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润伸了个懒腰道:“你看哪个驱鬼跳大神的没有两把年纪, 人们大多相信年龄才是经验阅历,要是知道只有我一个年轻姑娘,你拉活都不好拉。”
德华恍然大悟地点头:“有道理。”
上次他想给焦润介绍一个看风水的活, 人家看她年轻, 就没用她。
焦润喝了口水, 笑着道:“这你也信了?”
德华:“……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焦润一傻十九年,心眼子也像积累了十九年份, 一下子补上来一样, 他都分不清她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了。
“都是真的, 这是合同,麻烦你帮我送去,我下午要去买鞋,明天再去工厂。”
德华挠了挠头,道:“你说的电子花圈,能卖出去吗?”
焦润的二手面包车修好了之后,她三天两头往外面跑,店就让德华来看,按天数给他发工资。
德华还纳闷,她天天跑去外面干什么?
后来才知道,焦润自个儿去联系了电子厂,要做“电子花圈”。这电子画圈说来新潮,其实就是用布花做个托,中间放上电子板。
德华刚开始觉得这事不靠谱,到现在还心存疑惑。
焦润站起身说道:“首先电子花圈环保,一个花圈珍惜点用,能用个十来年,再说人都图个新鲜,一开始不怕没有市场,有钱人活着的时候喜欢风风光光,就算是死了,他们有钱的儿女们也不会想落于人后,放心吧,能卖出去。就算不卖,我们可以租啊,租给零散的客户,卖给其他的丧葬用品店。”
她上辈子去参加葬礼,可没少看到电子花圈,显然普及度很高,现在市场空白,正适合她去大展拳脚。
德华听她一套又一套的口若悬河,很快就被她说服了。
焦润还道:“我这儿正好缺人手,你要是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可以回来。要是哪天改主意了,你再回夜市摆摊也行。”
德华想了想,他也二十五了,他爸妈天天催他找对象,他总觉得自己啥也没有,不好去耽误人家姑娘,就一拖再拖。反正摆夜市也不耽误白天上班,德华就应了下来。
焦润带好墨镜,揣好钱包,说道:“对了,我明天去完工厂得去趟市里,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德华:“用我送你吗?”
焦润:“不用,我自己开车去。”
德华:“你上个月不是才撞树上吗?一个人能开到市里?”
焦润:“……”
她脑子里的冥添悠哉地躺着,仿佛此事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焦润:“放心,我可以。”
“你去市里买东西?”
“不是,想去问问筹办经营性公墓的条件。”
德华张了张嘴:“你还想开公墓?”
这是要从死人身上榨取最后一滴油水啊!
焦润:“咱们搞白事的,也要有售后服务,不能骨灰一烧,就一了百了。从骨灰盒,到墓碑,到公墓,再到每年祭奠,都要去细挖,做到每一处,才能形成‘产业链’。”
现在政府审批的还不是很严格,正好她知道有座荒山,从她们镇开车半个小时的距离,离水库和住宅区都远,非常适合永久安眠。
她得想想办法,先搞到钱,再把山弄到,墓园一开起来,她离上辈子的生活就不远了。
什么风水宝地,庇佑后辈的宣传语,连公墓应该如何建造,分为几个板块她都忍不住开始想了。
德华:“……”
他头一次听见有人把赚死人钱,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焦润下午去二手店买了双黑皮鞋,还碰见了一只被人脱了红色高跟鞋的女鬼,她出言提醒了店老板几句,就回了家。
第二天,焦润起了个大早,先去早市吃了碗豆腐脑。
在咸卤与甜卤之间犹豫了一下,冥添坐在地上,说道:“本王想吃甜口。”
焦润扶了扶太阳眼镜,对老板道:“咸卤。”
冥添:“……你在跟本王作对?”
焦润按部就班地放了韭菜花,陈醋,和辣椒油,吃了一口道:“我想吃咸口。”
冥添:“又酸又辣,鬼都不吃!”
焦润:“那你把嗓子眼堵上。”
焦润吃了一碗豆腐脑,又吃了两根油条,神清气爽地结了账。
她跟冥添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居一年了,冥添这鬼虽然暴躁,但时间久了并不难相处。爱吃甜的,嘴还笨,一身的洪荒之力也使不出来,一生气就冒烟。
上午焦润去工厂看了样品,对调节电子板的师傅说:“您输入两行字我看看。”
师傅:“好,您看输入什么?”
焦润想想道:“就输入‘冥添,一路走好’,冥是幽冥的冥,添是添油加醋的添。”
师傅按要求输入了两行字,明晃晃的大红字,在灿烂的画圈里来回闪烁。
焦润:“气不气派?您是这世界上第一个用电子花圈来祭奠的鬼了。”
冥添冷笑:“这东西都是摆给活人看的,鬼才不看。”
焦润:“你别说,我这个产品基本上听不到用户反馈,你快跟我说说,感觉如何,有没有想改进的点?”
冥添一撇头:“弄这些,不如给本王买两坛子好酒!”
他都放出来一年了!焦润连个酒酿汤圆都不给他吃!
焦润“哦”了一声,对师傅道:“咱们这个电子板里还能加电子画面吗?比如说这人生前好酒,可以根据家属需要,添个酒的图标之类的,就像电子宠物一样……”
焦润立马投入到了和师傅的探讨当中,立志于完善商品的每一处附加值。
等商量完了,焦润又道:“冥先生,您看看,还有什么要求,您的意见对我们的产品有着很重要的意义啊。”
冥添很憋火,却又不知道如何发泄,只能升起了烟雾,手动下线了。
下午焦润又跑了一趟市里,跟她预想的差不多,虽然比她上辈子的时候宽松,但还是有许多的硬性指标。
就算买到了荒山,但想拿到《公墓服务证》还要来回跑好多次,没有个一年时间打底是不行了。
又过了两天,德华久违的给她拉了一个活儿,去给一所学校驱邪。
焦润还挺诧异,通常要求驱邪的都是个人,学校这么唯物主义的地方,居然也有人需要驱邪?
据德华说,那所学校是专门搞成人继续教育的,校长是个小老头,从以前就比较信这方面,原来还让她奶奶去家里做过法。
知道焦老太太去世了,校长就找了其他的同行,驱了两次邪,都没驱利索,这才想让焦润来试试。
一听“成人继续教育”六个字,焦润眼睛亮了亮,要不说她都要忘了,她现在还是个“文盲”。
“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德华道:“赵校长说,他们校舍里面有个旧厕所,从前年起就不太对劲,总能听见女人的哭声,去上厕所的人,还听见过有人挠门,半年前,有个女生直接被吓晕过去了。你说,邪不邪门?”
焦润:“是不是墙壁太薄了,或者厕所外面有人哭,传进来的?”
德华摇摇头:“就算是墙壁薄,那也不能一天到晚的哭啊,那儿又不是居民楼,是学校。”
焦润:“可能就学习成绩不好,考得太差了,才总在厕所外面哭呢?”
德华:“……那挠门呢?”
焦润:“也许是那人上得太久了,别人憋不住了挠门呗。”
德华:“……你不信?”
焦润站起身:“得去看看,才知道有没有。”
从德华那儿要到了学校地址,焦润开着小面包就去了。
这所学校是另一所学校的旧址,直接就被拿来做继续再教育的课舍了。
赵校长从接到电话起就等在了门口,赵校长今年五十有八,马上就要退休了,退休前最后的心愿就是把厕所里的鬼送走……
赵校长不高,略显清瘦,很有文人气质。
他没有看焦润年轻就怠慢她,反而很细致地讲道:“就在最里面,自从学生吓晕了之后,就没人敢进去了,我们这一层就一个厕所,课间只能到楼上去上,很不方便。”
焦润:“那行,我先去看看,您回去吧,我一会去校长室找您。”
赵校长打量了一下焦润,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除了一身黑,看不出一点要驱邪的样子。
“你没带什么工具?”
焦润笑道:“我跟我奶奶不一样,她老人家喜欢物理疗法,我喜欢心理疗法。”
冥添在脑子里冷笑道:“小老太太是做法忽悠人,你是说话糊弄鬼。”
焦润:“冥添,你今天挺安分啊。”
正常这时候,冥添都会跳出来,说一句:“本王帮你吞了它?”今天却只字未提。
冥添右手撑着头,不屑地道:“那鬼在厕所里待久了,味道不对。”
焦润:“我本来还想,要是只恶鬼,就让你吞了来着,不吃就算了。”
冥添转头,看向焦润的前方,说道:“此话当真?”
管他是什么味的鬼,吞进去了就变成了他的鬼气,全当净化了。
焦润仿佛从冥添的脑袋上面看到了两只耳朵,正在精神抖擞地耸立着。
焦润笑道:“你还当真了?”
冥添默默地侧过了头,两只隐形耳朵无声折叠,把焦润看得“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第79章 第十三缕
一楼深处的校舍厕所是整间学校的禁区, 厕所对面有一扇窗,外面的绿植枝叶繁茂,将整扇窗户大面积的遮挡, 只有少量的光线能从枝叶间照射进来, 走廊的深处即使是白天也显得有些阴暗。
厕所门半新不旧, 木质的门上嵌着一个不锈钢的门把手,应该是好久没人来过了,上面落了一层的灰。
焦润没带纸, 打开厕所对面的窗户, 薅下来了一把叶子, 将就着擦了擦把手上的灰, 旋转把手, 打开了厕所的门。
厕所里面没开灯,墙的尽头有扇窗户,因为面朝北, 所以没有什么阳光。
焦润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鬼影,左侧的墙上有开关, 焦润按下灯的按钮,厕所里立刻亮堂了起来。
许久没有人使用,厕所里没有什么怪味, 飘荡的都是潮气和下水道的气味。厕所里面有三个隔断间, 两个洗手池的上方挂着两面镜子, 镜子很久没擦,上面也落满了灰, 人脸照起来有些模糊。
看见地上有张黄纸, 焦润走过去捡起来, 上面写了一串符咒,估计是前两个同行落下的。不知道鬼能不能看懂,反正她这个活人是看不明白。
“冥添,这上面写的什么?”
冥添嗤笑道:“雕虫小技,画符之人没有法力,这东西就如一张纸,没有任何作用。”
焦润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除了灯泡,什么都没有。
“你能感觉出来有没有鬼吗?”
冥添颔首:“有。”
不在外面,也不在天花板,那只能在厕所隔间里了。
焦润走过去,侧着身子,轻轻打开第一扇门,以防这鬼突然间跳出来,她好随时后退。
“嘎吱——”一声,土黄色的门被拉开,里面除了一个蹲厕和水箱,里面空空荡荡。
焦润合上第一扇门,刚要打开第二扇,就听冥添道:“丫头,看上面。”
焦润抬头,就见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正从第二间厕所的上方,往第一间厕所里面爬。
女人的长发遮脸,手臂肌肤呈现青白色,爬的时候蹑手蹑脚,好像不想让焦润发现,她在转移阵地。
“白色衣服不禁脏,上面应该都是灰,别爬了,你下来,咱俩说会儿话。”
听见焦润的声音,女人一颤,随即大声叫喊了起来:“啊!!”
她一边叫一边爬,脚掌一打滑,就摔进了第一个厕所里,还好是鬼,要不然摔这么一跤,她就算脑壳不碎,蹲便池也得碎。
焦润打开第一扇门,就见女鬼大头朝下摔在了蹲便池里,正从排水口里面往外拽头。
看她半天被抽出来,焦润就抱住她的腰,触感跟摸她奶奶的时候一样,凉凉滑滑的,幸好有衣服隔着,要不使不上来劲儿。
女鬼的脑袋终于拔了出来,她肩膀一抖一抖的,低着水淋淋的脑袋,可怜兮兮地坐在地上。
焦润打开水龙头,对她道:“过来冲冲,还有你的长头发,别往脸上按了!都是下水道的水!”
过了好半天,女鬼慢吞吞地抬起了头,焦润这才看到了她的脸。
要不是焦润心里素质好,她多半得叫出声来。
焦润看过的鬼也不少了,从每天都会见到的长舌鬼,到去医院接死者时看过的各种亡魂,甚至有些将死之人的鬼魂,临死之前都会在走廊里乱逛。
有的眼睛凸出,有的腹腔被开了个大口子,走路的时候肠子在脚边拖着,经常被路过的人踩到肠子。
但都没有这个女鬼的相貌有冲击性。
厕所女鬼的脸部轮廓基本看不出来了,原本应该是鼻子的地方开了一个大洞,一只眼睛垂在眼眶下,另一只眼睛脱离了眼眶,可能是强行塞进去的,在眼眶里面像玻璃球一样来回乱晃。
上嘴唇缺失,露出的一口牙也破破烂烂,脸颊上多处破损,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衣服和长头发,分不出来这究竟是不是个人。
女鬼哆哆嗦嗦地捂着自己的脸站了起来,小声道:“我不想洗脸。”
焦润:“不洗脸可以,你得洗洗头发。”
女鬼似乎在小声嘟囔,只不过她没有了嘴唇,看起来就是上下两排牙在来回摩擦,张张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