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嗫嚅一番,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姑娘,我、我……”
黛玉见她吞吞吐吐好不爽利,甚觉无奈,“你我二人情份非常,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紫鹃听了黛玉的话,垂着头略微沉思一番,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道:“姑娘,我想随你一起去林家。”
黛玉以为她要说什么惊心动魄的话呢,又见她一番“破斧沉舟”马上就要“视死如归”的“慷慨就义”模样,不禁颇为好笑:“我当是什么呢!缘是为了这个?”
轻笑着摇摇头。
随即走到紫鹃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吟吟道:“好姐姐,这话还需得你说出口?我早几日便向老太太提了这事,她老人家疼我,听我说没了你我便饭也吃不下,觉也不睡了,忙不迭就答应了。”
说着,又见紫鹃呆呆的茫然中又透着欣喜的傻样,笑的直不起腰来。
紫鹃见黛玉笑的这样狠,不禁羞红了脸,恼怒之余便去挠黛玉的痒。
一边挠一边笑骂:“好个坏丫头!既说了也不早同我讲,害我白担心这么久,该打!”
黛玉被她挠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笑出来了,只能放下身子求饶道:“好姐姐,快饶了我罢,妹妹年轻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就饶妹妹这一回罢。”
紫鹃原本就同黛玉闹着玩,这下见黛玉笑狠了,也怕她伤到身子,于是立马收了手,只是口中还恨恨道:“小妮子!下回再捉弄你紫鹃姐姐,可就别怪我不'怜香惜玉'!”
黛玉用手绢擦了擦自己眼角笑出的泪水,又特意与紫鹃隔出一段距离,方才站住打趣道:“不敢了不敢了,姐姐如此神勇,妹妹我有自知之明,自是不敢再造次。只盼着今后给姐姐找个有本事的姐夫,替我报这仇呢!”
说罢,瞅准机会,就往门外跑去。
背后的紫鹃听了立马撸起袖子,笑骂道:“坏良心的丫头!这般取笑我?可知是皮痒痒了,你且站住,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黛玉见紫鹃在后面追她,自是一刻不敢停歇,待到了贾母处方才扒着门回嘴道:“你叫我停我便停?究竟是你傻还是我傻?”
说罢,便躲入贾母房中,紫鹃不好在贾母跟前与她嬉闹,只得作罢。
黛玉眼见得紫鹃此刻不得不安份,于是躲在贾母怀中,只抿着嘴,一个劲儿的朝她笑。
紫鹃见她“小人得志”,心中恨的要死,只是贾母在跟前,不好造次。
一旁的贾母见黛玉此刻脸色红润,额间有汗,忙用自己的绢子给她擦了擦,“大冬天的,怎的出了这么多汗?”
“老祖宗,不碍事,只是饭后运动了一下子,故才如此。”
贾母听罢,点了点头,道:“原是如此。”
话毕,又见黛玉此时气色极好,不免欣慰道:“明日便能与你父亲团聚了,可开心不开心。”
黛玉闻言,不免低了头,轻轻巧巧的“嗯”了一声。
贾母听了,慈爱的拍了拍黛玉的手,“开心就好。这几年你在我跟前长大,在我心中,你同宝玉是一样的,不比其她姊妹。我心里只有盼着你们好的,别的也没甚可求。”
黛玉闻言,不免抬头看向贾母。
贾母随手给黛玉整理了一番方才跑的有些乱的发髻,慈爱道:“宝玉自小被我宠坏了,所以有些混。你在他跟前也受过不少气,我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地方顾及不到,你别怪我。”
黛玉听了,竟莫名被贾母的语气弄的有些感伤,脱口而出道:“老祖宗!”
贾母摸了摸黛玉细嫩的脸颊,“玉儿啊,老祖宗如今只希望你回了家别忘了我,往后若能时常来看我几回,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黛玉如今不过才九岁,正是小孩心性。又在贾母跟前养了两年,兼之贾母又真心疼爱她,故而听到贾母这一番感人肺腑的话,又想到自己马上要离了贾府,心中不免涌起一股子离别感伤,伏在贾母膝上哭个不止。
贾母见黛玉哭的这般伤心,一面轻抚着她的背,一面疼惜的哄道:“乖乖快别哭了,明日回了家,眼睛肿起来也不好看。”
正当祖孙二人说着体几话,外面却报王夫人带着探春、迎春,薛姨妈带着薛宝钗,王熙凤带着平儿来了。
几人一一给贾母请过安。
待众人坐定后,王夫人对黛玉问道:“前几日,你舅舅给你送去的燕窝可曾用了?”
黛玉点点头,“用了。”
“既是用了那便好,我这还有些外头送来的血燕,我瞧着不错,你且拿回家去罢,权当我一点子心意。”
黛玉听了,自是推辞。
“你舅母既然提了,你拿着便是。血燕虽然珍贵,可到底是凡物,比不得你舅母的心意贵重。”
黛玉见贾母同意了,方才收下。
“如今做婶娘的都给玉儿送了礼物,你们这些小辈可有准备?要是没有,我可不依!”
王熙凤从来都是八面玲珑,而今听了贾母这一番半真半假的话,赶忙笑道:“老祖宗,你可真偏心呐。平时就没少从我们这薅羊毛,而今见着妹妹要走,还不忘给她争争。你倒是全了自己慈爱长辈的心,可就苦了我们喽,本就没点子私房钱,买个胭脂水粉都费劲,时常还要被你搓磨。要我说,外头的哥儿们可比我们有钱的多,老祖宗可别紧着我们几个薅呀,也该换头肥羊宰了。”
贾母闻言,不禁又气又笑,咬着牙恨恨道:“猴儿,你这嘴可真真叫人恨。旁的人也就罢了,这在座的哪个有你有钱?而今在我面前哭穷?也不怕臊得慌!”
王熙凤听了,又是调笑了几句,见贾母开心了,时候也到了,便拿出自己早早准备好的礼物亲自送到黛玉手上。
贾母见了,甚觉满意,含笑点头道:“倒不枉我白疼你。”
其她几人也纷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交到紫鹃手里,只有李纨守寡,便由贾母代给。
隔天一早,林清便带着人从林府赶往贾家。
林妹妹自是坐轿子的。
林清不愿困在四四方方的空间,便决定骑马,正好看看这京城的风光。
林家和贾家都是达官显贵,住的自然是上好的地段,故而林清这一路走过来,很是领略了一番京都的繁华与热闹。
尤其这途中,他还瞧见了一家名为“和乐楼”的茶楼,风格极为雅致,进进出出的也都是穿着考究的人士,想来也是高端的场所,以后无聊了可以来这打发打发时间。
林清紧赶慢赶来到贾府。
外头接引的人恭恭敬敬把林清领进去。
里面贾母坐在主位,旁边围绕着一圈又一圈穿红着绿的小丫头。
林清自来这后,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多女孩子,真叫一个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旁边竖着一排高大宽阔的屏风,里面时不时有女子的咳嗽声传来,想来屏风后面还有女眷。
贾母上一次见林清还是在晚间,她年纪大了,眼神愈发不好,而今再见林清,比上次瞧的更清,不由得叫过林清,拉着他的手,又细细打量了一番。
林清也不慌,就这么站在那,任由贾母打量。
屏风后的一袭人也从缝中窥见一身姿挺拔,清新俊逸,气度不凡的男子。
贾母带着老花镜,愈看林清愈发满意,拍了拍他的手,道:“真是个齐整的孩子。”
林清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该说不说,这林家的人长的都很不错。
林如海是,林妹妹是,就连他这个八竿子才打的着的亲戚也是。
不能不说是上天的垂怜呐,只可惜,寿命差了些,不能丰年永存,也是个遗憾。
贾母忙叫黛玉出来。
黛玉身后跟着紫鹃,从屏风后缓缓移出。
林清扭头便见着前头一长相颇为俊俏的小姑娘,眉毛细细的,五官精致,瞧着竟和林如海有几分相像。
这应该就是黛玉了。
只是这孩子怎么那么瘦,看她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浑身没有一点重量。
待回家了可得好好补补。
贾母搂过黛玉,指着站在一旁的林清道:“这便是你叔叔了。”
黛玉垂着头,没有直视林清,只给林清行了礼,便没再说话。
林清见黛玉出来了,着急把她接回家。
又见宝玉不在这,想来是被贾政拘住了,也好,省得他到时难办。
想着快刀斩乱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婉言谢绝了贾母留他吃中饭请求,便带着黛玉回去。
回去的时候林清多留了个心眼,让抬轿的人先把黛玉送回去,他在后面殿后,以防宝玉又出幺蛾子。
原先这样做只不过是以防万一,没成想还真让他给算着了。
就在途径茶楼的时候,那宝玉带着茗烟骑着马从后头追来。
一面追一面喊:“那林家叔叔,暂且留步!”
抬轿的人见有人追来,正要停住。
林清让他们不要管,直接把姑娘送回府。
他一个人骑着马,停在中间,隔断宝玉的去路。
林清坐在马上看着追来的宝玉,含笑道:“哥儿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同叔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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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和乐
宝玉气喘吁吁的勒住马,先对着林清拱了拱手,而后探着头往林清身后打探,发现没有黛玉的踪迹,不免有些焦急,“叔叔,妹妹呢?可否让我同妹妹讲几句话?”
宝玉因着这几天保养得宜,又有上等的大夫与药治着,兼之贾政当初也没使多大力,所以脸上的伤口只是看着可怖,而今已好了大半,只能看见有浅浅的红痕横亘在脸上。
本来没多明显,只是宝玉的脸过于幼嫩白皙,故才让林清一眼就发现了他脸上的伤。
不免眉头微挑。
这贾政倒真下得去手,往脸上抽,真就不怕毁容?
林清呵呵一笑,“妹妹先行走了,算着该到家了,哥儿有什么事就同我讲吧。”
宝玉听了是肉眼可见的失望,眼里的光一下子暗淡,失魂落魄的待在那,也不说话。
林清见他半天没反应,又怕自己在路中间挡了来往行人的去路,故拱手告辞:“哥儿要没什么事,叔叔便先走了。”
说罢,就要转身回府。
谁知原先还呆愣愣的宝玉却突然开口,叫住了正欲纵马离去的林清,“叔叔!可否移步?侄儿有话同你讲。”
林清不想搭理他,于是转过身子,礼貌性的笑道:“改日。等改日有了空闲,哥儿再来找我,叔叔今日有要事,就不陪哥儿了。”
林清原本以为这样就能打发了他,谁知他旁边的茗烟却耍起了无赖,直接跳下马,一把拉住林清马的缰绳,仰着脸,对着林清赔笑道:“爷,您就应了我家二爷的约罢。往日林姑娘在我们府中,和二爷最是亲近,平日里也没少得我们二爷照顾,有什么吃的玩的,我们二爷都是紧着林姑娘先。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林姑娘的面儿上也就同意了罢。”
林清见这小子死死巴住自己的马,又见宝玉此刻不作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知自己若是强行离开势必要闹的鸡飞狗跳。
不禁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不过是两个小屁孩,随便应付下得了。
不过,谁说宝玉傻了?
他看他精的很!
还知道自己做白脸,让别人唱红脸,这样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是茗烟的错,他充其量也就是个治下不严。
果然,这大家公子哥没一个省油的灯。
可见原先一直在装疯!
几人原本是要去和乐楼坐的,谁知这家楼格调倒挺高,不预约就算有空位也不给你坐。
没办法,几人只好去了离这不远的长庆楼。
长庆楼是京都最好的酒楼,没有之一。
不同于和乐楼的高格调,长庆楼十分亲民。
虽也分个上、中、下层级,可到底普通老百姓手里有了余钱,也能去里面解解馋。
且这京都老百姓生活是极度的富足,经济更是罕见的繁荣。
林清刚来这的时候还被这儿的繁荣昌盛给吓了一跳,好奇之余他在系统翻了半天,想看看究竟哪个朝代的首都之繁盛能与之相比。
翻来翻去,比来比去,林清最终还是觉得,唯有宋时的东京能堪堪与之比肩,但只是堪堪。
他没去过宋朝,不能亲眼见着那时的百姓究竟是个什么生活状态,唯有几许文献可窥测一二。
但南柯国的京都百姓,脸上却大都洋溢着富足安定的泰然,脸色也红润。
可能是林清这几日都是待在繁华地段,故而所见皆是上等人家。
但林清原先在房州也甚少见面黄肌瘦之辈,当然也有乞丐,却很少听到有乞丐病死饿死在街头的消息,社会大多数人对这些弱势群体还是很有爱心的。
尤其隔三差五,房州的县衙便会组织号召大家给这些人捐粮捐物,他也响应过好几回,把家里仆从连带他自己穿旧的衣物给他们。
事后政府会给捐赠的人颁一个匾额,也没什么实际效益,就是个荣誉,林清当然也得过,那块匾至今还挂在他房州的家中。
偶尔夜深人静之际,林清也会看着窗外皎洁的明月犯犯嘀咕。
难不成,这南柯国果真是他做的“南柯一梦”?是他梦中的桃花源?所以才这般完美?
有些事,是越想越高深,甚至于一个不小心都能牵扯到世界的本源上。
林清虽然心思敏锐,可也擅长装装糊涂,故而在明白自己没有做哲学家的天份后,也就把这个问题抛诸脑后了。
确实,管他呢!
既来者则安之,管他是“桃花源”还是“南柯梦”,只要自己能活痛快了,管那么多做甚?
长庆楼生意做的够大,京都有多家分店,林清几人来的这家正巧还有包厢,只是价格贵了些。
当然了,既然是宝玉主动邀请林清,那这钱自然也是宝玉出。
林清也不提这事,就当自己不知道,他还不痛快呢,好端端,如果没有他们俩拖着,自己早回家了。
林清与宝玉进了包厢,独留茗烟一人在门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