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青阳街,身后的人渐渐少了,她便进了一家成衣铺子,买了一身新衣裳和一件帷帽,让伙计包好了,拿在手里。
出了成衣铺子,她寻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闪身进了空间。
她径直进了小院房间,取出鼻中的雄黄,打了天泉水细细了洗干净手脸,将内外衣裳全换了一遍,连之前买的药包也丢在一边,又从空间里拿了几种药出来。
既然有了时疫,她就要多加小心,可千万不能把疫情带回去。
她出了空间,便快步回了客栈。
客栈里,宋王氏早已等急了,正在埋怨宋白氏没好好跟着云初。
宋白氏也很委屈,婆婆叫她跟着妹子,妹子又要她给婆婆传话,她到底该听谁的?
几人正说着话,云初回来了。
“你这孩子,怎么才回来?你让你二嫂跟我们说不要出门,也不说说为什么……”宋王氏才说了两句,忽然看见云初有些不对劲儿,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换了一身衣裳?”
这几天她一直陪着云初,她明明记得云初今天穿的不是这身衣裳。
云初刚要回答,却听见安安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出门有一会儿了,想是孩子饿了。
云初接过安安,对宋王氏说道:“娘,咱们回房再说。”
宋王氏看她神情凝重,忙点点头答应,向三个儿媳吩咐了几句做饭的事,便抱着全哥上了楼。
房间里,云初解开襁褓给安安换尿布,见宋王氏进来,才说道:“娘,我刚才听人说县城里有了时疫,所以才去看看。”
宋家一大家子人,她不可能只说一句不出门就算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宋王氏自己的猜测。
“时疫?”宋王氏到底是在京城里做过下人的,听到这个词不禁一愣,“这……怎么好好的忽然有了时疫?你没看错吧?”
云初摇摇头:“我刚去给两个病人把了脉,有七八分可以确定了。”
她顿了顿,解释道:“我怕把病气带回来,所以在外面又买了一身衣裳换过了。”
宋王氏这才明白云初为什么换了衣裳回来,听说这个原因不禁皱紧了眉头。
“最近天气这么热,我就觉得不是好兆头,要是真有时疫可怎么办呢……”
第019章 时局
宋王氏是知道时疫的厉害的,可是他们现在一无所有,只能寄居在客栈里,想回家也回不去,宋王氏一时间没了主意。
云初说道:“我一听说这件事,就让二嫂回来跟您说,叫家里人都不要出门。还有,您一会儿下楼去找掌柜的,给家里人都换到楼上来住,若是实在没有空房,就把那间大通铺包下来,不要再让掌柜的安排其他人住进去了。”
大通铺虽然便宜,可是人来人往的,如今外头有了疫情,还是不跟其他人接触为好。
“住到楼上来?这得花多少钱啊?”宋王氏一想起每天住客栈花的那些钱就觉得心疼,一大家子住在通铺里她还舍不得呢,更何况是楼上这样单独的房间。
“娘,您就听我的吧。”云初抱着安安,温言劝说着宋王氏,“如今外头太乱,还是住楼上安全。”
宋王氏一想到时疫,便觉得云初说得对。
“你说得是,那大通铺天天进进出出的人那么多,谁知道谁生了病?咱的确不能冒这个险。”宋王氏起身想出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云初说道,“对了,你大哥昨儿听说东城那边有几个院子要往外卖,价格只要平时的一半,听口风还能再便宜点儿,大概只要几十两银子就能买到,我寻思咱们没钱,再便宜也买不起,就叫你大哥别再提了。现在你说城里有了时疫,只怕过些日子客栈也不安全了,你看要不要在县里买个院子住?”
宋王氏说完,又忙说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图你的房子,你要是想买,只用你自己的名字就好。我们就算是跟你一起住,也会交租金的。”
云初一愣,忍不住笑了:“娘说这话也太见外了,咱们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
只是她关注的却不是那些降价出售的院子,而是另一码事。
“我记得爹和大哥说过,如今县城里想租个院子都租不到,可是东城却有一些院子往外卖?大哥有没有问过屋主,能不能只租不买?”
宋王氏摇头,说道:“你大哥寻思咱们现在钱不凑手,也问过牙人能不能租,可是牙人说了,这几个院子都是只卖不租的。”
云初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如今县城里加钱都租不到房子,那些屋主却急着低价卖房子……娘,东城那边的人家是不是有不少富贵人家?”
她这么一说,宋王氏也想起来了。
这时候人都注重风水,讲究东富西贵,所以这两处的房子都比其他地方卖得贵一些,住的人家也是非富即贵。
“对对,你四哥去外头找活儿,听人家说起过,说东城那边住的都是富贵人家。”宋王氏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劲了,“云儿,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初轻轻拍着孩子,沉吟着说道:“那些人家消息比咱们灵通,现在急着卖产业,恐怕是听说了什么。娘,这院子咱不能买,还是先住客栈吧。”
眼下县城里时局不明,她虽然有银子,也不能把银子投在房产上。
万一真有什么事,房子可带不走。
宋王氏连连点头,忙下楼去找掌柜的了。
云初这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刚才救治那男孩又费了些力气,此刻便觉得十分疲惫。
可是她却睡不着,满脑子都想着这场时疫。
她来自现代,没人比她更清楚疫情的可怕。
现在大家还把这些病人当成普通的暑热之症,等到发现的时候,恐怕疫情早已扩散开了。
虽然她的空间里有很多药材,可是想要治疗这兴陵城内外的百姓恐怕还是杯水车薪。
凭借她一己之力是无法控制疫情的,她必须得想个办法,把这件事报给官府,让官府尽早介入。
云初想了半天,初步有了一些想法。
这时宋王氏上楼来了,告诉云初如今客栈只剩下两间地字房空着,就在云初房间楼下,宋王氏便将两个房间定了下来,让家里人尽快搬上来。
两间房肯定不够一大家子人住下的,暂时只能男女各一间。
宋家其他人对忽然要换房间这件事反应各异,主要是不想浪费云初的钱,宋王氏悄悄告诉了宋大庄和四个儿子,说云初在城里发现了时疫,让他们搬上来也是为了安全着想,大家便不再有异议了。
至于三个儿媳妇自然是公婆和自家男人说什么就做什么,收拾收拾就搬到了地字房。
左右在城里也没什么事,大家记着云初的话,都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连吃饭都是小二送到屋里的,没人再下楼和出门。
安顿好了家人,接下来几天,云初便每天套上罩衣和帷帽,去青阳街查看情况。
不过两三天的功夫,青阳街的人更加多了,有一些来不及诊治的病人直接躺在医馆和药铺外面的街上,整条街看起来混乱不堪。
病情的扩散速度比云初预想得还要快,也让她更加确定了这的确就是一场时疫。
这日她正在和几个苦力打听城外的情形,忽然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
“云娘子!”
云初转过头,便看到了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见到云初回头,那老太太赶紧跑上前来,高兴地说道:“云娘子,真的是您!”
一边说着,她一边拉扯着身边的男孩。
“丰儿,快叫云姨!这就是祖母天天跟你念叨的,你的救命恩人!”老太太激动不已,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要不是你云姨,现在你这条小命八成都没有了!”
那男孩看起来有些瘦弱无力,眼睛却有了神采,看着戴着帷帽的云初又是好奇又是拘谨。
“云姨好。”
云初看着孩子精神还不错,便点点头,柔声问道:“现在觉得身子怎么样?可大好了?”
丰儿还小,说话难免不利索,老太太便替他说了。
“多亏了云娘子开的药,孩子吃了药,回去就开始拉肚子,我还怕再拉出什么毛病来,可是拉完之后他就退了热,人也清醒过来,又要吃的又要喝的,这不,今天药吃完了,我寻思再过来让郎中给瞧瞧呢。”
云初听了也跟着放了心,微笑着说道:“见好了就好,来,我再给你看看。”
相比其他郎中,丰儿奶奶自然是更信任云初,她忙拉过了丰儿,让云初给他把脉。
云初把过脉,又看了看他的舌苔和眼睑,说道:“确实比前日好些了,之前的药不必再吃了,再吃两日的承气养荣汤,剂量减半,大黄再减半。”
作者有话说:
【注】承气养荣汤引用自《瘟疫论》卷上
第020章 庸医
说着又给丰儿奶奶把脉:“大娘,您吃过药以后觉得怎么样?”
丰儿奶奶笑着说道:“我吃了药也是拉了一天肚子,之后倒觉得身体爽利了不少,这两天更是全好了。”
云初检查完毕,笑着说道:“您不用再吃药了,不过这几日饮食要清淡些,最好吃一些滋阴润燥的汤水……”
她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恼火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云初一怔,抬头看去,看见一个郎中模样的人正看向自己,脸色十分不善。
说话的人她居然还是认得的,正是之前和她一同进城的梅郎中。
不过云初此时身穿罩衣,戴着帷帽,梅郎中自然不知道她是谁。
“你是哪来的女子?真是不知好歹,居然还敢在我们顺泰堂门口给人开起药来了!你会看病吗?真是害人不浅!”
云初这才发现自己正在一间医馆门口,方才她只是看到这里有几个苦力模样的人,所以想过来打听一下,并没有注意到这间店铺是做什么的。
此刻她在人家医馆门口看病开药,的确像是砸人家招牌,也难怪对方不满。
“原来是梅郎中的医馆,是我疏忽了。”云初款款行礼,诚恳道歉。
看她认错态度还不错,梅郎中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口中却依然不依不饶地教训道:“原来你也识得老夫,居然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还不快快离开!”
云初前世修了六七十年道家心法,心量自然比常人豁达洒脱,被梅郎中训斥了几句也没有放在心上,转身便要走。
可是她不在意,丰儿奶奶却不干了。
“你们顺泰堂有什么了不起?上次我孙儿病得快死了,你们直接把我们祖孙赶了出来!现在还有什么脸出来骂云娘子!”
这间顺泰堂,原来就是上次把丰儿奶奶赶出来,说丰儿已经没救了的医馆。
云初可是丰儿的救命恩人,此刻被梅郎中这样当中训斥,丰儿奶奶自然忍不下这口气。
要不是云初出手,丰儿现在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了呢!
听到丰儿奶奶的话,梅郎中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什么?云娘子?!”他直直地盯着云初,似乎恨不能把她的帷帽盯出两个洞来,“就是你救了这个孩子?!”
那日在城隍庙,就是因为云娘子,他感觉自己受了奇耻大辱。
前几天他听说有人在顺泰堂门口,救了一个被顺泰堂郎中认定必死无疑的的小男孩,更是觉得自己的医馆被人狠狠地打了脸。
没想到这个女子居然就是云娘子!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梅郎中顿时勃然大怒。
“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跑到这里来给人看病?要是治死了人,你赔得起吗?”
云初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见丰儿奶奶忽然挡在了她面前。
“谁治死了人?明明是你们顺泰堂治不好我孙子,眼见着孩子不行了,又把我们娘俩赶出门等死!”
丰儿奶奶对着云初恭恭敬敬,对梅郎中就没这么好的态度了。
想起那天自己抱着丰儿跪在顺泰堂门口,哭告无门的时候,丰儿奶奶索性坐倒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哭了起来。
“你们顺泰堂见死不救,现在看云娘子治好了我孙子,又来骂云娘子!我呸!你们怎么就这么黑心肝啊,老天咋不下个雷劈死你们……”
论起老太太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战斗力,那真是一般人扛不住。
梅郎中气得胡子都吹得老高,偏偏丰儿奶奶说的又都是实情,他一时紫涨了脸皮,却说不出话来反驳。
丰儿奶奶这一顿哭喊,又把附近不少人都给引来了。
“哎,这不是几天前那个被顺泰堂赶出来的老太太吗?她这是哭谁呢?孙子又不好了?”
“什么啊,没看人家孙子好好地站在那儿吗?肯定是那位姑娘给人家孩子治好了!”
“那是怎么回事?咦,我听着她怎么说梅郎中见死不救……”
周边药铺医馆有许多伙计和打杂的人,更不用说还有那么多病人和病人家属了,对前几天的事情,大家还是有印象的。
就算头一次来的,有好事者也三言两语地就把那天的事情说了。
这样一来,梅郎中和顺泰堂更是成了众矢之的,大家对着梅郎中指指点点,说的都是他们庸医,见死不救之类的话。
场面正僵持着,忽然人群中挤出一个人来。
“这位大娘,您先别哭了,孩子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您该高兴才是。”说话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身着长衫,看起来温文尔雅。
他扶着丰儿奶奶起身,劝道:“孩子还小,生了病正该好好调养,外头这么热,您快带着孩子回去吧,若是再受了暑热可就不好了。”
丰儿奶奶闹了一会儿出了气,听那男子说得有理,也就止住了哭声。
“对,我还得给我孙子抓药呢,没空儿理会这个老匹夫!”丰儿奶奶狠狠地瞪了梅郎中一眼,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们这样草菅人命的医馆,早晚得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