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臣(科举)——桑阿豆
时间:2022-10-07 17:11:58

  所以在无人开口之后,融景帝的脸似乎开始由白转青了。
  “王爱卿,你以为此事如何应对方为妥当。”
  王霄一脸的平静沉稳,听融景帝问,出列道:“臣以为,北桑贼子之所以如此,一则是觊觎我大好河山,二则为冬季人畜粮食、草料均不足,因此南下打草谷,此乃游牧蛮夷之惯例。虽是难免憋闷,但我朝此刻亦不具尽歼贼寇的实力,不如暂且派人前去议和,做缓兵之计,等我朝积蓄够了主动出击之力,再深入草原诛之。”
  王霄历来都是主和,十数年皆不变。
  事实上不止是他,大多数文臣都主和,只有几个武将主战。
  毕竟如今北方敌寇离中原还远得很,而且每年的损失,他们自认还在接受范围之内,所以打算继续苟下去。
  融景帝听这样丧气的话已经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于是又问武将这边。
  “众位将军可有何退敌之策?”
  话音刚落,为首的龙虎将军许茂便出列道:“臣愿意领兵出征,只要陛下调拨十万兵马给臣,臣定能踏平敌寇,将北桑骑兵赶回草原!”
  他说的激昂,融景帝虽是知道武将向来如此,胜负成败常常与他们夸口的无关,但有人能在国土被侵占时挺身而出,这样提气的话他听着也很高兴。
  于是点了点头道:“老将军不愧为我朝肱股之臣。”
  见融景帝如此说,一干文臣互相对视几眼,又有人出列道:“陛下,老将军虽是中心赤忱,可对外用兵非是小事,再加上如今国内多地粮食欠收,若是执意大规模对外用兵,恐怕会伤及国之根本。”
  这是实情,虽然谢良臣将番薯和玉米自钦州开始往外推广,不过也不是每地都进展顺利,大多人都会先观望,等别人实践出切实的结果之后再跟进。
  同时这期间还有可能会发生旱灾或者水灾,地方百姓别说交粮税了,就是自己活下来都难,朝廷更要拨粮赈灾。
  所以虽然谢良臣去钦州后,广西的税收逐渐好看了起来,但是整个国家的情况却无实质性改变,国库依旧空虚,经常入不敷出,全国各地时不时都会爆发小规模动乱。
  此时用兵的确不是上策,但是要说派人议和,等几年国力强盛了再图收回失地,那也是自己骗自己而已。
  除非现在整个朝的政治、经济、民生还有军事政策都发生改变,才有可能会中兴,否则王朝就只能继续衰败下去,根本无力再创辉煌。
  所以王霄不过也是在画饼而已,只是画得比较好看,让大家都能找到台阶下来。
  但是显然自欺欺人久了之后,融景帝也有点腻烦,执意要出兵讨伐北桑,还说要将叛臣郭要捉拿回京。
  此事就在融景帝强硬的表态下被定下来了,但是因为文官基本都不支持开站,后勤工作便无人主动请缨。
  不过即便如此,户部乃是主管钱粮的部门,因此筹措粮饷一事,还是得要王霄去办。
  至于运粮官一职,按惯例,若皇帝未曾指派,一般也由户部官员担任,哪知还未等融景帝开口,王霄便先举荐了谢良臣,引人侧目。
  对于这次是否对外用兵,谢良臣的态度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在他看来,以现在大融的实力,最多仅能自保,要想深入草原作战,除非国力强盛或者有制胜的兵器,否则胜算渺茫,贸然出兵不过是让士兵白白送命罢了。
  但若按王霄说的主和,派人去与对方商议,协定一个暂时和平的条款下来,无疑也对己方极为不利。
  因为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一般也得不到,只会用其他的代价来偿付。
  而一般这种代价多为女人、钱财还有城池,且十分脆弱,因为对方看出了你不想打,怯战了,下次再攻就会更狠,要价就会更高,只能得一时之安。
  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坚守住城池,同时在对方来攻打的时候予以重创,让其占不到什么便宜。
  几轮之后,对方自然消停,两方也就暂时进入了相持阶段,至于后续如何,则看谁能停战的这段时间里积蓄更强大的力量。
  因此他一直没开口,哪知却有人还是不放过他。
  对于王霄的行为,谢良臣猜他应该是看自己没与众位文官们站在一起,便是中立也不行,所以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毕竟古代打仗,最喜欢的就是劫烧对方运粮食的部队,所以运粮官是个十分危险的活。
  “臣闻听谢大人新造了钩镰长/枪,下可钩马腿,上可斩骑兵,军械本月也将派人运往边关,既是如此,不如便让谢大人兼任运粮官,岂不是一举两得。”
  谢良臣确实在造钩镰枪,这是一种长着倒钩的长/枪,前头是尖刺,旁边则横斜了一道弯钩出来,靠里的一面打磨锋利,就像在长/枪之上又绑了一把弯刀。
  这种长/枪是专用来对付骑兵的,尤其是近战。
  对于骑兵极快的冲刺而来时,步兵即可用弯钩割其马腿,将之放倒,而后再用前头的枪尖戳刺,这是一种打法。
  还有一种打法是,骑兵已然到了近前,对方高高骑在马上,兵对其有着天然的高度劣势,这时就能拿弯钩将其钩下马来,且因着借力,若对方头上盔甲未能护住脖颈,则即可使其身首异处。
  这种长/枪使用的历史不短,不过因为要再在旁边斜生弯钩,所以不仅比一般的枪头难做,而且耗费的生铁也更多,成本往往是一般长/枪的两倍以上。
  所以这种钩镰长/枪装备得不多。
  而谢良臣铸造量不仅大,而且精良,斜出的弯钩非是象征性的一点,而是真跟镰刀一样,不仅锋利,而且足有半尺长,也就是十五厘米左右,能轻取人之首级。
  王霄推荐谢良臣为运粮官,融景帝思索片刻,却没同意,一是运粮官责任重大,谢良臣未在户部任职过,恐怕在处理钱粮上有疏忽,二来他是工部副官,去做运粮杂事难免大材小用。
  不过他这一说倒是提醒融景帝了,那就是谢良臣既然懂军械制造以及何物能克骑兵,派他去做监军倒是可以,毕竟比起朝中其他人,融景帝还是看他顺眼一点。
  若他此次差事办得好,融景帝觉得便是准了贵妃所言也无事。
  原本想让谢良臣去做运粮官,哪知融景帝却派了对方监军的职务,此位置非皇帝信任之人不可得,王霄没想到谢良臣竟有这样能耐,再次看向他时,双眼便微眯了眯。
  十月,融景帝下旨,令龙虎将军许茂领十万大军北上抗敌,工部侍郎谢良臣为监军,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北地而去。
  听说他要去前方督军,盛瑗担心得不行,连夜就给他缝制了护身的皮甲。
  这皮甲是用犀牛皮制成,柔韧非常,刀剑轻易不能相伤。
  谢良臣从善如流的穿上了,毕竟古代打仗刀剑可不长眼,他并不矫情。
  只是等盛瑗偷偷给他说,想让他要不带把短制的突火/枪时,谢良臣却坚决的拒绝了,因为这东西还不到现身的时候。
  主将许茂是个打仗经验十分丰富的老将,年轻时悍勇非常,只是如今年纪不小,已过五旬,两鬓斑白,瞧着有点沧桑。
  他见谢良臣跨坐马上,身着一身紫色官服与他同行,余光扫到,便忍不住轻哼一声。
  他哼完也不说话,只将头偏过,双腿一夹马腹,自往前头去了。
  江着亦是骑马,他见对方无礼,凑近谢良臣,小声道:“大人,这个将军好生无礼,咱们又没惹他,可这些日子以来,他见人不是拿鼻子说话就是‘嗯’,‘啊’的敷衍,真真是恼人。”
  谢良臣看向许茂远去的方向,就见对方手上不停轻甩着马鞭,盔甲外头风色的披风正被吹得上下翻飞,头盔上的红缨亦起伏不定,就像是在昭示主人的不快一般。
  “我是来监军的,古来监军就没几个能讨主将的喜欢,我早已有此觉悟。”谢良臣轻笑道。
  所谓监军,就是监督前方主将不要贻误军机,更不要怯战以及挑各种毛病,同时还要把此间军务一一禀告给皇帝知晓。
  因为能直禀皇帝,所以监军若要打小报告或是编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往往就会让前方主将压力倍增,很受牵制。
  甚至很多人为了避免被告状,对方若是威胁的话,就只能屈从于监军的瞎指挥,结果打了败仗又要怪自己,十分的讨人嫌。
  “可是大人又不是那等胡来之人,这许茂将军不知大人为人便先入为主,真是枉为大将。”江着还是有点不满。
  听他这样说,谢良臣脸上笑容继续扩大,朗声道:“你既知他不知我为人方才如此,那么等他明了了我的为人,想必不会再如此。”
  言罢,谢良臣也夹了夹马腹,催着身下骏马快行。
  他们此去宜早不宜迟,因此花在路上的时间越少越好,得尽快前去布防才是。
  而且他以为许茂或许不只是对自己有不满,可能对融景帝,应该也是有点心寒的。
  毕竟一般会派监军来,只能说明皇帝并不信任主将,既怕对方不用心,又怕对方要造反或是图谋不轨。
  看来郭要的事,融景帝还没释怀。
  大队人马一路急行军,半月之后终于到了开阳城下。
  开阳地处江汉平原,是据守要塞,只要此城不失,则任凭北方铁骑如何骁勇,终不能南下。
  只要江汉不失,则临关可守,关中无忧。
  同样,要是对方连克开阳、临关,便可进关中,后顺江而下,再破渝州,分兵往四川,再占云贵高原,下湖南,则国内天险皆破。
  剩余如广东、广西、浙江、福建等地则无天险可守,国土沦丧。
  当然,要全占中原,除了要连克各重要关塞之外,还需有充足的粮草和军力,所以若是国内有人要兴兵造反,一般会先取徐州,在中原屯兵屯粮之后,再行图谋。
  因此虽然此番北桑国来势汹汹,前方袭扰之地距离开阳仍有百里路程,他们却要先在此安营扎寨,巩固城防,确保此地万无一失之后,再以此为大本营,驰兵救援。
  两人赶至开阳时已是半夜,听闻有大队人马朝开阳而来,知府杨庆吓得连夜上了城楼,总兵史唐亦披了战甲,等见是朝廷派大军来相助,两人立刻命人放下吊桥,又欢喜的下了城楼迎接
  “哎呀呀!老将军,陛下既派了老将军来,想必今岁北境无忧矣!”杨庆刚下城楼便大步朝前头的许茂拱手作揖,心中的高兴也是显而易见。
  毕竟蛮夷多狡诈,要是对方步步为营,逐渐把战线推进到了开阳附近,那么他这个知府恐怕也将悬如危卵。
  史唐也很高兴,毕竟许茂二品的龙虎将军可是凭真本事打出来的,有真本事的将军一般都十分受底下将士尊敬。
  “老将军星夜到此,甚是辛苦,如今城中已备好了美酒佳肴,这便请老将军虽我等入城,为众将士接风洗尘!”
  “老将军请!”
  站在史唐身边的一个年轻将军也跟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正待一起进城,哪知许茂却没动,而后又有一骑朝前而来。
  众人见来人身穿紫色官服,身前补子绣着孔雀,知是朝廷三品高官,惊疑不定,皆看向许茂。
  谢良臣勒停马匹,翻身下来,弯起嘴角,朝众人拱了拱手,笑道:“杨大人,史总兵。”
  许茂一直十分的不待见他,赶路赶得急就不说了,后来他见自己并未被甩下,骑马跟随不落下风,竟在最后一日先带了骑兵先行,终把他远远甩下。
  谢良臣紧赶慢赶,总算追了上来。
  这样为难人的小把戏实在算不上什么,再说就算他先到了,不还是得等自己?否则再折腾守城的军士们一趟,丢脸的也不是谢良臣一个人。
  “这位大人是?”
  杨庆见谢良臣虽年轻,但官职却比自己高,已然猜到两分,却仍问许茂。
  许茂用余光看了眼旁边的人,见谢良臣似乎在等着自己介绍,这才不情不愿的开口介绍:“此乃工部右侍郎谢大人,陛下派特派其来此监军。”
  “监军”两字一落地,几人便暗自交换了一下眼色。
  随后杨庆率先朝他揖了一礼,客气十足的道:“谢大人远来辛苦,舍下已然备好茶饭澡水,谢大人可暂且去馆舍下歇息休整片刻,等洗去尘烟,下官再着人请大人入席。”
  谢良臣确实很累了,尤其是一直骑马追赶许茂,虽然他骑术现在也不错,但到底比不过对方常年行军打仗。
  于是便点了点头,“如此,那就有劳杨大人了。”
  见谢良臣随杨庆而走,史唐立刻凑近许茂,稍显焦急的道:“老将军何苦得罪这些文官,殊不知他们最喜背后告人刁状,若是此人怀恨在心,在送往京城的信中言老将军的不是,这岂非......”
  “诶,史将军不必担心。”许茂止住他的话,“老夫戎马半生,早已看淡生死,一心只求报晓国家而已,见到那些谄臣最是不惯,定难给好脸色。”
  “可他既来监军,老将军何不暂忍他一时?”史唐继续劝。
  哪知许茂却轻哼一声,道:“此人最是会装模作样,他还未至而立之年,却已官至三品,两广之地盛传他之贤名,如今既已在人前装了模样,少不得继续作态,如此,我怕他作甚?”
  说着,许茂一甩袖子,也领兵进了城。
  史唐见状只好跟上,至于谢良臣是否真如许茂所说,是个外忠内奸的,他便派人仔细观察就是了。
  晚上的接风宴并不算盛大,毕竟时候不早,再说现在也没到庆功的时候。
  不过开阳城内的大小官员却是都到了,而且对谢良臣十分殷勤。
  他周旋席间,与众人相处融洽,举止也无高傲之态,倒是拉了一波好感,一些原以为他会仗着监军的身份颐指气使的人也松了口气
  谢良臣在馆驿住了下来,许茂却是去了军中,据说已经开始与总兵史唐商量城防之事以及退敌之策。
  至于他这边,知府杨庆似乎生怕他去掺和军/政要事,所以给他送来了数名美女,据说还打算让人在馆驿日日给他表演歌舞,宴席不停。
  谢良臣在他把人送过来的时候就退了回去,并表示自己非是好色之人,至于宴席歌舞更是不必,让他不要破费。
  杨庆听说后,也暗自纳闷,不过既然对方愿意在馆驿里看书,他也就随谢良臣去了,反正只要不惹麻烦就行。
  哪知才过两日,馆驿便差人来报,说谢良臣带着随侍出门去了,而且据说还常常登高远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杨庆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去探探虚实的好,于是便在一日早晨过来拜访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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