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蘅玉便柔柔叹一口气:“可惜了,原本想为我的一个宫女谋一份好姻缘的。”
陈敏敏拧了眉:“宫女?”
赵蘅玉说:“对啊,宫女,我听说高恭人最善交际,她撮合了不知多少公子小姐……”
赵蘅玉接着说:“我准备赏一个宫女,问她要什么,她说要个好夫婿,我便遂了她的意,托了高恭人出去帮忙看看,后来听说她在魏国公府看中了一个公子……”
陈敏敏气恼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魏国公府岂能去配你的丫头。”
赵蘅玉嘴角浮起小小的梨涡,说道:“你别急,不是你三哥,好像是个旁支庶出的公子。”
就算这样说,陈敏敏和徐月盈也深觉羞辱。
旁支庶出,那也是陈宴之的兄弟,赵蘅玉怎么敢将她的宫女嫁过去?
陈敏敏和徐月盈对这件事的内情也不甚清楚,但皇帝偏爱赵蘅玉,真要将赵蘅玉的宫女嫁给魏国公府的旁支庶出公子,那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不欲细问,怕真的问到了细节,有失魏国公府的体面。
原本趾高气扬的两人,顿时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赵蘅玉摇着团扇,嘴角牵起淡淡的笑意,只是垂眸看到陈敏敏绣鞋上的珠光,她笑容渐渐隐去。
陈敏敏是在故意挑拨她和阿珣吗?
赵蘅玉轻蹙着眉,有些不太确定。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从坤宁宫出来,赵蘅玉走在路上闷闷不乐。
燕支跟在她身后小心地说道:“公主不必在意永康郡主的珍珠,如今六殿下在坤宁宫养着,自是有许多身不由己,就算他给了永康郡主一匣子珍珠,在六殿下心里,最看重的还是公主你这个姐姐啊。”
赵蘅玉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我哪里是要和陈敏敏争这个?”
她不开心,是因为陈敏敏辜负了阿珣的心意。
上好的南珠被踩在脚上,阿珣一贯温柔敏感,虽不会怪罪他人,但心里定然是难过的。
赵蘅玉穿过御花园,走到假山堆处,春风拂面,没有让她心里好过一些。
陡然间,她看到了一个人。
锦衣的小公子站在假山之后,身姿挺拔,他垂着眼睛,面上带着清清冷冷的疏离。
赵蘅玉心头一喜:“阿……”
赵珣偏头看赵蘅玉,他眼中空洞的冷意让赵蘅玉觉得有些陌生。
然后赵珣一把将赵蘅玉拉了过去,他的手掌稍显粗粝,捂住赵蘅玉的嘴,将她的唇重重压住。
他用另一只手拦住赵蘅玉的腰,将她拖入假山之中。
赵蘅玉紧张地眨了眨眼,她陷入赵珣怀里,这才发现假山对面有人在说话。
赵蘅玉偷偷透过假山缝隙看过去,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巧云。
巧云面色沉沉,对面的太监也一脸不安。
方才中妃嫔在坤宁宫请安,皇后赐下杏仁茶,那嘉贵人才揭开杯盖,就不住干呕。
皇后看在了眼里,悄声让人将会医术的宫女带了过来,那宫女故意撞翻茶盏,帮嘉贵人收拾的时候,将手指往她腕上一搭。
于是皇后知道了,嘉贵人有孕。
巧云说道:“长春宫那位有了,娘娘让你去公府走一趟,叫国公夫人赶紧拿个法子出来。”
太监嘀咕着:“国公夫人的法子也就那一招,府里存着的丹砂都给三公子房里的莺莺燕燕用了,怕是要出去采买……”
巧云呵斥道:“就你多嘴多舌!”
说完,她略带紧张地左右张望一眼。
赵蘅玉被巧云话里的意思吓到。
一是嘉贵人有孕的事,二是皇后的宫女竟然在图谋皇嗣。
她胸口起伏,呼吸都有些不畅,腿脚有些发软就要栽倒在地。
赵珣的手臂有力地拦在她的胸前,没有让她掉下去,他似乎预料到赵蘅玉的激动,更加用力地搂住了她。
赵蘅玉知道不能打草惊蛇,柔顺地倚在赵珣的怀里,两人的呼吸交错在彼此的耳边。
过了不知多久,巧云和太监终于走远。
赵珣僵持着搂住赵蘅玉的姿势没有动,赵蘅玉皱着眉陷入深思,也没有察觉。
赵珣猛地松开手,赵蘅玉陡然跌倒在地。
她趴在地上,抬头望着赵珣,双手撑在粗粝的石子上,娇嫩的肌肤就此破了皮,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担忧惊恐,她红了眼圈,用略带委屈的声音道:“阿珣,扶我起来。”
赵珣垂着眼睛,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清甜的气息拂来,赵珣僵硬着身子没有动,直到那一丝一缕的甜香抽离开来。
赵蘅玉站直,松开握住赵珣手臂的手,她用疑惑的眼神询问赵珣:“她们要用丹砂做什么?”
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赵珣抬起眼睛道:“我听说勾栏瓦肆里,妈妈们会用蒸丹砂得出的水银,放进姑娘们的吃食中,用了会流产。”
赵蘅玉杏眼圆瞪,她吃惊得用帕子掩了唇:“皇后她是要……”
她又想到了什么,严厉地看着赵珣:“阿珣,你为什么知道勾栏瓦肆的事,你莫不是……”
赵珣忍住厌烦,打断了她:“阿姐多虑了,我是从那些纨绔嘴里听来的。”
赵蘅玉神色微缓,接着她认真叮嘱道:“你不许学他们,你还小,现在若惦念着那些事,会坏了身子,知道了吗?”
赵珣微笑,眼中有些许的嘲谑:“好,我听阿姐的,等阿姐准我做了,我再去做。”
赵蘅玉脸颊微红:“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娶妻后自然是可以的,到时你哪能听我的,算了,你还小,和你说不明白。”
赵蘅玉将话题扯开,说道:“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皇后的手段,我们便有了应对的法子。”
“我们……”赵珣轻声念着,语气耐人寻味。
他其实,并不想和赵蘅玉成为“我们”。
他讥讽地看着赵蘅玉。
难道她以为,他会为了她去对付皇后?
赵蘅玉满心信赖地望着赵珣,目光莹然:“阿珣,你想出什么好法子没有?”
赵珣心里有一千种阴谋诡计,但他只是摇了摇头,用愧疚的语气说道:“我不知道。”
赵蘅玉柔声安慰他:“没关系,毕竟阿珣是个好孩子。”
.
赵珣唤李德海打了水,他站在漆红描金的梨花木梳洗架前,双手浸在铜盆的冷水中,慢条斯理地细细洗手。
已经过了两三天了,他总觉得手心处总有种让他难以忽视的触觉。
痒痒的,湿湿的,赵珣疑心他捂住赵蘅玉双唇的时候,她启了唇,不小心将舌尖扫过他的手心。
赵珣烦躁地将帕子扔在水中,溅起几滴水珠,洇在他玉色的锦袍上,水渍在他的衣裳上留下印子,越不想去看,越难以忽视。
他张开手掌,陡然生出一股冲动,想要拿匕首生剐下手心这一层皮。
他对赵蘅玉的接触,厌恶如斯。
赵珣走出屋外,他站在廊下,看碧蓝的空中有一只很大的蜻蜓风筝。
他想起行宫的往事。
赵珣自幼在行宫长大,身边只有一个老嬷嬷,日子过得艰苦。
六岁那年,他才第一次见到风筝。
那段日子赵珣印象深刻,寂寥的行宫忽然间多出了许多的宫人,人们忙着修葺庭院,种树栽花,赵珣兴奋地对黄嬷嬷说道:“嬷嬷,我们家里大变样了。”
但嬷嬷笑得苦涩,那时候赵珣并不知道缘由。
几个月后他知道了,行宫并不是他的家,他只是暂住其中的弃儿。
那天,赵珣看到了风筝,鲜艳漂亮的蝴蝶飞在空中,让年幼的他顿时怔在原地。
那蝴蝶跌落地上,精雕玉琢的小姑娘将它捡了起来,她脚步轻盈地闯入庄重肃穆的仪仗中,黄罗伞盖下,严肃的天子弯腰对她笑。
她梳双环髻,不似赵珣见到的寻常女孩只用红绳绑住发髻,她的双环髻上珠玉烨烨,她穿流光一般的绸缎。
赵珣陡然觉得自惭形秽起来。
他踩了树枝,跌落在地,众人齐刷刷向他看了过来。
在场的贵人有四个。
他后来知道了,那是他的父皇、太后、赵蘅玉,还有赵蘅玉的生母兰妃。
当天夜里,宫里的人强行从黄嬷嬷手中抢走了他。
他们将他扔进河水中。
黄嬷嬷拼死救下了他,他记得冰冷的河水,记得清冷的月光,还有黄嬷嬷紧紧抱着他,对他说的话。
“娘娘她终究不愿放过你,六殿下,你实在命苦……”
赵珣死里逃生捡回一命,黄嬷嬷不敢和他住在行宫,只能在行宫外隐瞒身份,辛苦浆洗,换些银钱生活。
黄嬷嬷以为他忘了六岁的事,但他怎能忘。
他渐渐长大,明白了当年的杀身之祸因何而起。
他父皇的宠妃兰妃,怎能容得下他?
当年,皇帝将怀着身孕的兰妃接入宫中,专宠她一人,自兰妃后,宫中再无皇嗣降生。
行宫中的他的出生,是皇帝对兰妃的背叛。
他长到十岁那一年,听闻宫里的兰妃死了,又过了不久,他父皇派人找到了他,将他接入宫中。
他踏入宫门,他又一次看见了天上的蝴蝶风筝。
再一次,他见到了赵蘅玉。
赵珣微笑着折断了蝴蝶风筝的脊背。
凭什么她高处云端,而他深陷泥淖。
.
赵珣正在仰头看天上的蜻蜓风筝,忽然看见有个小太监冒冒失失跑到他跟前。
直到小太监走到赵珣面前,他才认出来,那是赵蘅玉身边的太监,似乎叫什么万顺。
赵珣便露出可亲的微笑:“万顺,怎么了?”
万顺对赵珣能叫出他的名字感到受宠若惊,他忙说道:“六殿下,我们公主病了,想请殿下去瞧瞧。”
赵珣几不可见地轻皱了眉,他忍住冷笑,他说道:“可是我不是太医,恐不能治阿姐的病。”
万顺小声道:“是装病,公主听说圣上要来探病,着实心慌,想要六殿下在身边,才好受一点。”
赵珣似笑非笑:“阿姐可真是离不开我。”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自那日假山后偷听到巧云的话,赵蘅玉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
她回到长春宫后,先是和嘉贵人通了气,然后仔细叮嘱长春宫宫人不要随便收来历不明的东西,饮食起居都要一概留心。
饶是这样仔细,长春宫依旧不小心中了招。
禾青神色紧张地找上赵蘅玉,带她往嘉贵人卧室去,嘉贵人住主殿尽西头的一间,禾青往角落里一站,弯腰揭开玛瑙狮钮兽耳的熏笼,竟然有几粒滚动的银白。
禾青小声说道:“贵人被诊出有孕后,就不用熏香这些东西,这熏笼闲了下来,没承想,有人往里头放了水银。”
赵蘅玉面色发沉,她原以为皇后会将这毒物放在入口的东西里,没想到皇后知晓她们防范吃食防得严,于是另辟蹊径。
水银发散在空气中,久了会让人中毒。
赵蘅玉说:“收拾了母妃的东西,让母妃住东暖阁去,对外就说母妃畏寒,”她又对燕支说,“将我的东西搬来,我住这西间,就说,是为了更好照料母妃。”
燕支大惊:“可这水银不光对怀孕的妇人有害,公主身子娇弱,也受不住呀。”
赵蘅玉笑,拿起帕子掩唇咳嗽了两声,无力说道:“所以……我病了。”
长春宫的徽宁公主病了。
这事儿转眼间在阖宫传开,竟然都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赵蘅玉料想父皇日理万机,不会很快来看她,可这日晌午就有乾清宫的太监过来了,说待会儿皇帝要来。
赵蘅玉于是有些慌,她第一次做蒙骗的事,还是要骗过令人生畏的皇帝。
她心里没底,连忙差人去文华殿找赵珣拿主意。
赵珣走进长春宫,来到西头的卧室,他看到赵蘅玉病歪歪卧在床上。
她乌发散乱着铺在榻上,衣襟微微敞开一点,露出雪腻的一片肌肤,她的模样让赵珣顿了步子,飞快转开眼睛。
赵蘅玉见赵珣停了步子没有走上来,她撑着手肘半支起身子,对赵珣招手:“阿珣快过来。”
赵珣敛了眉目,走上前来。
赵蘅玉紧张地握住赵珣的手臂,隔着柔软的布料,赵珣能感到她细软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阿珣,我这样装病,父皇会发现吗?”
赵珣弯了弯唇角:“就算父皇发现,他怎会怪罪于你。”
赵蘅玉没有发觉赵珣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赵蘅玉她仰着头看赵珣,她抬起身子,一下子挨得离赵珣极近,赵珣情不自禁想要后退,却被她紧紧握着手臂。
“阿珣,帮帮我。”
她的眼里含着雾气,让赵珣想到露气深重的秋夜。
赵珣缓缓呼出一口气:“好。”
他说:“你先松手。”
赵蘅玉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死死抓住了赵珣的手臂,她尴尬地松开了手。
她抬起眸子问道:“我看起来,像是生病了么?”
赵珣垂眼看她,一双桃花眸潋滟着春水,鼻尖有点微红,檀唇朱红滴滴。
赵珣问她:“你的脂粉放在哪?”
赵蘅玉不解,依旧给赵珣指了妆台。
赵珣起身过去取了赵蘅玉敷面的鹅蛋粉来,他坐在赵蘅玉床沿,用拇指指腹取了一点粉。
他用食指轻轻抬起赵蘅玉尖尖的下巴,赵蘅玉一惊,往后避让一些,赵珣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略微感到些不自在。
他说:“你的唇色太艳了些。”
赵蘅玉也结巴起来:“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