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融重文轻武已久,出色的武将并不多,更别说对面还有一个郭要在帮忙,所以十分棘手。
战事推进不力,边关城池也未收复,军械以及军用器物耗费却每天都在增加,而工部正是负责制造军械以及各种军用物资的。
何侍郎主管着国内的土木兴建和渠堰疏降等民生工程,谢良臣便管着冶矿、纺织和军械制造。
工部前任右侍郎因为去年北境兵败,被融景帝迁怒贬谪,谢良臣上任后便需尽快接手他以前的工作,令北地军中士兵务必在落雪之前获得足够的甲胄、□□及刀兵。
谢良臣已经点过了库存以及前线所需,按理来说工部历来军械供给都是够的,所以前任右侍郎被贬谪,完全就是无妄之灾。
因此在按照前线提出的补充需求令工匠们赶制兵器之外,谢良臣还在研究其他军械。
一般来说,古代的军械分四类。
第一类为远程投射装备,包括有大炮、投石机、弓箭,连弩。
其中威力最大的自然是大炮。
不过大炮也有缺点,那就是太笨重以及装填麻烦,所以一般也只做辅助性进攻,并不起决定性作用。
至于连弩,开创者诸葛亮,据说此弩一次可连发十箭,威力不小,后来有了大炮便被逐渐弃用。
投石机因为得事先准备足够多的圆石且还要运到现场,也有点麻烦,至于弓箭,虽然每人都可配备,但是对射术要求亦高,主要以数量取胜。
第二类则为近战兵器。主要有长/枪、戈矛、画戟等长兵器,以及刀、剑、铁鞭、双锏等短兵器。
第三类就是士兵的防卫武器。主要有盾牌、软甲、皮甲甚至竹甲。
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士兵伤亡情况如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披甲率,也就是有多少士兵身上真正穿了能防护的甲胄,若是有,则敌人无法伤及己方性命,而又可轻取对方性命。
最后一类便是辅助性的器械。比如云梯、撞车、狼牙拍、刀车等等。
谢良臣现在主要需要准备的东西就是弓箭和甲胄,另外近战类的兵器如刀、枪,还有辅助器械云梯和狼牙拍,前线守军也报了损耗,要求工部补充,而且数量也不少。
不过因为户部调拨的的银子不多,所以除了弓箭和甲胄之外,其他的东西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尽量为之。
至于大炮,朝廷要新修一门大炮的成本实在不低,因此很少造新的,一般都是补充弹药。
谢良臣逛完军械处,便对北方为什么会打败仗心底有数了。
步兵对上骑兵本就有天然的劣势,便如著名的鸳鸯阵,在对付倭寇的时候几乎战无不胜,且战损比极其变态,但对上机动性灵活的骑兵仍然效果不佳。
可见以传统的步兵对阵骑兵,若是一直采用原有打法,那么绝难取胜,若要取胜,则必须攻其弱点才行。
以谢良臣之见,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直接给我炸,几万吨、几十万吨的火药倾斜下去,敌人骑兵再强悍也是血肉之躯,难挡□□的威力。
不过这种打法一般只有土豪国家才行,而目前的朝廷是不具备这样的财政的,所还得从冷兵器考虑。
最后他想来想去,在看过了库中的材料以及户部的预算后,在军械里又另外加了一种小玩意送过去,那就是铁蒺藜。
这种铁蒺藜出现得十分早,在战国时便开始使用,它是一种三面带尖刺的角锥,只要朝地上一撒,无论它怎么滚动,永远有一尖刺朝上,可以刺穿马蹄,用来阻隔对方骑兵的快速进攻。
这种铁蒺藜中间还有可穿线的小孔,可用线连成一排,铺设和回收都十分方便。
这是计划外的东西,虽然在进攻上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对于敌军来犯,还是能起到一点迟滞和小规模杀伤的。
尤其是谢良臣还附上了小纸条,道要是有条件,可以在上面涂上毒药,若实在无毒,可放其生锈,且不必除之,杀伤效果等同涂毒。
他不知道前线的将军会不会听,不过把自己能做的事尽量做了而已。
于此同时,谢良臣也深刻的认识到了没钱什么都造不出来,为此他也向融景帝上了份折子,表示希望多开几座铁矿以及石矿。
当然,他这里石矿指的自然是硝石。
龙椅上的融景帝脸色依旧苍白,不过还是比那天大朝时好了不少,只偶尔几声轻咳显出他的虚弱来。
浑浊的双眼看向谢良臣,融景帝声音轻飘飘的,“谢爱卿的意思是,只要多采铁矿,北方便能重新夺回失地?”
这样的名头谢良臣可担不起,因此他立刻出列道:“回陛下,臣以为北方失利原因众多,但是臣以为,除了阵法、谋略和兵力之外,军械也很重要,不仅可以减少士兵伤亡,而且士兵作战效率也会大大提高。”
“哦?方爱卿,你以为如何?”融景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点了兵部尚书的名。
方尚书余光扫了一眼谢良臣,这才出列朝上恭敬道:“回陛下,军械确然重要,尤其是对上北桑骑兵时,我方军士虽死命相抗,无奈对方兵强马壮,不少士兵都是白白送命,战况艰难。”
谢良臣听方尚书这话,就知他在寻机开脱战事不利的主观原因。
未免他全然推脱给工部,陈尚书也出列回道:“军械行辅助之职,若能尽量周全,确实是减少士兵伤亡的法子,便如铁甲和皮甲。”
这么说谢良臣道要开铁矿,就是想多造铁甲了,融景帝点点头,又问户部:“王爱卿,你以为如何?”
王霄看了眼站在殿中的三人,复垂下眸子,躬身道:“谢侍郎既称军械能提高前线士兵的作战效率,臣以为不妨让谢侍郎一试,只是采矿难免劳民伤财,就是不知工部对此有何打算。”
什么叫工部对此有何打算?陈尚书眉头紧皱,难不成王霄还打算让工部出采矿的银子?
虽是人力可征徭役,但是矿石冶炼却需熟练工匠,更要各种器具的原料,这些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若是陛下应允,臣相信户部定能调拨出银子,王大人又有何须推脱?”陈尚书淡声道。
陈尚书以为自己先下手为强了,哪知王霄根本不在意,无奈轻笑一声,直接表示自己没钱。
“陈大人却是想错了,户部确实无法调拨出多的银子来,毕竟以往诸事皆有惯例,凡银钱调拨几乎都是分了轻重缓急,如今北方战事吃紧,既有前线粮饷军费,又有黄河下游灾民等待赈济,实在无多余银钱。”
被堵了回来,陈尚书也无话可说了,毕竟这两件都是大事,尤其是后者,稍不注意就可能酿成祸患。
于是他也有点怪谢良臣多事,工部虽是不起眼,但也无大事发生,只要不出头,几乎没人想起他们来。
所以他只以为谢良臣是怕自己也像前任一样被迁怒贬官,所以才急着出头,有点不太高兴,觉得对方牵连了整个部门。
户部已经明确表示没钱,皮球就又被踢回了谢良臣这里。
照理来说,一般聪明人的做法是,再把皮球踢回去,明哲保身,不让自己担一点责任。
但是他们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老板高不高兴。
说白了,他们这些朝臣目前都是在给融景帝打工,只是职位不同,按前世职场比喻的话,尚书算是经理,侍郎算是副经理,而皇帝就是总经理或者董事长。
那么站在老板的角度,他会怎么看待下属?是只会整天踢皮球打太极,把事情推来推去的人,还是勇于承担责任,遇到问题永远都会站出来说我能行的人呢?
如果只打算在公司养老,确实明哲保身最重要,不过谢良臣还没打算养老,他想升职。
所以,等户部再把责任撇清之后,谢良臣暗中观察了一下融景帝,见他神色比刚才还要不耐烦,于是肃了脸,出列极认真的道:“陛下,臣既然提出此建议,定不敢让陛下忧心,只要陛下能应允一事,那么工部不仅能开矿,更不需要户部出钱。”
他这里说的是开矿,而不只是开铁矿,便是在打擦边球,因为他发现众人似乎都忘了问石矿的事。
听他这样说,融景帝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甚至谢良臣觉得他语气都放柔了,“不知谢爱卿有何要求?”
朝上众人现在看谢良臣的眼神就跟看谄臣一样,什么叫 “定不让陛下忧心”?这是在说他们都无能的意思吗?
察觉到有多道目光投射到了自己身上,而且似乎道道尖利,谢良臣也不在意,再次躬身回禀。
“臣想请陛下允许,矿山所采之物七成用于工部制造军械,其余三成则由工部工匠制成他物后售出,补贴采矿开支,若有盈余则归于国库。”
如此一来,也就是说工部新制造的军械不仅不必从国库里出,而且若是有盈余,还能反补贴国库。
融景帝一下就想到了在国子监的时候,谢良臣还是司业,他便想出了国子监学刊的主意,至此之后国子监除了官员的俸银之外,几乎再也没有找朝廷要过一两银子。
为着这事,他还赐给了谢良臣一块残墨。
所以听谢良臣这样说,融景帝第一反应不是震怒,而是好奇,想知道他要造什么东西。
谢良臣想出售的东西很简单,就是建房子用的铁丝。按前世的称呼应该叫做钢筋,不过现在的冶炼工艺还无法使铁的硬度达到钢的要求,所以只能叫做铁丝。
融景帝不明白这普普通通的铁丝有什么作用,谢良臣便把沿海地区百姓用此来建房子的事说了,还画了简图出来。
“原来如此。”融景帝缓慢的点着头,“我早听说钦州如今已大不一样,不仅税银年年都在涨,而且也少听到地方奏报飓风摧毁民宅的事情,原来竟是谢爱卿的功劳。”
“陛下夸奖,臣实不敢当,若非陛下仁德,上天又怎会庇护我朝百姓安居乐业。”谢良臣再次拍马屁道。
“哈哈哈......咳咳!”融景帝刚开口大笑便又忍不住咳嗽起来,重臣紧张,他却抬了抬手,“不要紧,老毛病了。”
止了咳,融景帝再次看向谢良臣,“既然谢爱卿已然有了办法,那便去做吧,朕同意了。”
事情进展顺利,下朝之后,陈尚书却将谢良臣叫了过去,明里暗里的告诫他做事不要太过冲动,希望他能低调一点。
谢良臣嘴上答应了,但实际该如何还是如何。
两月后,矿上的采石工作已然进入了正轨,冶炼钢铁的工匠们也准备就绪,从今以后,大融的铁器产量将再上一个台阶。
视察矿山和炼铁作坊回来,谢良臣身上都是尘土和铁锈,刚准备先去换身衣裳,里头就冲出来个小人儿。
“爹!”
谢良臣赶紧蹲下身止住她,笑道:“囡囡今天在家乖不乖,有没有听娘的话?”
谢存墨重重点头,靠过去揽住谢良臣的脖子,甜甜道:“今天读完书后我便一直乖乖在家,就是太无聊了,我想上街去玩。”
之前在钦州和平顶村的时候,谢存墨经常到处疯跑,本以为来了京城好玩的东西会更多,哪知她娘看她看得更紧,别说到处去玩,就连上街都少了。
听她语气幽怨,谢良臣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温声道:“那等到休沐日,爹亲自带你上街好不好?”
谢存墨大喜,脆声应一句“好”,随后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下,又蹭了蹭,真是又乖又可爱。
谢良臣的心直接软成了一汪水,觉得再没有比自己女儿更加听话懂事的小姑娘了。
盛瑗听到了,无奈摇头,拆穿自家女儿道:“还说自己乖巧,刚才穗儿来报,道这小丫头刚才差点一个人偷跑出去,胆子也太大了些。”
见被拆穿,谢存墨随即委屈巴巴的低了头,不说话却比说话还惹人心疼,谢良臣一把将女儿抱起,帮着转移话题道:“夫人今日在家可有事发生?”
他这一问,盛瑗便让人把女儿抱了下去,谢良臣即知是真有事,也跟着进了里屋。
“今天冯公公派人来传话,说是贵妃娘娘近来十分忧心,七皇子年幼,张家在朝中又无能说得上话的人,陛下龙体日渐不安,贵妃娘娘怕等新皇继位,她母子二人无容身之地,故而问夫君可有什么办法没有。”
第70章 北地
新君继位的诏书已经写好放在奉天殿, 但是融景帝准备让谁继位,却无人可知,更没人知道他会不会中途改变主意。
遗诏只能等融景帝驾崩后才会被取出宣读, 这对有些人来说,那就太晚了。
问自己有什么办法吗?
谢良臣轻笑一声,这位冯公公来问他所谓的办法,恐怕不是想问新君继位以后张贵妃母子俩的处境,恐怕还是担心他自己会被清算。
历来在储君之位的争夺里面,能保全自己的人只有一种, 那就是最后的获胜者。
七皇子虽是年幼,但他也有优势,那就是本身极受宠爱, 而且母族势力单薄,如此便不会有外戚干政的隐忧。
可是即便如此, 他的劣势也同样明显,,融景帝会不会真的选他,谢良臣也无把握。
不过他既挑好了人, 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于是在听过盛瑗的话之后, 谢良臣便又让人递了口信进去, 给这位冯公公指了条道出来。
入秋,北方边境军情再次告急。
北桑骑兵又来犯境, 且看样子似乎打算故技重施,劫掠之后再占城池。
融景帝接到军情急报之后, 立即召了众人进宫商量此事, 谢良臣也在其中, 大殿之内吵吵嚷嚷, 文臣武将喧闹不休。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人争吵的重点还是主战还是主和,是被动守城还是主动出城迎敌,没有任何新意。
融景帝被他们吵得头疼,原本就苍白的脸更加白了,“朕找你们来,是问切实可行的办法,不是听你们来吵架的。”
他的声音已然十分虚弱,可虚弱里却仍然带着威严,众臣也由此安静下来。
“主战也好,主和也好,朕要你们解的不是一时之困,而是根本之道,若是只会空谈,那么不说也罢。”融景帝扫了一眼众人,抿唇道。
他这一说,果然无人再轻易开口,甚至就连几位尚书大人也一样,就像是在故意赌气一般,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这就是主弱臣强的后果,谢良臣看着实在有些好笑。
融景帝如今几乎已无精力处理国事,因此不得不仰仗这些大臣,再加上时局不稳,便是新君即位,暂时也动不得这些老臣,因此他们才敢如此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