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人起初非常不习惯,待后来发现这些人都是奔着云初来的,便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在他们眼中,云初是自家女儿,自家妹子,本来她一个年轻女子带了两个孩子就够艰难了,他们身为亲人,可不能在外面乱说,免得坏了云初的名声。
在宋家人这里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外人只好又去想别的法子。
定阳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富贵人家的圈子就那么大,很快,便有人打听到宋家是刚刚落籍到定阳县的,保人就是谢家。
既然谢家是宋家的保人,那谢家一定知道宋家的底细。
只是谢家不是普通人家,不是那些下人就能轻易打听的,于是那些老爷太太和当家奶奶们便亲自出面,想要找谢家套套交情,请得云娘子一见。
彼时谢家亦听说过云娘子的非凡事迹,但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找自家来打听云娘子。
若是一两个人也就罢了,可是来问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几个他们也不好拒绝的人家,甚至为了自家父母的病症,百般求告他们请云娘子来治病的,问的人多了,谢家人只好聚在一起,互相询问这个云娘子是跟哪一房相熟。
如今谢家主支共有三房,大房老爷从小知道自己要继承祖业,因此念书并不用功,大部分精力用来打理谢家产业,经营谢家多年,是当之无愧的当家人。
谢二老爷则早早就中了进士,如今带了妻小在外做官,并不在定阳。
谢三老爷既不用操心家业,读书又没什么天赋,也不大肯努力,是以依然是白身一个,整日吟诗作对,以文人雅客自居。
谢家人从谢大老爷到谢三老爷,连带小辈儿的几位爷和奶奶们都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天,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都问遍了,硬是没想起来云娘子是哪一号人物。
到最后还是那位带宋家去落籍的小管事想起来,宋家有个住在娘家的女儿,听宋家人管她叫云儿,然后小管事把这件事告诉谢荣,谢荣又去告诉了谢三老爷,谢三老爷这才想起葛文清给自己写的信上面曾经提起过,那位宋家女儿是葛家独苗孙孙的救命恩人。
他们男人之间写信,自然不好把人家孀居的年轻女子写得太过详细,如此却让谢家绕了好大一圈,才总算是把云娘子的来历弄清楚了。
谢三老爷讪讪地把这件事告诉了谢大老爷,谢大老爷万没想到,自己这万事不管,只知道天天研究什么茶酒花,从来不务正业的三弟,竟然还结识了这么个神奇人物,不由得对谢三老爷高看了一眼。
谢大老爷只不过略一思忖,便知道这位云娘子实在是一位可以深交的人物,这云娘子在兴陵救了葛家人,从乱民中带着全家老小全身而退,初到定阳才几日的功夫,又以常家一事扬名,绝对是个身怀绝技的能人异士。
这种人不可得罪,而且还必须要示好和拉拢。
人吃五谷杂粮,谁不想多认识几个神医?
只是谢大老爷和云初男女有别,年龄悬殊,实在想不出可以交往的理由,但是这也难不倒老谋深算的谢大老爷,明着不能来往,还不能在旁的事情帮忙吗?
得知云初想要开个医馆,谢大老爷一声令下,直接叫了谢家大管家谢广去县衙疏通关系。
宋家是谢家保着落籍的,现在帮云娘子开个医馆,那还不是理所应当的?
那云娘子顺顺当当地开了医馆,难道不会念着谢家的好处?
云初本想着自己身为女子,又没有行医资格,想要开医馆必定是千难万难,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甚至预备晚几年再开,先通过官府的考核再说。
谁知她去县衙一问,那小吏听说来的人是云娘子,三下五除二就把开医馆的一应手续都给办妥了。
云初拿到那几张盖了官印的凭证还不敢相信,等回了家,听说谢家管事派来送礼物,并打听云初需不需要帮忙寻铺面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是谢家帮的忙。
谢大老爷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既然搭上了关系,就要让云初受了这个人情。
云初不过想了想便明白了谢家主动示好的原因,既然如此,她索性就请谢广帮忙找铺面。
谢家在定阳家大业大,铺子也有不少,谢广选了个离东关街近,又十分繁华的地段,将一座二层小楼的铺子以极低的租金租给了云初。
表面上看,这事儿是谢家吃了亏,可是在定阳县的上层圈子里,谢家却成了有情有义,为了帮助大家早日能找云娘子看病,不惜牺牲自己利益的大善人。
谢家发展到这个地步,一个旺铺的租金对他来说是可有可无,换一个好名声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云初并没有亏欠谢家人情的感觉,商人无利不起早,当初宋家去请谢家帮忙,谢三老爷连面都没露,只叫了身边一个管事来打发他们,现在谢大老爷派了大管家谢广主动示好,肯定对她有所求,日后自有她还人情的机会。
现在,她只要专心把医馆开起来就好。
云初在定阳热热闹闹地筹备着开医馆,京城里的永王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 第083章 防备
“事情都过去一年了, 你们就给我看这些东西?!”傅景胤看着摆在案上那几摞厚厚的名册,怒极反笑,“连个婢女都找不到, 本王要你们有何用!?”
李四等人吓得噤若寒蝉,一众黑衣侍卫齐刷刷地跪下。
“属下无能!”
“无能!你们当真无能就好了!”傅景胤想起那事就心烦, 伸手将那些名册通通扫落在地, “都出去!再找不到人,就别再来见本王!”
李四等人不敢抬头, 只好悄悄退下。
李茂亲自端了药进来,说道:“王爷息怒, 再给他们些时日, 说不定会有消息的。”
傅景胤揉了揉额头,连药也没心情吃。
“李茂,你当知道本王担心的是什么。”
书房里只有他们主仆二人,李茂放下药碗, 低声说道:“小人知道。”
一年前,豫王邀请傅景胤赴宴, 在茶水中放了一些与旁人无碍, 却与傅景胤日常喝的汤药相克的东西。
自家主子一时不察喝了茶, 很快就发觉身体不对劲,为了避免席间失态,借口更衣离了席。
他们对豫王府不熟,又不敢惊动旁人,误打误撞进了一间僻静院子,没想到里头有个婢女, 那时傅景胤的意识已经迷糊, 又被药性激发了气血, 便与那婢女有了肌肤之亲。
事情过后,傅景胤恢复了清醒,担心离席太久被豫王怀疑,稍作整理便匆匆离去。
那婢女不知在房间里做什么,连灯都没点,他又神智迷乱,连那婢女的模样都没看清楚。
等到离开豫王府,傅景胤就命李茂去查那个婢女的身份,最好能悄悄地把那婢女赎出来。
为了避免豫王府趁机做手脚,他们只能暗中进行。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侍卫查到了豫王的确给茶水中下了药,事后还在府中跟心腹抱怨,说怎么没弄死傅景胤,哪怕不死,弄个瘫痪不起也是好的。
傅景胤得知豫王果然是要害死自己,气得不轻,越发要把那婢女从豫王府中弄出来。
不过是个婢女罢了,他永王府还养得起,可若是被豫王知道了这件事,那婢女可就成了他构陷自己最好的理由。
可是这一年来,李四等人查遍了豫王府所有的婢女,却不知道那日和傅景胤有肌肤之亲的是哪个。
为了查到这个女子,永王府的侍卫想尽了办法,后来又把范围扩大到豫王府名下所有的庄子铺子以及各个产业,查了上千个女子,却没有一个人符合条件。
越是如此,傅景胤和李茂越是焦灼。
一个普普通通的婢女而已,若不是有心为之,以他们永王府侍卫的身手和能力,怎么可能一直查不到线索?
如今都过去一年了,如果那婢女真的是被豫王藏起来了,只怕现在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女子一日找不到,一日便是傅景胤心中的一根刺。
他只怕不知哪一天,这根刺就会被豫王拿出来当做一把刀,给他致命的一击。
李茂当然知道傅景胤的担心,但是事已至此,他只能想办法宽慰傅景胤。
“王爷,事情未必就如王爷想得那样,许是那婢女觉得羞,把这件事隐瞒了下来,所以旁人才查不出来,再说只是那日的一次……也未必就有孕信。”
李茂说得直白,傅景胤却知道他说的是实情。
他自幼身体羸弱,为此二十多岁了都没有娶妻纳妾,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大家都知道他体弱,从不会为这件事嘲笑他,但是也都心照不宣地认为他不能人事。
连人事都艰难的男人,怎么可能一次就让那个婢女有了身孕?
傅景胤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不敢抱这样的幻想。
豫王心机深沉,惯会搞阴谋诡计,他不得不防。
“叫李四他们再去查,连带那日进出过豫王府的女人,都要查个清楚!”
李茂忙应下了,又劝道:“王爷,先把药吃了吧,您的身体要紧。”
傅景胤端起药碗,看都没看一眼,仰起头一气喝光了。
从小就天天吃药,如今再苦的药,他吃着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接过李茂捧着的茶杯漱过口,傅景胤问道:“这几日朝中有什么动静吗?”
“风平浪静。”李茂知道他想问的是谁,说道,“那位今日连朝都没上。”
傅景胤嗯了一声,淡淡地说道:“没动静也不能掉以轻心,上次太子哥借着兴陵的事,削了豫王几条臂膀,要不是他跑去父皇面前哭,那次就能直接把他赶回封地去,免得留在京城恶心人。”
大宁朝皇室的规矩,皇子被封王之后就应该离京去封地居住,除非特别的情况不得回京。
豫王仗着皇上和贵妃的疼爱,寻了各种理由不肯离京,今年皇上抱恙后更给了他侍疾的借口。
如今已是九月,再想赶豫王又得等过完年以后了。
傅景胤虽然被封了王,可年纪尚小,身体又弱,皇上皇后舍不得他,一直留他在京城。
李茂低声说道:“皇上年事已高,顾念亲情也是有的。”
傅景胤微微叹了口气:“若真是父子天性倒还罢了,父皇年纪越大,心思越是摸不透,皇子中豫王跟太子哥的年纪最相近,贵妃母家势力亦是不容小觑,连我都明白的道理,难道父皇就不明白吗?”
皇帝的位子只有一个,谁不想坐上那个宝座?
皇上对贵妃和豫王多年纵容,在傅景胤看来无异于养虎为患。
傅景胤出了会儿神,忽然笑了笑。
“他会装惨卖乖,难道我们就不行?李茂,明儿我要进宫,跟父皇母后道别。”
“道别?”李茂一怔,“王爷您要去哪儿?”
身为贴身管事,傅景胤的一应事宜都是李茂安排的,他怎么不知道主子要出门?
傅景胤似笑非笑地看着窗外,说道:“往南走吧,去探探商路,为父皇分忧。”
傅景胤和太子同为皇后所出,乃是一母同胞,傅景胤在同辈是最年幼的皇子,如今皇后所出的两个皇子,太子兢兢业业监国理政,最小的皇子不顾体弱多病,去南方体察民情,而贵妃所出的豫王年近四十,却还只留在京城,口口声声喊着要孝顺父皇。
又不是三岁吃奶孩子,难道还不如二十岁出头的羸弱幼弟?
皇室就是皇室,谁有空儿讲什么父子之情,再深厚的亲情也比不过踏踏实实做实事。
如果皇上真为了心疼豫王,想要动摇国之根本,一定也顶不住朝野的压力,甚至要冒着遗臭万年的风险。
太子仁厚勤恳,怎么看都能把只会抱着皇上大腿哭的豫王甩出去八条街。
傅景胤就要借这个名头,让天下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为了大宁做事的人!
谢家那铺子样样都好,可是云初要开医馆,还是得好好改造一番。
为了自己的药库空间,云初想把这铺子分为两个区,里面清静些的房间看诊,外面大堂打上药柜开药铺,这样病人在里面拿了药方,出来就可以抓药了,十分方便。
至于楼上,可以做病房,也可以存放药材。
开医馆只靠她一个人可忙不过来,她还得寻掌柜,账房,抓药的伙计,杂役等这些工作人员。
所以这些日子她很忙,每天都是宋家和医馆两头跑,而且每天都要跑两三个来回。
没办法,两个孩子还得吃奶呢。
好在宋大庄这阵子不出去拉活了,专门接送云初,免得她路上耽误时间。
云初忙着医馆的事,宋王氏则带着儿子儿媳们忙着改造宅子。
起初宋王氏想着这宅子是云初的,他们一家人只是借住,总不好大张旗鼓的改,可云初说他们是一家人,自当在一起过活,否则她只身一人带着两个婴儿,怎么能支撑门户?
既然是一家人,就该把这宅子当成自己家才好,让宋王氏随意改,只要大家住得舒服就好。
宋王氏得了云初的允许,这才认认真真地开始修宅子。
他们住的屋子还好说,只是这后花园,委实要好好改造一下。
最紧急的就是得盖个牲口棚子,这城里的宅子不像乡下院子大,那两辆马车和驴既然暂时不卖,就得放家里养着,眼看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他们得抓紧时间把牲口棚盖起来。
其他诸如柴房,磨坊,杂物房,鸡窝之类的,连着一起都盖了。
这些屋子不住人,也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能挡风遮雪就行了,宋大庄拉了两车木料回来,带着几个儿子叮叮咣咣地干起活来。
至于那个小池塘,如今天冷也下不去水,宋王氏跟云初商量,明年开春在旁边开几块菜地,那池塘里的淤泥正好挖出来肥田,这种类的荷花不产藕又不能吃,索性都清掉,再在池塘里放些鱼苗,旁边还可以养鸭和鹅。
云初原身和前世什么花园子没见过,自然不会在意这个小花园,她以后的生活重心是养娃,工作重心是行医,哪里有空儿去花园子里玩?因此对宋王氏的提议毫无意见。
◉ 第084章 登高
从前那孙家外室为了附庸风雅, 为这花园子着实花费了不少心思,宋家人搬进来才短短的十几日,这小花园就完全变了模样, 西墙搭了一溜儿的牲口棚,草料房, 柴房, 放杂物的屋子,假山石旁边扎了一圈矮矮的栅栏, 里头盖了鸡窝。
如今不是抓鸡苗的时候,宋王氏惦记着给云初养身体, 去集市买了十几只下蛋的母鸡回来, 这样家里吃鸡蛋就不必去外头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