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装睡也装不了太久，很快应婆婆被儿子摇晃得醒了。
“妈，你可算醒了，这次可出大事了，你得救救你儿子儿媳啊。”应婆婆儿子一开口，泪就涌出来，“妈，只有你能救我们了。”
儿媳听到声音，也过来急匆匆道：“妈，你赶紧收拾一下，我们得开直播澄清。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应婆婆略显茫然地看着他俩。
应婆婆儿媳拿出一张准备好的纸，叮嘱道：“妈，我都给你写好了，你看能不能背下来，还有二十分钟就直播了。”
应婆婆低头看向手中被塞进来的纸。
她粗略看了一遍，大致意思是她要讲述儿子儿媳对自己有多好，让网友们不要相信网上的谣言。
可上面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谎话。
让应婆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谎，实在是种煎熬。
她攥紧纸，小声道：“我、我怕我说不好。”
“妈，你说不好也要说啊，要是你不给我们澄清，我们怎么办啊？”儿子儿媳都很着急。
应婆婆本来想说这些都是假的，她澄清就是在骗人。
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儿子仰着脸，眼含泪光无比期盼地看着她，就蹲趴在她膝盖上，让她于心不忍，想起他小时候求她想要买某个玩具的样子。
她一直很穷，一个寡妇把儿子拉扯大，让他吃了太多的苦，连给他买最便宜的玩具都要纠结半天。
“……”应婆婆垂眸，深知自己亏欠儿子太多，恨不得掏心掏肺给他，于是哑声道，“好，我背。”
她捧着那张纸，认真读起来。
可上了年纪，终究记性不好，她读了好几遍，才勉强能读顺溜。
更别提把这些背下来。
儿子儿媳已经很着急了，眼看着离公布的直播时间越来越近，可应婆婆还吞吞吐吐地背着，并且一看就是演的，一点儿都不真实。
“妈，你是想气死我们啊？”儿媳声音越来越严厉。
这时候，客厅的门忽然门锁转动，应婆婆扭头一看，是亲家把孙子送回来了。
这几天，为了拍摄视频，应婆婆儿子儿媳早就把家里的五岁小孩送到外公外婆家，免得他误事。
但小孩闹腾，在外公外婆家待了几天就待不住了，吵着闹着要找爸妈，只好又把他送回来。
应婆婆看到孙子，怜爱之心一下就泛滥起来，泪眼婆娑。
自打孙子出生起，她就没这么靠近过孙子，总是远远望着。
孙子很明显和她不熟，甚至皱起小鼻子不高兴地问：“你怎么在我家？”
应婆婆儿媳这会儿已经是焦头烂额，看到儿子还横插一脚来捣乱，更生气了。
她直接拎起儿子，“好了我的小祖宗，你先回屋吧，爸妈和奶奶有要紧事。”
说完，她又扭头对应婆婆说：“妈，你快背吧，可别耽误时间了。”
应婆婆孙子好几天没看见妈妈，却发现她对自己爱答不理还要把自己关起来，他立刻开始耍赖，甩开他妈妈的手，叉腰说道——
“妈妈，你不是说这个是臭老太婆，让我不要理她吗？怎么现在你要和她玩，不和我玩。”
“……”
孩子清澈干脆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众人脸上。
应婆婆脸色瞬间煞白，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几年来她不管怎么示好，孙子都无动于衷，甚至带点儿嫌弃的眼神看着自己。
原来他妈妈早就教她，这不是奶奶，而是臭老太婆。
应婆婆儿子儿媳也愣住，一下慌了神。
她儿子赶紧解释，“妈，童言无忌，孩子瞎说的，您别当真。”
儿媳也连忙道：“是啊妈，我这就揍他，让他瞎说！”
说着，她还当真往孩子屁股上狠狠打了一下，痛得孩子顿时哇哇大哭起来，嘴里还不依不饶说着“臭老太婆抢走我妈妈”之类的话。
应婆婆难受地闭上眼，但又很快睁开，声音似乎瞬间苍老不少。
她妥协道：“行了，你们别打孩子了，我会好好背的。”
拿着那张纸，应婆婆关上房门，里面传来她认真流畅的朗读背诵声。
她儿子儿媳同时松了一口气，两人对视一眼，抱起孩子。
“别哭了，等妈妈挣了钱，给你买好吃的。”
“那是你奶奶，以后可不许乱叫臭老太婆了，知道吗？”
……
很快，到了约定好的直播时间。
应婆婆儿媳敲开房门，紧张兮兮地问道：“妈，怎么样？背下来了吗？”
应婆婆应道：“你放心。”
儿媳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走，直播去。”
直播间打开，还是之前的位置。
应婆婆坐在中间，但她儿子儿媳没再挤着她坐，而是站在一旁，像俩门神似的。
网友们早就在等一个答案了，还有不少吃瓜群众，刚一开始在线观看人数就不断飙升，比原本的粉丝量可多多了。
【呵呵呵我就来看看要怎么圆。】
【会不会网上的爆料都是红眼病、黑子编排出来的？】
【看应婆婆说什么吧，她要是被欺负了，总不可能帮着儿子儿媳圆谎吧？那也太可怜了。】
【……】
众人都在拭目以待。
应婆婆略显紧张地开口，整个人的状态紧绷着，嗓音也发紧，“大家好，很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从昨晚开始网上传的那些事情，我要告诉大家……是真的。”
儿子儿媳瞬间变脸，震惊无比地看向应婆婆。
应婆婆攥着手，还想继续说，儿媳却已经飞快地关掉摄像头，歇斯底里地问：“妈，你是不是疯了？？？”
网上都已经炸开了锅，尤其看到黑屏的直播间。
【？？？？怎么回事？还不让应婆婆说真话了？】
【应婆婆这是血的控诉啊！】
【万人血书让应婆婆发声！垃圾儿子儿媳给我退退退退！】
【果然，垃圾就是垃圾，看之前那架势还想逼着应婆婆帮忙解释澄清？！】
【应婆婆别出事吧，这会儿不会对应婆婆下毒手吧？】
网友们正担心的时候，她的儿子儿媳的确是气疯了。
就要失去理智，却有敲门声响起。
“应婆婆在家吗？”是苏甜来了。
两人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去开门。
“苏主任，怎么办啊？您刚刚看直播了吗？我妈疯了，她不帮着我们遮掩澄清，居然在直播间当着那么多网友的面，说那些爆料都是真的！”
“疯了，真的是疯了。”应婆婆儿媳气得不停重复着。
苏甜还没说话，应婆婆却蹭的一下起身，她声音都在颤抖，却还是大声仰头说道：“我没疯，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
“妈！”应婆婆儿子更大声地哭诉，“你说了实话，你想过我吗？你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吗？！”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应婆婆看向儿子, 仿佛失去全部力气，她低声说：“儿子，妈不能为你做更多了。”
这不是小时候妈咬咬牙给他买个玩具, 也不是长大后豁出去掏空自己给他买这个房子。
更不是默默住在小杂物间里无怨无悔。
“……妈不能欺骗这么多关心我的人。”应婆婆难受地咳了一声, 想起孙子那锥心的“臭老太婆”四个字。
她终于幡然醒悟, 明白苏甜短信里最后那句话——
【应婆婆，你为儿子活了几十年，却从来没有一天为自己活过, 不会后悔吗？】
应婆婆扪心自问，她不后悔。
但她的余生, 也的确不想再这样活了。
搀扶住苏甜的胳膊, 应婆婆嗓音半哑, “苏主任，我们走吧。”
做出这样的决定，花光了她所有勇气，但也无法再面对儿子儿媳。
“妈，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啊？！”应婆婆儿子在后面破音质问。
他没想到, 一直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母亲, 会忽然捅自己一刀。
“苏主任，您也不管我们了？”应婆婆儿媳急得差点绊一跤。
苏甜回头, 无奈道：“抱歉，看起来是没救了。”
两人因为苏甜的这句话，彻底陷入无尽绝望里。
……
因为今天的直播，网友们更加义愤填膺。
就算很快应婆婆又在苏甜的帮忙下发声，说自己没事, 已经从那个家离开了, 让大家不必担心。
但网友们还是对应婆婆儿子儿媳很生气, 并因此扒出更多陈年旧事来。
主要还是儿子儿媳对应婆婆有多过分，不仅没有尽过一天孝，而且还把应婆婆养老的钱都全部啃走，让应婆婆晚年如此穷困潦倒，嘴脸实在非常丑陋。
甚至有网友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了两人真实的住址。
从此，成了应婆婆儿子儿媳的噩梦。
他们住的房子门外，被泼红漆，写大字，送花篮，各种威胁手段把两人吓得直哆嗦，都不敢出门，只好又向苏甜求助。
苏甜也很快给出解决办法，让他们把之前从应婆婆那儿拿走的钱都还给应婆婆，并道歉忏悔。
这样的话，或许还能平息一下网友们的怒火。
两人一听，哪能愿意。
发财梦都已经破碎了，每天都是噩梦连连，还让他们还那么一大笔钱？
……他们哪有钱啊。
苏甜轻声提醒，“这房子你们反正也住不下去了，不如卖掉换钱，赔一部分给应婆婆，你们也可以住到别的地方去，这种老旧小区没有监控，你们一直住在这里被网友们威胁针对也不是办法。”
“可、我们这房子卖了，也买不起新房子啊。”两人头疼郁闷得很。
“暂时先租房子住，也比在这胆颤心惊要好，你们觉得呢？”
两人勉强点点头，被苏甜说服。
没办法，网友们又闲又强大，他们实在扛不住啊。
屋漏偏逢连夜雨，因为房子卖得急，又有黑历史，所以两人的卖房款还被狠狠宰了一笔，又是一阵肉疼。
不过好歹，能给广大网友们一个交代了。
应婆婆的视频账号还在，如今归苏甜保管着，在她主持下，又重新开了一个直播——
小小的杂物间里，应婆婆正在床上坐着，地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补品、水果之类的，都是一些想办法知道应婆婆地址后过来看望她的热心网友送的礼物。
也有人想出钱给应婆婆租一个更宽敞舒适的房子，却被应婆婆拒绝了，她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更何况，她收点补品、果篮都已经内心难安，别提收受更大的恩惠。
镜头追随着她走出小杂物间，她那不孝的儿子儿媳正垂头丧气站在门口等着，两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怨种气息。
“妈，这是我们的一部分心意，您拿着。”
镜头特写给到应婆婆儿媳拿着的这张银行卡上，她说：“密码我贴在银行卡后面了，里面有八万块。我们……我们只能凑到这么多钱了，毕竟你孙子以后读书长大都要花很多钱。”
“八万块，也够用了吧妈？”应婆婆儿子忐忑地追问一句。
弹幕都嗤之以鼻——
【呸，你妈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八万块就把她打发了？？？要不要我拿来计算器给你好好算算？】
【这道歉，一点儿都不真诚，我都看不下去】
【应婆婆不要这么轻易原谅他们啊！太气人了！】
【呸呸呸呸，什么垃圾，还来丢人现眼。】
这些粗/暴言论都像一把把刀子在人身上刮着，应婆婆儿子儿媳都快抬不起头来。
应婆婆到底还是心软，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要为了儿子活，但她也不忍心为难儿子儿媳。
接过那八万块钱的银行卡，她低声道：“就这样吧，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
……
和顺社区的幸福养老院里，不少老人正观看着这场直播。
大家为之叹气，有人想起自己的曾经，有人对比自己的经历，都是感慨万千。
大家都认识应婆婆，于是也就格外唏嘘，都说：“应婆婆人很好，温柔善良……唉，她儿子真是太没良心了。”
老人们坐在食堂里，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大屏幕。
却不知道养老院的院长望着他们，也在叹气。
不过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身后，是养老院的会计在汇报，“院长，咱们养老院已经连续入不敷出好几年了，喏，这是上个月的财务报表，又亏了几万块……您的几套房子都变卖了，难道还要这么撑下去吗？”
“撑，当然要撑。”院长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材高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却花白，“我不是在琼岛还有一套海边别墅吗？卖了的话，应该又能撑一段时间吧。”
“……院长。”会计不忍地皱眉，“您怎么就不能提高一下养老院的入住收费呢？我们这儿的硬件条件一般，但对老人们的关怀，您请的护工数量还有伙食营养搭配，那可都不比中高端养老院差。”
“提高？还能怎么再提高？”院长叹了一口气，“大家的养老金就那么多，有些人没有退休工资，一辈子的积蓄就那么点，还有些人被子女抛下，不闻不问，我不想他们在这里住几年就因为没钱而离开。当时每一个人来的时候我就承诺过，会为他们养老送终，给他们最幸福安定的晚年生活。”
“院长，您这都不是经营养老院了，是在做慈善。”会计知道他是好人，但总不能就这么亏下去，“您要是再不盈利，还能撑几年？这幸福养老院真的能一直这么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