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坤仪(重生)——起一声羌笛
时间:2022-10-07 17:14:42

  他问的是前世,谢嘉仪却只当他问今生。
  “我早习惯了。”
  可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个回答却一下子撕裂了他那颗汩汩冒血的心。他到底,都让他的昭昭经历了什么。明明,他是想对她好的,想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她。后来,到底为什么,他都忘了,只想着让她等一等,且忍耐一下,给他多一些时间.....
  徐士行呆呆地看着她,窗外春光落在她身上,她的身后是那株开得正好的垂丝海棠。
  “昭昭,我让承霁做太子,你快活吗?”
  谢嘉仪可太快活了!可她又觉得毕竟他们娘俩的快活建立在陛下的痛苦之上,所以她努力控制了一下,还是不太能控制住,这真是如滔滔江水一样的快活呀.....她再控制,她要控制她自己。
  “陛下你本也答应我的,不会有别人,而我只会有承霁这一个孩子。”
  “这样想,陛下会不会好受些?”
  徐士行看她好像整个人一下子把某种无形的重担都卸了下来,还不忘安慰他一下,突然笑了。谢嘉仪呀谢嘉仪,为什么你的脸上,什么都藏不住。
  “是呀,这样想,果然好受多了。”
  谢嘉仪这才微微露出一点矜持的笑意,嘴唇动了动,又觉得此时说什么好像都不合适。可是,兵不血刃,她的承霁要做太子了,他将成为大胤江山的储君,成为皇权的代言人,他将脱离那个神出鬼没无比恐怖的枭“不死不休”地追击。
  一切都会在他成为储君的那一刻,宣告结束。
  她的儿子,可以好好活着。
  在这一刻,谢嘉仪原谅了徐士行。不为别的,只为,这次他伸手救了她的儿子。她起身扑入徐士行的怀里,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听到他的心跳骤然急促――
  咚咚咚。
  跳得让她困惑,可是她不管。
  她的儿子,将永远光明正大活在这片朗朗乾坤下!
  谢嘉仪扑入他怀里的那一瞬间,徐士行是愣住的,他的心先于他这个人醒过来,急促地跳动。徐士行微微颤抖的手,终于慢慢落在谢嘉仪的背上,慢慢把她整个人圈入怀里。
  这是谢嘉仪十六岁那个小睡醒来的午后以来,第一次主动抱住他。
  尽管他知道,是为了她的儿子。
  可是徐士行依然觉得整颗心都酸涩到无法自持,曾经她就是这样一次次跃入他的怀中。她站在满树海棠花间,笑着说:“太子哥哥,接住我!”
  可是,徐士行想,最后那次,他没有接住她。
  他带她到至高之处,可是他,没有接住她。
  昭昭,这次,我会接住你。
  扶你的儿子,到他本来当在的位置。
  所以,昭昭,在我身边,快活一些,好不好?
  而此时寿康宫正跟国公府紧张地从宗室里挑选着,这是一个一旦说出口就注定迅速扩散的消息,更不要说建椎垡豢始就没想遮遮掩掩。
  好比一把火丢在干柴里,迅速腾起一片冲天火光。
  过继,嗣子.....一下子成为整个大胤最受瞩目的事件,上至皇族贵胄文武百官,下到贩夫走卒,关注的都是大胤当前这头等大事。谁也没想到陛下居然三十岁壮年就选择过继子嗣,但既然过继已定,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人选:到底花落谁家。
  一旦被砸中,这可是托付江山呀。
  简直提一句就是能让人红了眼睛的事情,更不要说那些局中人了。嗅到味儿的人,一窝蜂各种门路往国公府投,只是不能明说,但如果能成功入主东宫,这些有资格的人家就差直说能给国公府多少权势了。如今的国公府,表面看着热闹,但知根底的人,都知道更多是一个空架子。
  建椎鬯洳幻髯糯蜓梗但这些年来却是明里暗里都按着,国公府的世袭罔替被先帝撸掉就没再回来,原本的根基不管是南边还是北地,都已经被郡主府和靖北王府取而代之。表面烈火烹油的国公府,更迫切需要站对队。
  而这些有望储君之位的宗室人家,也需要依靠国公府和太后入主东宫。
  如此给予国公府的筹码不断往上加,喜得英国公觉得这简直是上天给的机会。世间事真是说不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表面看着是坏事,转眼就变成好事。
  寿康宫里太后娘娘也越来越能接受皇帝不能有后这件事,接受以后甚至品出些味儿来。越发觉得娘家说得对,这也不是坏事。以当前陛下的糊涂劲儿,对昭阳宫的热乎劲儿,但凡昭阳宫皇后生下一子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嫡出子嗣,毫无争议的太子。到时候真是什么都晚了,可如今――,储君之位再次是人人都可筹谋打算的,皇后也并不会因为身份地位更多胜算。
  无非是比快,越快达成合议,越快推出人选,胜算越大。
  可就在各处私底下动作不断的时候,晴空霹雳:
  闵怀太子有后!
  作者有话说:
  明日正文完结。
 
 
第112章 
  闵怀太子有后, 帝意过继其后,承大胤江山,圆太.祖遗愿。
  这一消息传出来可真是晴空一声雷, 震得整个京师都差点翻了个个。
  “闵怀太子有后?谁?”衰老的英国公最近回春一样重新焕发了生机, 闻言被权力和远大愿景激发的生机都支持不住他沉重的身子, 往太师椅上一歪,焦灼问到底是谁。如果够快, 他们或许可以搭上这条线,如果不行他们也可以毁掉这条线。
  但关键是:谁?
  这是京城所有人的疑问,除了宗室老王爷和帝师王大人。此时两位正坐在阳光下的八角亭中,看着下面刚刚散学的皇族子弟, 其中一个六岁孩子一出来,老王爷还是静静坐着, 王老大人已经扶着栏杆, 站起来探身往前。
  他看到了那个孩子的脸。
  “可真像啊。”
  “像。”
  下面的徐承霁经人提醒, 抬头往亭子上看过来, 恭恭敬敬、端端正正给亭中两位老人行了晚辈礼, 这才跟着伺候的宫人去了。
  老王爷道:“这下子天子八玺终于又聚齐了,受命玺终于回来了。”他看到那块羊脂血玉的时候就知道, 遗失的受命玺早晚会回来。那段时日, 大哥知道他这个弟弟于珍宝玩器上最上心, 天天来他的府中。
  那一日也是这样一个艳阳天,素来稳重有仪的大哥简直压不住一向端肃的步子, 欢喜道:“小六, 我终于找到了要送太子妃的东西, 天下独一件!”他的手中就是那块羊脂血玉, 只微微雕了一角, 在那一角雕了一片牡丹叶。大哥的太子妃喜欢牡丹,大哥笑道:“这是要传家的,将来我们的儿子可以继续雕下去。”
  老王爷看到的时候整块玉已经雕刻完成了,从大哥到闵怀太子,玉到了留下来的那个孩子手中,他大约以为自己这块血玉不会有传下去的机会了。老王爷想着那个神秘的组织,“枭”,就是当年他也只是影影绰绰知道元和帝拨出好大一笔钱财建了这么一个组织。以相当于一郡税收的钱财维系的枭,只忠于至高的皇权,只领了一道命,追杀闵怀太子遗孤,不死不休。
  老王爷从旧事中回神,却看到王老大人还是愣愣看着那个早已没了孩子身影的地方。
  “吓一跳?”老王爷呵呵笑了,“当时我也吓一跳,咱们这些活得太久的老东西,总算看到了这一天。”
  王老大人声音里有轻微的颤,“是啊,看到了。”
  孝懿皇后早逝。自她入宫后和王老大人,当时他还是王大人,只说过一句话:“王大人,将来本宫的平阳若得女儿,可是太.祖早早指给未来的太孙的。”孝懿皇后说的是两个尚未有影的孩子的婚事,其实是希望他能承太祖遗志,支持闵怀太子。孝懿皇后是太.祖指婚,是太.祖为元和帝选中的一把锁。太.祖知元和帝,这把锁选得真好啊,一生忠于自己的职责,只是太.祖大约也想不到孝懿皇后会这样早早的――没了。
  孝懿皇后永远冷静,永远端庄。笑起来,总是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如沐春风。
  只有他知道,这只是她的一面。
  当年京城才俊,谁不仰望她呢,私下里多少人赴那一场场曲水流觞,不过就是为了见她一面。尚未登基的年轻元和帝也是其中一个。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场场的曲水流觞。
  王老大人看着一如几十年前一样的蓝天,一样的暖阳,但周围的人早已经都变了样子。他赠她一曲《高山》,她就会回他一场曲水流觞。直到,骤然而至的赐婚圣旨。
  而他那曲始终没有勇气奏出的《凤求鸾》,彻底喑哑在了那一个个让他痛悔的夜里。在那些年轻的梦里,他一夜夜奏得不是巍巍乎《高山》,而是携手相将《凤求凰》。
  京城公子?王老大人想到那个封号,早已皱纹满布的脸上画出一个自嘲的笑,如同谁也不知道端庄的皇后曾经是个爬上槐树只为了尝尝最顶上槐花味道的姑娘,谁也不知道当年那个被认为高傲不羁的京城公子却只敢在心里把一曲《凤求凰》弹了千千万万遍。这一生,一次都没敢真的落在弦上。
  “你这就回了?”老王爷看着王老大人被小童扶着蹒跚离开的背影问,“回去干嘛呀?”
  王老大人回他:“弹琴。”
  老王爷一下子精神了,“《高山》!”谁没听过京城公子曾经每月都有一夜彻夜于高岗弹奏《高山》的佳话,“你当年为什么选那么个高岗?选那些日子?”这是当时所有人纳闷的,京城公子当年选的高岗可真不是一个弹琴赏月的好地方,选的日子也不都是有明月可赏的夜。
  王老大人这次没回他。因为他算准了那些日子的风,会把那个高岗上的古琴声送到她的院落闺房。
  这日大朝,当手捧锦盒的六岁孩童出现在乾清宫大朝正殿的时候,众人的困惑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就有人惊呼出:“受命玺!”
  “受命玺还朝了!”
  继而所有人都知道了眼前人身份,原来那个惊才绝艳的状元郎竟然就是闵怀太子遗孤!难怪难怪,这样天骄人才,就该是闵怀太子遗孤!
  在激动的群臣中,附着在国公府身边的一些朝臣都白了脸。
  建资年,大胤王朝遗失的受命玺还朝,闵怀太子之孙徐承霁被建椎矍琢⑽嗣子,择日立太子,入东宫,将来承继大统。
  寿康宫里一向端雅的太后几乎发了疯,她不能接受,最后自己的儿子居然拱手把皇位捧给了平阳公主的后人!她不能接受,皇帝难道忘了吗?她曾经在平阳公主那里受过多少折辱,平阳公主就那样理所当然把她踩在脚下.....她辛辛苦苦扶持儿子出来,不是为了今日的.....
  “叫他来!哀家要问他,哀家要问他!”她这个儿子生有反骨,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她一直以为自己稳稳地把儿子控在手中,她为了他能走到今日,牺牲了多少啊,她儿子不是不知道.....都是为了狐狸精啊,先帝是这样,她的儿子也是这样!
  苍天如此不公!
  如此不公!
  徐士行进入寿康宫的时候,太后行将癫狂,她指着进来的徐士行阴恻恻笑着:“你都忘了!”
  “当时该死的明明是你,是你大哥让你活了下来!”这是个徐士行小时候每天都要听的故事,在皇室双生子不详,双生子更是绝不可能立储承大统的。帝王,必要独一无二!
  他生那日,长春宫早已做好了周全的准备,留大的杀小的,他是那个小的。装婴儿尸体的食盒都准备好了,那该是他的归宿。可是当柳嬷嬷把手放到他脖颈间的时候,大的那个孩子声嘶力竭不依不饶哭了起来,简直让所有人都无法可想,最后他活了下来,他那个哥哥进了食盒。
  后来他那个哥哥被种在了一棵树下,她的母亲把那棵树交给了他,让他日日记得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他本就不是一个该活在这世间的人,不能输,不能哭,不能有欲望。
  “你的哥哥,你的妹妹,都是为你而死!你都忘了!”果然是徐家的种,狼心狗肺。
  是啊,还有他的妹妹。不到一岁的妹妹,一双眼睛乌溜溜,又黑又亮。是那时候唯一不要求他什么,就会对他笑的人。看到他,就会笑。那时候徐士行也不过五岁,一天里他唯一盼着的时候就是看到妹妹,那一刻只有一个笑着的小娃娃,没有阴暗,没有训斥,没有嫌弃。
  后来妹妹也死了,母亲告诉他,是为他死的。
  他走在一条用他的兄弟姊妹的血肉铺成的路上,一步都不该停,就要朝着那个位置一直走下去。
  永远不能哭,不该输,不该有欲望。
  徐士行看着此时已经面部狰狞的母亲,突然就想到了前几日,徐承霁从站桩上摔了下来,他的昭昭心疼地捧着徐承霁的小胳膊,教育他:
  “摔倒了怎么办?――哭出来就好了。”
  徐承霁就笑了。
  他就那样看着他们娘俩,看着他的昭昭。最早的时候,她就是那样对他说的:“多疼呀,你哭出来就好了。”后来她知道他不会哭,每次他受伤,她都是哭着说:“太子哥哥,我替你哭吧。”有时候都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说完小团子一样的女孩就抱着他的胳膊哭了起来。
  徐士行始终的平静,让太后更加愤怒,她终于把那个一直想砸到徐士行脸上的茶盏狠狠砸到了他的额角,血顺着徐士行苍白得过分的脸流了下来,触目惊心。
  留在内室的柳嬷嬷和吉祥都吓傻了,一个太后一个陛下,这样时候,没人吩咐,他们是动也不敢动。
  徐士行依然是平静的,任由殷红的血流过他的眼角,蜿蜒而下,如同白玉罗刹。
  他终于开口说了他进来以后的第一句话:
  “母后,他们不是活在我身上,他们是死在你手里。”
  “连同我,都死在你手里。”
  说完高大寡言的帝王对自己的母亲一礼,转身离开了这华丽又森冷的寿康宫。吉祥战战兢兢跟着,徐士行这才接过帕子擦掉血迹,压住额角。
  本来想说去昭阳宫,他迫切地想看到她。可转念一想,自己弄成这样,她是那样胆小的一个人,算了,还是等止住血吧。
  寒冬已经过去,春天带来了铺天盖地的绿,现在,生机勃勃的夏也要来了。
  皇宫里处处生机,那些皇后喜欢的海棠,更是开得难收难管的好。
  徐士行按着帕子压着额角,看着那一树树灿烂的海棠,笑了。
  过继与立太子的仪典同日进行,这是继立后以来,大胤朝又一盛大仪式,它的意义不仅是大胤储君已定,更有大胤一直存在的正统之争,一直存在的内乱隐患,在建椎哿⒋⒄馊眨彻底消失。大胤朝平静之下,掩盖的种种力量,终于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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