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地面上有一小片红色的痕迹，她以为是自己流血了，低头才发现，那是红色的什么东西碎裂而成的齑粉。
而就在她俯身的同时，一条项链自她衣领中滑落。
金色的绳索状链条下，是一颗红色吊坠，看似宝石，但表面并不太平整，指甲轻轻一戳，就落下些粉末。
很脆弱，而在里头还包裹着一颗小小的东西，也看不清是啥，只能从轮廓，勉强感觉像是种子或者虫卵。
“这是霍尔霍斯留给我的？”
她从来没有带首饰的习惯，从前是因为怕被抢，而且本身贫穷，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来戴。
如今不怕被抢了，却仍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主要是她能淘弄来的东西，似乎都不太匹配她如今神眷之人的身份……
而这项链，明显就是之前霍尔霍斯摆弄着自己脖子的时候，给戴上的。也不知道作用，但肯定很有用就对了。
没错，对霍尔霍斯，她就是这么盲目相信。
“也许是给我新言灵的历练品？”
想到此处，她更不敢随便尝试，毕竟里头的种子只有一颗，没准是一次性的，自然要等到关键时刻才用。
说罢，她开始沿着城墙寻找出路。
很快蔓心就发现，这大概率是一座迷宫，而因为降落的位置完全未知，所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随便选择的道路是在远离出口，还是靠近出口。
“理论上，如果是只有一条出口的迷宫，永远贴墙选择一个方向，总会到达终点。”
但这是理论上，实际谁也不晓得出口有多少个，甚至其到底存不存在，是否需要特殊机关才能触发，全都没概念。
于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其他的束缚和debuff倒是没有，倒是一个作用未明的，仿佛将天上那只眼睛截图下来的buff，名称仍旧是熟悉的四个问号，时间则是倒计时六个小时。
隐约记得亡者等待命运的宣判，就是等待6小时，也不知道是否相关。
寂静，一片寂静，除了隐约的风声之外，就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很快，蔓心就要被这种寂静逼疯了，她的精神力不可能一直作用在警戒上，那样消耗太快。
可迷宫这种构造，前一秒以为的康庄大道没准转个弯就瞬间凶险，谁能说得准呢？
于是走走停停，探头探脑。
终于，她听到了一点动静，但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声音？
蔓心停下脚步，犹豫片刻，决定不去追查声音的来源。
那不是呼救，而是什么东西在咀嚼皮肉和骨骼。
“……”蔓心想到自己曾经差一点就被柏拉图坑过的经历，硬生生管住了自己的双腿。
别管受害者是谁，如今肯定也救不活了，她何必自找麻烦？
于是按着原定计划转弯。
但是就在踏上岔路的一瞬间，身后不远处的动静停了。
随机仍然是脚步声，很轻很轻，如同一个体重不到成年人一半的东西，赤足踏在沙地上。
蔓心忍不住回头，就见一个少女，腹部血肉模糊，甚至还有肠道自伤口中扯拉出来，垂到地上，染红一片沙地。
“为什么不救我呢？看到我变成了这样，你难道不愧疚吗？”
所以说，躲不过就是躲不过，跟她的选择，好像没什么大关系。
作者有话说：
蔓心：我好像又被迫下副本了（我为什么要说又）
第44章 生长不息
蔓心怕鬼是天生的, 此刻分分钟腿软，很想直接叫大佬来救场。
可她怕归怕，理智还在, 如今她和霍尔霍斯分开都不到两个小时呢……
不能作死，变成血肉的团块, 可比被鬼吓还可怕。
再说这鬼又不主动攻击，只能施加精神压力。
她背后贴在还带着白日余韵的温热墙壁, 思考片刻，有了个猜测——
冥府里，不可能任由这种所谓厉鬼索命之类的桥段上演, 特别是……就算索命，冤有头债有主, 该去找月落霜天，或者那个侵蚀了他的玩意儿, 再怎么也不该轮到她好伐！
这肯定是副本搞出来的怪物, 就和当时守卫说的一样, 心有愧疚的人会陷入其中，就算蔓心自己都不一定意识到了, 但她大概也因为没来得及救下那个女孩子, 而在潜意识里，生成了那么一丢丢愧疚，才会被牵扯进来。
否则这本该是月落霜天一个人该面对的困境才对。
“说起来，肯定又是什么类似读心术的东西, 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生成让我愧疚的东西在面前？”
太狗了，还带读心之后精准打击的。
蔓心腹诽了一句, 收起了战战兢兢, 举起权杖, 丢了个净化术过去。
这东西通常只能作用在队友身上，可她连回血技能早都可以不分敌我的乱丢了，这更是个小意思。
柔和的红光腾起在面无血色的少女面上，没用。
那再试试恢复术？
于是又是一阵红光，少女小腹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很明显就好转了，淡粉色的肌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让伤口范围缩小了一点。
“……”
“……”
面面相觑。
“就算我稍微有点愧疚，如今也该补足了吧？”
她又不是什么正义的伙伴，没救下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少女没反应，一双眸子仍旧死死盯着蔓心。
“那我……走了？”
于是蔓心头也不回，继续沿着原定计划往前走。
片刻之后，蔓心能听到，少女轻而软的脚步仍旧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可除了在她不经意间走了死路回转过来的时候吓她一跳，但也并没有别的动作了。
蔓心觉着自己就如同人造迷宫中的小蚂蚁，唯一的区别是，蚂蚁好歹还有个苹果粒的香气作为诱饵，但蔓心什么都没有，背后还有这么个不好杀，又劝不走的玩儿时常给她个惊吓。
还是缺乏紧迫感，大概是因为如果实在撑不下去了，还可以求助霍尔霍斯……
然而这时候，蔓心的肚子，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早知道刚才就不该为了让思维不僵化，想什么蚂蚁什么苹果的，搞得本来没意识到，现在才发现自己饥渴交迫。
蔓心咽了下口水，心说明明在酒馆吃过东西到现在也就两三个小时，怎么就饿成这样，难不成精神力的使用会格外消耗体能？
然后……她嗅到了肉香。
并非是烹调好的食物那种精致的味道，而是更野蛮而原始的。
转头又瞥到了那个女孩子，她和蔓心的距离似乎近了一点，腹部的伤口因为之前的治愈术而生出了新的皮肉，又粉又柔软，散发着一种，仿佛培根的色泽。
内脏暴露在空气中本该形成的腐臭并嗅不到，只有鲜血的腥甜充斥着鼻腔。
而若是恐惧到极点也就算了，可蔓心恰恰是喝过血的。
如今那段记忆中的感受被加了千层滤镜，美的不切实际——直接自唇舌而来，温柔且热烈的，哪怕只有一滴，也足够慰藉她灵魂的干渴。
意识到的时候，蔓心发现少女又一次悄然逼近，距离自己只剩不到十米的距离。
她唇角带着诡异的微笑。
“享受血肉，并且永久带着对我的愧疚活下去如何？反正你也不是没吃过，何必再装圣人？靠着血肉的给养苟延残喘下去吧。”
日，太神棍了，比安妮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蔓心却偏偏没法移开视线，甚至又咽了下口水。
太诱人了，在知道那些血肉是可以入口之后，这种渴望她本来就很难控制。
一直以来很努力的遵循教义，本就和控制欲（分隔）望相违背，让她的自控能力越发差了。
蔓心握紧权杖，果然这副本里出现的难题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解决的。就算最初的源头是愧疚，可如今却也不是了。
她早就过了自己心里那一关，而这怪物却还不依不饶，哪怕长着一张清纯少女的脸，实际上却是居心险恶。
但放逐并不能用。
且不说她本来就不是生者，所谓带走灵魂不会起作用。就算能，尸体还留在原处，对她这种病态的诱惑就还在。
甚至还因为少了狰狞而嘲讽的笑脸，变的人畜无害，反而可食用性更高了！
她觉着，动用霍尔霍斯的馈赠的时候到了。
哪怕是一次性的，那眼前的难关过不去，还谈什么以后！
事不宜迟，蔓心立刻扯下项链对着少女抛出去，晶亮透明的红色吊坠璀璨夺目。
“生长！”
随着言灵，红色晶体爆开，蔓心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引力，瞬间抽掉了她mp的一小半，吊坠中汹涌生长而出的藤蔓晶莹翠绿，如有意识一般紧紧缠绕在少女身上。
少女面色狰狞，但这比她手臂还粗的藤蔓上生着尖锐的刺和宽大的叶，将她的挣扎和呜咽都当成了滋养生长的肥料，根系迎着血肉的香气钻入小腹。
蔓心眼看着她的皮肤上不断凸起又凹陷，如山峦沟壑交替出现。
片刻之后，粗壮的根系自已经干瘪的皮肤中刺出，扎根于地面之中。
彻底辨认不出人类的轮廓，只有已经被撕扯的千疮百孔的衣衫碎片，证明她确确实实存在过。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藤蔓缠绕直立，迅速开出艳红的花朵，迸发出浓郁馨香的同时又瞬间凋谢，最终，在黑绿色，已然濒临枯萎的干枯藤蔓上，几颗干瘪而摇摇欲坠的花萼裂开，子实落地。
蔓心凑过去将其捡起来，揉开比花生衣还脆弱的外壳，里头露出的果实，形似杏仁，体积却要小很多。
和之前裹在项链中的种子有着相似的模样。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植物，总之，可以迅速开出美丽而颓靡的血肉之花，且生生不息。
蔓心立刻将三颗种子收好。
这东西太神了，比起冥界之门，消耗的精神力虽然高了些，但却是一次性抽取，不用持续供能，种子还可回收，简直就是绝佳的，可循环再利用环保材料。
另外，还能绝佳的毁尸灭迹，渣都不剩。
虽然还是有些干渴，但饥饿感却减退了，多亏从源头解决掉了诱惑。
“果然是这个狗比副本强行搞出来的。”
蔓心将那已经枯萎，但一时之间还不会风化的藤条掰了一截随身带着，方便在之后遇到岔路口做标记，又继续踏上仿佛漫无边际的寻觅。
期间，相同的怪物又出现过数次，有的仍然生着那小女孩的脸，有时候更惊悚，还带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大人——同样被开膛破肚，但还背负着更多伤口和淤青。
大概这女人也是死在月落霜天手上的。
这让蔓心更加认定，这根本是对月落霜天一个人的惩戒，而她则是因为一瞬间的愧疚心理而跟着遭受无妄之灾。
也不知道6个小时过去之后，是会直接摆脱这种让人压抑的境地，还是会陷入更狼狈的环境中。
如果是后者，她也不怕，六小时一过，都是新的一天了，再去请大佬来帮忙应该就没关系了……吧？
再见到月落霜天时，他比先前跌入副本之前更狼狈了——
母女怨灵一样的两个人就站在他身后不到两米远，而他把自己的身躯缩成了一团，头抵在墙角，不断的重复：“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太惨了，估计这一次，是真的要ptsd。
蔓心扔出两颗种子，解决掉了阴魂不散跟在月落霜天身后的两个东西，期间他始终没回过头，直等到蔓心将再一次结出的种子收好，他仍旧自言自语着不敢回头。
蔓心这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没事吧？”
她能感受到手下的人肌肉紧绷，冷汗已经浸透了全部的衣衫。
回过头来的男人让蔓心吓了一跳。
他憔悴的太快了，整个人比那些阴魂不散的怪物还像死人，下颚和衣衫前襟上干涸的血迹仍旧触目惊心。
月落霜天满是血丝的眼睛凝视了蔓心片刻，终于舒缓了一点，但仍旧没有力气起身，只是艰难的转了个方向。
“真没想到，你又救了我一次……”
蔓心见他这样，恐怕没法立刻上路，而正巧她也不知道自己所走的方向究竟对不对，便也靠着墙坐下，准备休息片刻，顺便问问他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东西。
月落霜天的目光落在那逐渐枯萎下去的藤蔓上出神好久，才讲述起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
如果说他有什么契机，来被怨灵缠上，那么也只可能是从万圣节副本出来的那一日。
当时出副本的时候，所有人都被白雾包裹，看不见也听不到。而在场景转换中，月落霜天突然被一只苍白而冰冷的手抓住了臂弯。
“带我走……”
是那个直到最后都没能找到的队友的声音。
月落霜天当然点头同意，还说：本来就是一起来的队友，当然要一起回去了，哪怕是致命伤，还有会用复活术的牧师在，肯定没问题……
然而他下意识的回头，却发现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臂在肘部以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参差不齐的断口在流着血。
随即就是一阵阴冷刺骨。
传出副本之后，他急忙检查了自己身上，并没携带古怪的buff，而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呆立原地，仿佛失了魂一般的蔓心身上，他也就没将这件事说出来徒增惶恐。
就连他自己，都以为这是错觉。
之后常常夜里不得安寝，做奇怪的梦，情绪低落，常常一回过神，就已经走出好远，连自己都没注意期间的几十秒自己都做过什么。
“然后你以为这是ptsd？”
蔓心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太心宽了吧？明显就是有问题好吗！
月落霜天苦笑：“我本来是个无神论者来着，哪能想到竟然真有怨灵附体这一说，等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说不出来了。”
事到如今，再埋怨他也没用。
“果然还是万圣节副本的问题，等从这儿出去之后，去搜集一下这方面的情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