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象是宋枝蒽,他也不知怎么,嘴里就蹦出一句没脾气的,“嗯。”
隔了几秒,他又来了句,“你说得对。”
宋枝蒽:“……”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这语气莫名很像“老婆说得对。”
宋枝蒽被自己这个下意识想法吓得直咬唇瓣。
好在前方就是她家小区。
她赶忙借此岔开话题,告诉祁岸在前面路口停下就行。
这个时候,雨已经停得差不多。
下车前,她想把衣服脱下来,但发现这衣服已经被她弄得湿得没法穿,甚至两个人身上的气味都混在了一起。
正尴尬着,祁岸淡声,“穿回去。”
“……”
祁岸正儿八经地看着她,“顺便帮我洗了——不要干洗,要你亲自。”
堂而皇之的语气里,夹带着几分蛮不讲理的霸道专.制。
宋枝蒽一时无语。
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没有勇气说出来。
毕竟是人家大晚上把她冒雨送回来,刚刚还为了她跟何恺吵了一架。
都说人情最难推拒。
宋枝蒽微微蹙眉,最终只能点头,说了声软糯的好。
衣服也没脱,就这么一直穿着下去,走之前又对祁岸说了声谢谢。
这次祁岸倒没像上次那样冷漠。
他慵懒倚在驾驶位,挑着眉梢看她,“谢就完了?”
“……”
“你算算,我送了你几次。”
如同被他拿捏住软肋,宋枝蒽哑口无言。
“你可以慢慢想。”
祁岸倒是拖着闲散的调子,不紧不慢,“我不急。”
说完,戴着精雕指环的手重新调转方向盘。
落在宋枝蒽脸上那道悠长深邃的视线也慢慢收回。
祁岸嘴角噙着零星半点的戏谑,目视前方,转眼就开着那辆招摇惹眼的阿斯顿马丁,一并汇入车流如织的茫茫夜色。
“……”
宋枝蒽在原地不自觉地望了会儿。
直到彻底看不到那辆车的影子,身和心才彻底松懈下来。
-
虽然折腾了一晚。
到家时也才不过九点。
老太太最近身体好转,来了闲情逸致,想把阳台给宋枝蒽改造成小书房,这样也省得她在卧室那一亩三分地挤着。
只是她不太懂当下年轻人的眼光,正想着给宋枝蒽打视频电话,不想这丫头自己回来了。
那雨淋得确实狠了些,宋枝蒽头发都是半干不干的,脸色也不大好。
老太太惊喜还没维持几秒,就变成心疼和责怪。
宋枝蒽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避重就轻地说临时决定回来,没想到突然下雨。
老太太却免不了碎叨,从她做事马虎不知照顾自己,还怪她突然回来也不知道给她打个电话。
不过说归说。
宋枝蒽刚冲完澡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葱油面就已经端到她面前。
老太太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没发烧,这才重新去倒腾那堆满杂物的小阳台。
想着她正好在,便让她跟着一起参谋这书房怎么打造。
宋枝蒽往外歪了下头,“稍微弄弄就行了,没那么讲究。”
老太太却一副“那怎么行”的态度,怎么说都要把阳台打造漂亮。
没一会儿又提到新买的排骨鱼肉,老太太调子扬高,“你不是说,小岸念着我吗,不如这次就让他来家里吃饭。”
“正好小恺也好久没来了,他们两个还是朋友,叫过来一起,就在你舅舅的烧烤店,热闹热闹。”
话是再平常不过的家长里短。
对宋枝蒽来说,却像刚划破的伤口突然碰了水。
捏着筷子的手一紧。
有那么一瞬,她想告诉外婆,她已经跟何恺分手了。
可想到外婆很可能为了这事操心,话就随着面一同咽了下去,只潦草地敷衍了句“到时候再看”。
说完手机刚好亮了下。
是【木木一吱】账号相关的推送通知。
宋枝蒽神色恍然一瞬,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自己忘了什么。
撂下筷子拿起手机,她找到和050912的对话框,匆匆敲字:【抱歉,来晚了】
然而还没开始说下句。
向来神出鬼没的050912居然很快就出现:【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
宋枝蒽眉头一紧,有些不知所措,【你不会一直等着吧】
这话似乎让对方很无语。
050912发了很长一串省略号。
跟着又说:【想多了,刚好看到】
语气里莫名有种我没那么闲的既视感。
宋枝蒽这才松了口气,字斟句酌地打字,【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钱我应该不会退给你了】
隔了几秒。
050912:【分手了?】
宋枝蒽指尖稍作迟疑,回了个老老实实的“嗯”字,顿了顿,又说:【我需要这笔钱】
【但是,如果你有什么不方便,可以跟我说】
【我愿意把钱还给你】
050912:【没什么不方便】
对方回得很随意,【那本来就是打赏的钱】
宋枝蒽说不清这一刻的心情。
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感谢的话,偏偏她嘴拙,更不知道别的主播对“榜一”大哥都是什么态度。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只随口问了句,【今晚还有心情直播?】
“……”
木木一吱:【不直播】
指尖在输入框打出一句“只是上来找你”,又觉得不妥,删掉敲了另外一句:
【不播了,淋雨有点感冒】
本以为对方还会说些什么。
不料050912只回了个冷冷淡淡的:【嗯】
像是在主动结束话题。
反正宋枝蒽也没什么话好聊,正好顺应台阶下去。
后来吃完面,她帮赵淑梅收拾了会儿家务,洗了洗换下来的衣物,以及祁岸的那件昂贵外套。
只是怕外婆认出来问东问西,她只能挂在卧室晾干。
忙完之后,才陪外婆在阳台那边规划了半天设计。
或许是因为有外婆的关爱和陪伴,宋枝蒽心情不知不觉好了许多。
甚至有好几个片刻,她都忘记自己今晚刚刚失恋。
直到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她才发觉自己经历了何等惊心动魄的一天。
先是当众斥责何恺甩手而去,又在雨中逆行,上了祁岸的车,最后又当着何恺最忌惮的人的面,和他提了分手。
好像一夕之间,就把曾经想而不敢做的事,通通做了个遍。
而祁岸,无疑就是那个为她保驾护航的人。
这也是到此为止,宋枝蒽觉得最意想不到的事。
不是何恺和应雪那番暧昧举动,而是她提出分手后,祁岸会来找自己,甚至,为了她和那么多年的好兄弟发火。
明明这三年,两人一点联络和交集都没有,甚至不如陌生人……
宋枝蒽在她那张小床上翻了翻身。
眼下夜色浓郁,万籁俱寂。
月光透过窗纱温柔漫进来。
也许是这一刻黯冗迷离的氛围太适合回忆,以至于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与祁岸有关的年少往事。
事实上,这并不是祁岸第一次为了她跟朋友发火。
那次情况远比对何恺严重许多。
宋枝蒽记得,那还是在老宅安顿后的第一个月。
因为“感冒药”事件,那晚宋枝蒽被他盯着任劳任怨地补了一晚上的卷子,两人也因此熟了起来。
只是无论是在别墅,还是在班上,她跟祁岸交流都不多,但祁岸只要不打球,就会叫上宋枝蒽一起回去。
早上就更不用说了,有时候宋枝蒽下楼迟了,祁岸还会不爽地站在阁楼下面的小花园里,抄着口袋不耐烦地喊她的名字。
白衫长裤的俊朗少年,抄着兜肆意不羁地往那儿一站,惹眼又嚣张。
宋枝蒽被他叫得气急败坏,只能推开阁楼的窗户压低声音制止他,“别喊了,我马上就下来!”
见她认栽,祁岸挑着眉心情大好。
嘴角噙着的笑明明又痞又坏,却格外撩人心扉。
就这么叫了几次,左右两家邻居都知道这宅子新来了个叫宋枝蒽的小姑娘。
从此以后,宋枝蒽就更不敢挑战这位大少爷的权威。
但凡他提出的要求,只要合理,她都尽可能满足。
比如在他打球时,帮他买瓶水放在桌上,再比如借他抄一下习题册和卷子作业,再不然就是帮他递个消息。
祁岸的母亲易美茹偶尔会和当时的法国男友约会到很晚。
因此他常趁着这个机会,和那些兄弟朋友出去鬼混。
和他比起来,宋枝蒽乖得要命。
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帮赵淑梅处理家务,而易美茹又习惯性地在回家之前告诉赵淑梅一声,交代她准备宵夜,或是别的事情。
所以宋枝蒽才会很清楚易美茹什么时候回来。
两人为此加了微信。
只是聊天记录里,除了机械汇报易美茹什么时候回家,再无其他。
但这样瓜田李下的事情太多,导致那段时间大家都在传,祁岸是不是有了情况。
体育课后放到桌面上的水;准确率极高的供他抄的习题册;每次聚会只要收到信息,就会立马回家;还有每到周四,他都会支开身边兄弟,专门去顶楼的琴房弹琴。
就因为宋枝蒽每周四值日,她不想祁岸等得太明显,就让他四处找点乐子。
却不想,这些举动能造成这么大的误会。
宋枝蒽得知这件事时,刚好就在祁岸那圈人身后吃饭。
说来也奇妙,食堂熙熙攘攘的,两伙人隔得也不近,偏偏她就清晰地听到了这番话。
那时她在班上还有个关系不错的女生,叫童乐乐,童乐乐对班里八卦的事向来兴趣浓厚。
当即就此展开一番推论,猜和祁岸那位相好的田螺姑娘一定是个仙女,温柔漂亮还有气质那一款。
她越说,宋枝蒽头垂得越深,恨不得把餐盘里的冬瓜戳碎。
童乐乐说了好半天才发现,“哎,宋枝蒽,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宋枝蒽仓惶抬眼,摇了摇头,说没有。
说完再度垂下眼。
或许是这一刻距离够近,也或许是从这个角度,童乐乐看到更多的是宋枝蒽没有胎记那半边脸。
那姑娘忽然呀了声,抓住她细白的手腕,满脸惊奇地说,“宋枝蒽,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你皮肤这么好,五官也好看?”
这声音委实大了点。
引得斜前方正热热闹闹聊天的那伙人都注意过来。
好巧不巧,宋枝蒽一抬眸,就与长腿大喇喇敞着,吊儿郎当吃着饭的祁岸撞上视线。
少年唇畔笑痕还未完銥嬅全褪去,就这么半眯起眼,斜斜朝宋枝蒽望来。
目光玩味直白,又肆无忌惮。
就是这个瞬间,不知谁谑笑了声,说两个丑女还真会商业互吹。
话音落地。
那一桌人除了祁岸,其余人顿时哄笑不止。
听到这话,童乐乐脸上的笑意戛然,宋枝蒽白皙的皮肤也像被人扇了一巴掌,唰地红了。
握着筷子的手指收紧,又克制着轻颤。
宋枝蒽把下唇咬得发白,第一时间别开祁岸的视线,努力不让眼底那股酸涩掉下来。
几乎同一时间,祁岸猝不及防地冷下脸。
少年人意气又倨傲,带着强硬的冲劲儿,又狠又准地把手中不锈钢筷子“啪”一下抽到对面男生脸上。
筷子落地的瞬间。
整桌人都静了。
被他打的那个男生,更是目光呆滞,嘴角还挂着一粒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饭粒。
祁岸却手挂椅背,闲闲往后一靠,冲被抽傻了那个男生似笑非笑,“很好笑是吗。”
众人:“……”
眸底被戾色铺满。
祁岸扯着一边嘴角,声嗓冷如冽冰,带着狠劲儿低笑了声。
“再他妈笑一个给老子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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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没人料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
在祁岸发飙的那刻, 几乎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朝事发中心地望去。
各色目光在周围来回扫射,扫得宋枝蒽一口饭都吃不下去,她紧紧捏着筷子, 感觉呼吸都滞涩几分。
是童乐乐义愤填膺又勇敢地起身, 当着所有人的面, 斥责那个男生,“我知道我丑,不用你提醒, 但你又是什么货色?”
“背后给班上女生评十大丑女的事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
“你这种人也就在学校能嘚瑟, 等到了社会你试试?看有没有人收拾你!”
“而且我夸宋枝蒽漂亮怎么了, 她不过长了个胎记, 没有那个胎记她比学校任何女生都漂亮, 你的评价算个屁!”
她说这些话时,那个男生就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连身都不敢转。
刚刚一同嘲笑的其他几个人也都面色讪讪地低着头, 抓耳挠腮,完全没了刚才的嬉皮笑脸和作威作福。
唯一八风不动的人是祁岸。
他始终保持刚刚那副姿态,面色却比之前冷上百倍千倍, 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郑威。
在童乐乐怒气冲天的指责后,他沉哑开腔,“去。”
“……”
“道歉。”
清清朗朗的几个字, 如雨滴落在青石板, 又像甘霖润泽燥郁干涸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