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长了一岁,你摸摸有何变化?”
叶照便笑,“殿下没有变,过去未来,都是风姿无双的好模样。”
萧晏闻言,眼眶便一圈圈发红。
他记得,去岁她踏出大理寺,有那么一刻时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原来,就是为了记住他。
“苏合一直在寻药探方,或许会有法子的。”他隔着白绫,吻她眉眼,“不好也不要紧,我做你的眼睛。”
叶照回应他,也亲他双眼,“殿下的眼睛,没有妾身的好看!”
当然!这世间,无人及你。
四月初八,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湘王娶妻,娶的是早年落难时期救护过他的姑娘。
婚礼前两日,府中养的伶人推了个平素得脸的人为代表,壮着胆子去问,“殿下,是否容我们离去?”
话虽这般说,却是不想离去的。
如今的王妃,她们皆有耳闻,是昔年坊中花魁。
虽已是而立之年,容色不如她们鲜妍娇嫩,但湘王依旧如此爱重她。联系前后作为,翻一页曲中唱词,她们自有领会。
一个天之骄子,这些年这样厚恩她们,左右不过镜里看花,雾里观影,将她们作了伊人影子。
这厢真主回来,自无需她们。
轮椅之上的冷面郎君,如今眉宇间多了一重春风化雪的气韵。
他道,“收养你们,自是为了寻找王妃,但这只是一重意思。更有一层,是为了能让更多同王妃一般孤苦又不得自主的人,吃一口饭,多一身衫。”
“王妃力弱却心气高,从来不要无故恩赐。开喉迎唱得的钱财,一样踏实和干净。”
“所以,你们一不是替身,二不是被本王恩养。是有付出得回报。”
萧旸笑道,“你们若想走,洛阳城东有一处本王私宅,可将那处做成乐坊,以此谋生。若想留,还是原处安排,日后可于府中同王妃切磋技艺!”
于是,四月初八的婚宴上,叶照虽不曾看见阿姐凤冠霞帔,笑颜如花。但她坐在席间,清楚听到台上人,将新人往过和对新人的祝福唱成绝响。
曲终宴散,新人缱绻入洞房。
萧晏牵着叶照的手,往家走去。
走了两步,突然松了手,走到叶照前头,“上来,我背你。”
叶照听话上去,戳了戳他背脊,“秦王殿下,无事献殷勤,妾身受之惶恐。”
萧晏挑眉,“王妃惯是了解本王。”
叶照轻嗤,“今个初八,逢双,妾身得陪小叶子睡。殿下有本事自个去同她商量!”
“没本事!”萧晏道,“你怎么总想着睡觉这回事?”
“你——”叶照敲他的头。
分明是这人,凡事都能往榻上扯。
弦月勾在天际,夜色静谧。
月华穿过树梢,投下斑驳影子。
却是出入成双。
“把今日宴上的曲,唱一遍我听,成吗?”萧晏低声问。
原是想着这处。
叶照咬过他耳垂,清了清嗓子,在他耳畔低吟:
两情好,纵百年千岁尤嫌少;
怎料到,无端会被分开了;
十年熬,待得比翼终飞高;
愿此生不恼,欢喜与君温柔终老……
道途幽深,夜阑珊。
一路唯有叶照的曲音缠绵又悱恻,滋生出一点岁月静好的模样。
临到府门前,她方止声,搂紧了萧晏。
“怎么了?”
“起风了,有些冷。”
“不要紧。”萧晏笑了笑,“到家了。”
第53章 、晋江首发
四月春光正好。
萧晏亦忙碌起来。
去岁九月里, 西北边地那一场所谓的回纥犯境,如他所料,不过是霍靖的里应外合。他身在潼关, 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 直接下令安西刺史李素监掌战况。如此,亦不曾劳费太多兵马粮草。
而彼时,霍亭安又以增援为名,让霍靖领两万京畿兵甲远赴西北。自是为了以防万一, 提前让霍靖离开京师,留以后路。
只是这两万兵甲中,十中之六七的将领是城防禁军, 乃由萧晏一手提拔, 纪律最是严明。
而在听闻皇后与霍侯接连意外惨死后,霍靖当夜便假装鼓动边关将士同回纥决一死战,道是以此保卫无人镇守的内廷。实乃想耗尽大邺兵力,以此回来。
甚至因不曾见到萧晏, 而扬言秦王临阵退兵,其心有异。
幸亏安西刺史李素执萧晏盖印文书而来,道秦王尚且坐镇京畿天鉴潼关, 如此安定军心。
年仅二十又五的李素已经任安西刺史四年有余, 乃正三品边官,政绩斐然,担得起一句青年俊才。
霍靖如此言行,便觉其不对劲, 分明乃包藏祸心之举。只是碍于妻子霍青容颜面, 没有当众点破, 只着人暗里监视。
不想当夜, 霍靖为一行武林人士所救,就此失踪。
霍靖失踪,李素尚急,萧明温却并不着急。
于他而言,且不论霍靖妻妾儿女皆在洛阳城中,他若将他们弃之不顾就此不回来,便是霍家风骨的软化。
若是霍亭安泉下有知,知晓儿子这般无有骨气,大抵会痛心疾首。但凡想到这处,萧明温总觉畅快许多。
而如果霍靖回来,亦无足轻重,在保留霍氏荣宠的同时,萧明温已经拔了霍家的根基。霍亭安下葬那日,他便着人清缴了霍家军。
曾经守护前凉赵氏的王军,后来为大邺开国立下汗马功劳的铁骑,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
相比留在手中训化,尚有霍靖归来重新掌管他们的可能,萧明温宁可一刀切掉危机。
何况,他自己的儿子,如今亦是出色。
萧晏,在这场布局谋划中,尽可能少地消耗钱财兵马。据事后户、兵两部统计,所耗几乎可以忽略。
故而,萧明温对萧晏,原是愈发满意的。甚至将一半兵权交予了他。
只是他愈觉得萧晏龙章凤姿,文韬武略,便愈发嫌恶叶照。
这样一个女子,他日如何承得起母仪之尊!
奈何自己儿子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莫说要她让出王妃之位,便是连纳妾,萧晏也不肯。
出了正月,萧明温原是旁敲侧击了一回,然被萧晏拒了回来。
如此,三月里,萧明温又将萧昶放出来,复亲王爵位,道是其母之罪不累其子,且他尚是天子龙裔,自当分君父之责。故而接了徐林墨的位置,成为户部尚书。
萧晏连着百官都能看出,萧昶是萧明温投来的试炼石。便是萧昶亦清楚,但并不妨碍他卯足劲,联系部分始终自视甚高、轻视寒门的世家,处处给萧晏使绊子。
万一呢,万一自己成功将他绊倒了?万一哪日君父又能看上自己了!
萧昶历过最黑的夜,也知母亲蒙了最深的冤,左右不过为他人做嫁衣。然如今,只要投天子所好,他便无所不用其极。
故而,但凡边地、或兵部哪处需要银子,萧晏整个就想撂担子不干。
譬如今岁二月上旬的武状元选拔,眼看四月二十便要举行最后的京试,然萧昶扣着经费,直到四月十六才批下。
萧晏除却萧旸大婚那日,其余皆脚不沾地,连忙了二十余日,方布置好此事。
*
这厢暮色四起,月华如水,他枕在叶照膝上,在清辉台庭院烹一壶茶。
叶照听着滴漏声,推了推他,“不早了,你歇下吧,明个还要上值!”
萧晏挪了下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枕着,拉过叶照的手搭在自己太阳穴上,“再按会,明个我休沐,也没朝会,不必早起。”
“不是说还要去试武台查验的吗?”叶照提醒道。
“交待了林方白去。”萧晏道,“明个就是天塌下来,我也待在府里。”
“为何?”叶照披散的长发,一缕滑落在胸前,才要捋到后头去。一摸发现已经被他抓在手里。
抓在手里把玩便罢,他还拎着发梢挠她脖颈。
将将出浴的美人,抹胸都没穿,就一袭肩带襦裙,外头搭着一方锦缎披帛,露出胸前大片雪白肌肤,和深邃沟渠。
白的晃人,深处又勾人。
萧晏边看边挠,抿了抿嘴唇,闭上眼睛。
叶照被挠得一阵发痒,直拍开他的手,“怎的明日非要待在府里,有贵客来吗?”
萧晏松开那缕长发,两手搁在自己小腹上交错着敲搭,仰头又看她一眼,“明日四月十七,女儿生辰。我得陪她!”
叶照闻言,“噗嗤”笑出声来,“陪她一整日?”
“嗯!”萧晏挑眉,“也陪你。过两日还有的忙,不得闲!”
叶照忍着笑,“你在她眼前晃一整日,讨骂吗?”
萧晏睁开眼,有些泄气。
然转念一想,骂便骂了。
上辈子,她压根不和他说话。
那会,他就想,小姑娘便是骂他两句,也是好的。
可她,就是一句话也没有。
“那殿下可给小叶子备了礼物?”
叶照话落,萧晏目光便凝在她身上。
他记得,前世里,有一回寒食宫宴,宗室子弟各自领孩子入宫。小叶子远远看着几个蹴鞠的小孩发呆。
贴身的姑姑多了句嘴,“公主可是想同她们一道玩?”
她便说了入宫两年来的头一句话,“不要玩,阿娘没有力气寻我。”
她转身离开,一路走一路嘀咕,“阿娘要是多生一个,我们就可以聊天,说话……”
因是她两年来头一回开口言语,姑姑闻言大喜,直奔萧晏处告知。
萧晏扔了朱笔豁然起身,问,“她说了什么?可有说要什么?”
宫人垂着头,讪讪作答。
而立之年的君主,面上笑意寸寸退去,沉沉坐回榻椅。
这世上,她再无阿娘。
一如他,再无妻子。
如今斯人便在眼前,但已经伤了底子,子嗣艰难。
萧晏收回目光,眼睑低垂,却是释然模样。
何必开口同她要个孩子,凭白增添她的负担!
让小叶子有个手足,原也是一闪而过念头,他早早备了旁的礼。
“备了,沁园。”萧晏回道。
“何物?”叶照仿若没听清。
“沁园,我把沁园给小叶子。前两日已经让户部整理出完整地契,都盖印了。”
叶照愣了片刻,笑出声来,“秦王殿下好生大方!”
这算什么!
萧晏心道,若有一天当真君临天下,但凡她要,天下亦可与。
“不闹了。”叶照费力将人推起来,“左右都得睡了,今个十六逢双,小叶子还等着我。”
萧晏黏在她身上,“明个她生辰,定然黏你,换一日。”
“小心她生气,不同你说话。”叶照起身,从他手里抽来披帛理了理。
却不料披帛被他骤然一拉,竟从手腕缠过,双手被绑在了一起。
“锦缎很贵的!”萧晏话语落下,叶照果然瞬间收力。
她内力敛尽,萧晏压着笑弯腰就把人抱回房。
如此,方才松开她双手。
叶照仰在榻上自嘲,“沁园都有了,我还在乎一匹布帛作甚!”
萧晏掌着她一截刀削般纤细又莹润的腰,在雪玉峰峦中吮吸花蕊清露。许久方退开唇齿扬起头,顶着一脑门细汗低喘道,“王妃是舍不得震裂那块布吗,分明是舍不得本王!”
一边说,一边蹭。
一边蹭,一边话愈发的多。
说什么连日不归乡,故土难行,曲径难劈。
按着她的手,要她帮忙指路。
叶照初时还莺莺软语,好声好气,顺着他,道是“快些”。
偏男人得意忘形。
让他快,他偏作寸步难行。
让他用劲些,他又伏在身上咬她。
尽打雷不下雨。
叶照被挑得有些恼。
掌心黏腻的手攥了攥身下被褥,一抬手,一翻身,便两厢调了位置,将萧晏压在了身下。
当真动起武来,十个萧晏也不是她对手。
这厢床榻之上,她便催了一分内劲。
于是,撑榻的双膝箍住男人腰腹,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抽了覆眼的白绫绑住他双手。
绑便绑了,她还用三根指头将他一双手越过他头顶,按在了床头。
黄花梨木的榻条勒过萧晏手肘,他被激出一层冷汗,方才回神意识道,叶照已经反客为主。
明明是单薄纤弱的姑娘,这般跪坐在他身上,亦是弱不禁风的模样。
然萧晏发觉,自己根本动弹不了。
“那便有劳夫人,这厢……”
他还欲说些什么,叶照素手捂紧他唇口,合了双眸身体发力。
波涛汹涌,雪浪起伏,三千青丝跌落,又勾又缠。
乱花渐欲迷人眼。
萧晏被满江春色晃的发昏。
叶照却稳如泰山。
一手捂嘴,一手定手腕,双膝贴着他腰侧寸寸收紧。
颐指气使、高高在上了两辈子的秦王殿下,这夜,在床帏之间,算是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受制于人。
手指抠过榻条,足趾蜷起被褥。
除此之外,他的每寸皮肉筋骨,每息心脉跳动,都轮不到他作主。
当真只能受,半点不能动。
叶照带着他,趟过山涧,越过云巅。
至高处,他挣扎着闷哼。
以往这个时候,都是他哄着,迫着,诱着叶照出声。
姑娘声色又颤又娇,欲哭欲笑,灌入他耳际,是另一种欢愉。
然今夜换了叶照作主,寡言沉静的性子,算是让萧晏彻底见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