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茂昌这边的事也就安排得差不多了。
而时间,也慢慢到了宋嘉然即将临盆的日子。
这几天,郑府的人各个都是小心翼翼的,连个大气都不敢喘,宋嘉然身边更是一刻没离过人。郑立晏早中晚饭也都陪着她吃。
“得走走,现在多走动走动,等生的时候,就没那么费劲儿!”
宋嘉然由水芹扶着,在院子里走动着,宋母便站在一旁念叨。
“我当初生你们的时候,也就是你大哥,那会没经验,心里又怕,生了大半夜也没生下来,还是你祖母,在一旁守着我,见我实在难受,开了个方子,一碗药下去,你大哥就出生了。后来再生你们三,有经验了,就好多了!”她也是想多讲点,让女儿别紧张。
可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感受到一股暖流顺着自己大腿而下的时候,宋嘉然赶紧自己的心都突突了两下。
“夫人?”水芹见她突然停住,担心地问她。
宋嘉然用力握住她的手,脸上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母亲,羊水好像……破了。”
宋母镇定极了,立刻吩咐,“李大家的,去后院把稳婆喊来,红桃绿芜,去灶上把水烧着,之前带来的方子按着上面的药也给煮上。水莲,你去前院告诉鹦鹉,让他去宋家医馆把孙大夫还有时楼都叫回来。再去告诉姑爷,嘉然要生了。”
“桃花丁香,你们去端盆热水来,先给嘉然洗个头。”她走过去扶住女儿,“这坐月子可不能洗头,趁着现在羊水刚破,还没开始痛,先把头洗了。”
“好!”看着宋母这一番操作,她紧张的心,一下子就被安抚了。
几人扶着宋嘉然去了早就布置好了的产房,就是正屋另一边隔出来的,里头的东西都一应准备好了。
扶着她躺下,水芹仔细地给她将头发打湿。
宋母没让皎皎进去,“你一个小姑娘,都没见过血,别吓着了。就在这儿厅里候着,有什么也都能听见,待会你哥哥来了,怕也是紧张的,你好好陪着他。”
“嗯,好。”皎皎也有些慌乱,听宋母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稳婆来得快,宋母带着两人进去。
“这时辰还早呢。”稳婆看了一眼心里就有数,“姑奶奶要不要吃点东西?”
宋嘉然摇摇头,她一点不饿。
“我让灶上煮着红糖鸡蛋,参汤也煨着,若是待会没了力气,再吃也行。”宋母道。
稳婆就笑,“夫人有经验呢。”
几个老人一点不紧张,仿佛这生孩子不过是件小事一样。但见他们这样,屋里屋外的气氛也顿时一松。
郑立晏赶来时,腿都是颤抖的,“嘉然……”他急急忙忙地就要往产房里进,立刻被拦下。
“哎哟姑爷,这产房您可进不得的!哪有男子进产房的呀!”稳婆堵在门口。
“我就看两眼!”他伸着脖子往里瞧。
“没事儿,让他进来吧,我和他说两句话。”宋嘉然头发上还有沫呢,听见他的声音便道。
想着还没生,宋母还是让人进来了。
就见女婿几乎是跪在榻前的,握着女儿的手。
“嘉然,你别怕,我一直在,无论发生什么,我一直都在。”郑立晏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激动还是害怕了,又是欣喜新生命的降生,又怕待会产程出现意外。明明这些日子孙大夫天天都来把脉说没问题,他还是怕有万一……
宋嘉然笑道:“我不怕,我怕你怕。郑立晏,待会我要是叫得太大声,你可千万别闯进来,万一见了血,还得一屋子人把你抬出去。”
郑立晏摸着她的脸,指腹轻轻摩挲,“我一定冷静。你也是。”他低下头,附在她耳边,“我就在外头,你要是痛得难受,你叫只管大声喊出来,你骂我都行,嗯?”
“嘉然,别怕。”
眼角泪水淌下,宋嘉然推开他,抹了把泪,“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出去吧!”
她头发洗得差不多了,还得绞干呢。
郑立晏也不顾这么多人在,轻吻了一下宋嘉然的额头,这才退出去。
等他出去了,稳婆才笑着对宋夫人道:“姑爷姑奶奶感情好呢!”
宋夫人心里高兴,面上只道:“都是年轻孩子,也没个规矩。”
屋里笑声一片。
轻松的气氛直到宋嘉然的第一声痛呼,才开始又凝重了一些起来。
作者有话说:
宋大哥:我就是那个冤种……
生娃了生娃了。
第七十九章
产房里, 宋嘉然的额头逐渐冒出了细汗,她昂着头, 为了避免太痛咬伤舌头, 还在嘴里咬住了一块软布,手上紧紧地拽着床栏。
身下的阵痛感越来越重,她的痛呼也越来越大。
“很好,就跟着我说的来。姑奶奶, 这生孩子, 快不了, 你别一下子把劲使完了, 关键时候反倒没了力气。”稳婆说着打气的话。
“来,按照我说的, 先吸气,再用力,哎对!”
“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感觉身下一松,一个什么东西被排出了体外, 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
“生了!生了!”两个稳婆一个接孩子, 一个流利地剪脐带。
“恭喜姑奶奶, 恭喜夫人, 是个小公子!”稳婆兴高采烈。
顿时,满屋子里都是恭贺声, “恭喜公子夫人喜得麟儿!”
稳婆抱着孩子打了他两下屁股,嘹亮地哭声顿时响了起来。
简单将孩子擦拭了一下, 稳婆抱着孩子走到宋嘉然身边, “姑奶奶, 您看, 小公子长得可清秀了!声音也洪亮得很!”
宋嘉然表情却有些奇怪,哪里清秀了,红彤彤的脸皱成一团,这真的是自己生出来的吗?
宋母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当时刚出生,我也怀疑过。”她高兴地看着新鲜出生的外孙,笑得合不拢嘴。
“这也就是刚出生,等再长两天,就好了!姑奶奶,您信我的眼光,我接生过的孩子,多了去了,一出生就有这么好看的,可不多!”她将孩子抱在早就准备好的襁褓里,抱出去给郑立晏看。
郑立晏早在外面急得不行了,不停地往里面张望,若不是担心自己闯进去是给大家惹麻烦,他恨不得进去陪着嘉然一起生。
这个时候,他最痛恨的就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儿没有无痛,也没有麻药,嘉然只能硬生生的忍着。哪怕怀孕生子这件事是两个人共同的决定,但他心里也清楚,在这个过程中,嘉然的付出是远远大于他的。他再怎么心疼,也无法代替甚至不能真正感同身受嘉然此时的感受。
这种愧疚、心疼、担忧直到产房里那一声啼哭响起,那一句“母子平安”传出,才终于放下了一些。
稳婆抱着孩子走出来,“恭喜姑爷,喜得麟儿!姑奶奶在里头一切都好!”
郑立晏无法言说此时的感觉,那一个小小的襁褓里,像个小面团似的孩子,是他和嘉然的孩子。他那么小,还没自己小臂长,但他会哭,会嘴里冒泡,会让他觉得心里有一种痒痒的、又密密的细绒爬过的感觉。
这是他的孩子。
他要当父亲了。
郑立晏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一种,他要为这个孩子撑起一片天地的责任感。
他几乎热泪盈眶,手脚笨拙地从稳婆手里接过襁褓,轻轻地用鼻尖触碰孩子的小脸蛋。孩子也仿佛知道他是父亲一样,动作间蹭了他两下。
郑立晏没有忘记嘉然,“夫人怎么样了?我什么时候能进去看看她?”
稳婆笑着道:“里头在收拾着呢,再过会就能进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他又低下头,小心的观察手里的孩子。
产房里,宋嘉然躺在榻上,产后的疼痛一直在持续,虽然没有生产时那样痛苦,但仍然不怎么好受。
她此时也顾不得隐私不隐私了,只希望水芹她们赶紧把产房把她自己收拾干净,好让她舒服点睡上一觉。
宋母亲自喂她喝完汤药,看见她沉沉睡去,这才背过身,捂着嘴哭了出来,还不敢发出声音,将哽咽声尽数吞下。
“老夫人,你这是……”李大家的连忙扶住她。
宋母摆摆手,“我没事。”她知道的,做女人的都有这一遭的,哪怕是她自己的女儿,也得有这一遭的。她不过,就是心疼罢了。亲眼看着比在外地等候担忧,更让她心疼。
李大家的宽慰她,“老夫人,夫人身子调养得好,生得也快,比起旁人,已是少受了很多罪了!月子里再好好养着,很快就能恢复了。这有了外孙,是喜事呢!”
“是喜事!”宋母抹了泪,“走,出去看看,我适才还没好好看看我的乖外孙呢!”
宋嘉然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夜里。
她仍在产房里,不过产房里的血腥味已经散去了,屋子里熏了香,闻着也不难受。
“醒了?”她刚睁眼,身边就响起了郑立晏温柔的声音。
“嗯。”由着郑立晏将她抱起来半靠着,又喝了点参汤。她才想起来,自己好像生了个孩子来着?
“孩子呢?”
“在呢。”郑立晏把婴儿床推到床边上。
这婴儿车,是郑立晏自己做的,每天早上抽出点时间,“只当是锻炼锻炼了。”他是这么说的。
做出来的婴儿床也像模像样,此时上面铺了绵软的褥子,小孩子躺在里面,安静地睡着。
“乳母先喂了点奶,孩子吃饱了,就睡了。这小子,还挺乖的,知道不吵他娘。”郑立晏笑着道。
乳母是早就找好了的。宋嘉然倒不介意别人喂孩子奶,她知道母乳对婴儿的好处,她自己喂吧,也行,但既然有人代劳,又何必折腾自己呢?她与孩子之间又不会因为没有亲自喂养就有间隙。
再说了,也不是所有产妇都能很快下奶的。就算有了奶,那小婴儿吃的时候可不会控制力气,许多母亲都是生生忍着痛的。
宋嘉然觉得,没必要让自己难受。
其他人自然是支持的。
郑立晏不必说,他和宋嘉然心意相通,他自私一点想,还不乐意宋嘉然亲自母乳喂养,哪怕喂的是他亲儿子也不乐意。
宋母的话,她们这些夫人最知道保养了,生的孩子都是由乳母喂养的。那门第再高的,生了孩子好几个乳母换着来呢。她们甚至会觉得,生孩子会自己喂养,那是穷苦人家没办法。
于是这事无人异议。
“你说,怎么这么神奇呢?这样一个小团子,就在我肚子里,一生出来,能哭能闹的。”此时产房里就他们夫妻俩还有个呼呼大睡的孩子,宋嘉然说话就随便了一些。
“这么个小家伙,竟然是我生出来的。”刚刚升任父母的两人还有些不适应。
宋嘉然忍不住戳了戳小家伙的脸蛋,就见小家伙嘴一撇,两人瞬间紧张,以为他要哭出声来了,结果人砸吧了一下嘴,又睡着了。
宋嘉然悻悻然收回手,“对了,孩子的名字你可想好了?”
“之前不是定了几个吗?就在里面选一个吧?”自从知道怀的是男孩后,夫妻俩每晚在床上,也想了不少名字。
“不用从郑家的字辈吗?”宋嘉然突然想到了一事。取名这事也不是简简单单想取什么就取什么的。
像在郑家族里,郑立晏这一辈的子孙都从“立”字,而当时国公府里,为了区分嫡庶,嫡子名字的最后一字便从的“日”字。再像宋家,宋时亭他们这一辈从的就是“时”字。
不过这也就是男孩取名有这些讲究,许多女孩,别说不能上族谱了,连个正经名都没有,在家中就按齿序“二姑娘”“三姑娘”地叫着。
郑家宋家这些还好,嫡女都是能上族谱的,不过也是不记名。
这样一想,宋嘉然又庆幸生的是儿子了。
“我此前写了信给族里了,如今我们算是单立的一支,不必非得和少新少贤一样,孩子的名字里,就跟着族里从‘玉’就行。”
少新少贤是家里的叫法,实际上两人的名字应该是郑理新、郑瑞贤。
“就取个‘琛’字吧。”郑立晏道。
“琛?郑琛?”宋嘉然轻轻唤着这个名字,琛,珍宝也。她笑道:“那就叫郑琛了,对吧,琛哥儿?”她又没忍住戳了戳小家伙的脸蛋。
可这回,琛哥儿没给他娘面子,“嗷”得一声就哭了出来,吓得守在外面的水芹乳母她们立刻走进来。
“怎么了这是?”
郑立晏挪了挪位置,挡住自家夫人,“许是尿了吧?”
“没有啊!”乳母检查了尿布,她还是细心,看见了琛哥儿脸上还没消去的红印,心里觉着好笑,嘴上还是批评道:“公子,这小公子才出生呢,哪哪都软,您就是喜欢,这手上也得轻点啊!”
背着黑锅的郑立晏尴尬道:“是,是。”背在身后的手一把捏住了作怪的宋嘉然。
宋嘉然手也抽不回来,只得憋着笑,听着他被教训。
孩子自生下来,那就是一天一个样,宋嘉然以前还不信这话,可等自己生了孩子后,才发现这话果真没错。
一开始,小家伙眼睛都睁不开,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再不就时不时嚎上两嗓子来证明一下自己的存在。慢慢地,眼睛能睁开了,耳朵也能听见了,你和他说话,他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也能“哼唧”两声。
再慢慢地,若是饿了、尿了拉了,也知道不舒服了,会嚎上两声知会人。宋嘉然还新奇地发现,这不同情况,人家嚎地也不一样。
饿了,就是“哼哼”像猫儿似的叫,尿了就是哭上几声再歇一会儿接着再哭,拉了就是一直哭。有意思极了!
最大的变化就是模样了,刚生下来时皮肤皱巴巴的,脸上也通红跟个猴子屁股似的,慢慢地,皮肤松展了,脸上红润也退去了,小脸上就滑溜溜的,尤其是圆溜溜的眼睛一睁开,能把人稀罕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