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春分——江南灼
时间:2022-10-14 17:05:51

  后来他们离婚了,林听晚反而觉得更自在些了。她不会再去期望他们的爱,也就不会有所失望。
  可上次那位针没缝好,还让自己先给孩子看的母亲,还是勾起了林听晚埋在心底的失望与羡慕。
  林听晚之所以没长歪,全是因为有奶奶的教导。
  可父母之爱无可代替,缺了就是缺了。这也是为什么,林听晚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一个连自己父母都不爱的人,哪敢祈盼别人对自己的坚定。
  等到林听晚有能力赚钱了,林听晚算了算养她这么大的钱,只多不少,全都打回去给白钰和林风。
  生她未经她允许,养她也视她如累赘。生恩养恩都不多,既然还得清,她不想欠他们的。
  林听晚说着狠话,可眼泪一点也不听话,一大颗一大颗地涌出了眼眶。
  她再倔强,再清冷,也只是一个即将失去母亲的孩子。
  她那种远离身边人的浅意识又开始支配她。她夺过手机,面无表情地后退。
  沈羡看着她的动作,虽然对于她的后退感到心底苦涩,可他还是一把拉过林听晚,抱住她,一手摸着头,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晚晚,不哭了,我在呢,别怕。”
  他这么一安慰,林听晚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告诉她母亲的事,为什么她要哭,还有,为什么沈羡要对她好。
  等到林听晚平复了情绪,沈羡松开她,大拇指轻轻地擦拭她的眼泪,小心翼翼。她能感觉到沈羡手上的老茧。
  林听晚的眼睛和鼻尖红红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沈羡两手搭在林听晚的肩膀上,微微弯腰直到视线齐平。
  “不要留遗憾,去见她一面,好吗?”话语似是哄骗,似是建议。
  “嗯。”林听晚哑着嗓子回答。
  林听晚的情况不适合开车,沈羡问当地的兄弟借了一辆车,带着林听晚直奔医院。
  林听晚坐在副驾驶,望着窗外。少时记忆,再度袭来,只让她觉得沉浮无助。
  父母离婚各自成家以后,在初二她偷偷拿零花钱去找过白钰一次。然后林听晚就看着白钰微笑着拉着一个小男孩的手,从肯德基店走出来,小男孩的手上还有一盒乐高玩具。
  林听晚以前也让她陪自己吃肯德基。可白钰说:“别烦我,让家里保姆带你去。”
  林听晚以前也喜欢玩乐高玩具。可她拼好送给白钰以后,林听晚在垃圾桶里见到了一堆碎片。
  和她的心,一样碎。
  小姑娘看到“母子亲密”的场景,就这样一边大声哭,一边乘车回去。
  为什么,她爱别人的孩子,都比自己亲生孩子多。
  林听晚就这样呆呆地望着窗外,每次眼睛酸得不行的时候才眨一下眼。
  两个小时的车程,林听晚一直回忆,硬是没有回忆出什么白钰对她好的证据。
  她的父亲,就更别提了。早就联系不上了。
  沈羡和林听晚走到了病房的门口。一个看上去二十三四岁的男孩正在门口。
  “姐。”
  “我不是你姐。”声音冰冷冷的。她的眼神很明确地在表达,她不待见他。
  沈羡自然和林听晚一个阵营,对着翟西没好气,“别套近乎,说具体情况。”
  许是沈羡身上的压迫感太强,翟西下意识听他的话,“妈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现在肺癌晚期,医生说时日不多了。”
  林听晚的身形一下有些不稳。
  “还能活多久。”
  “恐怕……这几天就……你还是进去看看吧。”
  沈羡和林听晚由翟西带进去。
  白钰整个人病怏怏的,面色苍白。
  “你是……听晚?”
  沈羡轻轻拍了拍林听晚的肩膀。林听晚走上前去。
  “不认得了?”
  “坐。”
  林听晚坐在床侧。
  “你怎么来了?”
  “不希望我来吗?”
  白钰笑了笑,“没有。”
  还记得那年林听晚去偷偷见她,她还是风韵犹存的美人。
  如今竟然,如此苍老无力。
  时间最温柔也最残忍——杀人无形。
  “听晚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托您的福。”林听晚和白钰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像。
  翟西听见林听晚的语气,“林听晚,你能不能对妈好好说话!”
  沈羡一个眼神剐过去,翟西的气势一下子弱了,“妈都这样了……”
  一口一个妈,看来她待他不错。
  “小西,你们都先出去。我和听晚有话说。”翟西还想留在这,沈羡眉眼一扫,最终没说话,跟着出去了。
  “听晚,以前妈待你不好,是妈的错,咳咳……”
  “我原谅你了。”这是句假话,本来想说,我不怪你。但这句更假。
  “妈这些年也想你。”
  不管白钰说的是不是真的,林听晚都听得毫无感觉。因为她从来没感受到白钰的想念。
  “你和你前夫,爱过吗。”她一直想知道。不然为什么对她那么不好。她明明为了得到白钰的赞赏,在学校次次考第一,什么奖都有。可是没用,她不在乎。
  白钰浑浊的眼睛闪着泪光。
  “没有。”
  “我和你爸,当年只是个意外。我和翟然才是相爱的。可是因为那个意外,怀了你,被家里逼着只能结婚。后来离婚后得知翟然一直一个人,领养了一个孩子翟西,我们最终又在一起了。”
  “所以,我也是个意外。”所以你生了我以后,才不疼我。林听晚的心一阵一阵地疼
  我本不该存在于这世间。
  林听晚的BaN心脏紧紧的,隐隐作痛。
  “听晚,这些年我一直后悔,只是没脸去找你。人越老,才越知道当年的自己有多糊涂。你是我的亲骨肉,我以前却这么待你。”
  所以呢,您的后悔有什么用,我依旧是性情清冷,我依旧是极度缺乏安全感。
  林听晚垂下眉眼,只是在心里回答。她没说出口,是因为没必要,什么都没办法改变了。
  “我挺好的。您不用愧疚。”林听晚继续说着违心话。可她又能怎么办,面对时日无多的母亲,所有的苦难她也只好自己吞咽,总不至于她临死前,自己还在反复责备。没有意义的。
  林听晚寸步不离地陪了白钰两天,替她擦身子,喂她喝水。
  她已经很虚弱了,临走前还能看到自己的女儿,已然无所遗憾。只可惜,当年年轻气盛,一直将林听晚当成阻碍自己幸福的障碍。
  两天后,白钰去世。去世前,她拉着林听晚的手说——对不起。
  一直到去世,林听晚都没再流一滴眼泪。
  她看着翟然和翟西哭得伤心。心里不是滋味。他们得到了白钰的好,可她没有。她只得到了她年少时的反复自我怀疑,得到了冷淡的性情,得到了总是没有安全感的躯体,得到了她,临死前的一句对不起。
  她哭不出来了。她尽了自己最后的孝道,往日所有的伤口都留给自己舔舐。
  参加完白钰的葬礼,沈羡就带着林听晚回家。
  她的情绪很低落,但是她不哭,就好像,什么都憋在心里自己消化,把自己封闭起来。
  路上,张队给他打了电话,本来打算直接接,沈羡还是拿了蓝牙耳机出来。
  “臭小子,你怎么回事!让你去陪领导视察你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呢!你要是不想去可以直接说,何必搞这套,玩失踪呢,你给老子滚回来!”张队气得跳脚,这小子终于开机接电话了。
  是的,沈羡这几天陪在林听晚身边,直接把手机关机。当然,关机前还是给周启发了消息,如果有事,就让他暂代队长一职。
  虽然带了蓝牙耳机,可张局的声音实在是太响,林听晚断断续续听到了点。她无光的眼眸看向他,其中意义难辨。
  “知道了,马上回来。”沈羡说完就按掉了蓝牙耳机,他知道张队真的生气了。
  “是不是影响你了?”林听晚问。
  “没有的事。”沈羡看了一眼林听晚,投以一个安慰的眼神了。
  “对不起。这件事本来和你没有关系的。”林听晚的声音带着歉意。
  “林听晚。又不是你强迫我的,不要总是说对不起。”
  林听晚看向窗外,隐隐约约感受到了沈羡对她的态度。可是她这样的人,能给他回应吗。
  她不确定。
  “你把我路边放下去吧。”
  “不差这一会儿。还是说,你又要去喝酒了?”
  林听晚想到上次的尴尬,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了。
  沈羡送林听晚上了楼。
  林听晚打开门,就在她要迈进去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
  “沈羡,我是不是一个挺薄情的人?我连我妈死的时候都没哭。”
  沈羡没想到林听晚会突然这样直白地问。如果单从她九年前突然离开这件事看,她确实挺薄情的。
  但是沈羡隐隐地感觉,她的离开并不是因为她厌烦他,不喜欢他了。林听晚能一直留着他送的项链,就说明她根本不是像她表面这样。
  更何况,他从翟西那得知她母亲一直后悔当年没有好好待她。这说明她母亲早年一定对林听晚不好。可林听晚还是在她母亲临终时悉心照料。
  见沈羡不说话,林听晚的眼睛暗了暗。这么明摆的现实,还用问。她真是自讨没趣了。
  林听晚跨进门,打算关门。
  她感受到一股阻力,林听晚回头。
  沈羡一只手抓住门框,另一只手伸进裤子口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握住拳,轻轻叹了口气。
  “林听晚,伸手。”
  林听晚疑惑地伸出手。
  沈羡把东西放在她的手里,林听晚低头看,是,那条项链。
  但是链条已经被换成了新的,吊饰也显然被打磨过,不像之前那样暗沉无光泽。
  “你……”
  “你还觉得你薄情吗?九年前的东西,还戴着呢,林听晚?”沈羡的声音渐渐多了调侃的意味。
  他倒想看看林听晚怎么解释。
  “你还记得啊。”林听晚伸回手,神色有些闪躲。
  “呵,林听晚,那是我这辈子送出去的第一个礼物,吊坠上的那颗碎钻是我镶嵌的,我能不记得?”沈羡半身随意地靠在门上,挑了挑眉。
  林听晚的心狠狠颤抖了一下。原来,他曾经这么用心。
  “我只是单纯觉得好看,才留着。”
  “哦,这样啊。”沈羡显然不信,尾音拖长。
  林听晚觉得有点丢人,想要关门。沈羡一把抓住她的手。没错,这次是手。
  林听晚像是触了电一样,猛地抬头看他。
  “林听晚,你母亲以前待你怎么样,我不清楚,你清楚。九年前你为什么走,我也不清楚,你清楚。”
  “但是你薄不薄情,我清楚。”
  “林听晚,别把自己想得那么差。”沈羡一脸认真地说完。
  见林听晚看着自己不说话,沈羡勾起嘴角,带着一丝宠溺,摸了摸沈羡的头,“我要回队里一趟。不准去喝酒。”
 
 
第25章 还在努力
  林听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关门的。她倚靠着门,细腻修长的手摸向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
  她是医生,怎么会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
  回忆起最近的日子,她觉得像做梦一样。
  明明这九年她一直上进充实,可总觉得沈羡回来以后,她才真的活得像是有血有肉的人。
  看着项链,她眼眶突然湿了。
  所有她刻意压制的情感被他的话开了个口子。
  她将项链放在心口,闭眼,不允许眼泪落出来。她无声哭噎,为她不得父母之爱而哭,为她与沈羡错别九年而哭,为她从此再无母亲而哭。攒了很多年的眼泪,是时候哭出来了。
  她委屈,她生气,她心疼,她后悔。所有的好坏情绪,都被她哭了出来,她压抑太久了。窗帘未曾拉开,唯有一道缝隙,透过光线。微小尘埃在光中随声起,随声落。
  有时尘埃也让人倾羡慕,虽微小,但无需承受人的悲欢离合,不会因遇见而欣悦,不会为离别而伤感,无七情六欲,无喜怒哀乐。
  沈羡本来打算和林听晚谈开的计划不得不推迟了,毕竟林听晚的母亲才去世,这时候谈感情的事,并不太好。
  他开车回了队里。
  沈羡敲了敲张队办公室的门。
  “进。”
  张队一抬头,看到沈羡,猛地一下站了起来,随手抓起身边的文件扔向他。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
  沈羡接住文件,放到张队桌上。
  “我错了,张队。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见沈羡态度诚恳,张队才坐下,觑了沈羡一眼,“哼,哪里错了。”
  “我不该放领导鸽子,也不该手机关机玩消失。”
  张队火气又上来了,“你说说,什么事能让你违抗上级命令了!”
  张队平时对沈羡很好,像是对待亲儿子一样,可人家终究是沈羡的上级。在队里,要绝对服从命令。
  而沈羡这次,真的是引起了领导的不满,还是张局替他说了多少好话,才平息了怒气。
  沈羡身子站得笔直,言简意赅,“报告,未来妻子的母亲……去世了。我觉得她更需要我。”
  张局拿着杯子正要喝水,手顿了顿,抬眼看向沈羡,“你那初恋?”
  “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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