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进了青阳街,云初就发现这里的人比其他地方的人都要多。
她走进一个僻静的小巷口,背对着街道,从空间中拿出一小块雄黄,用棉花裹了塞进鼻孔,想想不放心,又去了一间成衣铺子里买了一顶带垂纱的大帷帽戴上,把整张脸挡得严严实实。
这里没有口罩和防护服,只能用古代的方法防疫了。
作者有话说:
【注】雄黄塞鼻防疫法引用自《医方考》-辟瘟法:凡觉天行时气,恐其相染……以雄黄豆许用绵裹之塞鼻一窍,男左女右用之。
第017章 施针
青阳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大多都是面带愁容,脚步匆匆,或者提着一包包药,或者扶着甚至抬着病人进医馆,有的医馆的大门外面排着许多等候看病的人,场面看起来有些混乱。
看着这样的场景,云初的心情更加不安了。
只青阳街上就有这么多的人,如果真有时疫,是很难控制疫情的扩散的。
她看看四周,几家医馆里都是人满为患,便随便选了一间生药铺子走了进去。
药铺里抓药的人也不少,云初等了一会儿,才有伙计过来招呼。
“这位姑娘可是要抓药?”
云初点点头,说了几种常用的中药名字,伙计见她没拿药方,要的也只是常见的补气血的中药,便没有多问,拿了桑皮纸帮她抓药。
云初付过了药钱,趁着伙计称药的时候,便跟他打听道:“小哥,怎么今天抓药的人这么多呀?”
云初虽然戴着帷帽没有露脸,可是身形娇小,说话客气,声音悦耳,所以伙计对她还是挺和气的。
“姑娘怕是有几天没出门了吧?这些日子咱们这条街上的生意都挺好,生病的人多了嘛。”
听到伙计随口回答,云初顿了顿,尽量用轻松的语气继续和他聊天。
“原来是这样啊,不知道他们都生了什么病?抓的又是什么药?”怕伙计疑心,云初解释道,“听说南边的路被洪水冲毁了,好多东西都运不过来,我怕药材以后也会涨价呢。”
她看起来只是个年轻姑娘,伙计对她并没什么戒心,说道:“最近天太热了,得暑热症的人就多起来了,至于抓的什么药嘛,这要看是哪个郎中开的,不过这几日,黄连,黄芩,柴胡这几味药是抓得最多的,库房里都快没存货了。姑娘若是要啊,不如趁早买一些回去备着。”
云初听着这些都是清热解毒的药,心里更加确定了几分。
这些药治疗暑热之症自然是好的,可如果是时疫,只怕效果甚微。
“我瞧着医馆外面有不少人呢,都是因为暑热才病倒的?”云初问道。
这伙计成天在药铺里抓药,对这些事肯定是十分了解的。
“差不多吧。”伙计熟练地给药材打好包,说道,“最近这么热,足足快一个月没下过雨了,也难怪这么多人生病。”
他把药包递给云初,继续说道:“咱们在城里头还算好的,听说城外那些流民生病的人更多呢,他们在城外头风餐露宿的,又是这么热的天气,别说药了,连吃喝都没有,只靠着那些富户搭的粥棚活着,唉,听着都可怜。”
伙计摇摇头,感慨了几句,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云初拿着几包药,心情沉重地出了门。
如果不是他们运气好进了城,如今在城外只怕更危险。
她本是行医出身,听见时疫便无法置之不理,心里不停地想着对策。
走了一会儿,前面路上忽然传来一阵阵哭声。
“求求你们行行好,救救我小孙子吧,眼下我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要是孩子出了什么事,我老婆子也不用活了……”
这哭声撕心裂肺,只闻其声便听得出,这老太太是真的伤心欲绝。
云初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跪在一间医馆的门口,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正哭求着站在门口的一个长衫男人。
那男人眉头紧皱,说道:“这位婶子,不是我们不肯救,这孩子高热不退,神志不清,药汤又灌不下去,该用的法子我们都用过了,实在是药石无医,婶子还是早些带孩子回去吧!”
周围的人群都听得出来,郎中的言外之意就是孩子已经没救了,让她早些回去准备后事。
那老太太满脸是泪,哭得声嘶力竭。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儿子儿媳妇被洪水淹死了,家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小孙子,我刚去城外给儿子儿媳收了尸,孙子又得了病……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救救我孙子吧,我情愿一命换一命,只求你让我孙子活下去,给我们家留个后吧……”
云初挤进人群,看着那老太太痛苦万分,眼看就要昏过去了,却还死死抱着孩子不放。
虽然那郎中说孩子已经没救了,她却还是做不到见死不救。
她走到老太太面前,先看了看男孩的模样。
郎中说得没错,只见男孩双眼紧闭,满脸通红,牙关也咬得紧紧的,浑身僵直,一动都不动了。
她伸出手,搭向了男孩的手腕。
老太太看到她伸手把脉,不由得一怔,哭声也停了下来。
看身形,眼前这个人只是个年轻女子,可是如今郎中都不肯救她孙子,她见了云初便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姑娘,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孙子,我来世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老太太抱着孩子,艰难地起身,要给云初磕头。
云初忙摆摆手,说道:“大娘,您别急,我先看看孩子。”
老太太不敢再打扰云初看病,只好抱着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云初。
云初诊过脉,问道:“大娘,孩子这样有多久了?”
老太太哽咽地答道:“差不多就是六七天前,我去城外给儿子儿媳妇收尸回来,只顾着给他们办丧事,就没顾得上孙子,等到发现的时候,孩子已经发了高烧,我吓坏了,抱着孩子来医馆看病,喝了三四天汤药了,可是他反而病得越来越重,今天连药都喝不进去了……”一边说着,老太太一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云初一愣,随即问道:“你儿子儿媳是被洪水淹死的?”
洪水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怎么她六七天前才去收尸?
提起这件事,老太太更加老泪纵横。
“我们本是城里人,发大水那天,我儿子和儿媳妇说连日下雨,不放心城外的庄子,便要去看看,谁知就赶上了发洪水……之后他们就再也没了音讯,我等了十几天,才听见人说城外义庄有一些尸首,叫我去认认……”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嗓子都快哑了,“人早就烂了,我是看着身上衣裳才认出他们来……又求了人把他们收了尸首,埋在城外头……”
云初越是听,心里越是往下沉。
这一场洪水不知道淹死了多少人,失踪者也是不计其数,官府自然没有能力挨个儿去找。这时候会有一些民间组织的埋尸队,把那些无名的尸首送去义庄,便会有失踪者的家人去寻。
可是如今天气炎热,那些尸首早就腐烂得不成样子,极易成为各种细菌病毒的载体。
更可怕的是,随着尸体的腐烂,周围的土壤,空气,地下水源都会受到污染,夏季里那些到处飞的蝇虫也会把致病菌和病毒带往各个地方,将疫情进一步扩散。
云初虽然是中医,可是来自现代,对西医的理论知识也曾经深入地学习过。
刚才她又给这男孩把过脉,现在她基本可以确定,兴陵县城内外的确有了时疫。
她没有再多问,准备先出手救治眼前这个孩子。
云初转向刚才老太太求助的那个郎中,说道:“这位先生,我想给这孩子施针,能不能借用一下您的医馆?”
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提了个小小的要求,没想到那郎中却一口拒绝。
“那怎么行?这孩子随时可能会死,要是死在我们医馆,我们可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郎中连连摇头,又打量了一下云初,“再说了,你是郎中吗?别是想骗人家钱吧?我告诉你,可别想借着我们医馆的招牌骗人!”
说完这些话,郎中扭头就走,还把医馆的大门在云初的面前关上了。
他刚给孩子诊过脉,也针灸过了,可这孩子实在是无药可救,所以他才急忙把孩子送出门,生怕死在自己医馆里惹上麻烦。
现在一个陌生的姑娘再把这孩子送进医馆?门儿都没有!
云初吃了个闭门羹,却无心去计较。
谁都怕惹火上身,更何况是人命关天的事。
她转身看看周围,可是人群中看热闹的人不少,见她看过来却纷纷移开视线,没有一个人肯帮她找个治病的地方。
事不关己,谁不是高高挂起?
云初微微叹了口气,把孩子从老太太手中接过来,放在路边一处阴凉的角落。
这孩子昏迷不醒,药也喂不进去,她准备先针灸,让孩子清醒过来再说。
她拿出银针,开始给孩子针灸。
见她真的出手施针,围观的人群更多了,时不时议论几句。
“刚才人家郎中不是说已经针灸过了?那也没用啊!”
“连郎中都说这孩子没救了,难道这姑娘还能让人起死回生?”
“且看着再说吧,死马当活马医呗!”
旁人说什么,云初一概没有理会。
她把银针刺入孩子左腕内关穴,轻轻地捻入,用中指拨动针体,使针左右摇头,再予上提摇振,如此反复。
修习了内功二十多天,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内有细微的气流涌动,并且可以控制气流的方向。
她将气流注入手中银针,以气入针,这样可以使针灸的效果更好。
作者有话说:
【注】针灸手法引用自《金针赋》-白虎摇头,似手摇铃,退方进圆,兼之左右,摇而振之。
第018章 醒来
看着她手中的动作,人群先是静默了一会儿,随即纷纷惊呼。
“你看那姑娘的手法,没见过啊!”
“她这是施针吗?别是拿这孩子练手吧?”
“我看她根本就不会施针,只怕是想骗人家老太太的钱吧!”
青阳街上的医馆和药铺最多,人群中自然有不少懂医术和药理的,看云初使出这从未见过的针法,质疑的声音层出不穷。
云初恍若未闻,只是稳稳地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针灸之法救治昏厥不需留针,只需要不断捻针,直至病人清醒。
不过十余息的功夫,那男孩忽然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发出了轻微的□□声。
只是孩子重病无力,连哭声也很微弱。
“醒了,真的醒了!”周围人群惊讶万分,忍不住喊出声来。
老太太更是喜极而泣,直接跪在地上,砰砰地给云初磕头。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女菩萨!您救了我孙子性命,我以后给您画像,日日上香供奉……”
云初听她说得语无伦次,知道她是太激动了,便拔了针,伸手扶老太太起来。
“大娘不必如此,孩子现在只是清醒过来,但是还要吃药,您带着孩子跟我去那边药铺,我写个方子,您好抓药。”
老太太这才回过神来,忙忙地起身,把孩子抱了起来,一路跟着云初进了药铺,口中还在不停地道谢。
周围那些好事者见她们走了,也赶紧一窝蜂跟了过来。
云初进了刚才抓药那个药铺,问伙计借了笔墨,当场写了一张药方。
“先抓三副吃上三天,三碗水熬成一碗水,早晚分两次服下。”云初让伙计去抓药,又嘱咐那老太太道。
老太太现在只认云初,自然是无有不应。
云初看了看她,说道:“大娘,您这几天身上有什么不适?”
她只诊了男孩一个人的脉象,还无法完全确定这时疫的特征,想多看看几个病症,这样开药也会更有把握。
老太太眼睛红红的,叹气道:“家中连遭大难,我这一把老骨头折腾了这些天,无非就是吃不下睡不好,浑身酸疼,头晕晕的有些热,不过是小毛病罢了。”
云初却摇摇头,说道:“大娘,我给您把把脉。”
老太太愣愣地伸出手,一边由着云初诊脉,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我这就是累的,缓几天就好了……”
云初不答,诊过脉才说道:“大娘,我给你也开个方子,你照着吃三天。”
老太太颇有些过意不去,说道:“姑娘,看得出你心地善良,可是你又没收我们诊费,怎么好一直麻烦你……”
云初又写了个方子,递给老太太。
她刚才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位老太太也已经感染了时疫。
只是她年长,身体底子也不错,所以症状反而比较轻。
男孩年幼,抵抗力弱,又延误了治疗的最佳时机,所以病情才会如此严重。
她叮嘱老太太道:“大娘,你这些日子身子失于调养,这方子可以帮你调理一下身子。”
如今她刚发现时疫,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更不能到处乱说,万一传出去什么恐慌的谣言,对控制疫情有害无益。
她顿了顿,又说道:“如今这孩子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要是你再有个好歹,让孩子指望谁去?”
她知道只要拿孩子说事,老太太一定会答应的。
老太太看着怀中的男孩,流着眼泪点点头。
“姑娘说得是,我都听姑娘的。”
云初站起身,温言说道:“孩子这场病虽凶,却还有得治,您先给孩子吃三天药看看,如果有什么事,就去福来客栈找云娘子。”
老太太这才知道云初的名字,忙施礼道谢。
“多谢云娘子!”
云初点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外面看热闹的人群有不少人冲着她指指点点,这时云初倒庆幸自己幸好戴了帷帽,要不然被这么多人围观,倒是挺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