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真地看向大家,眼里是坚定的光芒,风吹不熄,水泼不灭。
“你们都先抬起头来。”她黑漆漆的视线迎上一位位渔民,眼里的自信就好像阳光的味道,随着湖风开始朝他们周围扩散,她一字一句地告诉大家,“你们可以。”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你们更懂慈吉湖,更懂这里的野生大闸蟹。因为你们生在湖边,长在湖边,世世代代靠湖吃饭,这完全是你们的领域。”
“而且我看你们打包、运输也挺利索的,这和读书没关系,谁都不是生来就会的,只要肯学肯卖力,什么都能做好。”
“至于谈生意……我相信慈吉湖以后的大闸蟹只会供不应求,你们根本不需要去谈,订单会像雪片似的飞过来找你们。”
“本钱也不用担心,可以找银行借贷,还是由县里给你们担保,走助农无息贷款,完全没有任何压力。”
苏甜把大家的疑虑和困惑一一解释清楚,她侃侃而谈,身上有坚定的力量,不知不觉感染着大家。
渔民们心中那“我们也可以?”“我们不行”的想法渐渐打消,他们怔怔望着苏甜,听着她对他们和慈吉县的未来做出的规划,不由有些失神。
她站在面前,就好像变成了一束光,那么闪闪耀眼,照亮心中曾经不见天日的角落。
比他们在慈吉湖上捕鱼时见过的任何一场日出都要美丽。
……
许文华回到县里,听说苏甜要教渔民们办公司,她很是诧异。
“小苏,你不是开玩笑吧?”许文华不觉得人人都能当老板,做生意。
他们要学的东西太多,而且都当老板了,谁来给他们打工挣钱?
苏甜笑着扶许文华坐下,解释道:“许大姐,你听我说,也并不是所有渔民都会注册成立公司的,您也知道,许多渔民都有亲戚朋友,他们有些可能会合伙,有些则会愿意去亲朋好友的公司里做事,也有些不喜欢操心发大财只是知足常乐每天完成本职工作就行的,所以,慈吉县并不会一下子冒出很多家水产公司。”
许文华稍稍放了些心,“那就好。那你打算怎么教他们?是集中上课?还是分散教学?”
“不急,现在大伙儿都忙着捕捞大闸蟹,先把直播间的那些订单完成再说。”苏甜笑笑,又道,“而且他们现在,其实也是在实践中学习,县里只是垫钱给他们租了几辆卡车过来,他们都在学着如何在运输过程中保证大闸蟹的存活率,能稳稳运到市里的物流中心,再分散成包裹发到全国各地。”
无论是从县里到市里的短途运输还是从市里到全国各地的长途运输,这大闸蟹路途中的损耗一直是水产公司经营过程中的一大难题。
张德元就是从中做文章,说自己的损耗成本过大,以此拼命压低收购价。
渔民们一开始不懂如何保鲜运输,苏甜让系统搜集网络上的各种方法比对分析后,形成最优方案,然后教给他们。
他们学得很认真,废寝忘食地练习,上手也快,送到市里的物流中心打开一看,短途损耗率非常低,只有1%!
要知道慈吉县的山路不好走,张德元就说这山路十八弯经常要晕好多大闸蟹,没想到渔民们自个儿一试,发现根本没有想象中困难。
也不知道是张德元夸大其词,还是他们短途运输的方法更好。
至于长途运输,那就更考验保鲜保活的手段了,苏甜也尽心尽力搜集资料、比对、总结,然后教给大家。
根据收到货的网友们反应,苏甜计算了一下,成活率也达到了98%以上。
渔民们高兴坏了,也都找到自信,对于注册公司自己当老板这事儿,除了忐忑之外,也开始变得期待。
苏甜忙上忙下,向许文华申请了一笔钱,打算直接给他们请个老师过来,教他们经营管理的一些知识。
她对学习知识很擅长,但真正要从零开始做生意开公司,她只纸上谈兵,还没真正经历过。
更难的是,县里的财政一直紧张,所以给苏甜去请老师的资金也只有几千块。
……几千块,能请到什么正经生意人,谁都看不上这个钱。
估计只能请来同样纸上谈兵的老师,那苏甜觉得还不如自己去教大家,起码能尽心尽力一些。
不过苏甜还是放弃希望,正好祁老爷子还在慈吉县,他最近确实爱上了慈吉湖的大闸蟹,不过只喜欢苏甜烹饪出来的。
吃过苏甜用古法做出来的蟹,再吃其他人做的,他总觉得缺什么味道。
苏甜投其所好,又做了一道酒酿蟹端过去。
祁老爷子吃得开心,她也刚好把自己所求之事说出来。
“这事啊,我替你想想办法,明天给你信。”祁老爷子人脉宽广,满口就答应下来。
吃得酒足饭饱,他忽然想起来问道:“对了苏丫头,你以前不肯告诉我这门手艺是哪儿学来的,现在总能告诉我吧?”
苏甜神情稍顿,她想了想,终于说出来,“祁爷爷,是这样的,我爷爷家祖上做过御厨,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早早告老还乡,隐居到一座深山里面,那位老祖宗闲着没事,就把毕生所学攥写成了一本菜谱,这么流传下来,后来我爷爷传给我,教我做上面的那些菜。”
“……我爷爷手艺才是真的好,只可惜,再也吃不到他做的菜了。”
祁老爷子看苏甜说起爷爷的表情很难过,不像说谎,虽然她说的话里还有很多疑点,比如他知道苏甜的情况,她从小被养母捡到,一直在B市长大,家庭关系里却根本没有提到过她爷爷,应该是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但他点点头,没有再问。
这世界上,各人都有各人的秘密,不必刨根问底。
她愿意跟他说这些,就已经是在交心了……
-
第二天,祁老爷子一大早给苏甜打电话。
“人来了,刚到慈吉县汽车站。”
“这么快?”苏甜刚睡醒,瞬间清醒,“祁爷爷,您怎么不早告诉我啊,我让县里派车去把这位老师接过来呀,让人家自个儿坐汽车过来,显得我们慈吉县太怠慢了。”
“没关系,不用对他那么客气。”祁老爷子笑着挂断。
苏甜本来还不知道祁老爷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她去汽车站,见到了来的这位“老师”。
……祁意致穿着白衣黑裤,站在破旧发黄的“慈吉县汽车站”牌子下,左顾右盼。
他长得高,衣服上没有任何图案,简约到极致,皮肤在阳光下更透白,显得整个人特别清爽干净。
不过也是真的干净。
他两手空空,就随意插着兜,别说行李,连个包都没提。
苏甜走过去,迟疑着看他,“祁意致,是祁爷爷叫你过来的?”
祁意致看到她,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他漫不经心地说:“净身出户了,来投奔我爷爷。”
信息量明明巨大,他却轻描淡写,说得跟自己只是出门随手买个菜那么简单。
“……”苏甜却愣住。
祁意致撩起眼皮问她,“听说你这里有钱赚?我来打个工怎么样?”
苏甜攥紧口袋里的信封,轻轻吸气。
沉默半晌,她把稍厚的信封拿出来,双手交给祁意致,“祁老师,那拜托你了,这里面是三千块钱,麻烦你给慈吉县的渔民们上一个月的课。”
放在以前,祁意致估计眨一下眼睛就不止挣三千块了。
苏甜脑海里闪过这一点,于是立刻补充道:“包吃包住,等大伙儿的公司都开起来了,走上正轨,县里再给你两千的感谢费。”
祁意致伸手接过,轻笑道:“这么快就能找到待遇不错的工作,我还挺幸运。”
苏甜也笑了笑,没问祁意致到底怎么会净身出户,但看他一干二净的样子,她把他领到县政府里的宿舍大楼,申请了一间宿舍给他。
顺便,还给了他两百块钱,“你去买套换洗衣服吧。”
“……”祁意致接过那两百块,眼神微妙,“谢谢。”
等苏甜离开,祁意致忍不住跑到祁老爷子的房间,拿出那两百块。
“爷爷,她这算是‘包养’我吗?”
祁老爷子白他一眼,“滚,瞧你这不值钱的样子,别在我这儿丢人现眼。”
祁意致才不走,往床上一躺,双手垫在后脑勺,“净身出户,感觉蛮不错。”
祁老爷子摇摇头,“你啊……”
-
就这样,慈吉县的渔民们变得非常忙碌。
白天要捕捞、绑蟹、装笼、送上运输货车,一家人齐上阵,都从来没这么忙活过。
但也忙得开心,累也值得,看着那些订单和银行卡里疯涨的余额,大伙儿都笑得合不拢嘴。
晚上,大家则都要来县政府的大会议厅里听课。
祁意致会教他们一些经营管理的知识,如何控制成本,如何减少损耗之类的。
众人学得很认真,也都认出祁意致就是之前要开水产公司的那位。
都以为他真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还热心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助,大家心肠都很好。
祁意致来教他们,虽然是大材小用,但他也没有因此掉以轻心,反而准备得很细心,争取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让他们明白其中的一些道理。
尤其是那些书本上不会教,但现实中非常有用的管理经验。
就这样,大家在他的指导下,开始注册公司。
他还提出建议,县里可以成立一个水产合作社,渔民们成立的公司都可以加入,共同享受政策优惠,资源共享,互帮互助,这样可以大大降低注册成本和前期的投入。
光从运输上来说,各水产公司就可以共用一套运输体系,以后各家的订单肯定不同,有些货车装不满,有些货车装不下,如果都在合作社里,就很好交流,互相匀一下,让运输效率到达最大化。
一起搭建物流运输框架,渔民们也不用出太多钱,可以共同出资。
除此之外,以后要是进行规模化的养殖等等,也能依葫芦画瓢,减少成本投入。
渔民们听到这样的主意,都如获至宝,连忙说要他来当合作社的社长好了。
祁意致笑着拒绝,假装教大家其他东西,把话题岔开。
至于算账之类的,渔民们也让妻子或是姐妹来学。
这些没有做生意那么灵活,苏甜能教,渔民们能从祁意致那儿学到一星半点都是赚到,当然学得越多越好,于是她就在旁边借了间小会议室教她们。
偶尔休息的时候,她也去隔壁旁听。
越听就越发现,祁意致不愧是男主,简直是一个商业奇才。
就几天的时间,渔民们就变得头头是道,抱负满满。
苏甜也更加有了信心,有他助力,慈吉县的经济一定可以从大闸蟹产业开始,蒸蒸日上!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在苏甜和祁意致的共同帮助下, 渔民们注册的各种水产公司迅速成立。
县里也十分支持,工商、税务、银行等绿色通道,都为他们敞开, 一切都以最快的速度。
而且大伙儿借贷的钱也不多, 少的几万块, 多的十几万,就能成立公司,完全没有任何压力。
主要还是合作社起了功劳, 县里非常赞成这个主意,并且向市里申请了一笔专项资金, 建立水产合作社。
合作社里买了五辆运输的大卡车, 是县里联系厂商拿的优惠价, 加起来一共七百万,再加上七七八八请司机、行政之类的开销,都是合作社和渔民们五五分成。
渔民们愿意投资大头的,到时候使用这些卡车运输大闸蟹的费用就会少一些。
投得少或者不投的,就要多出些运输费用, 这些都有合理公平的计算方式。
而且合作社和各水产公司的成立, 也为县里提供了一大批就业岗位,算是变相解决了另一层面的压力。
苏甜告诉大家, 任何水产公司,都不是竞争对手,而是要合作共赢。
渔民们又学到新理念,纷纷称奇,以前还以为公司之间要斗得你死我活, 没想到还是可以相亲相爱。
大家热情地学习着, 如火如荼地准备着, 到处都是欣欣向荣的新景象。
......只有张德元快被气死的世界达成了。
张德元在他的公司办公室里,气得又摔了一套茶具。
“那群傻.逼老渔民,还真把水产公司都开起来了?”张德元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是啊,工商都发证了,税务那边也给他们登记了,听说都找银行借的钱,无息贷款,一个个现在都爽得很。”
“¥#%的......”张德元骂了句脏话。
“老板,要不要用以前的办法?”手下人比了个手势。
张德元想了想,“都是本地人,不能做得太明显,这样,我们那个开车的小汪他姐夫,不是这次也注册了公司吗?”
“对,他还和我说过,说等他姐夫当大老板了,他就不干了,跟着吃香喝辣的享福去。”
“他们能挣个屁的钱!#@¥%!”张德元又粗鲁地骂了句脏话,气得胸口起伏,“做梦吧他们!”
稍微骂两句解解气,张德元终于冷静一点,思忖道:”那个小汪不是爱打牌吗?你和他约个时间,我陪他玩玩。”
“是。”手下立刻去联系。
......
张德元始终坚信,世界上就没有干干净净的生意。
他只要找到纰漏,就可以除掉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渔民。
真以为谁都能开公司挣钱?
他花了一笔钱,成功买通小汪。
事实证明,有钱能使鬼推磨,小汪认钱不认姐夫,这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张德元冷笑着,第二天就等到了小汪过来汇报。
“张老板,一切都按您说的做了。我姐夫昨晚吃饭的时候,我故意把话题引到那些死蟹上,他果然挺头疼的,我告诉他,在蟹死掉的一小时内放进冻库,把它们给冻上,就可以照冷冻大闸蟹的样子卖出去,别人买回家吃了也完全不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