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坤仪(重生)——起一声羌笛
时间:2022-10-07 17:14:42

  想到上次樊华园也是坤仪郡主,说罚就罚。这哪里是曾经的主仆,这分明是郡主把样貌才华俱都出众的鸣佩视作眼中钉,要不是有东宫从长春宫护着,鸣佩在这样虎狼一样的郡主身边,只怕早就没了命了。
  只看这两次,秦执礼就已经能想象曾经鸣佩在海棠宫该是过着怎样艰难周旋的日子,不过都是“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他再不能装作视而不见,越众而出,朗声道:“郡主,此女臣有所耳闻,前为黄河灾民请命,跪坏了一双膝盖,后为两淮地区谋划,如今读书人羡慕的修身书堂,就是宋大人与此女对英国公建言请命,造福两淮学子,多少贫家子弟得以进学、读书、修身。”说完郑重对坤仪郡主一礼:
  “臣以为,对这样不让须眉的巾帼,即使贵为郡主,也当礼遇。”
  围观众人先还是看热闹,这时候一听这个挨了打的女子居然是前阵子那个为灾民请命的东宫宫女,一下子就心生敬意和同情,再听到居然跟好多人提到的修身书堂也有关系,更是赞叹。民心本就容易站在弱势者一方,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位有胆有识的巾帼。
  此时再看那个捂着脸的柔弱女子,更是看出了不卑不亢,铁骨铮铮。
  人群中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就是郡主,也当敬重这样女子中的表率!”附和声不断。
  宋子明见机,立即把郡主的怒气与河道联系起来:“臣知道,郡主只怕为了两淮王家挪用了郡主的银子,这才对鸣佩姑娘怒气如此之盛。”说到这里他提高了声音:“但郡主,鸣佩姑娘与臣早已经遍读南方百年来水文水量,南方河道并不需郡主那些修整,不过是劳民伤财。可与此同时,多少贫寒学子连个读书的地方都没有,他们没有纸,只能在地上写字,没有灯,他们借着雪光月色,甚至借着庙里的香油灯烛苦读,可没有书,他们却无计可施呀郡主!”
  宋子明也同秦执礼一样行了隆重一礼:“臣为北方灾民感谢鸣佩姑娘以一己之身为之请命,臣为天下贫寒学子请求郡主赦鸣佩姑娘挪银的主意,郡主与其把银子往根本无事发生的河里扔,不如让天下贫寒之世有书可读,郡主以为呢?”
  一个秦执礼,一个宋子明。
  一个泰宁侯府世子爷,一个也是当年出众的状元郎。虽彬彬有礼,却是有礼有节,把谢嘉仪逼问在角落里,要她当众赦免鸣佩挪银,这是借舆论、借百姓口舌让她免了鸣佩和英国公府挪用之过。
  他们身后还站着京城泱泱百姓。
  他们身旁站着傲然挺立的张瑾瑜和苏烟。
  而郡主这边,只有她和如意。
  她看着这些人,他们可以更理直气壮一些,这次,不用她来,很快,天会把这些人一巴掌拍下去。她甚至希望他们嚷得更响亮一些,国公府的舆论还没起来呢,都该来了,就省了他们郡主府事后搞舆论的银子。
  秦执礼看到鸣佩微蹙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就知道必是那一巴掌疼很了,不然她这样倔强的姑娘断然不肯露出痛色的,心中怒火高炽:
  “郡主,臣直言!郡主以为挪用的是郡主的银子,却不知那是百姓的银钱,是民脂民膏!鸣佩姑娘此计不是挪用,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要臣来说,如果不是郡主执意把银子往河里投,此时何止两淮,就是整个南方,就是京城,所有贫寒学子都有书可读,修身书堂里,冬能挡寒夏能遮暑热!郡主不是修河道,是把大胤所有贫寒学子立身读书的书堂投入河里。鸣佩姑娘不是挪银,是从两淮河里把修身书堂打捞了出来!”
  说得慷慨激昂,更主要的是动了百姓的心。
  如果不是郡主执意修河胡闹,此时他们的孩子说不定也有免费的书堂可进,也有免费的学堂能读书,这样一想,民情岂能不沸腾。
  气势汹汹中竟然有人喊出:“郡主给鸣佩姑娘道歉,郡主不该打鸣佩姑娘!”
  这些不是极端热血容易被煽动的年轻百姓,就是有备而来的国公府的托儿。
  这一刻谢嘉仪觉得自己再次回到了前世,周围都是对她的反对,都是为贵妃求情请命,而这边只有她和护着她的如意。与前世不同的是,此刻她不慌了,她看到了一切是如何发生。与对错无关,不是她有过,而是他们有办法让她有错。原来前世,她这个皇后未必就如此不堪,不过是她占了利益,所以总有人要证明她的不堪。
  一片人声沸腾中,其实没人想再听郡主府人说话,他们只能听到他们想听的声音,他们想听到免费的书堂、免费的学堂。凭什么两淮地区的百姓就能有,他们没有,因为这个跋扈的郡主不肯!
  如意护住郡主,免得有不长眼的激动之下冲撞了郡主。
  如意阴沉抬眼,看向前方几个正兴奋上头的目标人物。
  这时候鸣佩抬了抬手,这一刻她不是一个婢女,仿佛一呼百应的女英雄,是民意的代言人。
  人群立即安静下来,她提声道:“不当两位大人如此夸赞,我同大家一样见多了民间疾苦,为奴为婢,深知百姓不易。”一句话就让本就对这位义婢心有好感的百姓,更是感念这是来自他们中的苦人。
  叫好声过后,她正要再开口。
  却听到一个异常温和清朗的声音,先于她开口:“鸣佩姑娘手上这个羊脂玉镯,是个好东西,只怕千两不止。至于慷慨陈词的宋大人,您身边这位妾室发上那根镂雕玉簪,是顾子昂的手艺吧,这人非名贵玉料不雕,只怕这一根簪子也是价值千金的好东西。鸣佩姑娘,你是个月钱只有二两的奴婢,宋大人更是个年俸只有三百两的好官,不知道你们这不止千两的玉镯,价值千金的玉簪,是不是取之于民?又算不算民脂民膏?两位姑娘手上戴着百姓一栋三进的宅子,头上簪着百姓两间京师好地段的铺子,在下没听错的话,两位反指责掏出银子为我大胤修河道的郡主?”
  说着这人自己似乎都觉得好笑:“怎么不见两位巾帼把这些价值千金不当吃喝的东西投入学堂书堂呢,哪怕扔河里给咱们真正的百姓听个响呢。”
  说话的人正是人群中带着明心的陆辰安,不少人立即就认出来这是他们大胤才点状元、貌赛探花的年轻状元郎。
  陆辰安笑吟吟看着人群正中义正词严的几人,却没有看他们对面站着的红衣郡主。
  众人都被他的话说愣了,好家伙,手腕上的三进宅子,头上顶着的好地段铺子!这可真是让下面的百姓们开了眼了,本以为是他们的代言人,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还同情这个被贵人为难的姑娘,人家一个玉镯子就是他们一辈子挣不来的家私,哪里轮到他们这些真正的下层百姓可怜!
  更且陆辰安不仅把所有人目光都引到两位女子的镯子簪子上,谁不想看看怎么回事?更是杀人诛心,让人忍不住腹诽,按照状元郎的说法,她们这镯子簪子哪里来的?郡主有钱,大胤谁人不知,那人家可是坤仪郡主,是元和帝唯一嫡出公主的后人,是世代守护北地的谢家后人,又得圣上宠爱,怎么金尊玉贵都是该的。他们大胤最尊贵的郡主再不金贵,谁还配金贵。但这一奴一妾,怎么就比他们这些风餐露宿、日日忙碌的金贵这样多!
  围观人看着那镯子那簪子那女子,已经变了脸色。
  张瑾瑜宋子明秦执礼等四人当即变色!
  这个陆辰安不过几句话已经彻底改变了当前的焦点,扭转了整个局面。今日两位姑娘戴着这镯子这簪子再说什么,下面人都是听不进去的。陆辰安此子,这是深谙人心!他们以为新晋状元郎是谦谦君子,却没想到一出言就如一柄淬了毒的剑,直指要害,见血封喉!
  秦执礼当即就瞪了宋子明一眼,一个五品官的小妾戴什么顾子昂亲雕的玉簪!
  宋子明更是气闷,陆辰安到底是什么人物,怎能眼利如此!就说哪个正常人只一眼就能断定玉簪出处!他这能是商贾人家出身的读书人?他合该是见过天下好panpan物的显贵,要不就是日日雕琢玉器的匠人!
  张瑾瑜更是胸胀气闷到极点,她当时正抬手压下去百姓议论,最是志得意满的时刻,哪里知道就被这人瞬间揪住了。她料错了,怪不得这是郡主当日看重的人,既不是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也不是出身低贱只会读书科举的禄蠹,这人显然不可小觑。
  如此反应,如此手段,在她见过的人里面,只怕无人能出其右。
  谢嘉仪果然是天潢贵胄,连移情别恋,都能捞着顶好的。
  人群中潜伏着的托儿一看形势不对,就开始顺着世子爷和鸣佩的话撺掇人散了。
  而这边如意冲人群中乔庄的侍卫使了眼色。想这么走?这些人想要面子,他们郡主府只想要人的里子。今天这四个人不留下点东西,谁也别想平安到家!如意真是有点不明白了,到底是什么给了他们狗胆子,让他们敢踩着郡主府往上爬。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在这世间,咬到铁板会崩掉牙,踢到硬茬子会震断腿。
  经此一会,泰宁侯府世子连同英国公府算是正式得罪了郡主。但才入朝毫无根基的翰林修撰陆辰安却得罪了英国公府、泰宁侯府以及宋子明这个士林领军人物。
  他的日子,不会好过。
  人群散去,自从陆辰安出现,谢嘉仪就愣愣看向他。这个场景过于熟悉,曾经他一直是这样站出来,一次又一次。
  事情结束,他却只是遥遥一礼,根本没有给谢嘉仪上前说话的机会,带着明心转身就走了。
  “如意,咱们的人只要别留下证据。”谢嘉仪叮嘱,打了就打了。
  “郡主放心,满口仁义道德咱们说不过那些文人,但打人――咱们的人都是专业的。”如意回,“郡主想要留下点什么?”
  谢嘉仪沉吟:“不好弄得太过,刚才开口的三个人每人卸他们两颗牙。让他们知道,无齿,会疼。”
  人群中乔装领命要去办事的步步不觉道:“就要两颗牙?”
  谢嘉仪看他:“那你想要几颗?”要他们这么多牙干什么,两颗,意思到了就行了。
  步步挠头:“不卸他们一条腿什么的。”光要牙?会不会显得咱们郡主府好欺负。
  谢嘉仪看着步步:“.....咱们是郡主府,不是二皇子府,王法还是要顾的。”
  如意看样子也只能留下两颗牙了,赶紧道:“郡主放心,就是给他们个教训,不会过了的。”说着抬脚一踢步步小腿,让他赶紧去办事儿。
  他们郡主府不跟人使心眼,但心眼使到他们郡主府头上,也不能这么轻易让人走了,总得留下点什么。
 
 
第50章 
  回府后, 谢嘉仪才多问了句,“如意,陆大人是不是――生气了?”
  如意低头道:“郡主, 陆大人新入朝, 必然是事务繁忙。”
  “忙?”谢嘉仪听着有些耳熟, 但觉得也有道理,遂点头道:“也许是忙。”朝事忙是一方面, 表妹的事儿也是要忙的。前世众人都知道,陆辰安的表妹出事的时候,他正忙着给表妹准备嫁妆。
  当时采星还感叹了一句即使是个孤女,可嫁给陆大人这样的, 彩礼有了,嫁妆也有了。
  很快就传出来, 宋子明秦执礼加上鸣佩三人被人套了麻袋, 听说还给人掰掉了牙。要问是谁做的, 即使有人咬定是郡主府报复, 可不信的人反而更多, “胡说,郡主打人什么时候偷偷摸摸过”, “郡主剥皮都光明正大”, “会不会跟他们的镯子和簪子有关系?”.....这婢女千两的镯子和妾室千金的簪子可给百姓们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深深刺激到了每个辛辛苦苦数着铜板讨生活的人。让他们疑心,这年头给人当奴婢做妾这样风光了?甚至已经有人看向自家颜色还不错的女儿。
  由此猜测越来越离谱, 唯一达成的共识就是绝不可能是郡主府, 必是有人嫁祸郡主府。这不是郡主府的风格, 茶馆里每个自认有头脑的人都笃定这一点。要问郡主府是什么风格, 就是那天, 看你不顺眼人家上来直接大嘴巴子扇你,再有去年宋大人搞外室,人家当众就抽你,这才是郡主府的风格!嫁祸,必然是嫁祸,可惜嫁祸得实在拙劣,逃不过百姓们的火眼金睛。
  得罪了人,翰林院的陆辰安确实被针对了。后面的榜眼探花都得了在陛下和太子面前露脸的机会,但陆辰安这个状元却被上面打发到已经落满了灰尘的前朝史馆,坐起了冷板凳,很快同僚们也都看出状元郎这是得罪了人。再一打听,直接咋舌,得罪谁不好,得罪英国公府。那可是太子的外祖舅舅家,说句冒犯的,一旦太子登基,英国公府就会权倾朝野。
  但陆辰安好像全无所觉,让他校正枯燥的经义,他就专心校正经义。就是被打发到所有进士都知道一旦进去,只怕就没有出头之日的旧史馆,他也一切如常,一心一意整理这些没人看的陈年旧书。
  眼看一个月过去了,陆辰安这个当时炙手可热的状元郎好像已经完全被遗忘在旧史馆。
  这一个月,谢嘉仪是一心一意盯着南方河道,消息恨不得已经是三五日一往来。郡主这边盯得紧,南方那边就是官员叫苦,也不得不死死盯着,不敢出差错。这个郡主可是一来就敢杀人的主,杀得还是朝中有靠山的,结果杀也就杀了,京城里连个波浪都没起。不是靠山不顶事,是什么靠山在郡主这里都靠不住。
  好在郡主给的银钱是充裕的,下面民夫伙食好、待遇好,前来应征干活的人就从来没有少过。工程虽紧,又无用,但至少不难办。其中被郡主的人盯得最紧的一个地区的父母官看着即将收尾的工程,这河道确实修得漂亮!
  “但郡主到底是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这些银子该往黄河上使,往这里用,光落个好看了。”知府跟自己的亲近幕僚感叹。
  幕僚是个山羊胡子的瘸腿老人,当年也是士林有名的人物,还曾抬着孔子像闹过贡院,为此获罪蹉跎十年。被赦免后,已经是个瘸子了,是再也考不了科举,做不了官了。他捻着胡须看着外面始终没停过的雨,慢慢道:“东翁就没想过,这雨,可能停不下来?”
  知府老爷摇着手道:“陈先生,你是北边来的人,还是不知道咱们南边天气,这雨季就是这样的,看着停不下来,八月一结束,说停就停,说干就干。”
  被叫做陈先生的人看着绵绵雨天,没有再说话。
  此时的京城郡主府
  谢嘉仪刚刚看完信报,她最关心的两个府外加另外三个县的河道都已经顺利竣工。重生以来一直悬着的两块巨石之一,不至于说落地,也一下子轻了很多。
  她这才腾出手要来好好想想怎么收拾这个敢来挪她银子的国公府,也能腾出人手去看看两淮地区的河道还能不能救上一救。
  也这才发现她的陆大人已经在翰林院旧史馆灰尘堆里待了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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