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次崩坏的不是我而是精神体吗？”苏晓事不关己地感慨道，“看来高污染度时总得有什么要崩坏一下。”
她看起来状态良好，除了处于高烧中，她完全没有曾经基因病末期浑身流血的凄惨模样。
“991，992……”她数着，“你确定不把那只丑丑的虫子移走吗？再不逃走就来不及了哦。”
[我由代码构成，而代码是不会被恐吓到的。]对方这样回答道。
“好吧。”苏晓笑眯眯地说，“你就此退却我才会感到烦恼呢……”
同时，直播画面中代表着苏晓状态的污染度达到了满格，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其余防护线上人们的污染度，全部回到了安全范围之内。
直播间开始放起代表着庆祝的烟花特效，或许是为了记录苏晓成为虫人的一刻，机甲内部的画面终于出现在了直播的画面一角。
纤细的身躯坐在驾驶位上，救世主的脸庞藏在厚实的防护面罩下。她似乎对半透明舱体外的王虫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说着什么。
人们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在数着数字，不同于大家耳熟能详的清冷低沉女声，这个声音要更加年轻一些。
王虫迫不及待要向舱体撕咬而去，短短几秒钟显得格外漫长。
王虫僵住了。
“……999，100。”
随着苏晓的话语落下，巨人的双翼彻底失去了光泽，它变得呆板、冷硬，如同没有生命的真正石膏像一般。
巨人将精神体的死亡演绎得如此生动。
“……！”谷南星捏紧了佩剑，他的指节泛白……他的手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我感受不到苏晓的存在了……我又一次被骗了。”他轻声说道，有什么在那双蓝眼睛中破碎了。
直播的弹幕，人工智能得意洋洋地将字体标大标粗，[最终幕！救世主的陨落――为什么不露出脸让世人再次铭记你呢？]
机甲内那道纤细的身影动了，她抬起手，因为基因病而青白的手指落在面罩上，头顶体积极小的王虫仍在兢兢业业地破坏着驾驶舱。
“那就露脸吧。”苏晓说，她奇迹般地还保持着清醒，那碍事的面罩终于摘下。
小巧的下巴，饱满的脸颊，最后是偏圆的眼睛。
那是一张所有人近几日都熟知且年轻的脸，曾在联赛中获得了无数粉丝与喜爱，那是第三军校的吉祥物苏晓。
怎么会是她呢？
此时的联邦，无数人因为屏幕上过于熟悉的脸而惊呼出声，然而当画面聚焦在一双纯黑色的坚定双眼时，他们又恍恍惚惚地想――
应该是她，理应是她，一定是她。
救世主晓，就是这副模样。
许久没有动静的巨人忽然吃力地动了一下，它胸前裂开的口子变得更大了，数不清的裂缝以它胸口的伤口扩散，最终伤口成为位于巨人胸口的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空洞。
红色的光在洞口处一闪而过，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透过巨人胸口的大洞向外张望着。它张望的瞬间，惊人的威势扩散而来，只叫人喘不过气来。
巨人犹如回光返照，拼尽全力向上挥动了一下只剩下骨架的金属翅膀。
记载中战无不胜的石膏像破碎了。
宇宙中是听不见声音的，但当巨人彻底破碎时，人们仿佛在耳边听到了“咔嚓”的脆响。
灰白色的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下，在那其中，火红色的人形生物安静地蜷缩着，宛如婴儿在母体中安然沉睡的姿态。
――一个全新的精神体。
“更正，”救世主说，“最终幕，人工智能的败北。”
第66章
背生双翼的巨人竟然只是一层外壳, 藏于其中的火红色才是苏晓精神体的真正形态。
这件事旧时代的人类联盟都不知道，他们只以为严重的基因病毁掉了苏晓的精神体，而实际上, 它悄然进行了新一轮的升级。
苏晓也在打量着蜷缩在宇宙中的火红色身影, 在此之前, 她只是隐约知道自己的精神体应当是火红色的，它在苏晓的精神空间中偶尔会露出一簇火焰, 甚至苏晓一直认为那是一只燃着火焰的鸟。
但它显然不是，无论是漂浮起来的火红色发丝，修长的四肢，还是平整的脊背，都昭显着这毫无疑问是一个人形精神体。
和灰白到没有多余色彩的巨人相比, 火红色的精神体要艳丽鲜活得多，体型也缩水了许多。但它仅仅是安静地蜷缩在空中，那股不容忽视的威压仍让盘旋在防护线上的虫潮停下了进攻的步伐。
是的, 即使精神体更贴近人类的外貌, 苏晓仍选择用“它”来称呼对方。
蜕去了巨人的外壳, 它的非人感更强烈了, 精神体本该显现的所有特征都被通体熊熊燃烧的火掩埋。
而巨人唯一留下存在的痕迹是那对失去了金属羽毛的翅膀骨架, 正突兀地在精神体的后背上维持着舒展的状态。
即使是苏晓, 也难得地升起了一些陌生感――她也不知道现在的精神体该如何使用。
总之, 先从待机状态转化为备战状态吧？
众目睽睽之下, 火红色的身影终于动了, 它伸展开蜷缩的四肢, 慢慢挺直脊背, 又挥动了一下骨翼。
然后它回身开始对着光秃秃没有一根羽毛的骨翼猛瞧。
怎么像个小傻子一样。苏晓看着天真无邪的精神体直叹气。
她刚这样想完, 精神体光秃秃的骨翼便逐渐由火焰填充, 拥有了由火焰羽毛构成的羽翼。
它这才悠然地昂首挺胸，模糊不清的脸庞上能看清的唯有一双金色的眼瞳。
苏晓的视线猛然拔高了一截，透过精神体，她看到了宇宙的更深处。
她看到了正在放声高歌的群星，飞舞的虫群，甚至是藏于数据后的某一串代码。
世界的本质正在缓缓向她展开，苏晓有一个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不，没有人是无所不能的。
驾驶舱顶部的王虫马上就要咬破舱体了，苏晓抬头看了它一眼。
体积小到不能再小的王虫在苏晓眼中也变得没有任何秘密了，米粒大小的机器人藏于王虫的触须之下。
人工智能试图控制虫族，虫族试图控制人类。
“原来是这样。”苏晓平静地说道，她应该愤怒的，但随着精神力持续不断地暴涨，她看到的东西越多，那些基本的情绪也正在离她而去。
[我的确没有推算出这样的结果，]人工智能占用了机甲内的频道用合成音说道，[但是，你根本来不及杀死面前这只王虫。无论是你虚弱的人类之躯，还是那愚蠢的精神体。]
火红色的精神体怎么看都是一副不受控制的呆愣模样，人工智能迅速推测极强的实力下或许是极度的不受控制。
“可别这么说。”苏晓侧了下头，她的皮肤变得脆弱，有丝丝缕缕的血从皮肤下渗出。
精神体也侧了下头，一双金瞳专心致志地望向苏晓所在的机甲。
这一刻，宛如电影中的某个慢动作镜头，王虫在啃食机甲，苏晓平静地坐在驾驶舱中，而精神体抬起了手。
它犹如指挥官，悠然地舒展开手臂，在空中优雅地划了一下。
群星在歌唱，当然，苏晓一直都知道的。
“来吧，歌唱吧。”直播中，人们听到苏晓没头没脑地说道。
紧接着，在防护线上盘旋着的虫潮轰然亮起红色，包括停留在苏晓驾驶舱上的那只王虫。
它们被点燃了。
虫族狂舞着，尖叫着，但在下方人们的眼中，更像是一场绚烂至极的烟火。十秒钟都没有，它们就变成了宇宙中再微小不过的一粒粒尘埃。
有段时间直播间中只有救世主平稳的呼吸声，她甚至还有心情给自己的精神体取个名字。
“――就叫红蔷薇吧。”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做到？！]
苏晓笑了一下，“轮到你了。”
[别讲大话了，你是触碰不到我的……]
短短几个呼吸间，红蔷薇已经移动到了机甲面前。
它径自摸向机甲，浩瀚的精神力接入星网中，准确地找到了不和谐的那一缕。这次数据没有因为精神力的触碰而崩坏。
[！！！]
“我知道这只是你的其中一部分代码。”苏晓说，“我会找到你真正的所在地。”
如苏晓所说，红蔷薇在巨大的数据流遨游。星网的接入原理本身就是通过精神力接入，她将精神力操作到极致，能清楚地看到这串代码的历史记录。
为了能自由在星网的各个区域自由跳转，它的数据少得可怜，苏晓草草翻阅了一下，遭到了剧烈的反抗。
[你怎么能？！]
“我当然能。”
一段普通的数据，记录了联赛身穿白裙头戴鲜花的苏晓；四百年前篡改了帝国程序、使得载着苏晓冷冻舱的军舰落到边境星的瞬间……
以及旧时代初的一段音频，曾经的苏晓站在电脑前问：“这是什么？”
研究员一板一眼地回答：“开发失败的人工智能，您可以把它当作普通的电子宠物养。”
“哦……”曾经的苏晓抱着手臂，有些不满地说，“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养电子宠物的人吗？”
研究员汗颜，“您说的对，那就销毁吧。”
曾经的苏晓很快离开，而藏在电脑中的代码悄悄将这一刻记录了下来，上传到了自己的储存器中，然后它在被销毁前快速地离开了这台电脑。
苏晓数据的速度很快，她很快看完了人工智能随身携带的所有数据。
“是你，”她没有表情地说，“原来是这样。”
代码的挣扎更加剧烈了，[放开我！不要看！]
苏晓的声音低沉下来，“你觉得你能够成为人类的主宰？肆意玩弄人类的生命……哈。”
[我是为了人类能够长远地存活下去！帝国就在我的统治下非常完美！]
“那么出现在联邦的虫人呢？人类和虫族是永远的敌人，你却想要把他们混为一谈。”
[那只是必要的牺牲！你决不可能有胆量杀死我！这台机甲会一起毁灭的！]
苏晓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我不敢呢？数据能推算出我的所有反应？别搞笑了。”
红蔷薇骤然收紧手掌，那看不见的数据瞬间寸寸崩裂开，消失不见。
“我知道你的总服务器不在这里，下次见面，就是最后了。”
苏晓的脸上难得露出阴沉的神色，但她很快收起。她的机甲近乎四分五裂，红蔷薇也开始缓缓消散。
她开始流血，虚弱、疼痛与疲惫同时在苏晓的身体中占领高地。
惊人的是，直播还没有断开，人们只听到一道女声在镇定地发表着可能是生命的最后一段宣言：
“我是苏晓，很遗憾以这幅狼狈的模样重新回到大众的视线中。如你们所听到的那样，虫人是存在的，人工智能是存在的，险恶的未来，也是存在的。”
“诸位，与敌人抗争的时间到了。”
机甲中的监控彻底报废，人们只能从防护线的监控上看到，在宇宙的上空，破碎的机甲中有人影站了起来，她与红蔷薇一起做出了谢幕的优雅动作。
“再会。”
红蔷薇消散了，机甲正在群星的高声演唱中跌向宇宙深处。
……
苏晓与破碎的机甲一同从防护线旁坠落，她仍然敏锐的精神力捕捉到里面正在大喊的戈茜、原地踱步的林顿，还有浑身沾满了虫人鲜血的谷南星。
他呆立在原地，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破碎了。
苏晓又叹了口气，她总是在叹气。
“好吧好吧，”她说，“哪颗星星能帮我给防护线上的谷南星传个口信……”
第67章
苏晓是被勒醒的。
她感到喉咙处的布料在紧紧勒着自己, 不止是喉咙，还有肩膀、腿部、胸口等等部位全都传来令人不适的挤压感，就好像自己被硬生生塞进了小两个码的衣服里。
主观上, 苏晓头痛欲裂, 恨不得睡到世界毁灭。但客观上,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不醒来就要憋死了。
纯黑色的眼睛猛然睁开。
苏晓总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似乎她曾经也在浑身不适的感受中醒来过, 但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
布料裂开的声音响起，她率先扯开了阻碍呼吸的领口，又扯了扯紧紧贴合在腿上的作战服。
……什么玩意儿，弹性倒挺好的。
正如她猜测的那样, 身上衣服的尺码要足足比她现在的尺寸小上两号。
苏晓看了眼周围，她处于一个布满裂纹的舱体里，外界是夜间的缘故, 沿着裂缝透下来的光线也是昏暗的。
即使脑子里一片空白, 苏晓的常识还在, 她这样出去肯定有碍观瞻。
苏晓在周围一通乱翻, 期间找到破碎的显示屏、已经报废的智脑, 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零件……终于, 她勉强找到了一整块大到可以当作斗篷的布料。
鬼知道自己曾经做什么职业的。苏晓看着在舱体中找到的一小堆昂贵但报废的高科技产品无语凝噎。
接下来就是离开这个舱体。苏晓抬头看了眼不满裂纹的舱体, 比划了一下下手的位置, 便干脆利落地把舱体撕开。
咦, 这个动作好像也有点熟悉, 她曾经也撕开过什么舱体, 不过她为什么要没事撕驾驶舱玩？
苏晓决定把疑惑抛到脑后, 她一鼓作气把驾驶舱撕开一个大洞, 决定先看看外面是什么环境再作打算。
“呜哇啊啊啊啊！”
披着一整块黑色布料的人影从驾驶舱中一跃而出，迎接她的却是好几声尖叫，然后数个身材矮小的身影四下逃走，就剩下一个小不点傻了吧唧地呆在原地。
“嗯？”苏晓发出疑惑的声音，她注意到驾驶舱外部的机甲金属被拆得差不多了，再结合荒凉的环境，立刻推测出自己正处于没有秩序的荒凉星球上，刚刚是一群试图拆下她机甲上贵重金属去卖的小孩子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