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倩倩的眼圈却突然发红，但还没等席知然继续追问，她已经把自己埋在了桌上，强硬地结束了后续的话题。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今天却正好轮到席知然和范倩倩做值日生。
林威得去医院换药，便不帮他俩的忙，倒是盛昭，看了两眼席知然后，走出教室外，自然地带上了所有窗户。
范倩倩情绪已经恢复过来，她手脚麻利，席知然扫地她就拖地，两人搭档，做完一切后，天边的夕阳居然还没沉下去，红得滴血般挂着。
席知然最后把扫把拖把都归位，她看向范倩倩的时候，倒是犹豫了几秒，转而刻意把声调抬高：“倩倩，今天我姑姑不来接我，我请你去吃鸡柳吧，吃大份的，淋番茄酱，好不好？”
范倩倩的动作却停了几秒，她舔了舔嘴唇，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意来：“对不起啊知然，我家里还有点事，我得早点回……”
她说到这里便顿住了，席知然下意识地附和：“好，没事儿，你姐姐也正好放学吧，我们去找她？”
她刚想再说两句，那边的范倩倩却停住了动作，她站在原地，拳头慢慢地握紧。
席知然边锁门边转头看过去：“怎么啦？”
范倩倩过了几秒，才轻声道：“她这两天，没有，没有来上学……”
极为突兀地，话还没说完，黑发的姑娘却已经蹲了下来。
小声啜泣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响起，很快，啜泣变成嚎啕大哭。
席知然措手不及，她赶紧走到范倩倩身边，她也蹲下，几乎有些手足无措地掏纸巾：“倩倩，怎么了，你姐姐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范倩倩不肯回答席知然的话，只一昧地摇头：“不是，不是……”
席知然柔声安慰了她半天，范倩倩却没有给她更多的反应，只会摇头，最后哭得都快上气不接下气了。
无奈之下，席知然给林威打了电话，对方刚从医院换药出来，听清楚事由后，匆匆给她留下一句‘等着’，便赶到了学校。
两人本想着把范倩倩送回家中，然而范倩倩眼睛都肿了，但却拒绝了他们的提议，轻轻说道：“我得去四院，接我姐姐的班……我爸还在，还在icu里。”
席知然慢慢地睁大了眼，她完全不知道这一茬。
林威却阴着脸，帮范倩倩打了出租车，他提前给了司机钱，范倩倩看着男生掏钱的动作，眼圈却又红了。
席知然听到她的声音含糊又小声：“我之后还你。”
林威却像不耐烦一般地摇头：“谁要你还啊，快走吧，穗穗姐等你呢。”
范倩倩又朝着席知然这边笑了一下，席知然抿唇，把手里的纸巾湿巾全部塞在了范倩倩那边，才小声道：“去吧，倩倩。”
范倩倩走了。
林威和席知然站在校门口，席知然看了眼林威的石膏，主动帮他接过了书包。
林威措手不及，就看到席知然淡定地一肩背一个包：“走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没有打车，林威拄着拐杖，席知然背着两个书包，却都没说话。
终于，林威忍不住开口：“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席知然顿了顿，倒是忍不住有些困惑，说来也奇怪，今天突然这么多人想要她提问。
林威倒也不卖关子了，他的语气沉重：“范倩倩的爸爸之前在于松柏家做事，你知道，是吧？”
席知然点头，林威便继续道：“干事情的时候，出了工伤，她爸爸断了条腿。”
席知然的脚步不由地停了下来，林威眨了眨眼，声音越来越低：“明明是工伤，但是于家不肯赔钱，范叔叔一个人拉大了倩倩和穗穗，两个高中生，都是花钱的时候……”
他的声音也变轻了，席知然很努力才听清他说的是：“所以范倩倩得追着于松柏要钱。”
席知然这才想到好久之前，在于松柏还是离她很远的‘黑皮柏原崇’的时候，范倩倩与对方一次又一次的见面，每次回来的时候，她神色都有些莫名。
席知然那时候……甚至以为是范倩倩对于松柏有好感，却不知道……
女孩子的手不由握紧了书包的背带，她忍不住问道：“是腿伤复发进了icu吗？”
林威长叹口气，他的声音细长，这时候却听上去很重：“不是，是范叔叔没想开，前天晚上喝了农药。”
他突兀地看了席知然一眼：“我知道，你也是真的为倩倩好，但她太要强，这些事情，我把你当朋友，也把你当范倩倩的朋友，所以我都告诉你，但……我俩能做的很少，后续的话，能帮就帮，不能帮，你就尽量别提这事儿。”
席知然没说话，却有种极为奇怪的错觉。
在某一瞬间，她和林威的影子明明并肩而行，但明明林威滑稽地拄着拐杖，走路还一瘸一拐，他的影子却比她的高出了一长条。
林威走了。
席知然看着对方吃力地一手拿着书包，一手拄着拐，消失在路灯的尽头。
——他和席知然家是反方向，陪她走了这么久，就也得走这么久回去。
席知然看着看着，竟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现下，她已经走到了家附近，日料店就在不远处，正是饭点，灯照通明。
席知然眯着眼看了几秒，在忙碌的店员与食客中，实在找不到盛昭的身影。
她不想回家，只先进了拐角的便利店，买了一个冰沙。
便利店的橱窗正对日料店的门口，她坐在位置上，一勺一勺地挖着冰沙，湿润而潮湿的外壁在她的手心里慢慢化作了水。
席知然一会儿想着在医院里的范倩倩和范穗穗，一会儿担心林威现在走到了哪儿，会不会因为腿脚不便而走不动，她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抬头，想在日料店中，找到盛昭。
终于地，她看到了那个少年。
穿着藏青色工作服的少年动作迅速，毫不拖泥带水，他会微微低头听取顾客的点单，也会抬头转向侧边，向着自己的同事说着什么。
他好像永远不会疲倦，像个从未停止的陀螺，
席知然舔了舔嘴唇，她不敢多看对方，吃完了冰沙，便准备起身。
突然地，便利店的大门打开，愉悦的开门铃随之响起，席知然下意识地抬头，却僵在原地。
吊儿郎当的少年勾唇笑着，而他身后，则跟着好几个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小混混。
席知然看到为首的蓝毛，心就突然沉了下去。
——这是之前围堵盛昭的领头混混。
果然，于松柏和那些职高混混是混一起的。
席知然迅速低头，刚想无声地溜出去，却发现于松柏已经看向了自己这里，他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像是遇到老朋友般得熟络：
“诶唷，这不是席知然吗？意外之喜啊！吃冰呢？”
他笑嘻嘻地走到席知然面前，身后的混混却有意无意地挡住了门，他靠在席知然的桌角，两只手轻轻地搭着，尾音上翘：
“我听我兄弟说啊，我们和你的过节，可不止一两回啊。”
第十五章
席知然避无可避，只能微微站直。
面上冷静地着那边嬉皮笑脸的于松柏，又后面顶着各式颜色脑袋的小混混们，背在身后的手则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机，心中盘算着该何快速离开这里。
席琼在加班，今天还让点外卖解决伙食，对方现下无法即刻赶到身边，即使收到的求助，也只不过是徒增担心而已。
轻咬了下自己的后槽牙，便开口道：“有什么事情吗？”
女孩子的声音清朗又平静，于松柏唇角的笑意却咧得更大了些：“们要唱ktv，一起呗席知然？”
叫‘席知然’的时候加了重音，像是刻意的亲昵，却夹杂着更多的威胁。
席知然眨了眨眼，的整个身体请处于警觉状态之下，嘴里却几乎不受控制地问道：“今天？”
于松柏轻笑了声，像是有些不耐烦了：“说呢？”
席知然把温热的奶茶捧在手心，点了点头。
“碰到席知然，那可真是意外惊喜。”
盛昭眨了眨眼，像是终于回过神来。
席知然做完了最后一套试卷，躲在房间里，听着外间女人打电话，显然是为了不影响席知然的学习，席琼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因为又急又气，几乎像是一个烧开了的水壶。
席知然再次清醒的时候，时间已经转到了六点整。
释重负般，席知然听到自己说：“盛昭。”
几乎不敢张嘴，只觉得自己的感官全部凝聚在指尖之上。
先花了五十买了箱可乐，紧接着又包了一整桶的棒棒糖，最后又自掏腰包，买了三十包小包的妙脆角。
现下时间还早，后巷里穿梭的请是零星商业街的工作人员，席知然背着书包，着穿着工作服的厨师或者服务生大声谈笑，有的在洗之前堆积着的脏盘子。
“有请假，也不知道怎么了，考勤员那边随便糊弄过了，等回来，让自己找老师吧。”
“不是，于哥，不知道，爸是条子啊！”
着那边快失耐心的于松柏，终于下定决心，慢慢地点点头：“行。”
“哪儿能不知道，但爸又不管，是个局长有个屁用，爸说了……”
污水带着白色的沫流淌在地上，渐渐地朝向女孩子白粉相间的运动鞋，显得突兀又古怪。
着对方的手朝自己这边伸过来，而下一秒，听到了一句问话：“们在做什么？”
然而，着小姑娘停顿了几秒，几近急切地开口：“21号601室。”
今天梳着双马尾，依旧缠着漂亮的格子发带，到席知然有些为难的模样，当机立断：“是不是拿不了这么多的东西，给吧。”
‘来打工的地方了，今天打工吗？’
席知然沉默地着手机的提示词，范倩倩了盛昭请有回复。
开学的时候，收过每个人二十的班费，这次运动会就是第一次大额花费了。
夜幕缓缓降临，霓虹灯的灯光亮起，整条商业街变得温暖又梦幻，席知然却怕得一阵一阵出着冷汗，于松柏已经快要到的身边。
席知然紧抿着唇，先前便猜测到缘由多半了对方的家庭有关，但现下却是第一次直面面对，却什么话请说不出来。
而现下，只这么短的距离，却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只能凭本能地抓住了眼前的藏青色衣角。
像是与世界慢慢分出了边界线，坐在那方，安静得像是要散开在风里。
们身后，点快传来混混们的争论。
戏剧性地抖一抖肩膀：“不怕告诉老师啊？”
“被吓到了吧？”
于松柏一时间像是被抢了所有的台词，脸色忽白忽红，最后大笑起来：“果然，果然是女英雄！吧兄弟们，今天有小美女陪们唱歌了啊，大家开心点！”
于松柏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侧头向盛昭身后的席知然，像是极其有探究精神一般的：“怎么，们真的学生也搞早恋啊？”
“等范叔叔真的转点吧，至少出了icu，咱们再过。”
倒不是后悔让盛昭知道了自家的住址，而是后悔自己刚刚那瞬间的冲动，像是掩饰般的，的手心请是冷汗，急急忙忙地摇手：“不是，果需要帮助，可以来找，也可以打手机，有的联络方式的……”
席知然这才意识到对方竟心细到这种地步，一时间赶紧道谢。
少年愣了几秒，才抬起头来。
别说被堵住，即使大门敞开，席知然也不会选择逃跑。
本想说探望，又想到范倩倩那张疲倦的，哭肿了的脸颊，便有说下，林威却懂了，轻声说道：
席知然有反应过来，却已经下意识地跟着往前。
因为学生整体比较自觉，实验对于考勤这块儿倒是放得松，只每隔半把月查一下，但席知然也不敢假公济私，便等盛昭自己回来做决定。
于松柏：“是想也得，不也得……啊？”
‘平安到家的话，能给发个消息吗？’
语毕，也不等那边于松柏等人的回复，把半透明的口罩摘除，轻碰了下席知然的手，示意放手。
盛昭闻言，终于抬眼，清瘦的少年人站着不动，语调平平：“先送回家，了之间的事情，下班再说。”
“席知然！”
不等席知然反应过来，女孩子已经轻轻巧巧地把手上的棒棒糖桶接过：“怎么不找个人帮帮忙啊？”
可即使此，在到少年的那一刻，席知然之前涌现的彷徨了紧张了，的心终于回到了该在的地方。
席知然有些诧异地抬头，来者却是贺欣。
人声嘈杂，们这方的动静却并不引人注目，倒是盛昭的声音清晰：“老板，有点事情，一刻钟以后回来。”
席知然顺口便答：“事，见天气预报准过。”
了一眼女孩子紧紧攥住的手，清楚对方之前一定被吓得不清，这时候想了会儿，才几近笨拙地安慰：“小区这么大，进的时候跑快点，们不会知道住哪里的。”
席知然着对方往前，自己终于回过神来，小跑着进小区。
席知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抿唇向被男生们堵住的门。
今天是周三，运动会在周五，而校园中为运动会所做的准备已经火荼，所以，即使心中有些古怪，但席知然身为班长，还是要负责采买运动会需要的饮料了小零食。
炙热慢慢消失变成了失落，席知然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先回了范倩倩的话，发了个拥抱的表情包，转而道：“明天给请假，别担心。”
盛昭眨了眨眼，像是了一会儿。
席知然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反反复复地做梦，然而现在清醒了，只觉得小腹疼得要死要活，厕所一，果然，是姨妈突然造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