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景时玖已经被那黑衣人逼到了近海村界内。
他闷咳一声,嘴角挂了血,贺东扶住他,扭头一看,却发现那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主子,我先送您回去。”贺东咬着牙,挑着没人的道,将景时玖带了回去。
石婆婆睡着,景泽安原本也在屋里睡着,只是敏锐得很,似是嗅见了血腥气,就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等看到被贺东扶着的景时玖,立刻就惊醒了,从床上爬下来。
“贺叔叔,小皇叔他怎么了?”景泽安嗓音已经发了抖,瞬间又想起那段不断逃亡的日子,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前一日还笑着将吃的递给自己的人,第二日便横死在眼前,草草葬了就要立刻去往下一个地方。
“受了点伤,没什么大事。”贺东将景时玖扶到床上躺下,快速给他处理了伤口,肩膀上的箭头断在了里头,取出来的时候,原本昏迷的景时玖皱着眉头哼了一声,显然是痛得不轻。
敷了药又包扎好,贺东才松了口气,瞧了眼天色,确定景时玖目前没有什么大碍后,便试图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那个刺客的线索。
景时琪的人已经安分了好些日子,不该找到这里,难道是别的人出手了?莫非是梁元琛?
贺东揣着满腹疑虑在景时玖遇刺的那片地方翻看了一遍,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好又往回走。
他本想去镇上找许叶的,可景时玖昏过去之前最后一句话,是说“不许告诉她”。
这个“她”,自然是指许叶。
而石家。
景泽安一直小心翼翼地在床边看着景时玖,石婆婆察觉有异,过来问了一声,景泽安也知道不能说是遇到了刺杀,瘪瘪嘴,只说爹爹病了。
石婆婆是知道他们底细的人,正巧,贺东过来,她就抱着乌云到另一边去了。
景时玖依旧没醒,但也没发热,他们也不好找大夫,没法解释伤口的来源,总不能又说是遭了贼。
好在他用的都是宫里头的药,应当无碍。
时间慢慢便到了傍晚,景时玖还未醒,而贺东却到了例行下渔网、喂猪的时候,这是他摆在明面上掩饰身份的行踪。
见景时玖状态还好,贺东便先行离开了,做完这些事后,往石家送了晚饭,估摸着到了许叶回家的时候,才离开。
离开前,贺东犹豫地往回看了眼。
主子说不许告诉许叶,但若是许叶自己发现的,也与他无关吧?
*
许叶回来的时候,发现院子异常安静。
石婆婆早早就回了屋,景时玖房里虽点着灯,却没有动静。
放下手里的东西,许叶犹豫了一下,站到景时玖门前,还没抬手敲门,就见门突然打开,小小一只景泽安扑过来拽着她的衣角仰着头,带着哭腔说:“爹爹发热了。”
第43章 土豆丝饼
“什么?”许叶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走进去,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风寒发热,却在嗅到屋内浅淡血腥气的瞬间提起了心。
躺在床上的人衣衫松松地拢着,从领口处可以看到纱布的痕迹,许叶迅速做了判断,大概是受伤引起的发热。
她弯腰抚摸了一下景时玖的额头,的确有些烫手,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的人紧拧着眉头,薄唇干裂得起了皮。
心里有了数,见景泽安还在紧紧抓着景时玖的手,许叶小声哄着他说会没事的,将他带到了石婆婆那里。
然后,从厨房温着的炉子上倒了一杯水,拿着进了景时玖的房间。
就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可同住一个屋檐下,人都生病了,看到人道主义精神的份上,也该照顾一下,对吧?
许叶三两句说服了自己,在景时玖床边坐下,毫无心理障碍地先将人的领口拉开一些,看了眼包扎好的伤口。
绝对不是出自景泽安或是石婆婆的手,肯定是他那个手下处理的,那她就不用在这伤口上费心思了。
唔,只有这一处吗?
许叶皱着眉头看着人事不知的景时玖,胆子再大也没敢将人身上都摸一遍,倒是拉下被子看到他右手上臂的里衣也有一点点红渗出来,那就是手上、肩上两处伤口,也不知道是刀伤还是什么伤。
将毛巾打湿了压在景时玖的额头,许叶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很烫,可眼下也没有什么特效退烧药,所以……
将放在一边的温水端过来,往里头加了一些木系能量。
不能太多,伤好得太快会引起景时玖的怀疑,也不能太少,一直烧着可别烧傻了。
好在许叶这几个月没少用到木系能量,对其的掌握能力也日渐炉火纯青。
将水拿在手里,看着躺着的景时玖,许叶一时不知道怎么将这水让他喝下去。
让她对嘴喂是绝对不可能的,已经白送了两个没有回应的吻了,她才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傻。
想了一会,许叶直接伸手,将景时玖的脸一捏,挤出一个金鱼嘴的模样来,然后就将杯子里的水慢慢倒了进去。
好在景时玖还算配合,虽说洒了一些,但还是有大半被他喝了进去。
剩下的小半弄了许叶一手,也有不少顺着景时玖的下巴滑落到了脖颈处。
许叶拿了干的帕子擦了手,又去给景时玖擦。
造物主捏人的时候对景时玖大概是格外偏爱的,连下巴都长得比别人好,流畅的线条一路往下,凸起的喉结和漂亮的锁骨也招人得很,只是平日都被衣裳遮得严实。
许叶擦干了水,才将衣服给他理好。
木系能量的作用下,景时玖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只是热度尚在,嘴唇沾了水,总算不显得干裂了。
见他依旧眉头紧锁,许叶嘀咕着,怎么梦里还有这么多烦心事,抬手按在他的眉心,将那点褶皱一点一点抚平了。
然后,指尖又落在他鼻尖的小痣上,点了点。
她兀自出了神,指尖流连了一会才收回来。
登徒子。
许叶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句,又觉得有点丢人。
说好了要放下,却总是没法完全放下。
叹了口气,将景时玖额上变得温热了的毛巾取下来,浸了水又拧干,重新放到他额上,许叶才觉得有点困意,就听到眼前的人嗫嚅了一句什么。
说梦话?
许叶凑近了去听,却听到景时玖极轻地叫了一声“叶子”。
他呼出的热气像潮水,从许叶的耳朵席卷到她的心底。
景时玖,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许叶神色复杂地看着安静下来的人,心里却因他一句“叶子”而起了涟漪。
月亮高悬,许叶掩面打了个哈欠,又一次伸手探了探景时玖额头的温度,确认他没有再烧起来,才松了口气。
将毛巾搭在盆沿上,许叶欲起身,突然感觉到什么,低下了头。
她的手和景时玖的手靠得近,景时玖的手动了动,就攥住了她的指尖。
做梦吗?
许叶轻轻往外挣,却没想到睡着的人力气还挺大,她又用了一点力,才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指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指尖与指尖交错掠过,景时玖的指尖动了动,又归于平静。
许叶端着盆,熄灭了烛火,轻手轻脚地走出了他的房间,还掩上了门。
黑暗中,景时玖缓缓睁开眼睛,苦笑了下。
*
在店里揉面的时候,许叶不住地打哈欠。
何三媛关切地问了句是不是没睡好,许叶点点头,揉好面之后又去洗了把脸。
昨日的狼牙土豆卖得不错,许叶便又问罗光买了一大筐土豆。
除了狼牙土豆,她今天还想再加个菜,毕竟,土豆能做的东西,可多了。
要做的是土豆丝饼,许叶挑了两个个儿大的土豆,削皮,又切成细丝。
“叶子,要炒土豆丝吗?”一旁处理海货的何三媛问了句。
许叶头也不抬地回答:“不是,煎个饼。”
梁婶子帮着何三媛在处理海货,周子琳拿着许叶改过的刀还在切狼牙土豆,都各自忙着。
切土豆丝也是个体力活,许叶切完一大盆土豆丝,只觉得自己拿刀的手都快抽筋了,她放下刀,甩了甩手,然后往切好的土豆丝里稍稍撒了些盐,搅拌均匀。
油锅烧热,将拌好的土豆丝用筷子夹上一些,放到锅里,调整成掌心大的圆形。
一锅可以放下四个土豆丝饼,许叶让梁婶子帮着将火势调小了些,用小火慢慢煎着,定型后,再迅速翻面。
待两面都煎到微微焦黄后,便可以取出了。
取出的土豆丝饼还很烫,许叶放到一边,又如法炮制,往锅里做了四个土豆丝饼,只是与前头四个不同的是,这回将饼的中间拨开,卧了一个鸡蛋进去。
后续的煎法还是一样的,没一会功夫,四个加了蛋的土豆丝鸡蛋饼也做好了。
“先歇歇,试试新菜。”许叶一手端着一个盘子招呼众人,一同到了外间。
盘子大,放了四个土豆丝饼竟然也不显得挤,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土豆丝饼实在是小了些。
“一人一个,尝尝吧。”许叶率先拿起了筷子,示意道。
余下的何三媛、梁婶子还有周子琳也一人夹了一个,跟着许叶都是先夹的没加蛋的。
出锅的时间不长,土豆丝饼还稍稍有些烫嘴,一口咬下去,先是脆,再是糯,土豆的绵软和焦香交织在一起,变成一种奇妙的口感。
一个饼 吃完,众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许叶又示意他们尝尝另一个。
于是,大家的筷子又齐齐伸向了加了蛋的土豆丝饼。
加了鸡蛋之后添了几分鸡蛋的香气,中间的蛋黄也极香。
“怎么样?都说说。”
梁婶子话不多,只说了句“都好吃”就没再开口。
何三媛斟酌了一下,说:“我觉得加了蛋的有些干,别的倒没什么。”
周子琳想了想,开口:“我倒是觉得加了蛋的更好吃一些,大概是个人口感的问题?”
许叶听了他们的回答,琢磨了下,决定先将两样都加上,过几天看看客人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去掉一种。
于是,她便将新加的两样饼的牌子也挂上了。
又加了两道菜,厨房又是忙得热火朝天,许叶甚至隐隐有些遗憾,梁元琛怎么不过来帮忙洗碗了呢?
午市结束,众人都是精疲力尽。
许叶查看了一下中午点单的情况,加蛋的土豆丝饼比不加蛋的贵了一文钱,点的人不多。
她打算再观察两天,要还是这么个情况,加蛋的土豆丝饼就不做了。
“叶子,我觉得还得再请两个人,人手不够。”何三媛捏着肩膀走过来,她声音不小,梁婶子和周子琳也听到了,便有些紧张地看过来,似乎是怕许叶要换人。
“唔,你说得对,今晚再去找找。”许叶也觉得有道理,而且她还觉得,恐怕得找个小子才好,切土豆这活可不好干,既费心思,又费力气,而且,店里的分工最好也再明确一些……
细枝末节的事情一大堆,许叶倒不觉得头大,反倒有些兴致盎然。
她现在的感觉有些像玩前世的经营游戏,看着自己的铺子一点一点发展起来,个中滋味,实在是妙不可言。
小憩了一会,又忙活到晚市开始,海鲜凉面、花甲粉丝、淡菜汤、狼牙土豆还有土豆丝饼都一直有人点,甚至还有客人从隔壁的酒铺打了酒,到她店里点两个小吃下酒,当然,也有隔壁客人端着菜到酒铺去吃,惹得何三媛时不时往外瞧一眼,免得客人忘了将他们的盘子还回来。
隔壁酒铺的老板是一对老夫妻,许叶这边的生意结束,那个整日笑呵呵的婶子还拎了两坛子酒过来,说这些日子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许叶笑笑收下了,打算明日也端两碗面过去给他们。
回到石家,桂花婶子正在院子里和石婆婆唠嗑,小豆子坐在门槛上,想和乌云玩,乌云却是傲娇地趴在一边,只用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小豆子的手。
许叶也拖了凳子过去听八卦,没想到,他们在说的,竟是许家的事。
许茂安分了一段日子,又天天往镇上跑,这次他不去花楼,反倒是沾了赌。
陶大娘和许爹知道许茂又欠了一百两银子后,差点厥过去。
这回押着许茂回来的是赌坊的人,比上回惜花楼的打手更加凶神恶煞,将许茂打了一顿,又将许家能值点钱的东西都洗劫一空,才大摇大摆地走了。
许茂断了一条腿,性子也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没几日,便传出消息,说陶大娘将许树说给了白沙村五十多岁、瞎了一只眼还有个儿子的鳏夫。
那鳏夫愿意给二十两银子,他们便有了银子给许茂说亲,这两天便是忙活着这事。
许茂的事儿在近海村传遍了,他们便托了媒婆往外头偏远些的村子去找,只要性子好,能干活便成。
也真让他们寻摸到了,是金河村的一个小娘子,许家没什么钱,那金河村的小娘子家也穷,两家一合计,那小娘子连身嫁衣也没有,就拎着个包袱,便住进了许家。
许叶对许家的事不感兴趣,听过便问石婆婆和桂花婶子,村子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小子,能愿意去她铺子上干活的。
两人便抛开了许家的事,将村里头的小年轻一个一个数了过来,最后,还真找出一个。
“银月家后头住的那个小孩儿,姓赵还是姓曹?他爹娘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走了,留他把弟弟拉扯大,这俩孩子身上都有股狠劲,但性子应当是不错的,你可以去问问。”石婆婆眯着眼睛说,想起她眼睛刚看不见那会儿,村里的小孩儿戏弄她,将她的拐杖丢到远处,便是那个小孩儿替她赶走了那些小娃娃,将拐杖找回来,还送她回了家。
“成,我明日去看看。”这回是去男孩儿的家,许叶便打算明日找上何三媛一道过去。
天色已晚,桂花婶子带了小豆子走了,石婆婆也准备回屋休息。
临进门前,石婆婆扭头,轻声和许叶说了句:“丫头,你啊,不用对你夫君太上心,只要你自己过得好,就够了。”
石婆婆起初是对他们俱不关心,模糊知道许叶和景时玖应当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可现在,许叶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而许叶和景时玖的亲近和别扭,她也都看在眼里。
景时玖和景泽安自然是要离开的,而许叶,和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自然不希望这丫头陷得太深,到时候脱不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