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谨言面露难色,盯着路清安思考良久,终于下定决心,点点头。
路清安闪到谢谨言身后,将隐身符贴在自己额头上。
贴完,她手上动作一顿,意识到这是祁然的恶趣味,心道:习惯这种东西真可怕!她居然无意识地习惯了这种令她无比吐槽的贴符方式!
路清安很快收起了自己的情绪,跟着谢谨言一路沿着羽林卫隔出的空隙,走到了搭建鹊桥的角楼前。
因为谢谨言的特殊身份,一路都畅通无阻,把守的羽林卫都纷纷让道,以为这位降妖师是在行使监察之职,即使到了角楼,也用“监察‘百鹊齐飞’的灵阵。”这个借口,径直上了楼。
这一座木质高塔,高逾八丈,是武侯平时用来监察京城动向,传递信息的望楼。狭窄的木梯盘绕而上,顶层是一圈供瞭望的平台。
路清安和谢谨言很快便登到顶层。
为了不引起百姓骚动,谢谨言也贴上了路清安递过来的隐身符,问:“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路清安不语,凑到鹊桥前,仔细端详,眉头越拧越紧。
谢谨言见她面色不虞,赶忙也去查看鹊桥,半晌后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心中有些不快,这毕竟是关乎朝廷和门派的大事,便催促道:“若是没有什么发现,就赶紧下去。弄乱了鹊桥,圣上怪罪下来,我们玄羽门也不好交代。”
这个阵,路清安也没有见过,只是隐约觉得有异常。她估摸着关窍应该在鹊桥上,想了上来近距离瞧瞧,结果,任她怎么翻看,这都是普通的竹编花灯,只在每只鹊上,加了一点点灵力,让它们有几息时间可以像鸟儿一样飞上一阵,仅此而已。
难道,这鹊桥花灯只是薛长安用来吸引百姓的借口?
一时间,路清安也陷入了迷茫。
此时,时间已经到了戌时五刻。
“砰!砰!砰!”几声巨响轰然炸开。
路清安赶忙扭过头去,几颗硕大的烟花在绽放出五彩绚丽的光华,将整个京城的夜空照亮了。
人群被唤醒了,爆发出一阵骚动和海浪般的欢呼声。
乞巧节的盛会开始了。
“砰!砰!砰!……”
一颗又一颗烟花持续不断地炸开,惊起角楼顶端的黑鸦,呼啦一下,全部飞了起来。
忽然,它们扭转方向,扑向喧闹的人群。
作者有话说:
剥卦,亦即“山地剥”,乃是六十四卦的第二十三卦,阴剥阳,阴长阳消,直至五阴一阳,阴气最凶,代表着阴盛阳衰,运势不济。
这些为百度所查。
第70章 京城惊变
成百上千只黑鸦俯冲向下, 扑向人群。
这些黑鸦只有巴掌大小,速度极快,划过黑夜,顷刻间冲进人群里, 利爪精准地抓向人的眼睛。
人群中立刻引起一片骚乱, 转瞬间,几百人被抓瞎了眼睛, 响起阵阵哀嚎。
前面的百姓有的奋力驱赶黑鸦, 有的抱头躲避。后面的人不明所以, 只听到惨叫声, 慌乱地往外逃。
一时间,拥挤的人群变成汹涌的洪水,推推嚷嚷向四周以不可抗拒的态势席卷而去。
许多人被推搡的人群挤到了地上,瞬间就被可怕的洪流给淹没了。
场面变得更加混乱,无法控制。
欢闹的现场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凄厉惶恐的哭嚎声、叫喊声山呼海啸,响彻整个京城。
两旁的士兵连忙上前维持秩序, 然而根本无济于事,刚走两步, 便被人群给挤了出去。
羽林卫的兵力第一时间往正阳门的方向收缩, 对哄乱的人群根本无暇顾忌。
禁军、玄羽门的人迅速集结到拒马路障前,利刃出鞘,严阵以待, 唯恐慌乱的人群冲破栏岗。正阳门上的皇帝、嫔妃也乱作一团, 在禁军和大臣们护卫下,往皇宫的方向撤去。
角楼上的路清安、谢谨言面色凝重。
这些黑鸦被不知名的力量驱使, 异常凶猛, 又极其灵活。寻常修士根本奈何不了它们, 更何况普通百姓了。
谢谨言心急如焚,尝试着劈出一道剑意,白虹如电。
“等等!”
路清安脸色急变,想要上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白虹穿透了一只黑鸦的翅膀,底下的人躲闪不及,也被洞穿了肩膀,哀嚎一声,向后倒去,又引发人群更加恐慌的骚.乱。
谢谨言扯掉头上的隐身符,对路清安道:“我得下去召集师兄们想办法,这样下去京城必将大乱。”
说罢,谢瑾言快步跑下角楼。
路清安指头一刻不停,不断掐算,大脑飞速运转。
这次的事件,显然是精心预谋的。她势单力薄,即便是想停止这场悲剧,也有心无力,只有摧毁源头,才能彻底停下这场浩劫。
路清安瞳孔骤然缩紧,她看到推搡的人群中,铁柱正艰难地顶着小珠,让自己维持站立。
但人群的力量太可怕了,即使他常年干体力活,肌肉结实,下盘够稳,还是被人猛地一推,失去平衡,慌乱之中,他只能死死抓住小珠的双腿。
可哄乱之中,人就如沸腾水中乱窜的泥鳅,失去了理智,凭本能挣扎。所有人的手都胡抓乱扯,也不知是谁,竟无意中将小珠扯了下来。
铁柱拼命再要去抓,已被人群挤开了,只能绝望地嘶喊:“小珠!”
眼看小珠就要被人群踩成肉泥。
忽然,一道金色的灵光从天而降,如一道长绳,精准地飞向惶恐的女孩,在她身上打了个卷。
小珠只觉得身体陡然变轻,整个人跟着长绳飞了出去。
她顺着符文绳的方向看去,一只五彩斑斓的巨鸟舒展翅膀,翱翔于绚烂的夜空中。转眼间,被提到巨鸟身上。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俯身操控着巨鸟,正是方才见过那个大姐姐,她衣袍被烈风灌满,浑身上下散发出肃杀之气。
小珠见了亲人一般,朝路清安扑过去,“大姐姐!”
路清安安抚地拍拍小珠的脑袋,目光如炬,凝视着远处那座白色巨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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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巨塔之顶端,是一片开阔的平台,是平日为皇帝祈福、观星算卦的“观星台”,中间矗立着一座硕大无比的浑天仪。
一抹弯月触手可及,洒下微弱、惨白的月光,仿佛远处那些喧闹的烟花、惨烈的悲剧完全和此处无关。只有孤寂的夜风阵阵,吹得四周的黑幡阴旗猎猎作响,犹如地狱深渊中溢出的哭嚎。
巨塔边缘,飘忽着一团巨大的人形黑雾,如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着脚下那群微不足道的蝼蚁,冷眼看着他们无用的挣扎,享受着苦难带来的乐趣,像是品尝着珍馐。
“提前启动。”
一个异常怪异的声音自黑雾中传出来,像是粗砂磨砺般的“嘎吱嘎吱”声响。
无人应答。
那团黑雾猛然回首,看向身旁三丈远的角落,三个黑袍修士恭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低垂着头颅,姿态谨慎又忠诚,随时等待召唤。
黑雾朝修士挥了挥手。
三个东西朝黑雾飞了回去,悬停在离其只有三尺远的地方。
“滴滴哒哒……”
水滴落下声音断断续续,在空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若是此刻有旁人在此,定会惊恐的大喊,因为那三个悬空的圆形物体,竟是三颗被利刃割断的人头。他们肤色如常,面容怪异,似乎是要作出惊恐的表情,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血液不断从断口处滴落,看样子是死了没多久。
黑雾愤怒地腾空而起,巡视空无一人的天台。
这里早就被结界封锁,连只鸟都飞不进来,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三个接近大乘期的修士给杀了,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有趣。
天台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黑雾似触手般席卷了整个空间。
“何人?”
那个怪异的声音厉喝道。
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夜风。
黑雾冷哼一声,挥挥手,三颗断头咕噜噜滚到一边。
它四处转动着身子,用没有五官的脸,凝视着寂静阴森的暗夜。
倏忽间,黑雾身形一动,朝浑天仪的暗面扑去,雾气暴涨,如骤起的山洪,铺天盖地,伴随着令人胆寒的嘶吼声,将整个浑天仪给吞噬了。
巨塔之巅瞬间陷入极致的黑暗之中,散发着禁锢了千年的寒意。
就在此时,白虹乍现,千万道剑影如长虹贯日,自黑暗中穿刺而出,像是将黑夜撕开一道道巨锋。
一道黑影随着剑光从黑雾中冲了出来。
祁然身形飘逸如风,落在浑天仪的顶端,深邃晦暗的瞳孔中狂啸着滔天的杀意,一身黑色夜行衣,手持乾坤剑,整个像一把嗜血的宝剑,随时可能出鞘,从牙齿缝里挤出三个字:“薛长安!”
黑雾又凝聚成人形,它悬浮于空,俯视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的蝼蚁,忽而森然冷笑:“祁家后人?”
见祁然不语,黑雾继续道:“倒是有几分本事,能一路杀到观星台。想必楼下那些守备,均被你斩了首吧。这些年,你如阴沟里的老鼠,东躲西藏。懂得隐藏实力,不像你爹那般愚顽。这次你来的正好,替他好好看看,他要守护的人间如何覆灭。”
薛长安每个字都充满讽刺和挑衅。
祁然依旧面目如霜,似乎一点也没有被激恼,“有个小朋友,告诉我一句话,‘反派死于话多’。”
话音未落,整个人化作一道利剑朝薛长安射去,剑光陡然分化成万道寒芒,织成一张剑网,剑气凛若冰霜,寒冽透骨,杀意鼎沸,带着毁天灭地般的气势,将整个观星台笼罩其中。
“轰!”
灵力剧烈碰撞,波动荡开,推枯拉朽席卷一切,将观星台整个荡成一片废墟,连那赤金玄铁制成的浑天仪也在剧颤之下,裂成几瓣。
黑雾亦被震散,很快,复又凝聚。
“连化神后期,竟然有如此修为,真是天地眷顾的绝世天才,只可惜要被老夫亲手断折了。”薛长安叹道,仿佛一个慈爱的长辈。
他身子一晃,黑雾消弭,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祁然握紧手中的乾坤剑,释放灵识感知周围的细微动静,提防着薛长安不知又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此时,戌时六刻已到。
远处的鹊桥突然亮了起来,一股柔和的灵力如涓涓细流,浸润每一只绢鹊。几千只绢鹊瞬间被一齐点燃,像是被注入了生命般变成活物,绕着鹊桥盘旋飞舞。角楼之上,灵力幻化出两个人影,如牛郎织女,隔着盈盈星河,遥遥相望。简直惟妙惟肖,令人叹为观止。
讽刺的是,这万民期待的场景,此刻已无人问津。推搡和踩踏比先前更严重了几分。
好在,玄羽门的门人在谢谨言的组织下,施展法术和灵宝猎捕黑鸦,形势开始逆转。
就在牛郎织女的幻影往鹊桥缓步走去之时,绢鹊调转方向,齐齐冲向夜幕,宛如一道流光溢彩的银河,与绚丽的烟火交相辉映。
当鹊群飞至皇宫上空,阵型陡然一变,一只只鹊鸟看似杂乱无章的乱飞,玄门中人却一眼就能认出,它们似乎排列成一个诡异的阵型。
玄羽门中,有一人叫了起来,“那是召唤阵!”
话音未落,鹊鸟以点成线,法阵的灵光照亮整个京城的夜空。
“快!破阵!”
“护驾!”
“……”
修士们呼喊着列阵,法器如雨,被掷入天空。一阵阵惊天动地的炸响,宛如天雷不绝于耳。
片刻后,鹊阵被击溃,垂直坠落。
修士们爆发出阵阵欢呼,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不对!”谢谨言面色陡然一变,众人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鹊阵落下的方向,正是皇城的最中心,金銮宝殿。
观星台上,祁然也望着这一切,面色更加凝重。
一团黑雾无声无息在他身后聚集,悄然伸出无数只骨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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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九道天雷
骨手即将穿透祁然的瞬间, 他左手一挥,一口的棺材挡在他背后。
这棺材用阴沉神木制成,坚硬如铁,刀枪不入, 水火不侵。只有玄门大宗地位尊贵的上位者身死道消后, 才有资格用这样的材质殓葬。
此刻,沉重的棺材却被强大的力道撕裂成一片片碎屑。
在木屑雨中, 祁然身形一动, 快如闪电, 将所有灵力汇聚至右手, 杀意汹涌,爆发达成大乘境修士才有的剑意,以人为剑,人剑合一,直直刺入黑雾的体内。
又是一次高阶修士灵力的正面碰撞!
薛长安沙哑的声音在虚空中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黑雾再一次四散,这次他被伤得不轻。
薛长安微微惊讶地俯视着眼前祁然, 收起了先前的轻蔑和不屑,仅凭化神期的修为是绝无可能对他造成伤害的。
这个少年, 不愧是天选之人!
薛长安的视线落到祁然身侧, 神色忽然一凌。他又环顾四周,被炸成废墟的观星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几百具阴沉神木棺材, 整整齐齐地排列, 如小儿摆放的积木一般。
“哦……?这是?”薛长安问出声。
祁然冷哼,朝棺木挥出一道剑气, 掀开了所有棺盖。
旋即, 每个棺木里, 飘起一个虚无如烟的白色人影,有男有女。放眼望去,似乎都每个人影都残缺不全,有的四肢残缺,有的半个身子破破碎碎,有的全身是空洞,有的只剩下头颅,有的只剩下半截断臂……这样子很是凄惨。
若是常人在此,定是要吓得晕过去,以为是碰到百鬼夜行,集体诈尸。
“怎么,你不认识他们了?”祁然的每个字里浸透着阴森寒凉的杀意,宛若一条毒蛇沿着身体缠绕而上,令人毛骨悚然,“这是我祁家族人的亡灵。”
“我加入天狩阁后,一直想方设法重新回到了祁家,给他们立衣冠冢。千年玄宗,居然被你们一把火烧了成了废墟。连一块尸骨,一片衣料都找不到。我寻遍四海八荒,终于找到一件法宝,召回了他们几缕残魂。我把他们安葬在棺木中,随身带在储物袋里。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忘祁家的血海深仇。”说到此处,祁然顿了顿,“你要猜猜,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么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