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刚好转头, 目光相接，让蔓心立刻觉着被烫了一下。
她瞬间就转开了目光, 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此情此景。
这就仿佛明明请了病假在家休息，结果偷偷溜出去玩儿，在网吧门口就迎面撞见了班主任。
难受, 想哭。
但就在蔓心的大脑全力飞速运转，来选择怎么让自己死的更体面些, 她身边的安妮丝突然神情慌张起来，飞速的左顾右盼, 随后压低了声音：
“我有不祥的预感, 继续留在这儿肯定会有危险, 我先躲躲，你如果有机会就继续盯一盯那个长老, 她的房屋构造有问题, 里头肯定存在夹层。”
她转身匆匆离开，却被蔓心一把拉住斗篷。
姐妹，现在危险的是我，你一个人溜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安妮丝无奈转身, 如同神棍般老神在在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
“我的预感很准的，你在这儿不危险, 可是我不行。如果那位长老发现丢了东西, 你就全推给我, 放心，她知道咱们本来不算是同一阵营，不会为难你。”
说罢，她用力从蔓心手里将斗篷抽走，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密林深处，还是和霍尔霍斯相反的方向。
破案了，安妮丝感受到的危险肯定是来自于霍尔霍斯，至于说她没危险，呵呵，认为她会信吗？
再一转头，蔓心差点直接就跪了。
就和安妮丝扯皮这不到30s的时间内，霍尔霍斯已经近在眼前。他换了个姿势，抱着手臂倚在小屋子的墙上，距离蔓心不到一米。
何必呢，这存在感太强了，她本来也没法假装自己看不到。
咳咳，她如今还很虚弱，不然就卖卖惨好了。
于是便挪过去，可怜兮兮地看着霍尔霍斯。
“您不会生气吧？”
“嗯？”霍尔霍斯挑眉，“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并未听从您的劝诫，在家里老老实实的修养。”
虽然说是要卖可怜，但她方才生龙活虎的模样，大佬都看在眼里了。
还是坦白从宽算了。
她低垂着头不敢抬眼，随即，就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揉乱了她的发顶。
“人类生命何其短暂，空耗光阴无异于自杀，你的随心所欲，我没有任何生气的理由，但是……”
听前半截，蔓心还能松口气，可“但是”两个字，按着语文老师的说法，叫做欲抑先扬。
“你竟然会来这儿，这地方对人的侵蚀，可不比魔神来的小，不过，你倒是够幸运……”
正巧有两个刚采了草药回来，正有说有笑姑娘路过，霍尔霍斯一把将蔓心拽进了小鹿的技能范围，实现了精神性隐身，让她也随着自己避过了魔女们的视线。
而话题还在继续。
“她们竟然将这侵蚀当做神眷，藏起来不同你分享。”
是魔女们用来抑制病痛的药剂。
可这样一来，能活120岁的长老，是不是太健康了？这样的侵蚀，也算严重么？
霍尔霍斯似乎格外喜欢她柔软发丝的质感，纤长的手指插（分隔）入蔓心柔软的发丝。
“侵蚀已经完成，却也仍旧被抑制着效果，说不定就是另一把钥匙的功劳。”
蔓心瞬间来了精神，果然这里有钥匙！
然而，大起大落是她这段时间来从不变更的主题曲，紧接着，她就听霍尔霍斯继续道：“但是很不凑巧，在这里假做神明的东西，算是你的前辈。”
这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落在蔓心耳畔犹如平地惊雷。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前任的意思吗？
她瞬间在脑内书写了三万字爱恨情仇。
然后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又在犯蠢——霍尔霍斯提起此人，并不是很高兴的模样。
既然那个前辈不讨大佬的喜欢，她就高兴了。
仔细想来，霍尔霍斯来此位面的第一个祭司肯定是她，所谓的前辈，只可能是从异位面而来。
而以人类的精神力上限，即使到了极点，怕也难做到凭借自己的力量撕裂空间壁垒，去往另外的位面。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存在，就是继承了他部分传承的所谓“魔王”。
魔神们在最初起源的那片大陆上，和人类之间从来都有不可完全调和的矛盾，教廷用成千上万圣职者的性命为代价，也是获得过一些胜利的。
比如将一位魔神封印个几百年，就是了不得的功绩。
而被封印其间，魔神曾经灌注过力量的法器，甚至一部分遗体，都可以成为传承。将其发掘，据为己有，并且将其与自己的魔力完全同调，以此可以使用出远超种族极限的力量，这就是所谓的魔王。
如果是这样的存在，使用着和霍尔霍斯同源的魔力，自然可以算得上是她的前辈。
只不过……
“那我为什么没能感受到呢？”
“你在这儿，什么都感受不到。”霍尔霍斯的目光落在蔓心刚刚出来没多一会儿，那个属于长老的小屋子上。
“这里有阵法来刻意遮掩，并扭曲了魔力的形态，也许还掺杂了其他的魔力进行重构，仅此而已。”
这种蔓心觉着已经非常学霸的操作，大佬轻轻松松的说就是仅此而已……
看来反超前辈之类的事，蔓心是做不到了。
除非她也能活到一百二十岁。
不对，大佬说的那位前辈，该不会就是那个干瘪枯树一样的长老吧？
“所以在那间屋子的暗格内，藏了这么复杂的隐秘？”
不仅有钥匙，还有她自己根本应付不来的危险。
那方才她没能注意到暗门的存在并探查，简直就是接二连三的幸运。
她若是真的贸然深入，在触动陷阱的同时就会被秒掉，怕是连呼求大佬来救场的机会都没有。
身负同一源头的力量，可不代表就是同一阵营。
她这样胸无大志，更没本事反叛的祭司也就算了，倘若这村子供奉的骑士，是志向远大的魔王，对于能够补充自己魔力，让自己实力有机会更上一层楼的肥美猎物，绝不会错过。
谁不想成神呢？别管是孤独也好，无聊也罢，总要体验过一把才知道会不会后悔。
更别说还有万人之上，生杀予夺的尊荣和快感，都足够得到传承的人铤而走险，试图挑战权威，窃取神明的位格，妄想取而代之。
这种事，从霍尔霍斯给予她的知识见闻中，很常见。
有他亲手扼杀过的，也有冷眼旁观继承了其他魔神传承的，跟自己力量的源头分庭抗礼，斗的你死我活的。
看来这一次，霍尔霍斯是打算直接出手，解决掉这个偷用他的力量发展壮大自己的家伙。
顺便帮她一把，救她这条小命。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也就解释得通了，先前自己套话时对方说出来却又立刻改口，想要隐瞒的是：这村子里盘根错节，大多数人之间，有亲缘关系。
魔女通常离群索居，为了自己的狂热信仰奉献一切，根本不屑于去组建家庭。这个观念也许是光明教会强加的污蔑，但总不至于是空穴来风。
别的信仰蔓心不知道，可如果是依凭着霍尔霍斯的力量，纵欲和对繁衍的渴望，必不可少且无法控制的。
她们的孩子总不可能是有丝分裂出来的，故而会经常外出，勾引不知情的人类，纵情欢愉，之后孕育子嗣。
而十三四岁，在这个年代背景，也不是不能生育，况且……源于霍尔霍斯的魔力，还会加速生长。
狗镇多年前发生了什么，值得思量。
而如今村中可见的都是女孩，也许是将诞下男孩都送去了别的地方抚养，或者是……献祭掉了。
一切皆有可能。
至少从前也有狂热的信徒，在祭台上直接刨开自己临产的肚子，挖出还活着的婴孩，意图取悦霍尔霍斯。
这就解读的有点过了，霍尔霍斯作为一个和人类伴生的魔神，审美颇为大众化，并不太喜欢这种毫无美感的血腥玩意。
至于后来那个祭坛结局如何，没能得到完整信息的蔓心无从得知，但肯定不会太好就是了。
而如今……
蔓心偷眼瞥着霍尔霍斯的神色。
感受不到波澜的平静之下，未必没蕴藏着愤怒。
打住，不能再试图体察霍尔霍斯的情绪，如今她的精神力掌控还未恢复，这太危险了。
蔓心强行移开视线，随即注意到一个之前被忽略的地方——
那只跟随霍尔霍斯左右的小鹿，似乎长大了一点，原本短而圆润，如同两个刚冒头的小蘑菇一般的鹿角，也悄然生出两个分叉，越发可爱了。
召唤兽还能成长的吗？还是说它因为一直跟在霍尔霍斯身边，也受到了他魔力的侵蚀？
她暗搓搓的伸手，想要偷偷去摸一下，脚下却突然一空，伸出的手碰到的不是暖融融的鹿角，而是斑驳掉了漆的木门。
“既然有好奇心，就别控制，你大可以试着去探寻一下，用双眼寻找答案。”
作者有话说：
蔓心：我本想继续做咸鱼，奈何大佬让我自己上
第59章 活着的
霍尔霍斯毫无预警的, 让蔓心空间跳跃了一段很短的距离，回到了长老门前。
提醒给了，但也许是声波的传递没有魔法快, 于是她听到的时候，已经没有反抗的机会。
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蔓心没本事在失重状态下来个后空翻让自己的手不推上面前的大门。
她本是有意跟在大佬身后去清缴, 加油助威的同时去见见世面，顺便看能否捞点好处，将下一把钥匙也弄到手。
而如今就在下落的这三分之一秒内, 她才明白，虽然霍尔霍斯已经一眼看透在这地方冒充神明来搞事的家伙跟他有些渊源, 却也没把他当很重要的东西。
甚至不一定打算自己出手，只是身在此处, 给她一个兜底的后盾罢了。
这瞬间让蔓心觉着压力很大。
就算这位死亡骑士来到亚基大陆时一穷二白, 可到底经过了这么久, 她怎么可能敌得一整村的魔女们，长达数十年献祭所累积的信仰和力量呢？
转瞬间, 她双脚落地, 而因为下落的姿势和角度十分之微妙，不得不借力维持平衡的手，刚好推在长老那间屋子的门上。
而偏偏长老没锁门，她这一推, 门就开了，还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响。
里头苍老的声音传来：“谁？”
“是我, 方才有些事, 当着那位先知一族的末裔不好说, 所以现在想再来跟您聊聊。”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正好和已经跑路安妮丝撇清关系，把偷书的事推给的她。
“呵呵，进来吧，我就知道，你这样尊贵的客人定然忙碌，会不辞辛劳的来我们这里，绝不会只是游历，或者特意了解那些无聊的琐事。”
无聊的琐事？指昨天打听的关于狗镇的事？
蔓心想起昨日跟自己“相谈甚欢”的那一位。
啧，看她的眼神那么含情脉脉，仿佛下一秒就要有橘色发展，哪知出了门就不认人，还是都嚷嚷出去了。
转头，霍尔霍斯已经不见了踪影，可带着如同滴血玫瑰般馨香灼热，格外引人注意的魔力还在。
他只是隐匿了踪迹，并未放任蔓心不理。
于是蔓心也就有了底气，再一次走进长老的小屋。
这一次，那些先前看封面就令人不适的书本上，堆叠在一起神秘难解的痕迹变的单薄起来，让蔓心不至于为了自保，而完全不敢直视了。
那老妪的神情，似乎更恭敬了些？
蔓心眨了眨眼睛，瞬间明白过来。
霍尔霍斯给她的近距离加持，弥补了她精神力的不足，所以那些迷幻的小把戏都不攻自破。
而长老大约是理解成，自己先前刻意藏拙，甩开了安妮丝才展露真本事。
不得不说，这次的逼格装的真漂亮。
蔓心的目光落在老妪身后。
墙上挂着一幅手编的毯子，上边布满深浅不一的棕黄色图案。之前一次来看，那些斑驳的东西，一打眼像是什么她不认识的文字毫无规律的散乱排布，凝神去看又只能看到色块堆叠，仿佛错觉。
如今那上头的纹路清晰起来，是泥土写成的文字，其中蕴含着和霍尔霍斯不相同的魔力。
看来他容纳重构的另一种魔力，是非常适合遮掩与隐匿的。
如今表面伪装散去，蔓心瞬间读懂了其构成——一个很简单的伪装术式。
只要有这毯子在，就没人会去注意那没有门窗的暗格之中，到底隐藏着什么。
所以之前蔓心都下意识忽略了那个地方，而安妮丝能在走出房屋之后想起来，甚至提醒了一句，也是因为她作为作死一族，对于探寻这种本能，看的比命都重，自然也就……
偷偷的做了占卜。
也亏着有这层术式遮掩，否则万一背后不是个欺世盗名的魔王，真是哪路神明，她那双眼睛怕是又要废。
蔓心并不掩饰自己对那毯子的探究意味，光明正大的看了一阵。
“客人对骑士大人留给我们的小法术很有兴趣？”
蔓心点头：“毕竟这法术的来源，并不是他力量的本源，如果我猜的不错，庇护你们的骑士，也授意让你们繁衍众多，这样看来，也许他和我侍奉的存在，是老相识也说不定。”
见对方并未因此而表现出什么排斥，蔓心得寸进尺：“愿意接待我去真正的殿堂，让我参观一下，究竟是如何将两种力量融合的如此完美吗？”
既然魔力同源，敌友就在一念之间。
而且还不是她的一念，所以没什么心理压力，单刀直入的试探就好，如果对方要藏着掖着，或者直接掀桌子翻脸，她就立刻躲到大佬身后看他捏蚂蚁。
长老沉迷片刻，面上仍然堆满了笑纹，只是视线下移，落在书桌一角。扯落下来的眼皮遮挡住了目光，让蔓心无法看懂她的心内所想。
“客人你还真是快人快语，呵呵，看来是我老了，都忘了效率是很重要的事……”
她转了转手上突兀的，巨大的红色宝石戒指，回身将手掌按在了挂在墙壁的毯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