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坤仪(重生)——起一声羌笛
时间:2022-10-07 17:14:42

  高升愣了下才忙回:“估莫是做梦了吧。”说着笑道,“郡主胆子小,人又贵重,吓着了也是有的。”
  太子先是嗤了一声,“她还胆子小。”脾气上来,连首辅家的公子都敢抽。顿了顿又摇头道:“她确实胆子小。”怕疼怕黑怕虫怕老鼠怕打雷,尤其怕吃药,就没有她不怕的。
  高升附和自家主子,又道:“其他异常,也没有了。”
  太子瞥了高升一眼,口气很平静:“没有了?”没有了,她突然就不来东宫了.....高升就这能耐了?难道查郡主都还得暗卫来.....那他养这帮奴才就只能用来端茶倒水?
  太子平静的口气令高升脊椎发毛,忙搜肠刮肚,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却不知道该不该说,他支吾了两声,看到太子温和地看着他,头皮发麻,立即道:
  “回殿下,倒不是郡主,而是鸣佩姑娘,最近在昭阳宫干起来小丫头子的活了。吉祥还撞上两次,她被打发着跑腿领东西。”说完垂头等着,实在是高升也摸不清太子殿下对鸣佩姑娘的态度。
  “去看看吧。”太子说着提脚就往外走了。
  高升纳闷,这是去看看谁?鸣佩姑娘还是郡主呢?
  此时正是傍晚,凉风习习,很是舒适。
  昭阳宫中嬉笑声一片,采星正带着一帮丫头打秋千给郡主看。谢嘉仪坐在凉亭上,托着腮帮看着,眼睛看着秋千,心思却不知道又到了哪里。
  陈嬷嬷看着发愁,最近几天郡主总是这样,也不知道一下子哪里来了这么多心思。许是女儿家长大了,心思也难猜了,要是长公主在就好了.....没娘的孩子,就是有心事能跟谁说呢。
  太子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呼啦啦一帮人跪下行礼,高升注意到鸣佩果然已经不在郡主旁边伺候,此时别人都在玩闹,她也不知道又被人支使着干什么去了。
  满院子跪着的人中只有谢嘉仪坐着,太子站着。
  两人目光相接。
  于谢嘉仪来说,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徐士行了。从,想到那个才两岁,瘦弱不堪但不管是吃多苦的药都乖乖张嘴的孩子,谢嘉仪以为自己已经调整的波澜不惊的心狠狠一抽,嘴里满是苦涩的药味。
  从霁儿没了以后,她就再也不愿意看见他了。后来为了如意,她又见了这人一面,也依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以至于此时看到尚是太子的徐士行,谢嘉仪发愣,十八岁的太子殿下原来是这个样子啊。她又觉得好笑,原来那样喜欢过的人,也会忘了自己最喜欢的样子,只剩下相顾无言,说不出的厌倦与疲惫。
  她慢吞吞站起来,弯了弯腰,算是行过礼,随即又坐下。也并没有人说什么,郡主一贯如此。甚至,郡主没像往常一样兴冲冲朝太子迎过去,除了太子和高升,昭阳宫人竟然也不觉得多纳闷了。
  经过这些天,他们都隐隐觉得,有什么,变了。
  周围宫人不再玩闹,上茶点的上茶点,一边伺候着的就在一边伺候。
  而圆桌旁的两个人,却始终沉默。
  原来一旦她不再开口,她和他之间早就无话可说。谢嘉仪捻着点心,慢慢想到,自己到底是多瞎,才什么都看不出来。
  沉默让旁边伺候的人一个个垂着头,非常紧张。谢嘉仪却无动于衷,她想说话的时候才说,她不想说话,就是沉默上三天,她都没感觉。尴尬?反正坤仪郡主从来不会觉得尴尬。
  太子抬眸打量谢嘉仪神色,似乎几天不见,瘦了一些,但气色还好。看她纤白细嫩的手指捻着一块点心,捻散了,又百无聊赖地捻下一块。回过神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看了好一会儿,太子睫毛颤了颤,才道:
  “当思物力艰难,学会爱物体民。”
  谢嘉仪闻言一愣,然后缓缓又拿过来第三块,慢吞吞在自己盘子中捻散,好像故意的一样拿起旁边茶盖直接碾个粉粉碎。淡黄色的点心一下子变成了碎渣子,谢嘉仪这才抬头看对面的太子。
  话是好话,可她就是不爱听。
  她就是奢侈跋扈啊,动不动就节俭朴素地跟服丧似的那是他的贵妃。这话听着就跟张贵妃口气一样,怪不得这两个人狼狈为奸搞到一起,原来在这上面也是志同道合呢。
  旁边杵着的高升恨不得把自己缩到没有,这到底是他们东宫哪里得罪这位小祖宗了,这.....高升都不敢打量自家主子的脸色.....
  太子依然平静,让人看不出情绪,却伸手隔着衣袖按住了谢嘉仪的手腕,让她还欲伸手再拿下一块点心的手动弹不得。
  清冷幽深的眼眸盯着她,“记住了吗?”
  谢嘉仪也不挣扎,只是抬起她乌溜溜的眼睛看向对方,“可这就是我呀。”说着生怕对方听不懂一样,“不知物力艰难,不会爱物体民,这就是我呀。”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清澈如一泓水,又多了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又清澈又漂亮,可里面新添的东西,让他觉得陌生而别扭。
  徐士行不觉按得更紧,他就那么看进她的眼中,往深里看去,加大了手劲儿。
  直到听到对面女孩娇滴滴的嗓音:
  “太子哥哥,我疼。”
 
 
第7章 
  “太子哥哥,我疼。”
  闻言徐士行才回过神来,慌忙松手。想要低头察看她衣服下的手腕,才觉不妥,伸出去的手转而端起一边的茶盏,低声道:“是三哥莽撞了。”
  谢嘉仪只轻揉着手腕,并不搭话。太子轻啜两口茶,只得问道:“最近在忙些什么?”
  “玩儿。”
  园中愈发安静,甚至能听到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的声音。高升头垂到胸前,如果可以恨不能藏进胸口,不是该说“乏”“忙”“身子不适”......“玩儿”?怎么突然就不跟东宫玩了?
  “玩儿?”徐士行端着茶盏,看着她问道。
  “除了玩儿,别的我也不会呀。”
  太子:......
  这次连亭子外的如意都忍不住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太子拿茶盖轻刮着茶水,微微低头琢磨着到底哪里又让这个小祖宗不痛快了。谢嘉仪脾气大,不高兴的时候谁的面子也不给,但是对着他却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她上次闹脾气是什么时候,太子竟然有些记不清了,约莫是两年前那回吧。
  太子琢磨着,视线一动看到旁边高升,突然想到他提起的鸣佩的事情,太子遂问了句:“怎么不见鸣佩在你身边伺候?”
  这句话落,他立即感到谢嘉仪的视线落在了他脸上。
  就听他此时脾气不好的郡主轻启朱唇:“鸣佩?”说着勾起了小巧漂亮的唇角,“太子哥哥这么忙,还注意着我身边的丫头呢?”说到这里,露出了今天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脸,“说到这里我差点忘了,鸣佩就是德妃娘娘给我的,说是太子哥哥帮我物色的?”
  谢嘉仪看到太子喉结动了动,他含糊嗯了一声,“你用着顺手就行。”
  “不大顺手,我嫌她蠢笨。”谢嘉仪慢吞吞道,说这话的时候就看着太子。
  此时园子中众人更是大气不敢出,高升背上冷汗都要出来了,这小郡主也太能折腾,鸣佩姑娘这样的还蠢笨,天下还有灵巧的?.....难道事情就出在鸣佩姑娘身上,难道小郡主看出来太子殿下对鸣佩姑娘的看重……
  太子看着谢嘉仪乌溜溜的漂亮眼睛,听到这里反而笑了,他一下子想起来了,原来为这个闹脾气。
  两年前那次也是为了鸣佩,不过是因为冬日鸣佩滑了脚,他看昭昭只顾着拍手看冰面上表演冰嬉的小太监们,而鸣佩疼得汗都下来了,还跟着昭昭身前身后伺候,他说了一句:“先去找医女看看吧”。就这么一句话捅了马蜂窝,惹了这个小祖宗不高兴。
  他好笑地看着谢嘉仪,“别说气话。”
  谢嘉仪嘴角翘得更高,“我说她蠢笨,就是气话?在你眼里,她好,她这么好,还给你吧,太子哥哥要不要?”
  徐士行脸上的笑意淡了,放下手中茶盏:“我说了,别说气话。”
  “太子哥哥,我说的是实话,你非当气话。”谢嘉仪歪着头看向他,好像是太子不讲道理一样,“你要不要呢?你要,我就还给你,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太子笑意更淡,眼睛只看着对面这个骄纵的丫头,脾气是不好,她只要不高兴了伸手就挠人。
  此时已经来到园中站在一边的鸣佩脸涨红,又羞又恼,却连她说话的余地都没有。只垂着头,死死咬住嘴唇。
  谢嘉仪偏偏不放过她:“鸣佩,本想把你送给太子哥哥,可他不要,要不你求求他?”
  鸣佩跪下磕头不语,泪水滑落,打湿了地板。一边高升在心里暗暗摇头,没想到从不作践奴才下人的坤仪郡主,第一个为难的人居然是能干灵巧的鸣佩。也是,长得又好,又得长春宫主子喜欢,就是东宫下人也都喜欢鸣佩姑娘,难怪碍了郡主的眼。
  高升瞥着亭外跪地的鸣佩,只见她双肩颤颤。
  太子看着谢嘉仪:“别无理取闹。”
  谢嘉仪似乎很诧异,收回落在鸣佩身上的视线,似笑非笑看着太子:“怎么?不过一个奴婢,我堂堂郡主,是说不得,还是送不得?太子哥哥,你倒是说说,我哪里无理取闹了呢?”她的笑容愈发甜美,话却一点都不让人。
  “都退下。”徐士行看着谢嘉仪笑容,冷声道。
  东宫的人迅速退出了园子。
  谢嘉仪抬了抬手,海棠宫的宫人才都跟着陈嬷嬷退了出去。到了园外,陈嬷嬷抬手就是一巴掌,“啪”一声狠狠打在鸣佩脸上。后者捂着脸错愕抬头,看向陈嬷嬷,强忍的眼泪纷纷坠落,“奴婢到底做错了什么,还请嬷嬷明示。”
  鸣佩虽然给郡主做奴婢,看起来又谦恭又周到。可是陈嬷嬷早就觉得她身上有些别的味道,她就说郡主怎么突然就不当太子妃了,原来是这么个玩意勾了太子的眼。当年郡主最喜欢的那支羊脂玉镯子,只因为她讨厌的二皇子碰了一下,她当即就砸了。
  退出园子的宫人都被陈嬷嬷打在鸣佩脸上的这一巴掌打蒙了,愈发安静。陈嬷嬷看着委屈带泪的鸣佩,好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她冷笑道,“明示?你是奴婢,奴婢让主子不痛快就是天大的错,还敢让老奴明示。”
  鸣佩闻言身体一瑟,奴婢!这四年她虽然做奴婢,但是心理上她是凌驾于郡主的,尤其是太子的清冷反应,更让她对郡主上杆子追着的做派不齿。更重要的是,太子为她保守了秘密,还把她安排在海棠宫。所以,看郡主,她谦恭之下掩藏着的是一种作为女人的得意。
  可此时她才知道奴婢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个骄纵的郡主不过看她不顺眼,下面人就能说打就打,说作践就作践。
  奴婢.....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十七岁的鸣佩的心。
  而园中,人退出去的那一刻,太子身上的清冷就不见了。他带些纵容与好笑地瞅着谢嘉仪,倒是很少看见她这副样子。一张总是爱笑的小脸,此时仿佛落了寒霜,明明心里气得要爆炸,偏偏还学着人家做出一副笑脸。
  太子低头,忍不住笑了声。看她一本正经非要闹的样子,忍不住倾身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昭昭,到底在烦什么?”
  却没想到谢嘉仪啪一声打在了他伸出的手背上,捂着脸颊起身退了一步。
  太子愣住了,不知道是因为这“啪”的一声,还是因为她突然避如蛇蝎的姿态。他垂眸看着自己伸出的手背,昭昭显然是用了力气的,不过她的力气也就那么大,手背上升起的红很快散了。
  他抿了抿唇,不说话,抬眼看向已经退开的谢嘉仪。
  谢嘉仪也没想到这一巴掌这么响.....她只是不假思索的身体反应,她不想挨着他,不想再被他碰到。自从他跟张瑾瑜那晚以后,他只要一靠近她,就让她恶心想吐。
  可这会儿,她其实也并不想真把太子殿下得罪死了,这可是将来的陛下。万一再让张瑾瑜扑腾起来,真成了太子妃,再当了皇后,踩到她头上,她是不是还得给张瑾瑜下跪?一想到这一点她可受不了。
  就是抹脖子死了,也是不能的。
  谢嘉仪看太子面色虽然不变,但肯定怒了,她只得硬着头皮提醒道,“太子哥哥,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我们已经大了。”
  声音里多少带上了示弱。
  闻言太子笑了,撩起眼皮子看她。现在知道大了,上次是谁――,想到这里一贯人前清冷的太子殿下也微微红了耳根。
  太子起身想要拉回她,谁知她又退了两步,一脸戒备,人已经到了台阶边上。
  “你过来。”太子只得退回桌面,看她离台阶远了些,才放下心来,遂道:“何必跟一个奴婢置气。”
  “她只是个奴婢吗?”谢嘉仪问他。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心道鸣佩身份隐秘,她绝不可能知道,不动声色道:“不是奴婢,你说是什么?”
  原来不是他说的没机会提起,即使自己问到这个份上,他也还是不会说的。狗男女呀!谢嘉仪心中几乎是立刻浮现上次在京城街道听到的说法,当时如意还捂她耳朵不让她听,要不是听了那妇人的咒骂,她哪里找得到这么合适的形容。
  她面上却笑吟吟道:“可以是太子殿下的侍妾呀?她身份低微,良娣良媛是不能想了,从东宫秀女做起,将来升个奉仪,熬个正六品的承徽还是能的吧?”
  太子只当她说的是气话,心里猜测估莫就是冬天高升拿给鸣佩的那套冻疮膏被这小醋坛子知道了.....他还不知道她,霸道得很,别说人,就是东西,但凡是她的,别人都不能碰上一碰,要是她不喜的人碰过,她就是再喜欢也不要了。
  想明白原因,太子声音软了下来:“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什么话?”谢嘉仪心道我说的话多了,我自己都不记得,什么话还值得咱们大胤朝最贤德的太子殿下记在心里。难道她也说过什么有道理的话不成?
  太子抬眸看了她一眼,噎住了。转身负手而立,看向亭外海棠花。
  好似突然开始十分认真地赏花,半晌才低声道,“你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孤记着呢。”太子声音有冰雪之色,此时却低沉悦耳,合着隐隐暮色,伴着随风飘落的海棠花传到他身后谢嘉仪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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