶器,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会不会吓到她们,就跟当初他对自己和盘托出实情时一样。
可是盛瑗自认不是什么弱女子,她家四妹更是性格彪悍的很,还偷偷跟自己说想亲自去试试靶呢,当然,肯定是要瞒着她二哥。
女子在喜欢的人面前便总会顾忌一点形象,她是这样,而谢良瑾则是知道自家兄长的一片爱护之心,所以平常虽也有些小脾气,但都是收着的。
毕竟有人拼着全力想要保护自己,这已经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了,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在乎的人。
见盛瑗笑得眉眼弯弯,谢良臣就知道自家小妹定是不怕的,可他也不能任由自家夫人取笑自己。
于是假做唬了脸道:“好啊,如今夫人的胆子真是越发的大了,看来为夫得振一振夫纲。”说着便俯身将人抱起。
穗儿听到夫人惊慌失措的叫声,下意识回头,却见自家夫人正被大人抱着往后院去,帘子将将落下,掩去二人身形。
察觉到自己看了不该看的,穗儿脸一下红完了,同时也不再站在门外,而是小跑着去了厨房。
年后二月,谢良瑾出发去琼州。
同时,远在京城的谢良材也回信过来,道多谢二哥二嫂寄过去的果脯,尤其是芒果干,他十分的喜欢,还说因为这果脯,他在庶吉士中交到了不少朋友。
谢良材去年考中了进士,名次也不错,二甲靠前,最后通过馆选成了庶吉士,张筹也一样,如今两人同在翰林院,都是庶吉士。
至于祝明源和唐于成,两人都落榜了,另外武徇也中了进士,不过在二甲靠后的位置,所以被吏部外放,去地方做了一县的县令。
谢良臣收到信,等仔细看过,便提笔写了回信,让他一切小心,尤其不要掺和到几位皇子的夺嫡之战里。
因为融景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渐渐上朝的时候也不多了,于是底下的儿子们便蠢蠢欲动。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前头几个成年的皇子们露面的时间大大增加,做事也高调不少,京中或地方的各种小报上都常提及。
不仅如此,他哈发现有些小报会暗暗吹捧一个皇子而拉踩另一个皇子做对比,已经开始悄然打起来舆论战。
但皇位争夺仅靠舆论是不够的,等斗争到后头,恐怕就是图穷匕见,你死我活。
所以身在京城的谢良材,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参与其中。
第68章 调回
所幸他现在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庶吉士, 无名无权,只要自己不主动,那么别人也看不上他。
至于他说的芒果干, 谢良臣在合浦送珍珠的时候也进送了一份进宫,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反响很是不错。
据他得道的消息是,融景帝除了亲近的妃嫔和皇子一人赏了两片,其他的都自己留着了,京中勋贵人家们私下高价求购的更是不在少数。
而除了大量投入到市场的各种果脯销路不错之外, 谢良臣的荔枝香卖的也很好。
等到第二年钦州百姓们开始春耕时,钦州的税银收入已达八千两。
这还只是刚刚开始,因为谢良臣实在太会赚钱, 所以钦州百姓们对于知州大人要干什么,已经没一点异议, 不管是种甘蔗也好,种辣椒也罢,大家都配合得很。
至于谢良臣卖的荔枝香,他们原本以为知州大人不会将法子公开, 哪知知州大人不仅公开了, 还专门建了一所书院来讲授知识。
这所农学院就开在州学的旁边, 被请来上课的老师也不教什么四书五经,而只讲农业。
如各种农作物的种植以及附属产品加工, 果树的嫁接,如何防治病虫害, 家里养的家禽如鸡、鸭、鹅生病了怎么办等等。
这些课程不仅十分的接地气, 而且农学院对入学学生的要求也不高, 若是想学得深入一点, 只要认识字就行,学制三年,若是只想听一听课,学点东西,那么初级班不认识也可以,每年每人交二十文钱就行。
最开始,钦州百姓都是冲着去听如何制香去的,可是听了几天后,他们才发现原来种地的学问也大着呢,于是钦州就出现了这样一个奇景。
离州府不远的街道上,经常有一群乡民刚刚下完地,扛着锄头,挑着扁担就来听课了,而听完课这些人又重新拿起锄头,挑起担子,再次下地去了。
耕读,耕读,这下真成字面上的意思了。
对于这种现象,州府的生员们有点微辞,毕竟在他们看来读书是一件十分神圣的事情,怎么能让那些连大字都识一个的蒙昧乡民玷污圣人之言?
可偏偏农学院又不教四书五经,他们想说嘴又找不到借口,便只得私下说知州大人有辱斯文。
消息传到谢良臣耳朵里的时候,他正筹划再开一间工学院,叫百姓们尤其是有相关才华的学童从事机械制造和手工制造。
听江着说州学院的生员们对自己颇有意见,他轻笑一声,“你担心什么?虽然读书人大多嘴上不饶人,不过要让他们改口也不难。”
虽然文人常常自诩“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但这都是极少数,实际上大多数文人都是很容易被收买的,而且收买后还会无比的死忠谄媚。
淡泊名利什么的,只能说明对方还没把钱给够,好处还不够诱人罢了。
而且在他看来,这些生员们之所以会不高兴,也不过是因为发现普通百姓也能读书后,觉得自己读书人的身份不够金贵以及特别罢了。
谢良臣如今在钦州的声望已经很高,尤其是钦州百姓们发现自家收入几乎每个月都在涨,不仅不用再担心房子被风刮倒,而且在吃饱饭之余还能挑拣起饮食之后,对谢良臣的崇拜几乎盲目。
不过这些百姓大多不识字,名声也只在乡间相传。
谢良臣想着如今时机已然成熟,那他也可给自己扬一扬名了,便对江着道:“这工学院的事你找顾师爷去办,另外再去把曹教谕请来。”
州学的曹教谕是个年届五旬的老学究,一脸的不苟言笑,看着很是严肃。
谢良臣与他见过几次面,都是他去州学的时候,两人都对对方不怎么满意,谢良臣是觉得他为人太过死板,而对方则是觉得他太年轻根本什么都不懂,倚老卖老。
不过即使互相看不上,谢良臣却没表现出来,不像曹教谕,每次见到他,嘴角就会耷拉下去,说话也冷硬得很。
各州的教谕都是吏部派官,谢良臣虽是对他不甚满意,但也不能撤职再换个人,所以对于他这不配合的态度,谢良臣也打算今天给他改一改。
“见过知州大人。”曹教谕朝他行了一礼,随后便在圈椅上坐下,半垂着眸子,一副懒怠开口的模样。
谢良臣笑笑,喝口茶,也免了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钦州有许多学子家贫,一些俊杰人才常常因此被埋没,本官听说后一直十分挂怀,因此打算每年从州府调拨一笔款项,用于资助州内学子读书。”
一开口直接就提钱,曹教谕有点愣,他是知道如今的州府衙门财政已经十分宽松了的,但是对于知州大人如此豪横,还是有点抵触。
在他看来,虽然钦州的学子们穷,但是穷得有骨气,怎么能接受别人的施舍去读书?
于是他直接起身回道:“大人好意下官虽能体察,只恐底下生员们不肯平白领受。”
谢良臣见他连眉头都皱起了,在心中一哂,果然如此,就是要接受别人的钱,文人也得要先挣面子,若是太过简单粗暴,对方拉不下来脸的话很可能就会恼羞成怒。
不过他既然摸准了对方的脉,当然也不会直接给钱,于是谢良臣便将自己的计划说了。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州府出钱在钦州修建学馆学舍,凡有志读书的人都可入读,而且他还会设置奖学金,凡是成绩优秀考核排名靠前的学子,便能获得额外奖励,用这银子去省城甚至进城赶考。
如此一来就不是谢良臣白给他们钱了,文人士子们会觉得是他们靠自己的才学挣来的,凭的是真本事,所以不仅不会觉得受了侮辱,还会引以为傲。
果然,等他说完,曹教谕十分高兴,若真如此,那他身为主管钦州学务的教谕,名声也定能传遍全州!
“大人此话当真?!”他激动的看着谢良臣,似乎生怕对方反悔。
谢良臣笑着点点头:“自然当真,只不过因着夏收将近,恐怕修建学馆的事得夏粮收完之后,本官找曹大人来,便是想让你先去寻地方,以及主持相关事宜的前期工作,不知曹大人可愿意?”
“下官愿效犬马之劳!”曹教谕起身又朝他行了一礼,脸上全是兴奋之色。
等把人送走,谢良臣也回后院去了。
他忙了差不多一年,钦州的事总算走上了正轨,许多事情已不需他亲自插手,甚至因为百姓们日渐富足,连各种恶性案件都少了很多,谢良臣也难得有空陪陪家人。
进了里屋,他见盛瑗正斜倚在炕桌边,双眼微阖,手上拿着的绣绷子将落不落,怕针再扎到她,小心的走过去准备把东西拿走,哪知盛瑗却又醒了。
“夫君回来了?”
谢良臣见她撑着腰准备挪动身子,赶紧帮忙,同时又拿了个软垫放在她身后,挨着坐下。
“既是累了怎么不进去休息?我刚才看你坐着都睡着了,手上却还拿着针线,真怕你被扎到。”
盛瑗见他紧张,把正在做的小儿衣物放进簸箩里,笑道:“不碍事,只是有些犯困而已,哪里就这么娇贵了?”
她虽是极力安抚,谢良臣却仍难免担心,把手放在她肚子上,皱眉道:“我刚才见你撑着腰,可是觉得难受?”
盛瑗如今刚刚怀孕三个月,肚子还看不出什么起伏,更谈不上行动困难,她之所以会扶着腰,也是下意识的动作,并没有什么不适。
“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是我觉得身子笨重了点,所以就扶了一下。”
两人成亲已经两年,盛瑗一直盼着能有个孩子,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整个人都散发这母性的光辉,眉眼也更加温柔了。
她说没有不舒服,谢良臣却只听到后半句,也就是盛瑗觉得自己身子已经笨重起来。
之前她孕吐难受,想吃的东西也稀奇古怪,谢良臣便想着法的给她搜罗,如今她胃口已经好了不少,却又容易犯困,就连坐着都嫌累。
谢良臣想到这,便干脆直接上前将人打横抱起,道:“你既是坐久了不便,那这些小儿衣物便交给绣娘就行,原本刚才你都睡着了,都怪我把你吵醒,现在你就去榻上睡一觉吧。”说着就把人放到了床上。
盛瑗瞠目结舌,现在才刚过晌午不久,早饭过后她才打了会盹,现在又睡?那睡完起来岂不是就直接吃晚饭了?
她不想在床上躺一整天,便是有些困,坐着熬一会,等那股困劲过了也就好了,再说那件里衣她都做了快半个月了还没做好,今天说什么也得做完。
可是不等她起身,谢良臣已经拉过被子给她盖上,同时轻拍着她的肩,哄她入睡。
轻柔且带着节奏的拍哄,很快就让盛瑗的眼皮越来越重,拒绝的话也逐渐成了呢喃,没过一会,她还是睡着了。
见人睡下,谢良臣拿起簸箩里的小衣服看了看,在惊讶于这衣服竟会如此之小时,心中也泛起一阵柔软。
等到明年,他就要有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了,不仅是别人的儿子、丈夫、手足,还是父亲。
察觉到这个称谓的分量后,谢良臣心中一直沉甸甸的,同时也暗自警醒自己,以后做事需得更加谨慎,若无把握,则必要先留好退路。
夏收过后,钦州交到巡抚衙门的税银已达九千两,这还不包括合浦码头上的商船要交的商税,因为这些商船一般都在年底前回港,等到那时,秋收税银还会更多。
按谢良臣的估计,钦州今年的税银应该能达到近两万五千两。
虽然这银子比起江南来说的确不算什么,但要知道,以前钦州每年的税银才不过七百多两而已。
并且按钦州现在的发展势头来看,以后还会越来越好,这样的政绩,无论是放在哪里,都是十分瞩目的。
而就在夏收的税银交上去之后,钦州的学馆学舍也开始修建起来。
谢良臣提出的要资助优秀的学子们读书的事已经传开,钦州上下寒门士子无不振奋,甚至不少人开始写诗、写文章赞美他。
夸他敬贤下士,急吏缓民,即对官员严格,对百姓宽和,还说他时刻关心百姓疾苦,夙兴夜寐,总之就是变着法的夸,言辞极近吹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