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春分——江南灼
时间:2022-10-14 17:05:51

  林听晚但凡涉及专业的事,就会很认真。
  她没有意识到挽在耳边的头发垂了下来。沈羡看着她,伸出手替她挽到耳后。林听晚睫毛忽闪,抬眼看他,“谢谢。”
  “不客气。”
  “伤口愈合不错,近期饮食还是要保持清淡,多注意休息。”林听晚叮嘱。
  “知道了。”沈羡情绪不高,拆完线就打算回去。
  机警如沈羡,陷入与爱情有关的事也降了智。
  江昼和她这九年一直保持联系,但是林听晚还是单身,这说明哪怕七年前林听晚和江昼真的在一起了,也最多意味着过去式。
  同时也说明了现在的林听晚不喜欢江昼,否则为什么两人至今还是朋友。
  可他过度纠结于他九年的缺失,也因为林听晚对他和江昼的态度而缺少底气。他们现在,连朋友都不算。
  茶餐厅。
  “你和沈羡怎么……”江昼给林听晚倒水,状似无意实则小心地问。林听晚以前告诉过他,她高一就暗恋沈羡了。之后两人断了联系,至于原因,她没告诉他,他也没问。只是直觉告诉他,绝对不是变心那么简单。
  林听晚看出他的小心,“都过去了,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他现在是特警,之前受了重伤来我们医院救治。后来意外成为邻居,晚上就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林听晚长话短说。
  “哦,原来是这样啊。”他笑笑。
  可你知道吗,林听晚,哪有那么多意外,定是他有意为之。就像我们在大学里的多次偶遇,都是我的有意为之。
  可这话不是江昼该说的。出于私心,他也不想让林听晚知道。
  “你最近怎么样,工作忙吗?”
  “还行。就是要跑好多地方做调研。”
  “这肯定难不倒你吧。”
  “自然。”难得倒我的,只有你的事。
  两人又聊了很多与工作、生活有关的事。一餐结束,林听晚打算回了医院,江昼则要准备去下一家医院。
  江昼送林听晚到医院门口。
  “听晚,我这次处理完工作就得回去,不在江城久留。估计我们下一次回来才能见到了。”
  “工作重要。不过也不要太累,保重身体。那我就进去了。”林听晚点点头,和他挥手道别。
  “林听晚。”
  “嗯?”
  “没事,我之前给你买的月牙酥,喜欢吃吗,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带。”
  林听晚笑着摇头,“太甜了,不用了。我喜欢吃咸口。”
  “好。”
  林听晚,你没听懂,我把“我喜欢你”藏在刚刚那句话的句首。可即使是你没听懂,还是拒绝了我。
  这几天队里选拔新队员,加上有当地召开的大型国际会议安全保卫工作,沈羡工作很忙,一直住在了队里。而林听晚也因为一起连环交通事故,在医院忙得连轴转。
  时间被用在各自实现自我价值中,他们彼此只能在些许空隙中悄悄思念。待到再见面,是在一场救援中。
  今年过年早,还有四天就要过春节了。
  江城的大街小巷都已经有了迎接春节欢乐的气息。路灯上挂着中国结和红灯笼,一些商铺也贴上了红彤彤的挂饰。
  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地落下,银装素裹,净化着城市的每个角落。
  射击场里,沈羡和周启穿着黑色的作战服并肩走着。
  “沈队,刚刚这批人有没有什么看中的苗子?”
  “有几个还不错,不过脾性傲了点,还要好好磨一磨。”
  “不和你当年一样。刚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可是队里出了名的不服管教。”
  沈羡和周启是在大学认识的,后来又分派到一个队里,调职也是周启请示上级和沈羡一起调过来。比起正队副队的上下级,他们更像是兄弟。两人在队里都属于全能型的人物,而最擅长的领域又相互互补。经常被上面的领导夸奖这是队里的两个宝。
  “有吗,我那时候这么狂啊?不记得了。”沈羡撞了一下周启的胳膊,“不过,这么多年你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一样的冷脸。你说你这样以后怎么找对象啊?”
  “随缘吧。你脸不冷不也没找对象。”周启调侃回去。
  “我?我不一定呢。”沈羡的战靴踢了一下路边的石头,脑子里不自觉浮现了林听晚的脸。
  “是之前给你做手术的一个女医生吧。”周启觑了一眼沈羡,近乎肯定地说。
  沈羡看向周启,起了兴致,他藏得这么不明显?
  “你怎么知道?”
  “你之前有一本放在桌上很宝贵的书,有一次不小心看到里面夹的照片,长得很像林医生的样子。”
  沈羡低声一笑,“聪明啊。不愧是侦查能力第一的周启,瞒不过你,”他又叹了口气,“不过,追妻路漫漫。”
  “还有难得住你的人啊。”
  “可不是。”
  “喂?张队。”沈羡接起电话,松松的眉骤然紧锁,“是!”
  “怎么了?”周启问。
  “边走边说!南临发生7.3级地震,大部分支援队伍刚出发,本地救援人手不够,再加上是新年,返城人士太多,我们离南临近,上级要求所有能调动人手都调动起来,赶去支援。”
  “是!”
  沈羡迅速调动人员,出发前往灾区,灾情不断从一线传来,他看着新闻,心情略有些沉重。
  手指退出新闻界面,划进了微信,他想给林听晚发个消息。
  【林听晚,我出任务了,你】
  指尖顿了顿,他突然想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立场去给她发这样的消息。又想到他之前问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她转移话题,一股被压着几日的烦躁心情又用了上来。
  拇指按住删除键,退出聊天界面。
  罢了,慢慢来吧。
  沈羡收了手机,正了正身子,抬起头看向自己的队员们,一脸冷静稳重,“这次事发突然,有几位本来在休假的队员也都回来了。大家辛苦。我们在进入灾区后会和当地救援队汇合。请大家务必记住一点:安全第一!”
  “是!”声音响亮而整齐。
  医院。
  悬挂式电视正在放着新闻。“下面紧急插播一条新闻,南临市发生7.3级地震……”
  “大家过来一下,有紧急通知!南临发生地震,我们现在要调动各部门医生和护士前往灾区,事情紧急,大家10分钟内确定救援医疗队名单。然后回家收好各自的衣服、准备充足的食物,两个小时以后出发!”
  许多年轻医生护士和一些老练的医生当下报了名,林听晚也报了名,回家随意收拾了点行李。她拖着行李出门,临走时看了一眼沈羡家紧闭的门,不过短暂片刻,进了电梯。
  如果几日后不能和你假装寒暄一句新年快乐,那便心里祝你新年平安喜乐。
 
 
第20章 单膝落地
  医院一共分成三只医疗小队,乘坐大巴出发。
  雪还一直下。不过无人再有心情欣赏。放在平时,这样的雪适合观赏吟赋,不过此时,大雪只会增加救援难度。
  大巴开过泥泞的山路,一路上不停颠簸。林听晚和夏月坐在一起。
  “这大过年的,偏偏遇上天灾,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过年了。”夏月抱怨着,她刚值完夜班,现在有点累,说的话也夹杂着一丝抱怨。
  林听晚平时都一个人过年,对过年没什么感觉,看向窗外不止的落雪,眉眼也多了些伤怀,“咱们今年不能过还能明年过,可有些人,以后再也过不了了。”
  她刚刷过手机微.博热搜,伤亡人数在不断上升。
  这样一个不断变大的死亡数字,背后却是一个个真真实实存在过的生命的流逝,更是一个个家庭的破碎和诀别。
  “哎,也真是可怜。而且南临市平时出去打工的人很多,这一过年,得有多少人回家啊。”
  “是啊。命运弄人。”林听晚叹了口气。若是平时,总比现在过年的好。一来过年很多人都回了家,二来团聚的日子接到家人亡故的消息更为悲怆。
  王主任从第一排座位上站起来,“马上要到震源附近的付渠县了,现在还有余震,提醒一下大家到场后一定一定听从安排,不要乱跑,要注意自身安全,家人们都在等你们回去呢!”
  “知道了!”
  “好的,王主任也是。”
  大家应和着,都知道这是一场硬仗。
  唯有林听晚眸子暗了暗,被最后一句话弄得心情更怅然。她的家人……不会等她。
  又是一下剧烈颠簸,林听晚往前一下踉跄。这种时候,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车停在了一片空旷的地方。
  林听晚下了车。
  入目的是一个个搭起的临时救治点,消防、武警、 医生、民间救援队以及一些送物资的人员,各各皆是步履急切。现场寻人声、叫喊声、哭声交杂着,一腔哀怆,勾勒着无形的凄惨与苍凉。
  生离死别,聚散离合,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反复上演。这是上天给人类最狠心的罪与罚。
  一个消防员背着满身是血的人,嘴里大声喊着“让一让”,从林听晚身边跑过,他的头上全是汗,许是太过急切,撞到了林听晚。林听晚虽然也在急诊轮转过,见到过不少生死悲欢,可饶是镇定如她,见到这样惨重的场面也难免心中触动万分。
  王主任还是经验丰富,迅速和当地救援部门沟通,再将人手分配到最紧急的区域。
  林听晚被分到一个伤亡最严重的救助点,不宜让情绪过多发散,她迅速融入工作。
  “来人,快来人!”
  林听晚刚给一个患者包扎完,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猛地回头,这是沈羡的声音!
  沈羡背着一个满腿是血的病人走进救援点,把病人放在一张空床上。他的头上满是汗水,脸上有几处脏了,还沾着几道不知是谁的血痕。
  纵使对此番相见有些意外,但如今并非寒暄叙旧的时候。林听晚跑过去,一边查看病人生命体征,一边寻问,“伤者什么情况?”
  沈羡看到林听晚时面色顿了顿,随即回答,“他被发现时,腿部被压在一大块倒塌的墙下面,好在有一个柜子抵着。”
  夏月也跟着过来,和林听晚对了一眼,都知道情况不容乐观,“看这情况可能要截肢了!张医生在手术室,我现在把他推进去,小晚你继续在这接病人!”
  “好!”林听晚和沈羡帮夏月推出搭建的棚子。
  沈羡朝林听晚点了点头,神色略深,“林听晚,注意安全。”
  说完就要往外跑。他们一猜就知道对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因为在这里,他们有自己的使命。
  “沈羡,你等一下!”林听晚着急地叫住他。
  沈羡回头。
  林听晚大步跑去拿了碘伏和棉签,示意沈羡弯腰,“头低一下。”
  沈羡低下头,林听晚拿棉签沾了碘伏,给他脖子上的一道长长的伤口消毒,口子已经结了血痂,沈羡这才感觉到一股辣辣的疼感,应该是他爬进废墟时被建筑物划的。
  林听晚给他贴上长条形的创口贴,“伤口不深,但还是处理一下防止感染。保护好自己才能去保护人民。”她的语速略快,随着她手上的动作共同停止。
  一字一字落在沈羡的心里。沈羡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听晚,“好。”说完又快速跑出去。
  又有伤员被送来,林听晚放下手上的东西,去接伤员。
  “女儿,我女儿还在里面!呜呜呜怎么办,没有她我也不活了!”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头上和脚上都是血,情绪异常激动,硬是不让别人帮她处理伤口。
  林听晚双手用力按在女人的肩上,让她坐下来,声音带着笃定和治愈的力量,“您别着急!救援队会去救您的女儿的,您现在要做的是处理好伤口,只有您好好活下去,才能见到您的女儿!”
  女人哭得一脸涕泪,凌乱的发丝粘着不知是汗水还是雪水,她撇着眉,声音也是哽咽得不行,“我要活下去,我要见女儿。”
  “好,我给你处理伤口,处理好伤口才能去找女儿。”林听晚继续安慰。
  “好,快帮我处理!医生!我要见女儿呜呜。”
  林听晚给女人头上的伤口缝针,女人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流。
  “哒”,有一滴砸在了林听晚的手上。
  林听晚抬头看着女人哭着红肿的眼睛,“是疼吗?我轻点,你忍一忍。”
  “不是。我担心我女儿。”女人的嗓音沙哑。
  手上的动作微微停了一下,林听晚的胸腔里一阵一阵地涌起酸楚,她不自觉看向那滴眼泪。印象中,以前哪怕自己生着重病,也不曾见到自己的母亲皱一下眉。
  一个消防人员抱着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有个小姑娘,看看谁是家属!”
  女人转头一看,猛地站起来跑过去,“女儿!”
  因情绪激动,林听晚被她不小心推了一下,她半蹲着没站稳被推倒在地上。她看着女人抱起自己的女儿,“宝贝,宝贝你没事儿吧。”小姑娘的手上有几处擦伤,泪眼婆娑地抱着妈妈,“妈妈,手痛。”
  女人一把把女儿抱到林听晚的面前,“医生,先帮我女儿看看!”
  林听晚看着女人头上还没逢完的线。她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这就是,母亲的爱吗。
  林听晚叫住一个同事,帮忙处理小女孩手上的擦伤。林听晚拉着女人坐下,“您别乱动,还没处理完呢。”
  林听晚继续帮她缝,谁知女人还在哭。林听晚宽慰道,“女儿找到了,您别担心了。”
  “你不懂,我就是后怕啊。怕死了。这些年我和女儿相依为命,没了她我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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