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沫怔了一下, 手伸到脑后去拉陆云和的手。
小手握大手，衬衫将他胳膊受伤的地方挡住了，触手可及的是光滑的面料。
那道伤疤看不见, 但一定在。
“陆云和,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去夏令营吗？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送过去，背的书包鼓鼓囊囊的装满吃的，漂亮的水壶装满了水挂在身上，他们的爸爸连帽子戴歪了都要帮他们扶一扶。而我们没有帽子, 因为家里的大人都忙，顾不上帮我们准备东西。”
“我记得。”陆云和垂眸看她, 姜沫低着头摆弄他的手指，长睫毛的阴翳覆在脸上，看不清情绪。
那天其它小朋友们背后的太阳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我记得，那天阳光刺得我眼睛又疼又热。就在我拼命眨眼的时候，有两只手放在我额头上, 帮我挡住了日光。”
姜沫站起来, 手伸长覆上陆云和的眼睛：“就像这样。”
他的睫毛刷过她的手心, 微痒。
陆云和的眼皮感受到柔软的手心触感, 暖烘烘的。
姜沫的声音像一曲古筝弦轻拢慢捻的清音：“其实, 没有爸爸也没关系。我们陪伴着彼此就好了。”
陆云和烦躁的心情在这一刻变得宁静。那年夏天的风漫过山野，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越过高楼, 穿过流年, 吹到了这里。
“笃笃。”
姜沫循声望去, 看见洛蕴晴站在门口，今天的她穿的裙子，妆容有些浓，跟平时不太一样。常年在镜头下拍照，姜沫知道她这样是为了上镜好看。
洛蕴晴顿了一下，道：“陆总，预告会要开始了，该下去了。”
姜沫自然而然垂下手。
陆云和点头：“行，走吧。”
姜沫看着陆云和伸到自己眼前的手：“干嘛？”
陆云和顺势牵她的手：“骤然见光，眼睛不适应，你带一下路。”
都是借口，SKY的地盘他闭着眼睛都能走下去。
姜沫正想吐槽他几句，瞥见洛蕴晴的脸色难看得妆容都盖不住，她立刻改了主意，手转而挽上陆云和的胳膊，黏在陆云和身上笑盈盈地路过她。
不该有的心思，趁早掐了吧。
***
预告会在主持人的开场辞中拉开帷幕。
主持在台上慷慨激昂，活跃气氛。
陆云和在侧后方候场。
手还牵着，姜沫抬眸，看到陆云和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捏了捏他的手腕，问他：“你紧张？”
“是。”
姜沫微微疑惑，按理说不应该，这种场合他早已出席过无数次，可以说是驾轻就熟，运筹帷幄。
陆云和目视前方，好像在看着台上的SKY大秀预告会屏幕，又似乎不是。
@轻@吻@书@屋@独@家@整@理@ 他说：“因为你来，所以紧张。你记得吗，以前刚进SKY的时候，我只是个初级设计师，还没有资格站在台上展示自己的作品，讲解自己的设计理念。那时候你陪我在台下看别的设计师上台，你鼓励我说，总有一天我可以站在上面，到时候你会站在台下给我鼓掌。”
姜沫看着他的侧脸，沉睡的记忆忽然被他唤醒，那时候他还未得志，她怕他消沉，就信誓旦旦地说他一定可以的。
“后来我站上去了，你都没有来。”陆云和轻笑了一下，笑意却不明朗，“你怎么总是骗我？”
姜沫认真道：“我那时候说的是真的。我怕我鼓掌的时候鼓不过别人，我还去外面的小商场买了拍掌器，花花绿绿好几个。”
为了他站上台的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她的掌声足够大声，能够越过人群传递给他。
陆云和转头看她，眼眸里盛着白炽灯的光：“今天拍掌器带了吗？”
姜沫：“没带，但我会卖力鼓掌的，你一会看着！”
“这次不骗我？”
“说到做到，骗你我名字倒过来写。”
开场辞结束后，轮到陆云和上台。
陆云和递给姜沫一个“你懂的”眼神，姜沫三根手指翘起，比了个OK的姿势。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陆云和上台时姜沫就鼓得很卖力。
在热烈的掌声中陆云和开始了发言。
大屏幕上展示着SKY大秀主打系列的预告图片，陆云和的声调字正腔圆，恰到好处的停顿令人足以有时间消化他传输的理念。
他说话似乎有一种魔力，令姜沫这种不爱听讲座的人也全神贯注地听着，思路跟着他的逻辑走。
身旁忽然出现一道颀长的影子。
姜沫下意识转头，看到陆纬廷严肃的侧脸。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台上的陆云和，话却是对她说的：“讲得很好吗，连你也被他洗脑了？”
意识到陆纬廷来者不善，姜沫拉他到会场外面去说话。
陆纬廷开门见山：“你为什么帮他？”
姜沫眼神茫然：“哥，你在说什么？”
陆纬廷的语气很冷淡，姜沫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下去。他回来后很少对她这种态度的。
“刚才发生的事情我都看见了。你使的手段并不高级，苏宏茂自己心虚又蠢才会被你骗过去。”
姜沫一怔，微微睁大眼睛：“所以，苏宏茂是你带来的？”
“很稀奇吗？我的目的是拉陆云和下台，让他在预告会出丑，他就无法主持SKY大秀了。”陆纬廷丝毫不觉得自己理亏。
他这幅表情姜沫并不陌生，当时提议破坏YUXIY春夏时装秀时他也是这样的表情。
姜沫忽然觉得很难过，为了报复陆云和，他的方法越来越极端，不惜利用一切，包括她。
“哥，其实你的设计才华不输给他。现在你已经回到SKY集团了，堂堂正正在SKY大秀上用作品一决高下不好吗，为什么要利用他的亲生父亲来对付他？”
陆纬廷不屑一笑：“痛击他的软肋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你以为他看起来云淡风轻，就真的不在乎他的父亲了吗？越没有什么，越在意什么。他就是因为没有父亲，才会去抢别人的父亲。”
他的语言令她感到窒息，姜沫后退了两步，轻呼一口气。
“我也是没有父亲的人。”
亲生父亲不要她，养父利用她。
所以才感同身受，知道陆云和有多难过。
姜沫看陆纬廷的眼神很冷。
陆纬廷的理智回笼：“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算了。”姜沫摆手，挡开他试图碰她肩膀的手，“你知道陆伯伯生病住院了吗？多把时间放在关心你自己的父亲身上吧。”
陆纬廷的表情挺惊讶的。如她所料，他确实没有跟陆铭佑联系，也不清楚陆铭佑的情况。
姜沫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恨陆铭佑，却又可怜他，他的亲生儿子根本不关心他，他信任的干儿子夺走了他呕心沥血倾尽毕生精力经营的集团。
姜沫转身，快步回到会场。
会场里陆云和的发言还没结束。
姜沫躲躲闪闪轻手轻脚回到自己的位置，往台上看正好对上陆云和的目光，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看上去没发现她偷溜走的事情。
还好还好。
陆云和的发言结束后，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其中姜沫那份特别响亮，噼里啪啦跟放鞭炮一样。直到他下台后掌声依然不绝于耳。
手机振动，收到陆云和的信息：【来后台。】
姜沫想了想，扫了一圈，在不影响花篮原来的外观下从里面各抽了一朵花，又在摆台上拿了乳酸菌饮品、零食等，用彩色纸张包成零食花束，再捡两个鸡蛋，用口红在一面写上“成功”，一面画上笑脸，一起放进花束里。
捧着零食花束走到后台，姜沫看到陆云和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喝咖啡，墙面上大屏幕正直播着活动现场的画面。
陆云和瞅了她一眼：“过来坐，沫姜。”
姜沫嘴角一抽：“什么鬼？”
“名字倒过来念还是有些拗口。”陆云和抿了一口咖啡。
“我又没有说话不算话。”
“我讲稿子第二段第四句的时候你走开了，第四段第六句的时候你回来了。”
姜沫目瞪口呆：“你一边脱稿致辞一边还能注意我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你不会是蒙我的吧？”
陆云和抬眸：“你的小动作什么时候能逃过我的眼睛？”
姜沫：“嘁。”
得意什么，她在他眼皮底下偷过情报，收购过股票，她给他成功下的绊子可不少，甚至连YUXIY时装秀都是她大发善心放他一把的好吧？
“这花是给我的？”
姜沫不情不愿地把花递给他：“喏。”
陆云和嘴角勾起，接过：“这束花有点眼熟，现场取材？”
姜沫：“随手拿的。”
“似乎你每次送我的礼物都是现场取材。你就没有自己想送我的东西吗？”
“有礼物收就不错了，我还能送你什么？人都被你骗到手了，钱又被你那位远道而来的亲戚抢了。”姜沫一屁股坐下。
陆云和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目光扫过她手腕绑着装饰的彩带，心里一动，抽出她的彩带绑在花束上：“就这个吧。”
姜沫吐槽：“资本家果然都是极尽剥削之道的。”
“说起来，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我的人也一样赔给你了，你也不算吃亏。所以你在气什么呢？”
陆云和从花束里抽出一瓶酸奶，打开递给她。
“我没生气啊。”姜沫喝了一口酸奶，“多谢何先生。”
陆云和，何云陆。
陆云和失笑，原来在气这个。
第48章
◎姜沫她是我的月色◎
预告会后面还有一个媒体提问环节, 时间差不多时，洛蕴晴进来叫陆云和。
姜沫朝她点头算是打招呼，不给太多眼神, 继续看她的预告会直播。
陆云和应了一声，起身整了整衣领，随即看向姜沫：“SKY大秀的部分样衣已经送来了, 想不想去看看？”
姜沫眼睛一亮, 喜欢漂亮衣服是每个女孩的本能。预告会展示的只是图片，哪有肉眼直接看来得真实直观？
姜沫嘴角控制不住地上钩，嘴却很硬：“倒也不是很感兴趣，不过你既然诚心诚意邀请我了, 也不是不能考虑。”
陆云和笑了笑：“那会后我……”
“云和。”洛蕴晴打断他的话，“Camille今天的飞机回来。”
陆云和一怔：“她不是后天才回来吗？”
姜沫的耳朵动了动。
“计划有变, 她临时改了行程。我也是刚知道，她怕影响你开预告会，让我不用告诉你，她自己下了飞机打车过来就好。”洛蕴晴脸上带着笑容，“不过现在看这个会能准时结束, 过去机场接她刚刚好呢。”
陆云和的眼睛淡淡地扫过洛蕴晴。
他的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洛蕴晴原本就藏了小心思, 心虚之下笑容有点僵硬。
姜沫仿佛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拿出粉饼, 对着粉饼自带的小镜子开始补妆，镜子里倒映着陆云和的身影。
她看到镜子里的陆云和在走过来。
一只手伸了过来，擦过她的嘴角：“涂歪了, 你照镜子都在看些什么呢？”
陆云和的言语中难掩笑意, 俯身凑近装模作样地看她的镜子：“不会是在看我吧？”
姜沫啪地一声合上镜子：“何先生未免太自信了。”
洛蕴晴一脸疑惑：“何先生？”
姜沫用胳膊肘推开陆云和, 回答洛蕴晴：“就他，名字倒过来念。”
洛蕴晴端详陆云和的神色，见他没有一丝不悦的表情，抿了抿唇。
姜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拿起自己的包，名牌包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后肩。
她瞥向陆云和，上勾的眼线平添几分自信魅力：“我有个地方要去一趟，样衣就先不看了。”
陆云和沉吟片刻：“行吧，本来想让你挑一挑喜欢的款式。既然没时间，那就不挑了，全部照你的尺码再做一件送到家里。”
这未免太奢侈了吧。
洛蕴晴正想说些什么，听到姜沫在嘀咕：“这样好像太多了。”
很好，洛蕴晴正想顺杆子数落姜沫：“是呢，我也觉得……”
姜沫：“我的衣帽间可能放不下那么多衣服。”
？？？这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洛蕴晴傻眼。
陆云和：“这个好解决。空置的房间还有很多，给你改成衣帽间。”
“这个可以有。”姜沫勾唇，“那我先走了，你负责落实。”
陆云和眼含笑意：“收到。”
两人旁若无人地把事情敲定好，洛蕴晴完全插不上话。
姜沫离开后，洛蕴晴才有机会上前：“云和，那会后我们一起去接Camille吧。”
陆云和脚步未动，眼眸清冷疏离：“洛小姐，SKY大秀在即，你的工作任务并不轻松。以后希望你能把全部重心放在工作上，我和我母亲的私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洛蕴晴笑容一僵：“云和，Camille是我的师父，我们一起在国外奋斗了三年，是彼此生命中重要的人。我认为我做的都是应该做的。”
陆云和蹙眉，单手松了松领带：“洛小姐，你可能混淆了我们的关系。工作仅仅是工作而已，SKY能有今天离不开所有为之努力的工作人员，你也是其中之一。希望你不要将工作之中产生的关系代入到生活中。”
洛蕴晴嘴唇抖了抖，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可是，那三年你基本每天都在公司过夜，工作非常拼命，我们日以继夜的共同奋斗。你还会对我说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