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羞的体面皮子扒拉下来后,其实在场的人都清楚,是西院吃亏。
感情由不得人,老姨娘在府里种菜已经够退让了,老伯爷爱上她也不是她的错。
甚至孙氏很清楚,二房一直都让着大房,是因为当年老伯爷死了以后,老夫人迁怒,蒋蘅的命是蒋律给保下来的。
蒋律也不是因为兄弟亲情,只是梁庆伯府不能死绝了庶子,那传出去以后谁还敢被纳进伯府?
今日这件事,即便最后受着的是蒋云晴姐妹,还是那句话,一个巴掌拍不响,蒋云若再有心计,也不曾主动挑衅过,最多算是顺势而为。
蒋老夫人不傻,只是膈应着当初那件事儿,即便是那俏姨娘死了,可老伯爷也很快就郁郁而终,她怎么都放不下,才会如此偏颇。
她就再是长辈,人年纪大了,怎么都不能不顾子孙的未来。
如今被儿子媳妇求着,又加上年纪大了,一时情绪太过激动,一个字没说出口,晃晃身子就软软晕了过去。
蒋云若偷偷看着,心里给老太太点了个赞,人狠话不多,说晕就晕,以后再有这种需要的时候,她一定要向老太太学习!
蒋老夫人晕过去,屋内不管是下人还是蒋律夫妇都手忙脚乱赶紧喊人伺候,可无人知道,蒋律夫妇心里是下意识松了口气的。
等蒋老夫人被送进卧房,府医进去诊脉的时候,难得有些狼狈的蒋律出来,看着蒋蘅,良久叹了口气。
他拍拍弟弟肩膀,“是大哥对你不住,你再给大哥一段时日,大哥不会困你一辈子,好吗?”
蒋蘅这会子倒是又跟以前一样了,懒洋洋点头,“成啊,正好我地刚种下种子,要是现在搬走得心疼死我,如今不用搬,还能再收成一茬。”
蒋律:“……”
孙氏偷偷看着自打蒋蘅进来后便沉默不语的蒋云若,心里颇为后悔。
她以为没了个滴水不漏的云氏,西院里只剩老弱病残,就算蒋云若心狠,到底没了记忆肯定要收敛些,才由着自己的性子算计西院。
只没想到,过去还顾忌着亲情不管做什么都留有余地的三娘,如今确实瞧着比以往更柔弱,却也更心狠,狠起来着实让人心惊。
今日又得知那么多密辛,若是三娘生了恨意……
她压下各种心思,为了女儿也得能屈能伸,直冲蒋云若赔不是,“三娘别生气了,都是大伯母的错。你忘了前尘,许是跟大伯母生疏了,有委屈也不说,大伯母不知,才会纵着那两个孽障犯了错,大伯母与你保证,以后她们再不敢找你麻烦,都是一家人,可千万不要生疏了。”
蒋云若不接她的话茬,报不报仇得看父亲的意思,但以后她对大房也不会再留情。
她淡淡给孙氏和蒋律福礼,“祖母想必醒过来也不想见到我和阿爹,我们就先回去了。”
孙氏心下一紧,总觉得有些东西挣脱了控制,脑仁儿都开始一蹦一蹦的疼。
蒋蘅也恭敬与兄嫂揖礼,跟蒋云若平静地回了西院。
“阿爹。”蒋云若有些愧疚地喊住想要回房的父亲,“对不起,今日若不是因为我,阿爹也不用拿姨祖母来说话。”
生母不是病逝,这事儿蒋蘅肯定很难受,又不能报仇,她这是让父亲揭开了陈年伤疤。
“三娘永远不用跟阿爹说对不起。”蒋蘅打断蒋云若的话,站在廊庑下的台阶上,阳光下他浅淡的笑容显得那么温暖,温暖到几乎要烫着蒋云若的心窝子。
“你想离京对吗?正好有了今日这一出,再提离京大房绝不会阻拦。无论你做什么,阿爹都会跟你阿娘一样,无条件支持你,这是为人父母该做之事。”
蒋云若觉得辣椒油可能还有效果,所以她眼眶子又开始发热了,不由得垂下眸子心里叹了口气。
身为孤儿的金狐狸,财富,地位,美貌,男人,她要什么有什么,甚至爱情和友情也都曾经美好过,唯独亲情,她从未碰到过,从不知是何滋味。
可她清楚,自己心底是曾渴望过的,若云氏真的跟蒋蘅一样,这样开明,无论她想做什么,都无条件支持她,那她会对云氏下不了狠手,甚至由着云氏算计,就能理解了。
所以她才不想记起来,免得永远被人压制,亲情嘛,有这样一个美父,一个可爱扒拉的小老弟,足够。
蒋蘅凹够了慈父造型,见女儿仿佛是有点走神,才轻咳几声,“你看为父对你这般好,也得罪了你祖母,是不是也很合适跟你们一起滚出宣京?”
蒋云若:“……”感动不过三秒,她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蒋蘅面上得意极了,“你可不能跟宇哥儿那般不孝,我今日都豁出去了,留下来肯定郁郁寡欢折寿,你得珍惜还能孝顺父亲的机会,省得跟阿爹我一样子欲养而亲不待。”
想了想,蒋蘅又补充,“其实阿爹也曾游历山水,也能在背后为你和宇哥儿指点迷津。”
换言之,想出去浪?行,必须带着我。
不光得带着我,还得保护我,反正到时候有福同享,有难你们替我这个父亲当。
蒋云若:“……”熟悉的软爹味儿,没毛病。
作者有话说:
不会高抬轻放,金狐狸的胸襟广阔已经没了,就剩小笼包了,而且她本来心眼就不大呢~
第35章
虽说二房跟老夫人和大房都闹得不甚愉快, 可勋贵家里都差不多,只要不是死仇,哪怕是恨不能阴死对方, 明面上也能披着和睦一家人的皮子你来我往。
所以蒋蘅提出想要带着儿女游历山水, 蒋律夫妇挽留了半个春天, 又特地出门给二房购置了许多出行用到的东西,将不舍和体贴的姿态都演到了外头去,这才松口。
因此, 等蒋云若拖家带口成功出行时,已是宣和四年初夏时节。
这时候花草树木正是疯长的时候, 出城门不久, 便能见到翠色格外浓郁的山峦草木。
虽说白日里有点热, 可一大早呼吸着天然氧吧带来的新鲜空气,格外得让人舒坦。
“啊——终于能走遍天下了!”马车车辕上站着位美男子感叹,这是蒋蘅。
“啊——终于不用看见先生那张褶子脸了!”车辕边上还有个小美男扒拉着蒋蘅的衣摆感叹,这是蒋鸿宇。
“这点你不随你阿爹,怎的这样不学无术?”蒋蘅还计较儿子太‘孝顺’的事儿, 闻言立刻找茬。
蒋鸿宇哼哼, “我听大伯说,阿爹小时候也不喜欢看书, 是阿娘喜欢你才开始文雅的。”
……
前头一辆马车里,蒋云若因身具内功的缘故,听清楚俩人不算小的声音并不难,唇角抽了抽,脑瓜子有点疼。
莹纤捂着嘴偷笑, “这不就是主子你过去说的, 那啥穷在家里, 富在路上嘛,有二老爷和四郎在,也不会有人猜疑你的身份。”
蒋云若扯了扯唇角不说话,是,是要富在路上,可也没有这么个富法儿的。
她本来是打算车马简行,除了乘坐的马车,带一车行囊就够,毕竟再喜欢享受,算是出差的旅途,金狐狸也没那么讲究。
但家里这俩吃软饭的可不是啊。
蒋云若甚至都不明白云氏到底是怎么养他们爷仨的,只不过多了蒋蘅和蒋鸿宇俩人,乘坐马车加一,装行囊的马车加十。
浩浩荡荡出来城,远远看过来,还以为是行商来宣京进货要走了呢。
就在蒋蘅父子俩还在打嘴仗的时候,莹纤已经开始小声跟蒋云若禀报宣京这边的安排。
“伯府那边若是孙氏没动作,就叫贾一光安排人侍弄好地里的作物,让人安置好分家后的宅院,若是孙氏不老实,陈相国府那边就会收到蒋云晴做过什么的消息,你落水那次的事儿也会从采买口中不小心传出去。”
“蒋老夫人和老姨娘还有老伯爷的事儿比较难查,连乔嬷嬷都是后来才进的笃静堂,贾一会安排人找找看,还有没有老人儿活着,若是查到消息,会快马加鞭送到我手里。”
“至于大老爷和孙氏,两个人确实有些迂腐,我私下里打听,听说过去二夫人做事缜密也霸道,还不给人留脸面,夫妻俩也没能做多少过分的事儿,至于大老爷在朝中有没有什么把柄,还需要继续查。”
蒋云若淡淡听着,虽然蒋蘅说过,她亲祖母是自己愿意死的,是祖母善解人意不想让老伯爷夫妻反目。
但能活着谁会想主动去死,她亲祖母大概是觉得她死了就能保住孩子的命吧?
说完,莹纤颇有些愤慨,“要我说,若是不忍心将人杀了,就凭那老夫人的心狠程度,就合该将爵位抢过来,让那一家子余生都过得穷困潦倒才是。”
至于蒋律救下蒋蘅之事,先不说蒋律是为何要救下弟弟,就说蒋老夫人手段之狠辣,就该有被报复的觉悟。
蒋云若看得出蒋蘅是不想计较,他觉得这其中的爱恨和恩仇太复杂,说不清对错,若非如此,以前云氏都能将梁庆伯府一家子给收拾得明明白白。
既如此,蒋云若也不想让蒋蘅难过,这世道的人还是太过在意血脉亲情。
可她也不打算让大房占了便宜还卖乖,平白的恶心人,想在外人看来不动声色,却让人自己知道难受的报仇法子多得是。
莹纤自小在狼群中长大,信奉血债血偿别逼逼就是干这一套,蒋云若比她好点,即便不懂后宅那些人情世故,好歹她得在意蒋蘅的心情。
但这话说了莹纤估计要更生气,蒋云若不动声色换了话题,“谨威候府收到情报和……解药后,就一直没动静?”
莹纤顿了下,“嗯,也不能说没动静吧,反正那清信娘是留在谨威候府了,但徐小侯没碰她,听说徐小侯的书房换了一批物什。”
蒋云若哼哼了一声,本来该心虚的,可是徐孟戈坏她好事,说话还那样难听,两清了。
“反正解药给了,我也不欠他的,就黄云香梨木和天牢那边的事儿,就够他查一阵子的。”
莹纤点头,“以前倒是不知道,原来宣京有钱人这样多。”
梨花木倒是不难得,可黄云香梨木大宣根本没有,要从虞国边境运输而来,虽然价值不是最高,但也代表着实力。
本来主仆俩都以为这种性价比不算高的东西,应该不会有太多人用,没想到光奇宝阁查到的就有百多十家,可尽够徐孟戈查一阵子的了。
至于承王府那边的十万两订单,蒋云若又没打算真当反派,皇权社会她也不能不给宣和帝面子,就选了最粗暴简单的法子,让那些细作暴毙。
当然,人死了可以,情报不能不套出来,不然那就是给宣和帝添堵。
宣京负责情报的丙组人员还算厉害,不动声色进了牢里,满清十大酷刑来上一套,该套的情报套的差不多,才送人家上路。
如此,蒋云若等承王府那边收到消息,大千岁又仗着手握半个天策军支棱起来,她才将情报和清信娘以买一送一的方式给徐孟戈送了过去。
这些都是她打点好了要出行的物什和日期后,在出行前三日给送过去的。
也不是蒋云若不想走之前送,但万一徐孟戈恼羞成怒杀进逢喜戏园,蒋云若也不能真一走了之。
好在徐孟戈那边还挺平静,蒋云若走的非常坦然。
实则徐孟戈已经快气疯了,那张俊脸冷得阎王一样,连急着讨儿媳妇的陶乐郡主都不乐意招他。
那日赏花宴,陶乐郡主与儿子斗智斗勇,让徐孟戈在花园里转了一圈,还因皇后娘娘在,得以见到了许多贵女。
虽然徐孟戈一直面无表情,但他在湖边英雄救美却不贪功贪色的事儿,还是让小娘子们情窦更开,好些人家都派人隐晦表示愿意结亲。
谁知就在这时候,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给送了个清信娘进府里,徐孟戈竟然收下了,还安排在自己院子里护着,不叫陶乐郡主见!
好家伙,还没去亲就先纳妾不是啥新鲜事儿,可你一上手就是个风尘女子,这让勋贵家的女郎们有些破防。
好些人再不提结亲的事儿,就算是还没死心的,也隐晦提醒,这成亲前的通房什么的都得打发了,成亲后由世子夫人安排多好。
陶乐郡主也是这么想的,她杀气腾腾带着人杀到了儿子院子里,就被书房里的狼藉给吓了一跳。
陶乐郡主问徐为,“谨同这是怎么了?”
徐为脸色发青,“夫人,您就别问属下了,属下要是跟您说了,这回命都保不住,总之世子这会子非常生气。”
陶乐郡主冷哼,难不成他徐孟戈还敢对母亲发作不成?
她带着靳嬷嬷进了书房,就被徐孟戈冷冷的眼神吓了一跳,即便徐孟戈看见是母亲有所收敛,可浑身的戾气还是叫人心惊。
不怪徐孟戈这样冷静的人都生了戾气,哪个男人被人用不举算计都冷静不下来。
陶乐郡主想要问儿子房中事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来了,就连为什么生气她也没敢多问。
她本是想着,等过几日儿子气性下去了,再跟儿子提那清信娘的事儿。
结果没过几天,连儿带清信娘都不见了!
“他又去哪儿了?”陶乐郡主气得拍桌子,“嬷嬷你去晋国公府给我打听打听,怎么着,是晋杨那小子干不动了?怎么什么都要谨同去办?”
靳嬷嬷无奈安抚主子,“世子想必也是被您逼得太狠了才会出京,您想要世子娶新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下子逼得太紧,世子肯定不舒服呀。”
陶乐郡主恨恨道,“我还逼得紧?不紧等我死了说不准都抱不上孙子!”
“那不能够,不是还有个清信娘吗?”徐珉昱从门外进来,听见这话随口一说。
他本意是想安抚生气的夫人,谁知靳嬷嬷闻言就皱起眉叹了口气,他家夫人那张脸直接黑了。
陶乐郡主阴森森问道:“怎么,你没能让庶子占了长,还挺遗憾是不是?”
徐孟戈和徐孟韫就差不到一岁,也就是她快生那会子怀上的,因为这个她差点大出血,后来才一直没能再有身孕,这事儿提起来陶乐郡主就堵得慌。
徐珉昱感觉不对,赶忙解释,“我不是这……”
“你给我滚出去!”没让他把话说完,徐珉昱得了劈头盖脸一盏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