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坤仪(重生)——起一声羌笛
时间:2022-10-07 17:14:42

  徐士行听着这话怎么有些不对味,一时间倒也说不上哪里不对,身边跟着的高升也咋摸着不对味。
  就见谢嘉仪已经捧茶上来,徐士行喝了两口茶润了润嗓子,才觉得满意就听谢嘉仪催促道:“咱们快过去吧,给客人好好看看。”收了钱,就得让人满意。她谢嘉仪就是做生意,也绝不会店大欺客,必然让他们值回票的。
  说着还提醒徐士行:“太子哥哥,你到时候多笑笑。”
  徐士行没好气瞥了她一眼,她还是一副笑脸。早说过,论识时务者为俊杰,谢嘉仪是当仁不让的,此时靠着太子挣钱,她就绝没有得罪她这个暂时的金主的意思。
  “太子哥哥还渴不渴?热不热?”
  殷勤的样子让徐士行的气都没了,刚给了好脸色,就听到:“既然太子哥哥不渴也不热,咱们快过去吧,别让客人等久了。”
  高升终于明白过来哪里不对劲了,这郡主活似楼里的妈妈,他的殿下活似被妈妈催着见客的花魁.....只这么一想高升就觉得亵渎,要不是主子就在眼前,提手就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可看热情的郡主,再看看不情不愿但还是跟着郡主往前头行去的殿下,这种感觉真是挥之不去。
  高升后面跟着,又听到前面小祖宗絮絮道:“太子哥哥还没送我寿礼吧?我也不要什么,太子哥哥古琴弹得好,要不就在前院给我弹一曲?”
  天呢,高升听到这儿嘴唇都哆嗦了,这还要让殿下表演才艺啊.....
  “不弹就不弹,那太子哥哥当庭给我书一幅字总行了吧?”谢嘉仪着急,她收了这么多人这么多钱,太子不多待一会儿,表演点什么,她的良心也过不去啊.....
  要不是看在今天是谢嘉仪十六岁的好日子,徐士行真的想把这丫头捆起来问她.....却终于耐不住对方软语轻言,也不叫“太子哥哥”了,大约也知道自己要求过分,一句句都是“三哥哥”,他最后吐了口长气,矜持地略点了点头。
  写字就写字吧。
  他才点了头就听到身侧人大功告成一样长出一口气,活似做成了多大买卖一样欢喜地敷衍道:“就知道太子哥哥大气得很。”目的达成,“三哥哥”又变成了“太子哥哥”,徐士行斜了身边人一眼,可这人既达了目的,哪儿在乎这些呢。
  谢嘉仪心道徐士行才不大气,依她看来,最小心眼。可听人说贪官爱人夸廉洁,泼妇更喜欢别人说自己腼腆不会说话,想必徐士行肯定喜欢听别人说他大气。
  这一天除了太子殿下,可谓是宾客尽欢,个个带着贵礼来了郡主府,个个心满意足离开。
  徐士行从前院完成任务离开后甚至找不到机会再见谢嘉仪一面,他还有一堆政务压着,耐着性子又坐了一会儿,派去找人的下人回来只说郡主忙得团团转,才听说地方找过去郡主就又到别处忙了。
  最后还是高升把忙得晕头转向,显然早把府里还坐着个太子这件事抛在脑后的郡主找回来,谢嘉仪看到徐士行似乎很吃惊,脱口道:“太子哥哥怎么还没走啊?”
  跟着太子的高升和何胜无言:......
  第一次见到敢对殿下用完就扔的人。
  徐士行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谢嘉仪。忙昏了头的谢嘉仪从众人安静的气氛中才察觉到自己这话确实不妥当,看在今天太子表现好的份上解释了一句,“我想着你忙,这里又乱。”
  这句话好歹有些人情味,高升何胜两人默默想道。
  徐士行看了高升一眼,后者带着人就退出花厅外。他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谢嘉仪,端起茶盏慢慢喝了,又坐了一会儿才掏出一个锦盒,推到谢嘉仪面前:“给你的寿礼,拿着玩吧。”
  看着那个熟悉的锦盒,远处的人声都没了,谢嘉仪这才有种自己果然是重活一次的感觉。
  她知道里面是那支太子亲雕的白玉簪,藏着小巧的机关。她抬头看着眼前人,很想问一句:她最后的要求,他应了吗?
  可眼前人哪里知道呢。
  原来她真的回到六年前,十六岁到二十二岁,她本以为该是最好的六年,可华丽背后爬满了虱子。只要一想,都是苦涩的药味,她吃的,还有她的皇儿吃的。
  她听到太子的声音,“母妃说你好久都没去长春宫了,她想你得紧,今天亲自下厨做了你最爱吃的菜,为你贺生辰。”
  谢嘉仪好像能听到自己血管里血液的流动声音,她的嗓子发苦,说不出话来。她已经不做太子妃了,今晚的小宴还会有合欢吗?
  母亲说,女子最怕怨,条条路都要自己选,落棋无悔,愿赌服输。她不怨,谢嘉仪一遍遍对自己说,落子无悔,她不怨。
  突然听到身边人的声音:“昭昭,怎么了?”
  谢嘉仪抬头看向太子:没怎么呀,这回她不再走前路,一切都好得很。哪次都是她自己选的路,都要落子无悔才是,自己蠢,怨不得别人。
  意识到突然靠近的太子,谢嘉仪才发现自己想要拿茶杯的手抖得不像话。她诧异看着自己发颤的右手,几乎是陡然间明白了:
  她不怨,可是她恨眼前这个人呢。
  说好的事情,纵使再难,怎么能不作数呢。那是说好的呀。
  谢嘉仪垂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慢慢恢复了正常,才抬头笑着对徐士行说:“殿下,我要忙了。”
  笑也生硬,送客的委婉也生硬。
  眸子里的不耐烦简直连藏都懒得藏,用过就扔,说的就该是谢嘉仪这样的人。可她就是明明白白让人知道她就是这样,下次再软语笑脸央求的时候,你应还是不应。
  徐士行收回了欲要伸出的手,他也是有脾气的,同样生硬:“郡主,今晚长春宫小宴,大约也没空去吧?”
  “去。”她该带着张瑾瑜去看看此时太后绝佳的戏份。
  徐士行起身,本要离开却突然转身握住谢嘉仪手腕。
  谢嘉仪觉得自己手腕被死死扣住,没有一丝挣脱的缝隙。
  徐士行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昭昭,闹了这么久,你也该够了。”
  闹?
  原来徐士行还以为她是在闹脾气呢。
  今晚他就会明白,她才不是跟他闹。
  她也忙着呢。
 
 
第21章 
  郡主府前院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后院开始忙碌起来,郡主大妆。穿的是血红曳地石榴裙,上着缃色绣花大袖衫,腰间环佩是陛下才赏的翠玉,发上簪的是镶宝海棠簪。
  郡主出来时,府中下人一时间皆无声。见多了郡主跳脱的样子,从来不曾见过郡主这样盛装。陈嬷嬷悄悄转了脸,抹去泪痕,她的小郡主真的长大了,看着盛装的郡主她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孝懿皇后,静水流深。
  又好像是出阁那日的平阳公主,大妆后的公主上轿前对她说:“嬷嬷,太子哥哥不高兴,恐怕这京城,以后我不能常回了。”一向爱笑的平阳公主,那一刻的神情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欢喜还是忧伤。
  鸣佩从海棠宫里被叫来了郡主府,此时看着大妆的郡主几乎愣住了。鸣佩不自觉攥紧了手,这样的郡主让她觉得陌生,高贵凛然不可欺。不过扫过她一眼,视线就再没落在她身上,好像这几个月自己所受的磋磨都不值她一个眼神。
  “菱角、鸣佩为郡主提裙。”陈嬷嬷的声音在鸣佩听来,都是羞辱,居然当众让她和府中的小丫头一起在后面提郡主曳地的裙摆。鸣佩依然稳重自然,福身应是,缓步朝着郡主身后火红裙摆而去,但一颗心早已被此情此景搓揉,暗暗下定决心:不是她要背主,而是郡主根本容不下她,是这海棠宫所有人逼她辱她。今日之辱,他日必将让这些人偿还。
  没有人知道此时低眉顺眼的丫头心中燃烧的羞辱和决心。
  除了谢嘉仪,但她不在乎。
  待到长春宫门前,谢嘉仪从坐辇上看着长春宫。六岁的她在宫中游荡,所有人都在观望,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只有长春宫,里面会有人关心她饿不饿冷不冷,好像回到了北地的家。连陛下都知道长春宫娘娘和她这个北地来的小哑巴格外投缘,在陛下还没有表现出对她的重视的时候,长春宫娘娘就已经怜爱地蹲下身亲自为她擦拭脸上的灰尘。
  她的一句话就打动了六岁的谢嘉仪,“这张小脸多像你娘亲啊,就该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这样你娘亲在天上看着你才会高兴是不是?”那是带着一身刺儿从北地来到京城的谢嘉仪收到的第一份善意,六岁的谢嘉仪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掉了眼泪。
  她想娘亲,她喜欢这个温柔地提起娘亲的人。从那以后,除了陛下,她就是把长春宫娘娘,把英国公府当作她的亲人,提着小鞭子为他们站台说话。哪里知道,他们都是一心护着张瑾瑜这个家族遗珠的,齐心协力把张瑾瑜拱上了贵妃之位,只等着她死,就要把人拱上后位。
  谢嘉仪看着黑底上鸭头绿的“长春宫”三个字,好一会儿才把手伸给已经来到身前等待的陈嬷嬷,款款起身,下了坐辇,缓步进了长春宫。
  长春宫众人连同迎出来的德妃柳嬷嬷等人一时间都被郡主气势镇住,郡主三个月不曾踏入长春宫,再次到来,竟然像变了一个人。让德妃准备好的亲热无法自然地拿出来,让本来打算热情迎上去的柳嬷嬷都不敢造次了。
  这一刻她们都意识到这是真正的天潢贵胄,这是元和帝和孝懿皇后唯一的嫡出血脉,是大胤掌珠平阳长公主的女儿,是大胤王朝最尊贵的金枝玉叶。
  谢嘉仪微微抬起下巴,只是一眼,就让长春宫所有人噤声。
  对这样一个人,连热情都是造次。
  火红的石榴长裙,金线绣花的缃色大袖衫,翠得好似要滴出水来的碧玉,鸦发上耀眼的海棠花簪,这是一眼就露威仪,尊贵让人不敢直视的坤仪郡主。
  直到一声:“太子殿下到!”才打破了长春宫前这寂静的魔咒,谢嘉仪转身跟提步进来的徐士行视线相遇,前者微微福身行礼,一动红裙如水波,好似要直接漾到人的心尖儿上。
  徐士行睫毛微颤,抬手叫起。谢嘉仪转身朝里而去,下面跪着的一片乌压压的脑袋这才起身重新忙碌起来。
  德妃欲伸手要拉着谢嘉仪一块儿坐在正面三屏坐榻上,谢嘉仪却已经在陈嬷嬷帮助下在右手边落座,德妃脸色僵了僵,只得自己搀着柳嬷嬷坐了。太子在左边首位坐下,抬眼就撞上郡主身后站着的鸣佩怯生生看过来的目光,她似乎意识到太子的视线,忙把手往后藏了藏,这么一动,太子才看到她手上明显的烫伤。
  太子喝茶不语,低垂的眉眼,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德妃注意到自坐下后,谢嘉仪既不碰长春宫的点心,也不喝长春宫的茶水,目光闪了闪,笑道:“郡主以前最爱我这宫里的点心,怎么郡主大了,我们这点心也不讨郡主喜欢了。”
  谢嘉仪回:“人大了,口味自然就变了,以后娘娘也不必费心了。”
  徐士行的手一顿,杯盖碰到了茶盏,发出“铿”一声脆响。
  柳嬷嬷一张白团团的脸堆满了笑:“今儿一早娘娘就张罗着筛粉挑海棠花,连燕窝里的细毛都是娘娘一根根亲挑出来的,娘娘疼郡主,就是老奴看着都感慨,说句冒犯郡主的话,咱们的小公主要活着,也必然是郡主这样漂亮可人的主子.....娘娘是把郡主当自个儿小公主一样疼啊。”
  一席话说得德妃娘娘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瞧瞧嬷嬷老了,糊涂了,大喜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徐士行握着杯盏的手微微用力,又慢慢松开。
  这是谢嘉仪听惯了的话,宫里都说德妃娘娘失了女儿,郡主失了娘亲,两人又这样投缘,德妃娘娘疼她是当女儿一样疼着。
  德妃的女儿是一岁的时候没的,那时候永寿帝还在东宫,非常喜欢这个最小的女儿,惹得当时的淑妃满腹怨言,最后居然害死了小公主,牵出了她宫中的巫蛊之事,连带着得元和帝欢心的大皇子都失了宠。也有人说德妃这边是因祸得福,大皇子失元和帝宠的时候,德妃的三皇子入了元和帝的眼,得元和帝亲自教导,后立为太孙。
  德妃余光看到谢嘉仪没有一丝波动,心里啐了声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
  没心没肺的谢嘉仪直接免了宴,只说大家坐一会儿就是给她庆生了,她一会儿还要出宫去。
  “还要忙?”徐士行的声音泛着微微的冷,让德妃皱了皱眉,心里怨儿子对郡主总是这样不冷不热,这才拿不住人。她一方面满意儿子对郡主的态度,一方面又着急长春宫和东宫已经明显笼络不住郡主了。
  徐士行声音里的讥诮只有谢嘉仪能听得出,他就是没法当着人说:都这时候了还忙着玩儿。
  谢嘉仪不紧不慢点头:“忙。”就是忙着玩儿,就是不跟你们玩儿。
  她点头的时候,头上火红的海棠簪轻轻晃动,在明亮的烛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徐士行冷笑不语。
  德妃收拾心情,还要力挽狂澜,把谢嘉仪不知道怎么忽然凉下去的心再拉回来。当前贤妃带给她的压力,四皇子给东宫的压力可都不小。大皇子是圈禁了,淑妃是进了冷宫,但是淑妃母家还没倒,恨毒了他们娘俩,是死站四皇子那边的,更不要说二皇子一直跟四皇子一边,就想把太子拉下来。
  这样的争斗,从来没有停过。如今他们这边没了郡主助力,愈发艰难。
  谢嘉仪却不愿意再给她演戏的机会,她看过了,也释怀了。不是她当年瞎,是德妃演得真。她提到夭折的公主的伤也真,亲自挑燕窝毛亲自筛面粉的活儿也真,甚至她此时只要能拉拢自己能把心肝剖出来表白的迫切都是真。
  曾经她不在乎宫中局势,只在乎她的太子哥哥,一力维护太子,维护长春宫,维护英国公府,却不曾像现在一样,心明眼亮,能清清楚楚看清长春宫和太子早已是举步维艰。历来东宫太子之位,就是皇家兄弟们盯着的活靶子,从来都不是好坐的。尤其徐士行还是从太孙坐起,愈发艰难了。
  可她却不能动,她不助他们,却也绝不会助四皇子。那最是个阴险狠厉、口蜜腹剑的,谁知道就是这样一个阴险的还特么是个情种,后来被南国那个亡国公主迷得五迷三道,已经是睿亲王的四皇子为了那个女的,真是连家国责任都不要了,导致北狄差点破关。
  想到这里谢嘉仪攥紧了落在椅上的手:力挽狂澜、击退北狄的是张瑾瑜的哥哥,后来的川陕总督、镇北将军。
  如果为了按死德妃和长春宫,让贤妃和这么个玩意钻了空子,上了位,他到时候为了美人,怕不是连大胤江山都能葬送,一门心思要给亡了的南蜀做女婿。
  这也是谢嘉仪虽恨德妃,但没有真的要打死她的原因。她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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