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吃甜的。
颜茉收回了看窗外的视线,拿起瓷匙轻轻地搅动,粥还很烫,下不了口。
谢勉的面看样子有点坨了,所以并没有等颜茉,低头大口吃了起来。
他低着头,颜茉才用余光打量他,他比起过去黑了一些,像是晒的,但并不会显得难看,反而因为利落的寸头,有种可靠的感觉,说不清楚,但让颜茉一瞬间想到了军人这个词,板板正正的。
眉骨高挺,眉峰斜飞入鬓,衬的他狭长的墨黑双瞳十分锐利有神,英挺的高鼻梁,性感的薄唇,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这张脸帅气依旧,更添韵味。
岁月从不败美人,反而给他添上了几分成熟稳重。
他已经是真正的男人了,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无家可归的少年。
谢勉始终低头吃着面条,看起来像是对什么都不关心,饿死鬼投胎一样,只顾着吃,可实际上他又怎么会注意不到颜茉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只是他不敢抬头,他知道,只要他一抬头,颜茉的视线必定转移,中间隔着七年,不是几个月,想要回到当初,哪有这么简单。
但谢勉一点也不着急,因为他知道自己想要的什么,人生那么长,他用七年换余生,值得了。
可是就算谢勉故意低头让颜茉看,她没多久还是挪开了视线,一边喝着粥一边往窗外看。
银耳粥还是一样的好喝,是过去的味道。
这七年,她和谢勉都变了,没有想到一碗银耳粥居然还能保有过去的味道。
自从颜茉开始吃粥后,谢勉就吃的很慢了,恨不得一根一根面条挑着吃,以致于颜茉把一碗粥喝完后,谢勉还没吃完。
“吃饱了吗?锅里还有。”谢勉抬头看着她,过了一晚,脸上的气色好了很多,只是皮肤白皙,小脸又瘦,看着没什么精神,不像从前,她爱笑,脸蛋上总是带着绯红,像是颗粉嫩嫩的苹果。
颜茉摇了摇头,“吃饱了。”
她说吃饱了,谢勉也就没说什么,低头继续吃面。
颜茉看着他的动作,微微拧眉,这个人前后的动作怎么那么矛盾,刚才急的像饿死鬼,现在慢的像是得了厌食症。
颜茉想走了,可是他还没吃完,颜茉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沉默的坐着。
两人谁都没先开口,颜茉有些局促,谢勉却有些享受,这七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期待这一刻。
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坐在一块,就觉得美好。
可是一碗面又不是无底洞,怎么可能吃不完,谢勉再磨蹭,也是有底的。
颜茉看谢勉的面吃完,正要开口,粉唇翕动,还没说出来,谢勉突然起来,端着两人的碗进了厨房,颜茉的话憋在了嗓子眼里。
她总觉得谢勉是故意的。
过了一会,谢勉端了一碗红糖水给她,“喝点,身体不舒服要注意保暖。”
颜茉咬了咬唇,知道他是在说生理期的事,要不然卫生间也不会有卫生用品,可是这里连个阿姨都没有,他昨天晚上……
他应该不会的,颜茉没再多想。
“我请别人给你换的衣服。”谢勉好像能猜到颜茉心里在想什么一样。
颜茉没表现,只是点了点头,“谢谢你,我该走了。”
“不再坐会吗?”谢勉坐着不想动,看着对面的女孩,极力克制着目光。
颜茉不想坐,不过又不好明说,就找了个借口,“我还得去上班。”
谁知谢勉却皱起了眉头,低眸看了一眼桌下,“你的脚这样怎么上班?医生说要休息几天。”
“没事。”颜茉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谢勉一把握住她的手,语气有些沉,“茉茉,你别为了我置气,伤了脚,你以后还怎么跳舞?”
对于跳舞的人来说,脚就是第二个生命,落下病根怎么办。
原本还面色淡然的颜茉,听了这句话却垂下了眼睫,眼底有些落寞,轻声的说了一句,“我已经不跳舞了。”
明明只是一句平淡的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落在谢勉的耳朵里,却像是一根针在刺他的耳膜。
她从前那么热爱跳舞,虽然后面选了设计专业,可是他不知道茉茉居然不跳舞了。
谢勉没问为什么,因为他隐隐约约感觉到,那是一段不能被触及的逆区。
谢勉的喉结滚了滚,嗓音轻了些,“就算不跳舞,也要好好保重身体,不用急着上班,颜叔叔的事以后我来办,茉茉,你不用那么辛苦了,是我来晚了,对不起。”
谢勉以为是颜家缺钱,所以茉茉才不顾身体也要去上班。
听着这句对不起,颜茉的杏眸当即就红了,鼻尖发酸,可她却强行忍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在谢勉的眼前哭。
心里憋着一口气,哪里是这么一句对不起可以释然的。
颜茉沉默了一会,深吸一口气,将心口酸涩的滋味压了下去,哑着声音道:“就算不上班,我也要回家。”
说完,颜茉挣开谢勉的掌心,一瘸一拐的走向了沙发,虽然隔着衣服,她还是觉得谢勉握过的那一处肌肤,温度炽热,灼的人生疼。
“我送你。”
谢勉走了过去扶着她的胳膊,提过她的包包,勾在了臂弯。
颜茉想挣扎,可是这一回,谢勉却攥的很紧,根本没有给她机会,“茉茉,你要是不想我扶你,那我就抱你。”
谢勉的语气很沉,显然是说一不二,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做过。
颜茉想起从前在家里,她每回在谢勉房间睡着了,他总是会将她抱回房间睡。
颜茉挣扎不开也就任由他扶着了,两人坐电梯去了地下停车场。
从电梯出来,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就在不远处停着,谢勉打开后车门,扶着颜茉进去,她的神色始终淡淡的,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谢勉问是不是送她回别墅,颜茉摇了摇头,说了个地址。
离这里有点远,不过那地方靠近医院,谢勉想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就没有多问,启动了车子。
颜茉一上车就合眼假寐,一看就是不想和谢勉说话。
谢勉从后视镜看了她一次又一次,每回看见她尖瘦的下巴,都忍不住皱眉,这得养多久才能养回来,颜家那些人该死。
颜茉现在租的花园小区是旧公寓,在医院不远,房子很多年了,墙壁斑驳,而且没有电梯,她租的是三楼,原本不高的楼层,只是现在她的脚还疼。
“谢谢你,我自己可以,你不用上去了。”颜茉说着从包包里取出五百块钱,递给了谢勉,“这是昨天晚上的医药费。”
谢勉浓黑的眉峰就没松开过,漆黑的双眸一直盯着她,没有接,随后视线转到了窄小老旧的楼梯上,这个小区应该是没有物业打扫,楼梯扶手落了一层灰,间歇还有几个小孩的手印,墙皮脱落,满是小孩子的乱涂乱画。
“你怎么上去?”谢勉低头看了眼她穿着拖鞋的脚,她昨天晚上穿的是高跟鞋,刚才问起,谢勉直接说不见了,让她把家里的拖鞋穿了出来。
“我自己可以。”颜茉见他不收,加上一大早的,很多人下楼散步买早点,路过两人都看着,她面皮薄,挂不住,索性就把钱收起来了,反正他现在可能也看不上这几百块钱。
颜茉转身就走,因为脚踝疼,一瘸一拐的,从背影看有些滑稽,谢勉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眼看着颜茉扶着栏杆要踏上第一个台阶,谢勉再没能忍住,冲了过去,趁颜茉毫无防备,一把将人很身后打横抱起。
谢勉的公主抱让颜茉受惊,轻啊了一声,惊魂未定时看见谢勉的俊脸,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像是要冲破胸膛跳出来。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颜茉梗着脖子,露出一截脖颈,莹白之上,已经透着绯红,不知是羞的,还是吓的。
谢勉却连看都没看她,手臂肌肉绷紧,抱着人一步一步迈上了台阶。
“手勾着我。”这里的楼梯窄小,台阶做的也小,还没有谢勉的脚长,只能踩一半,所以他走的很谨慎,怕摔了怀里的姑娘。
颜茉想了想,到底没和他在楼梯间闹,万一摔了得不偿失,最终只能咬着唇用手臂环住了谢勉的脖颈。
第20章
谢勉微微垂眸,就能看见颜茉乖乖的靠在他胸膛,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明明不累,可是心脏却兴奋的跳动了起来,像是他第一次负重跑完十公里,喘的像是要把心脏吐出来。
他极力压制,可是心跳声还是如擂鼓一般,颜茉感受到了,但没多想,只是觉得她也不重,谢勉怎么累成这样。
两人谁都没说话,楼梯间很安静,三楼也就是一会的事,谢勉轻手轻脚的将她放了下来。
洁白柔软的小兔子棉拖踩在黑乎乎的水泥地上,格格不入。
就像这段时间的颜茉,误入了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颜茉从包里拿出钥匙,拉开门进去,谢勉看着,想问要不要换鞋。
结果颜茉堵在门口,根本没有想让他进去坐坐的意思,反而十分生疏的道了谢,“我一个人住,不太方便,就不请你喝茶了,你回去注意安全,谢谢。”
说完,颜茉就把门给关上了
谢勉碰了一鼻子灰:“……”
大白天的,连坐一下都不方便,不知道的还当他是登徒子呢。
谢勉宽厚的肩沉了沉,无奈的摸了摸鼻尖,只能转身离开。
任重道远啊。
颜茉挪到沙发上,瘫坐下去,终于重重的舒了口气,刚才靠在谢勉身上的时候,颜茉连大口喘气都不敢,生怕泄露她的紧张。
时隔七年,再这么亲近,她的确是很紧张的,因为谢勉占据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七年,怎么可能淡定的了。
可是看见谢勉,颜茉心里很矛盾,以前觉得只要谢勉没出事,生活的好好的就行,可是现在看见谢勉生活的特别好,她又很生气,觉得谢勉太无情,这么多年连一条消息也不肯告诉她,让她担心了这么多年。
心里有点小委屈。
生起气来,自然也就闹了别扭,不想和谢勉说话。
颜茉摇了摇头,不想再去想这件事,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才发现手机没电了,找了充电器充上,顺便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
她身上的衣服有点宽大,可能是谢勉买的,不过很精致,是颜茉常穿的牌子。
今天不打算出门,就换了件毛茸茸的蓝色睡衣,睡衣帽子上还有两只长长的兔子耳朵,格外可爱。
再度拿起手机,已经九点半了,过了上班时间,一晚上没看手机也没什么消息,倒是周万德给她打了三四个电话,发了十几条语音消息。
她一个都没点开来听,而是给他发了消息请假。
既然不缺钱,她真不想把自己弄这么累,之前爸爸给公司介绍了多少生意,爸爸一出事,周万德就变了副脸,颜茉都恶心死了。
她才发完请假的消息,周万德的电话就进来了,颜茉想了下点了接通,那边周万德的大嗓门语气不耐,“颜茉,你怎么回事,现在部里正是最忙的时候,你怎么请假?昨天让你加班画的稿子呢?怎么还没给我?”
劈头盖脸一顿吼,颜茉把手机拿远点,真是觉得人还没走,茶就凉了。
还记得之前爸爸刚刚出车祸的时候,周万德知道她要请假,二话不说给批了,而且还亲自送她去医院,之后更是天天来,买这买那,活像是自己亲爹出事了。
可是当周万德得知爸爸可能以后都醒不来,而公司落在了颜茉叔伯手上时,整个人就变了,对着颜茉也是颐指气使,让她赶紧上班,专挑重的任务交给她。
虽然说周万德和颜茉没有什么关系,可是这副嘴脸,她也恶心的不行。
“我没空,身体不舒服,要请假,稿子你让别人画吧。”颜茉不想惯着他,又不指望那点工资养家糊口,她根本无所谓。
“嘿,你怎么回事,那是你的工作,你说请假就请假?你还想不想干了?”周万德的脸色变的特别难看,因为年底了,马上就要放春节假期,最近公司特别忙,颜茉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请假,刚才打几个电话都不接,周万德要气死了。
“不干了,我离职。”颜茉一把挂了电话,嗤了一声,真以为颜家落魄了,她要指望一个月几万块钱的工资。
周万德一听脸色就黑了,颜茉手上还有一个项目,是甲方指定要颜茉做的,颜茉的设计的确很有灵气,为此颜总让他裁了颜茉,他都打算等颜茉做完这个项目再说,毕竟不是小钱。
他是打定了主意,觉得现在颜家落魄了,颜茉爸爸又要花钱治病,颜茉现在不敢走,所以对颜茉也就没了好脸色。
可是颜茉居然说不干了,那他怎么和甲方交代?
周万德一想签了合同的项目,咬了咬牙,给颜茉打了回去,结果颜茉根本没接,周万德的脸色黑如锅底。
颜茉把周万德的电话挂了,又扫了眼手机,除了他就没有其他人了,现在几乎没有什么人联系她,前半个月,还有人时不时来问问爸爸的情况,安慰安慰她,现在整个湖城都差不多知道爸爸已经成为植物人,这辈子可能都醒不来,所以他们也就没再来做戏了。
自从谢勉走后,颜家就节节高升,像是乘了东风,直上青云,到了今年,颜林酒店已经在全国突破了五十家连锁酒店,在湖城这样的二线城市,颜家是排的上号的富贵了,这两年,不知道多少人巴结颜茉,名副其实的众星捧月的大小姐。
可是这才一个月,酒店不过暂时旁落,就急忙要和她划清界限,生怕她赖上那些人,不就是看她一个小姑娘,无依无靠,抢不过叔伯。
可颜茉就算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也不可能哭哭啼啼的把公司拱手相让,迟早会抢回来的。
这些所谓的朋友,以后自然也就没有必要结交了。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的,颜茉也有好友,比如她此刻手机屏幕上跃动着的名字——秦宁。
秦宁是秦家小女儿,也是她高中的同桌,两人关系很好,最近她在国外参加巡回演出,那么忙的时候,听到了颜家的事,还给颜茉打电话,问颜茉需不需要钱,得知爸爸可能永远醒不来,也没有和颜茉生疏。
颜茉打起精神接了电话,“宁宁。”
“茉茉,这几天颜叔叔有没有好点啊?”秦宁的声音有些疲惫。
“还是老样子,你很累吗?听起来声音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