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脑坏掉了……”谷逸含糊地说。
谷南星失去了耐心。
“林顿学长，麻烦测一下。”他说。
“好的。”林顿快速拿出一台和智脑差不多大小的检测仪，他知道谷南星从不会看走眼，今天这次因为对象是谷逸算是额外多走了流程。
“滴”的一声，检测仪显示屏迅速亮起，巨大的红色数字伴随着警报声一起显示出来。
“警告！目标人物污染度已达100！请立即就地执法！”
谷逸听到后原地摇晃了一下。
谷南星语气平平，“我很遗憾。录入，目标人物姓名谷逸，联邦编号为……”
他流利地说出一连串数字，对谷逸了如指掌的程度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奇怪……你究竟是如何看出来的？”谷逸慢慢抬起头，恐惧的神情烟消云散，他露出一个癫狂的笑容，“自大又懦弱，又拥有着大量情报资源，是我精挑细选的容器，却被你毁掉了！”
“还有更多的我的工具们，全部被你毁了！我真应该在你小时候就毁掉你！”谷逸的声调越来越高，逐渐令人不适，而他的面容也开始崩坏。
谷南星平静地说，“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微微抬起剑尖，准备挑个好角度杀死变成了虫人的谷逸。
“杀掉谷逸，你将会再一次失去谷正青的信任！人类怎么会对自己杀死自己亲生孩子的人毫无芥蒂！尽管来吧，你这不通人性的――”
附在谷逸身上的虫族没能说完，谷南星的佩剑精准落在了对方的要害处，他被溅了一身血点。
“吵死了。”他说道，随手甩掉了剑上的血，“首先，谷逸不是那家伙亲生的；其次，虫族不配评价我。”
林顿：“？”他仿佛又吃了个大瓜。
人们沉默以及行注目礼的时间太长了，谷南星不太高兴地提醒道，“当心污染度。”
他的目光扫向呆在原地的人们，所有人都有种被扼住的恐惧感。这话不像是提醒，更像是什么死亡预告。
大厅内静悄悄的，只剩下开始流出蓝色血液的谷逸尸体，以及目瞪口呆的学生们。
“费通长官……”见谷南星和林顿都没有解释的意思，柯克犹豫地喊了一声费通，“这是什么？！”
费通想要狠狠揉把脸清醒一下，但防护服同样厚重的面罩使得他完成这个动作有些困难，于是他只能面色难看地和学生们解释起什么是虫人。
“……一方面污染度过高会危及生命，另一方面，还有可能被王虫趁虚而入成为虫族的载体，而它们是如何将人同化的，我的权限也无从得知。”费通解释道，他知道这些隐秘的事情也不过几天，但已经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绝望感。
上空极近的地方巨人仍在和王虫搏斗着，人们智脑上不断攀升的污染度数字犹如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
[观众朋友们，听到了吗？防护线可爱的学生能否活下来全部要看亲爱的救世主的战斗速度……还有全新的生物，虫人隆重登场！]
不知何时，直播间恢复了正常的画面，联邦的观众们吃惊地发现直播处于边境的防护线上，而人工智能正用标准的通用语如同一位真正的解说员般解说着近几天内发生的一切。
观众发弹幕的权限也被锁死，只剩下人工智能的文字在疯狂刷存在感。
它似乎对边境的战况了如指掌，而近几日没能成功入侵联邦的数据库令它的表达欲升高到了极致。
[救世主看起来状况不妙，但我的数据告诉我，她可以做到……我很期待。]
摄像头掠过地上的谷逸，冷漠的谷南星，以及神色惶然的学生，向防护线的上空聚焦。
在高清的摄像头下，巨人的状态已经不能用破损来形容了，它更接近于即将四分五裂的机器。
灰白色的双臂与肩膀之间只剩下若有若无的连接，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脖颈与头部更是被腐蚀得坑坑洼洼，而金属双翼也只剩下了骨架。
似乎察觉到了不属于联邦的窥探，巨人微微侧过身，露出正面一道横贯胸口的裂缝。
[哦……真是凄惨。]
直播间的屏幕上，人工智能用文字评价道。
当然，和巨人战斗的虫族也没能好到哪去，它暴露在外的部位全部被巨人拆下，远远看去，犹如一只滑稽的肉球。
苏晓和王虫都知道，这是最后一击了。
是她率先扭断王虫的口器和神经中枢，还是王虫碾碎她的精神体呢？
“赢的当然是我。”苏晓自语道。
巨人怒吼一声，用最后的力气杀死了王虫――代价是它失去了两只手臂，彻底变得光溜溜的了。
巨人变得光溜溜的了，苏晓也因为疼痛倒抽了一口冷气。
王虫抽搐着坠落，它留给苏晓最后的伤害是用坠落的尸体将机甲撞散了一半。
苏晓的屏幕闪了闪，她在疼痛的间隙中看到，机甲的屏幕转换为了直播间的页面，那串代码正在耀武扬威地解说。
“……别吧。”苏晓喃喃道。
[我们的救世主终于赢了！让我们切个近景……哦，好吧，她连驾驶机甲都穿着防护服还有该死的面罩！]
苏晓看到这行文字，眉头一跳，这才有空注意到自己的机甲碎了近乎一半，露出了半透明的驾驶舱。
苏晓：“……”
这架机甲驾驶舱的设计为什么偏偏是半透明的？？
她的智脑在发烫，江银的通讯响起一半便被人工智能不讲理地掐掉。
“苏晓的所有设备都被人工智能的代码入侵了！”技术人员大喊道。
这是一个位于防护线的信息基站，汇集了无数代码人才，他们连续熬了几个通宵，却在王虫导致的信号干扰中被敌人的代码抓住了空隙，重新掌控了所有数据。
戈柏混在这群技术人员中，虫潮的最初他就被特招到这里，和技术人员们制造防火墙，一熬就是好几天。
他们的智脑也被人工智能炫耀地切换为直播间的画面，在房间中高声播放着。
戈柏狠狠砸了下桌子，如果他再强一点，再多努力一点……
房间内和戈柏做出相同动作的人不在少数。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技术人员的智脑屏幕上弹出文字，显然是只给他们看的，[我对联邦没有兴趣，我只想看救世主上演的一出好戏。]
它管这叫好戏？？
人工智能的代码似乎自认为宽慰完了技术人员们，它重新活跃在直播间。
[亲爱的晓，新的任务来了。]它在弹幕中说道。
苏晓扫了一眼屏幕，人工智能将所有处于污染度临界值的人类信息全部打在了屏幕上，附带一张张布满痛苦的脸，其中不泛有苏晓眼熟的人。
[我知道您可以做到，治疗他们的基因病，请。]
“啪嗒”一声，一只体型微小的王虫落在苏晓破破烂烂的机甲上，时刻准备着咬破驾驶舱冲进来。
苏晓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确信那是会把人类转化成虫人的王虫种类。
这次虫潮没有因为巨大王虫的死亡而消散，它们像是意识到巨人不再具有威胁了，一圈又一圈地徘徊在防护线上方。
虫潮中更是充满了具有转化能力的微小王虫，宛如对苏晓的无声威胁。
直播间中的人工智能仍在弹幕中催促着，同时，她的智脑弹出了新的讯息，是人工智能向她发起的私聊。
它说：[你很快就会成为我的所有物了……]
第65章
机甲内的空气因为人工智能的话而凝滞了一瞬, 接着苏晓略过了这个话题。
“你似乎对我很了解，”苏晓说，“我们之前见过吗？”
[仅仅是一面之缘, 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您了。]
苏晓抬头饶有趣味地研究着停在驾驶舱外的王虫, 她反驳道, “没有人真正了解我，你甚至只是一段数据, 却如此狂热病态，要不你自查一下病毒？”
[我不会中毒，晓。]人工智能回答她，[我只是喜欢你，换算成人类的说法, 那是爱。]
“千万不要这么说，”苏晓笑了一下，“人类的爱从不会以伤害为前提。”
[但我不是人类。]对方一板一眼地说, [我认为让您在众人的视线中华丽登场, 再归属于我, 是一种符合美学的爱。]
“符合美学的爱？”苏晓被这奇怪的用词噎住了, 但她决定不去探究一串代码的脑回路。
……这个人工智能看起来不仅疯得要命, 似乎还处于中二病晚期。
[请您登场吧。]它催促道。
防护线在虫潮的袭击下摇摇欲坠, 但余下的所有还能运作的摄像头与监控系统全部缓缓调转到能拍摄到苏晓的角度, 再上传到观看人数正在疯狂上涨的星网直播间中。
但或许是出于人工智能的私心, 它迟迟没有把机甲内部的监控视角转播到直播中, 所有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静默的模糊身影。
江银知道苏晓治愈他人基因病的前提, 那根本不叫治愈, 就是单纯的牺牲自己的行为。
他豁然起身去下达将苏晓强制带回的命令, 然而人工智能早就猜到了这一点, 蛮横地屏蔽了所有可能会影响到它华丽剧本的信号。
“绝不能让苏晓同意那个无礼的请求！”江银捏着智脑的手指近乎泛白，他时隔许久地感受到无力感。
但事实是，击杀巨大王虫后长久停驻在宇宙中的破损巨人，无力地挥动了一下背后的金属骨翼。
无形的波纹蔓延开来。
谷南星猛地抬头向上看去，他与苏晓的联系最为紧密，清楚地知道苏晓承受不住这么多人类积攒下来的污染度。
要保护晓晓，那么――
一直安静在原地的谷南星再一次抽出佩剑，自言自语道，“只要杀光这些人。”
只要杀光这些会产生污染度的人类，苏晓就不会受伤了。
站在谷南星身侧的林顿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紧接着他听到了谷南星意义不明的自语。
“谷南星！”林顿高声喊了对方一声，却在和谷南星对视时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彻骨的寒意涌上心头。
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平日里充满着无所谓和一点点带着可爱的茫然，而现在那蓝色却在震颤着，同时有疯狂的东西浮了上来。
林顿甚少看到谷南星流露出这般狂态来，在杀死藏在谷家的虫人时是第一次，现在是第二次。
“我要将所有会影响到晓晓的人全部杀死。”谷南星这样回答着，视线在周围的人身上游移着。
“不行！”林顿想也不想地就要阻止，“那些都是人类！不是虫人！”
“那又怎样，”谷南星迈开了脚步，“他们会害死晓晓。”
林顿因为这句话而慢了半拍，没能拦住谷南星骤然迈开的脚步。
“但是……如果你杀的是人类，”林顿张了张嘴，感到进退两难，“你会被议会处决的……”
“是吗？”谷南星平淡地说，他挥下佩剑，“无所谓。”
“……！”
[你知道吗？谷南星是实验室产物。]人工智能忽然没有没脑地说道。
苏晓不用看智脑的数据显示，就知道自己的污染度在急剧上升。她摸了一把额头，还挺烫的。
人工智能亲切地把屏幕上的画面切换到防护线内，谷南星正气势汹汹地提着剑向他人挥去。
“哦。”苏晓的反应平平，“他在杀虫人，所以呢？”
[作为彻头彻尾的实验产物，他的基因中被刻上了绝不能伤害人类的设定。]人工智能说，[这个是虫人，下一个呢？他会被自己杀死的。]
“什么意思？”苏晓话音落下，她适时听到了谷南星低沉的自语声。
“会影响到晓晓的人，还有很多，必须清除。”他说道，脚下的红与蓝渐渐浸湿了鞋底。
苏晓：“卧槽。”
好好的崽说疯就疯。
当林顿发现谷南星杀死的是虫人时，一阵庆幸涌上心头，他试图拦住对方。
“你不能这样做，有污染度的人是杀不完的！一定还有其他方法！”
谷南星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他再度挥剑，被他选中的人连连后退，发出惊慌的喊声。
“不！！”
林顿的心脏揪紧了，幸运的是，锋利的剑尖勉强停在了那人的胸口前。谷南星阴沉着脸，似乎在侧耳倾听什么。
群星传来了苏晓的口信。
“住手，星星。”苏晓说，“我不会有事的。”
[我已经掐断了你的通讯，你在和谁说话？]
苏晓无视了人工智能，继续说道，“不是约定过了吗？我不会再骗你了。”
屏幕上用剑指着人的谷南星像是听到了苏晓的话，慢慢收起了佩剑。
“好，”谷南星喃喃道，“谁让我是属于你的呢？”
苏晓不由松了口气。
[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为什么你们仍然可以交流？以及，明明我的数据计算出了你愈合基因病是与星球有关，但在阻断了所有可能性的现在，为什么你仍然觉得你会赢？]
一连串的字在屏幕上堆叠着，苏晓权当没看见。她感觉差不多了，打开智脑镇定地看着上面上涨的数字。
首先，她迈过了90的门槛，群星在她的耳边欢快地说个不停。
人工智能喋喋不休，[我重新分析了一遍，我认为这是一种虚张声势的战术，但我不会被你蒙蔽的……]
苏晓敷衍地说，“嗯嗯嗯，随你怎么想。”
然后，污染度超过了95，她的精神力迎来了又一次的暴涨，但显然苏晓的作为容器的精神力空间难以承载，具现到巨人身上便是它的表面开始出现裂痕，一寸接着一寸地崩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