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朝的脚步顿了一下,眉头微挑。
算算今天,这小姑娘都跟他说了多少声谢谢。
上车系好安全带,沈言朝问:“地址。”
许听:“南湖花园。”
沈言朝听到这个地址,眸光微闪,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两人就住在同一个地方,为什么自己之前就没有遇到过她。
说完地址,两人谁都没有在主动开口说话。
许听坐在副驾驶上低头小口喝着热牛奶,胃里有了东西,终于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在一个等待红灯的时间,沈言朝分神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小姑娘乖巧地坐在旁边喝牛奶,眼睫微垂,让他不禁想到之前遇到过的那只小奶猫。
给它喂食的时候,也是这样安安静静的。
红灯变为绿灯,他不着痕迹收回视线,发动引擎。
很快就到达了南湖花园,沈言朝将车停稳,从一旁拿出一把黑伞递给她,“回去记得吃药。”
这句话他原本不想说,他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想到今天孟远说的话——
“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再怎么忙,饭也是要记得吃的……”
最后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句。
许听微抿了抿唇,拿着热牛奶的手指收紧,顿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是他递给他的第三把伞。
车内昏暗,她茶瞳清明湿润,倒映着旁边旖旎的灯色,看着他的眼神显得欲语还休。
沈言朝注视着她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恍然。
他不得不承认,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许听接过伞,嘴角扬起,不似之前的滞然。
她不笑时冷白的皮肤加上微微下垂的眉眼,显得格外的疏离和倔强,但笑起来时,眉眼如同工笔画般活了过来,好似盛开在枝头的白色山茶花。
许听朝他笑了一下:“谢谢。”
不知道是谢这把伞,还是谢什么。
或许,只有许听自己知道。
看着她的笑颜,沈言朝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微微戳中,莫名生出一股不平静来。
第7章 你听
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许听眉心一皱,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男人充满不耐的声音顺着电流传了过来:“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许听看向远处,眸光涣散,不知落向何处,声音透着疲惫:“手机刚刚静音,没看见。”
电话那头的男人停顿了几秒,像是接受这个解释,语气放缓了不少,但还是充满的质疑的意味:“你回林城,怎么不告诉我?”
见她不答,又说了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许听拿着手机的手指顿时收紧,胃部刚刚缓解的疼痛又开始隐隐作痛,连带着大脑都开始负荷运转。
只能从他连珠带炮的质疑中,费力地组织语言。
片刻后,许听缓缓开口:“上个月刚回来的,没来得及说。”
许听的父亲许文成听到她这回答,声音依旧冷硬:“回来都不知道回家吗?”
回家?
话音一落,许听难得分神。
家,她有家吗?
那不是她的家,她已经没有家了。
许听看着窗外的夜景,垂下眼眸:“我这边还有工作要忙。”
“工作工作。”许文成不知道是想到什么,语气变得尖锐,“你这些年不是学习就是工作,家都不知道回,你妈不知道还以为是我没把你教好。”
许听咬着下唇,没出声,拿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微颤。
空气顿时陷入到一片死寂。
许听睫毛颤了颤,似只振翅欲飞的蝶,深吸一口气,压在心中的情绪,语气冷淡:“我这还有工作,就先挂了。”不等许文成说话就直接掐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许听站在窗前久久没有动,耳边是喧闹的雨声。
眼神没有焦距地看向前方,思绪渐渐放空。
哗啦啦的雨声不断冲击着许文成的话,黑夜将脑海中的负面情绪不断蚕食。
那段不愿在回想的记忆再次翻涌,她知道她永远都摆脱不了。
如同伤口,已经结疤,但伤痛的记忆却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像是陈年旧疾,蛰伏在身体的某个角落,只要一想起就会隐隐作痛。
许听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将所有情绪都不动声色地隐藏在最底下。
-
林城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放晴。
许听阴霾了好几天的心情也随着这晴朗的天色,好了不少。
林城电视台。
《生生》已经送审,没有被毙,只是播出时间待定。
许听倒不意外,片子里包含了一些敏感话题,能通过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这个节目的播出我们还需要确定一下。”周主任坐在办公桌前,电脑上正播放着《生生》,“
片子涉及到医患关系和新闻伦理方面的问题,都是需要我们严格把控的,不能做任何错误的诱导。”周主任继续说道。
许听点了点头,“我们只是将最真实的新闻和事件呈现在观众面前。”
“片子选题和拍得都很不错,就是看上面怎么想的。”周主任将视线再次移到电脑屏幕上,眼里隐隐流露出满意,“但也不必过多担心。”周主任的话犹如一针强心剂。
许听淡淡一笑:“谢谢周主任。”
她比每个人都要希望这个片子能够播出。
不仅是因为这是他们的心血,她更希望里面的人和故事能够激励一样身陷囹圄的人。
如同《生生》所表现出来的一样:
奇迹终会到来,唯有生命生生不息。
回到办公室,舒谣和陈路马上围了过来,迫不及待地问道:“听姐,周主任怎么说?”
许听放下手里的资料,嘴角微微扬起,“审核那边已经通过了,播出时间待定。”
“那就好。”舒谣和陈路都松了一口气,这样的片子涉及到很多方面,最怕的就是通不过审核。
今天不用外出采访,许听一整天都在办公室里听着录音笔里的同期声,整理采访内容,等全部整理完,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下班时间了,许听动了动因为坐久而僵硬的脖子和肩膀,看向窗外,眨了眨用眼过度的眼睛。
此时天已接近黄昏,太阳渐变成一个火红色的圆球,琥珀色的晚霞向天边无限蔓延,一层比一层淡,逐渐变成深蓝色,直到成为灰白色。
直至落日完全西沉,许听才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
正值下班时间,街上的行人很多,能看见街边小摊正冒着热气,耳边是喧闹的交谈声和吆喝声,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增添了令人温暖的烟火气。
她掐准时间赶去地铁站,正值下班高峰期,车厢里人很多,许听就随意拉住一根栏杆。
听到手机传来的消息提示音,许听拿出手机看了眼,是许文成发来的。
【明天晚上回来吃饭。】
许听眉心下意识皱起,抿了抿唇,片刻后才回了句:【明晚有工作。】
回完消息就径直将手机放进包里。
到小区门口,天已经完全黑尽,路旁的路灯也依次亮起。
刚进小区,许听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缓缓朝她走来。
许听停下脚步,看着来人一时间竟没有了动作。
她眼睫轻轻颤了颤,微微仰头看向来人,“沈医生。”
沈言朝在离她一步之遥的距离前停下了脚步,瞥了她一眼:“嗯。”
他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昏黄的灯光在他眼下打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表情淡漠如常:“刚下班?”
许听下意识点了点头:“嗯。”片刻后像是意识到什么,心里微微一动,轻声问了句,“沈医生也住这吗?”
沈言朝看她呆愣的反应,淡薄的嘴角勾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嗯。”
许听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气氛顿时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她才状似随意地说道:“这么晚才下班吗?”
沈言朝下颌微微扬起,神色看着漫不经心:“你不也是。”
许听微微错愕。
嘴唇动了动,不知说些什么好。
在他面前,她一向不善言辞。总是表现得沉默寡言,呆笨无趣。
“我叫沈言朝。”沈言朝蓦然出声。
许听呼吸一滞,耳边猝不及防响起的声音让她心跳都漏跳了一拍。她缓过神,不解地看向他。
“啊?”
“不用叫沈医生。”沈言朝声音淡淡,难得多说了一句话,“叫我名字就行。”
“沈言朝。”几秒后,她试探性开口,声音充满了不确定性。
明明这个名字,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但说出口却感到无比的陌生。
女孩的神情有些茫然,一字一句地重复着他的名字,无比认真,清透的茶瞳看向他,似乎在跟他确认。
沈言朝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眸光微敛,冷漠疏离的神色在昏黄的路灯下多了些慵懒和柔和。
“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许听攥紧手提包,向他道别。
沈言朝“嗯”了声,掀起眼帘抬头看向不远处:“再见。”
许听淡淡一笑:“再见。”
转身离开的瞬间,许听绷紧的神经顿时放松了下来,尽力去克制住心底生出的不必要希望,但又忍不住去期待下一次的遇见。
就算是她再怎么表现的不在意,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同住一个小区的巧合还是忍不住令她心生愉悦。
许听不停地告诉自己,就这一次。
她会像以前一样,她不会打扰他,也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困扰。
那可不可以容许她再贪心一点。
-
“大家好,我是高二十一班的沈言朝,很荣幸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少年穿着一件熨烫整齐的白衬衫,领口的扣子并没有扣到顶而是随意地敞开两颗,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
他站在主席台上,白意黑裤,身姿如松,挺拔修长。
看向台下乌泱泱的人群,黑色的眼眸里熠着光,身后事是万里无云的蓝天,漫天的阳光倾洒在他的身上。
她的眼里剩下他一个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
她不禁想到一句话:
少年正当其时,风华正茂。
也是这一刻,许听知道了他的名字。
沈言朝。
是我言秋日胜春朝的言朝吗?
许听看着台上的少年,嘴唇动了动,无声了重复了三个字。
思绪也随着这盛夏的阳光漫无目的地发散着,但目光却牢牢追随着台上的那个人。
……
画面快速变换,男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这一次没有盛夏的风和阳光,也没有台下那乌泱泱的人群,站在他对面的只有她。
“我叫沈言朝。”
这一次许听知道,是我言秋日胜春朝的言朝。
天光大亮,许听从梦中醒来。
她坐在床上没有动,梦中的记忆如此清晰。
自从她回到林城,就频繁地梦到从前的事。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但梦中的画面却没有因为时间而褪色模糊。
冥冥之中,那些被刻意隐藏在心底的记忆正慢慢得以窥见天光。
对她来说,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垂眸视线定格在及肩的长发,不知过了多久挪开目光。
那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心动。
重逢至今,许听才明白之前自己做的那些努力似乎都白费了。
就算林城下了雪,她留起了长发,日记本被清空,心底的那份悸动却怎么也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第8章 你听
咖啡厅。
室外寒风凛冽,室内温暖如春。
许听穿着一件杏色的大衣,及肩的长发随意扎成一个松散的丸子头,有几缕碎发散落在耳畔和脖颈处,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她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张望了一眼就看见坐在最角落的了林书意。同时林书意也看到了她,对她招了招手。
许听把包放下坐在她的对面,清丽的脸上略带歉意:“书意,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
林书意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我也才刚到不久。”接着将手里的菜单递给她,“我已经点好了,你看看想喝什么,他家的咖啡和甜点都很不错。”
许听接过菜单,抬手随意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点了一杯拿铁和一块红丝绒慕斯,就把菜单给了一旁的服务员。
“谢谢,就这些。”服务员接过菜单就离开了。
咖啡店人不是很多,此时这个位置就只有许听和林书意两人。
“不得不说,你们电视台是真的忙。”林书意感慨地晃了晃脑袋,“今天终于不用加班了。”
许听抿唇浅笑:“还好。”
“什么叫还好?”林书意一脸震惊,让她去她是一天都干不下去的。
林书意最不习惯的就是朝九晚五的日子,尤其是电视台这种时不时还加班的,更是受不了。
于是一毕业就选择做了自由撰稿人,平时就写写推文、小说以及剧本,日子还过得去,时间也宽松。
她和许听是同桌,高考一结束,许听去了离林城十万八千里的申市,她则留在林城。
五年的时间许听没有回过林城一次,为找灵感林书意倒是去过申市旅游过。两人在高中就玩得很好,大学也没有断过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