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你睡床，我睡沙发。床单都是新换的。”沈羡指了指床。
“不行，你的伤还没好。我睡沙发就行。”林听晚坐到了沙发上。沙发很大，她躺上去刚好。但如果是沈羡，估计会睡得憋屈，更何况他的伤口还没好。
“我没事的。我——”
“谨遵医嘱。”林听晚拿出医生的气派，朝他看去，话里满是不容置疑。说着把大衣脱下来，盖在自己的身上。
沈羡看着她一本正经严肃的样子，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她长大了，已经是一个医生了。
沈羡关了灯。“行吧，晚安。”
“晚安。”
房间黑了下来。唯有落地窗透过冷白月光。
林听晚睁着眼，毫无睡意。沈羡躺在床上，也毫无睡意。
适应了黑暗，沈羡看向躺在沙发上的林听晚。
我多久没能好好看你了。
可我只能这样，在黑暗中，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点微弱的月光，才敢明目张胆、毫无顾忌地看你。
林听晚，这些年你有没有后悔过。
有没有像我在一些无法入眠的深夜想你一样想我，哪怕只是偶尔。
沈羡就这样看着林听晚，看了一个多小时。想不到他沈羡有一天，竟然也只敢在黑夜里偷看自己喜欢的人。
林听晚也一直没睡，她看着天花板，想着过去和现在。
想着他。以及和他有关的一切。
沈羡以为她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林听晚听到了动静，以为他是去上洗手间。
结果他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林听晚闭上眼，身体有点僵硬。黑夜里的任何一点声音都被无限放大，敏感地进入她的耳朵。
沈羡在沙发前微微蹲下。他把林听晚身上的大衣轻轻地拿走，挂在一边。
一只手臂从她腿弯穿过，另一只从她背后穿过。他抱起了她。
林听晚的心跳得极快，她的身体更僵硬了，睫羽轻颤。这时候她应该假装醒来，还是继续装死。他……要干嘛啊。
沈羡轻轻地抱起她，把她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被子里还有他的余温。
林听晚这才意识到，他是要让她在床上睡啊。
沈羡站在床边，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声轻叹，藏着多年的无奈。
他坐到沙发边，找了一个不算难受的姿势躺了下来。又拿她的大衣盖上。
大衣上还有她的体香，就像九年前一样。很好闻，是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林听晚透着夜色看他。他屈着身子，大衣也只是盖住了他的半身。显然睡得不舒服。
林听晚心底异样。他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好。
这样她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忘掉他。
困意席卷，两人各自入眠。唯有那皎洁月光，还在偷偷摸摸亲吻他们的容颜。
等林听晚醒了的时候，天色已大亮。沙发上也不见沈羡的身影。林听晚坐起了身，眼里的睡意还未消散。
沈羡拿着一份早餐走进来。
林听晚的吊带有些松，从肩膀往下垂。沈羡看了一眼，又马上移开视线，“洗漱好吃个早饭，给你放在桌子上。”
林听晚觉得自己应该一装到底。“我怎么睡在床上？”
“林听晚，我一个大男人，还是个警察，能让你一个女人睡沙发？被人知道了你觉得我面子往哪搁？”
这能让别人知道？当然不行。林听晚心想。
“咳，你换个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沈羡说完快步出去了。林听晚看到他急着往外走，低头一看。
顿时睡意全无。
吊带裙松松垮垮的，虽然也还好，该遮的都有好好遮着，但……若隐若现，最为致命。
脸一下子红了。不知他看到了几分。
林听晚穿好衣服，洗漱完，吃了点早餐就下楼了。
早餐是宋婉要求沈羡送上去的。宋婉估计是以为……
“小晚下来啦。”宋婉看着林听晚下楼，眼里的笑意都快盛不住了。
林听晚想到昨天抽屉里的东西，尴尬之感油然而生。她拿出自己的招牌微笑，“嗯。阿姨，我得走了。谢谢阿姨的招待。”
宋婉点点头，“去吧去吧。我们下次再见。”
宋婉抱了抱林听晚，又给了她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这是阿姨给你的见面礼，你收着。”
“阿姨，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我不是他的女朋友，没资格拿的。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反正以后都是自家人。”沈羡悠悠地说。
宋婉高兴地笑，“就是就是！”不错，儿子觉悟挺高。
林听晚只好笑着收下了，她打算等会还给他。
沈羡懒散地靠坐在沙发上，见两人告别完，才懒洋洋地站起身。他一晚上都没睡好，沙发对他来说，实在憋屈得慌。
沈羡牵起林听晚的手。直到出了门两人也没有松开。
谁都不想松。
沈羡不知道下一次牵起林听晚的手，会是什么时候。林听晚不知道下一次和别人牵手，还会不会是沈羡。
各有心思。
第15章 时光如蛊
直到走到车前，沈羡才不舍地松开。两人上了车。
“去医院还是回家啊，林医生。”
“回家。”明知故问。
过了一会，沈羡的薄唇微启，“这次麻烦你了。不然我妈肯定要烦得我不能安生。”
“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你帮我一次，我还你一次。两不相欠。哪怕林听晚心底清楚，她欠他的可能早就还不清了。
疏远，终究是两条相互交错直线的结局。
遇见过，她已经知足了。此后，他们应该不会有过多交集。
也好。孤独才是她的王牌。越是孤独，她越有安全感，因为这样，就不用承受分别之苦。
不知何时，沉沉的云浮在空中，像是快撑不住了，即将落入人间。一滴，两滴，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下雨了。
淅淅沥沥，织着一片银色的网纱。林听晚面色平静地看向窗外。
路人加快脚步，匆匆而行，脚步凌乱。冬日萧萧寒风惊扰着路边的老树，联合着雨，一同击落所剩不多的枯叶。
细长白皙的手指按了一下按钮，关上车窗。
“还有二十多分钟路，你可以再睡一会。”沈羡打开了音乐，调低音量，放的是陈奕迅的歌《陪你度过漫长岁月》。
那是沈羡最喜欢的一首歌。
这么多年，林听晚遇到学业和工作不顺，或是孤独难捱之时，就会听这首歌。因为他喜欢，所以她喜欢。
九年，听了无数遍。
“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
陪你把独自孤单变成了勇敢
一次次失去又重来我没离开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歌声传来，林听晚闭上眼，假寐。脑子里翻涌着过去九年的点点滴滴，那是没有他的时光。回想起来，如此寻常，以至于没有什么让她特别深刻的记忆点。
可能因为那些都是没有他的记忆吧。
汽车停在小区一楼停车位。雨已经停了。
“到了。”
林听晚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一点也不像刚睡醒。他看着她，也不戳穿。
他们到站了。分离的站台。往后只是最多见面互相打招呼的邻居了。
“谢谢。”林听晚解开安全带。
正当她要打开车门的时候，沈羡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他抓得有点用力，林听晚回头看他。
“怎么了？”林听晚疑惑地问。
沈羡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眸色深得像是要把她吸进去。
“当年为什么突然消失。”他嗓音沉沉，眉眼平平，语气却带着满满的审问意味。
林听晚瞳孔一缩，心脏也一缩。他在质问。
也是，本来互相约定高考后在一起的，她却莫名其妙的离开。
对于沈羡这样的人，任时间冲刷，淡漠了情感，也还是会在心头留下一根刺。他总会想拔了这根刺的。
她该怎么回答，骗溏淉篜里他说她不喜欢他，所以就走了。
还是告诉他真相，把自己年少时的胆怯与自卑，无助与彷徨，一一向他倾诉。
她不说话。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做错了什么，以至于你什么都没有和我说，就消失了。”
言语，刺得她心脏生疼。
他继续逼问，“不能说吗，林听晚。”
手紧紧握拳，她凉薄一笑，对上他的视线。“沈羡，你怎么想的，就是什么样的。你就当我不值得你的好。不要再追究了，好吗？”
不要再追究了，这是她对他的乞求。
其实，没和你道别是因为我不舍得说，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幻想我们重逢。
离开是我留给自己最后的尊严，因为我不想用你的爱当作庇护，苟活于卑微之中。
我自知愧对于你，是我的错。
但是我不想告诉你。
林听晚用力挣脱他的手，打开车门走了。
手腕红了，她丝毫感觉不到手上的痛，脚下慌张，大步离开。
沈羡保持着姿势不动，盯着她离开的身影。
林听晚，你好生薄情。
沈羡咬紧着牙关，目光破碎，透着挫败。像是要泄愤，他猛地捶打了一下方向盘，靠着座椅，又闭眼冷静了很久。
过了很久，他才调整好情绪，下车上楼。可他浑身还是透着一股冷意。
比凛冬更寒。
林听晚上楼，打开门，靠着门蹲了下来。她坐在地上，埋在膝盖里。所有动作，全凭本能，不受自己意识控制。
对不起啊，沈羡。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
林听晚只觉得委屈，但是她又十分清楚该委屈的是沈羡，不是她；她觉得心痛，但是她清楚该心痛的是当年的沈羡，不是她。
所有悲伤交杂，一涌而来。这一切，半数是命，半数是咎由自取。
过了很久，她听到对门猛地一声关门声。林听晚身形一颤，紧闭双眼。
一滴眼泪，滑落脸颊，消失在她的臂弯处。
对不起。
沈羡进了门以后，颓然地躺在沙发上，他的双手枕在后脑勺，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觉得林听晚的身上总是带着和人若有若无的疏远感。
他高三那年和她做同桌就有这样隐隐的感觉，直到他慢慢地、坚定地靠近她，她才逐渐对自己敞开心扉。
如今这种感觉更甚。
就好像，疏远才是她的保护伞。难道是因为她父母离婚的事情吗，还是什么别的。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林听晚，什么时候，你能把我当做你的保护伞。
“时光蛊”清吧。
灯光昏暗，驻唱歌手哼着民谣，唱着人间百态，弹着岁月荒唐。
“你确定他真的对你没意思吗？我怎么觉得他在套路你啊。”祝清舟听完林听晚假扮沈羡的女朋友的事情，大为震惊。
“不会。”林听晚抿了一口果酒，神色疏疏。他又不蠢，怎么会在一处地方，跌上两次呢。
“行吧行吧，”祝清舟皱着眉，夺去林听晚的酒杯，“大小姐，别喝了，你都喝了几杯了，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没事。我和月姐调了班。”夏月是林听晚医院同事，比她大三岁，关系也比较好。林听晚这个状态怎么能去医院，那是对患者的不负责。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晚晚宝贝啊，你也应该往前看看了。你都这么多年没谈过恋爱了。”
“你不也是。”林听晚因为喝了酒，神色带着一分妩媚娇俏，白了一眼祝清舟。
“我是因为沉迷漫画无法自拔，也是真心没遇到喜欢的。”祝清舟撅着嘴辩解，“不像你啊，你是把自己困在过去啦。”
林听晚慵懒地撑着头，倚坐在吧台边上，但笑不语。是啊，她把自己困在过去，自铸牢笼。这些年有那么多人追她，她都看不上眼。
不是他们不好，是她的心门，是沈羡的形状，别人进不去。
电话声突然响起，祝清舟看了一眼，哀嚎一声，然后一脸讨好地接起了电话，“喂，主编姐姐～”
电话那头声音洪亮，“祝清舟！你的画稿拖了几天了！”
“姐，我这不是最近没灵感吗？你再给我点时间嘛～嘿嘿。”
“我不管你有没有，明天早上七点前一定要给我上图！你自己去看看评论区，都是催更！”
“知道了，我一定我一定。”祝清舟苦着脸看向林听晚。
林听晚推了推她，“快回去吧。不然你主编明天可能会提着大刀来找你。我可不想做美梦的时候给你收尸。”
“哎，好吧。那你也早点回去。别喝了啊听到没！”祝清舟提起包，“你到时候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知道了，放心吧。”
林听晚看着祝清舟急匆匆地离开。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一点都没变。
林听晚转过头看向调酒师，“再来一杯酒。”
年轻帅气的调酒师身体微微前倾，“美丽的女士，您还要果酒嘛？”
“有什么别的推荐吗？”
“时光蛊和不言中是我们这的特色，一杯取自酒吧名，酒吧名是我们老板取的，另一杯取自一首诗，诗我不记得了，不过，一切尽在不言中。”
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
林听晚笑笑，“你们老板卖的是酒嘛，卖的是情怀吧。”
调酒师打了个响指，“Bingo！情怀不比酒值钱？”
“那就一种情怀来一杯。”
“美女姐姐，提醒一下，这两杯酒很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