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她是否更改原图,城破人亡终是因她而起。
她为了孩子断送萧晏性命,最后又为夺他尸身死在战场上,丢下了年仅三岁的女儿。
那错乱又荒谬的一生,她终究谁也对不起!
“阿照!”
有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叶照的心缩了缩。她知晓是谁,只控着心绪抬起头来。
“是不是内息不畅?不若歇两日再往洛阳去。”
来人便是霍靖。
重来一世,她依旧先遇霍靖,依旧做了他手中最好的一把刀。
他伸手给她拭汗,指腹在她眼角细细摩挲,慢慢划过她后脑,将她按入怀中。
“阿照――”哑声的嗓音中目的性已经十分明显,炙热气息喷薄在叶照耳畔。
终于,一手扯开了她亵衣襟口。
“小侯爷!”叶照带着前世的憎恨和今生的厌恶,拦下他,平静开口,“若是如此,属下便入不了秦王府。”
“无法,为您效命了。”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
这本甜虐参半,依旧破镜重圆。
第2章 、初遇
霍靖扯在叶照衣襟的手有了两分松动,随着面前人愈发谦卑诚挚的眸光,终于缓缓松开,整个人往后挪了挪。
屋中短暂的静默,三月日头慢慢升高,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叶照拢了拢微敞的襟口,如玉皎洁的面颊泛起一层绯红,低声问,“小侯爷,可否容妾身更衣?”
十七岁的少女,已经出落的格外美丽。
三千乌发如同一匹光滑的绸缎铺在背脊,鬓边两缕因薄汗黏湿而稍显凌乱,如扇长睫在日光抚照中投下小片阴影,衬得一张面庞愈发瓷白透明。
黑与白分明又极致的交错辉映里,如同极简的底色,衬托着左边眼角下一颗泪痣,将整个人焕出别样的风情与妩媚,凄迷又i丽。
加上此刻这杏眸低垂里了的一声“妾身”,霍靖勉励克制想要再度拥人入怀的冲动。只从一旁妆台上拣来螺笔,点了金粉朱砂,顺着那颗泪痣细细描摹,须臾在风流楚楚的眼尾下绘出一朵盛世牡丹。
叶照抬眸,露出眼中温柔情致,“妾身谢过郎君。”
“郎君”二字入耳,霍靖点在她泪痣的手顿了顿,一腔血液涌入指腹,升高了温度。
叶照的笑浓丽一分,杏眼轻阖,横波入鬓。
这一刻正值日光高耀,清风拂面。
“小侯爷,可觉得属下学有所成?”叶照退开半寸,只从霍靖手中接来螺笔,转眼在指间折断。
待霍靖回神,以赤金为甲,宝石点缀的螺笔已经在叶照手中化为齑粉。叶照肃了眉目,敛去情媚,下榻至盥洗处,在铜盆中洗净双手。
铜镜里,现出一副冷淡清寡的面容,唯有眼下那颗泪痣灼灼其华,光华又突兀。
叶照有些厌恶地看了镜中的自己,还有身后甚是满意的人。
十年前,霍靖不过十三年少,从安西鸣乐坊中,相中了年仅七岁的叶照。
他择取她时,尚是犹豫的。虽然那会她已经隐隐显露无双的容色,但到底只是一个花魁身边的奉茶丫头。相比花魁慕小小,少了风韵和勾人的手段。又是如此幼龄,送入后宫怕是难入帝王眼。
然而他座下苍山派掌门人应长思却坚持要来叶照,乃是看中了她异于常人的清奇骨骼,是练武奇才。
十年来,叶照终于不负霍靖所望,成长为他想要的样子。甚至比他、比应长思预料的都要快。
到今岁,她已经练成了“九问”刀法,可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满意!”霍靖起身走近她,将她扳过身,回想方才层层递进慑人心魄的模样,只握上她手腕,将她亵衣袖角拉起,欣赏由自己雕琢出来的上好美玉。
肤如凝脂,雪肤花貌。
相比其他暗子的残酷训练,叶照有所不同。
她之训练,少了许多血腥。甚至在被霍靖择中的第二年,她便被单个安排在北境这片沙漠之中。
在这里,由她昔年的主子慕小小授予惑人媚主的手段,由应长思教导功夫心法,亦由霍靖提点世家大族的礼仪规矩。
“满意归满意,却还是不放心。”霍靖摸着她纤白手腕,寸寸上移,终于在她小臂处一个十字状的微小伤口停下。
叶照的后背陡然激起一层战栗。
这些年里,为区别于其他暗子身上的血腥气,她并没有执行过太多刺杀任务。唯一的一次,是四年前,凉州城外对致仕还乡的礼部尚书陆玉章的暗杀。
四年前,她才十三岁,豆蔻之龄。
任务完成得不好不坏。
陆玉章一行至亲六人,随行护卫三十余人,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里,皆丧命在她的九问刀下。
若非凉州城守军突至,救走其孙女,安西陆氏正支一族便要断绝了。
而她左臂伤口,便是被那稚女所伤。
一个手无寸铁的高门贵女,如何伤得了她分毫。不过是她在最后的厮杀中分了神。
凉州守军的将领,持枪纵马而来。
月夜风高,雨雾弥漫,她还是辨出了隔世的身影。
那一声铿锵有力的“上马”,盖过雷声的怒吼,扼住她掌中飞旋的弯刀,将那贵女拉上马背。
她在匆忙收刀中,凌厉掌风弹回体内,只一瞬便是喉间血腥气弥漫。却依旧鬼使神差地奔出了一步,应着那声“上马”亦伸出了手。
自然,无论是暗里监视她的应长思,还是那马背上的少年将军,见此一幕,皆当她是出招追击阻拦。
谁能想到,她伸出那只手,是本能地想让他带她走。
这辈子,她竟这般早遇见了他。
带我离开那无边沙漠。
阿晏。
银枪劈面扫过,没能挑开她遮面的布纱,却截下了一缕她垂背马尾的三寸青丝。
回神的瞬间里,她方觉左臂一阵刺痛,乃一枚银针入筋脉,发针人正是那陆氏嫡女。
双手打颤,抖如糠筛的小姑娘,两眼赤红地握着那竹筒粗的套壳,毫无章法地射出大半银针。
若非对方方才一刻失神,自是一针也射不中的。
叶照所中,乃陆氏梅花针。
兵器谱中有记载,梅花针入筋脉,遇血入心脏,需朔方玄铁方可吸出。否则血流不止,不死不休。
当是她命不该绝,她掌中九问刀,便是朔方玄铁所制。
持刀至伤口,内劲一提,银色小针便从皮肉出,吸附在金色的刀面上。一个成熟的杀手,这个时候,该是以此之彼还施彼身。
即便萧晏带着那姑娘已经退至数丈之外,数百兵甲正内外合围而来,她之任务是灭陆氏满门,如此境地里也是可以完成的。
手中银针金刀,借她一身内力,如此击出,数丈之地的少女,绝无生还的可能。
然而,银针射出的同时,她看见那高头大马上,少年将军一个旋身同那个姑娘换了方向。本来揽着他腰腹的人被他换到了身前。他宽阔的背脊覆下,将少女完全护在身下。
那是他在意、要保护的人。
叶照点足起身,施刀于掌中,破开中路十数兵甲,士兵血肉飞溅尽数倒下,唯有她迎着夜雨如燕急飞,转眼逼至那将领马前。
终于在半空中弯刀刀身吸附住了那枚梅花针。
上有风雨如澜,下有泥浆四溅,根本看不清彼此容颜。唯有她露在蒙纱外的双眼却格外清亮,焕出光彩。
这厢,索性没伤到他要保护的人,没伤到他。
却又转瞬黯淡下来。
怎还敢想让他救出自己!
上辈子,原是自己亲手害死了他。
这场刺杀中,她两次失神,便落了下风。
少年将军纵马退出丈地,手中银枪却如龙横扫,施巧劲投掷而来。不偏不倚,直中她左边肩胸处。
她从半空跌下,却没有倒下去。
那人从马上点足跃起,飞身握上枪柄,俨然一副要将人毙命枪下的模样。
枪/头又入骨肉一分。
叶照体内内力激荡,却不忍还手,只节节后退,终于在身后兵甲迎上的一瞬定住了步伐。右手中弯刀现出光泽,刀锋从将军面前扫过,回旋中沿着枪头三寸处以圈切割。
只一圈,□□便是头柄分离。
叶照捂着伤口,纵身消失在黑夜中。
这是她头一回出任务。
若说圆满,到底留了活口;若说失手,礼部尚书李玉章已经被杀,安西陆氏的顶梁柱倾塌,算是缓了霍靖一党彼时的困境,如此亦算成功。
*
“□□那般深的伤口疤痕,连带着后来的刀剑伤,如今倒也消得干净。”霍靖从叶照的小臂一路抚上她肩膀脖颈,拨下她半边衣裳,审视着半身裸露在外的冰肌玉骨。
是官宦人家深闺养出的小娘子的身体。
“只是这梅花针伤口难愈,此去秦王府,自己且小心着些。”霍靖重新持着她臂膀,抚上那细小伤口,慢慢按了下去。
越按越用力。
当日她虽有九问刀逼出银针,但终究不是专门与之配套的吸针磁铁。故而只吸出了主针,而由主针散发出来的无数牛毛小针依旧在她筋脉中,被她一身内力控着。
平素不碰伤口自然无虞,然如霍靖这般寻着伤口经络有意按压,牛毛小针便如万千虫蚁噬骨啖肉。
这原不是头一回了。
霍靖在惩罚她。
四年前那场刺杀,他到底是不甚满意。
手中最好的一把刀,任务完成地不够完美。
“疼吗?”霍靖问。
叶照咬着唇口,摇头。
霍靖手下施力加重一分。
一点破碎的呻/吟从她齿缝中露出,“属下……知罪!”
大抵是临去前,对她的警告,若有二心,下场生死难求。
却不料,霍靖丝毫没有松开,不仅用力更深,且一个巧劲卸下了她整条左臂。一瞬间,从皮肉到筋骨,虽未伤及元气,却痛彻心扉。
叶照浑身打颤,如同一个牵线木偶跌跪在地上,发梢豆大的汗珠滴落,模糊她视线。
“疼吗?”霍靖居高临下地问。
“不……”
“再说一遍!”皂靴踩在她脱骨的肩头。
恍惚中,叶照尤似明白了几分他的意图,只缓缓抬起一双发红湿润的眸子,颤巍巍道,“疼……妾身疼!”
她哭出声来,柔弱委屈似乎风中细柳,雨中落花。
“这就对了。”霍靖抬足,俯身将她扶在怀中,捡来帕子给她细细拭汗,“本侯且给你授最后一课。入了秦王府,你便是秦王妃妾,无需再如杀手不知苦痛。”
“要记得,会喊疼,会哭泣。”
叶照默声颔首。
“萧晏并不比本侯仁慈。”霍靖理着她长发,“本侯宁可你这厢多吃些苦,也别露了蛛丝马迹,落在他手里。”
叶照含了抹笑,应声。
“按理,如何得他所顾,慕小小都教了你,本侯不该多此一举。”霍靖将人扶起,拖住那条摇摇晃晃的手臂,叹息道,“只是才得的消息,下月萧晏的百花宴中,多出个不速之客。你入王府,得他信任,怕是要多费些心思了。”
叶照眉眼抬了抬,意问何人。
“陆晚意。”霍靖回。
叶照蹙眉,她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四年前,你灭了她满门的陆氏嫡幼女。”霍靖扶她坐下,给她解惑。
叶照倚在榻上,半晌喘出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也未再言语,只一声闷哼将自己骨折的臂膀正骨回原位。
第3章 、控制
安西陆氏一族,前世里被灭时确实也是在昌平二十三年,彼时叶照的功夫还未大成,并未参与刺杀。
灭陆氏,一来自是为了防止萧晏将其收入其中。毕竟安西陆氏虽是诗书传家,但祖上曾迎娶过一位绿林女首领,掌着安西十三州的江湖人士。虽然到了陆玉章这代,绿林的背景已经逐渐隐于地下,追随的武林人也早已不如鼎盛时期,但是此消彼长间,百年诗书盛誉又起。如此文武皆备的世家,霍靖得不到,自然只能毁之。
而一箭双雕,陆氏被灭后,叶照充作十三州的后人,以欲借秦王势力为陆氏报仇为名,通过百花宴入了秦王府,一步步来到萧晏身边。
如今,她还是行此道。
只是在她前头挡了个货真价实的陆氏女。
“其人作为遗孤,是安西陆氏的象征,陛下特封为清河县主,养在深宫。”
“不仅养在深宫,还由秦王生母贤妃亲自抚养。前两年瞧着,萧晏对她无甚心思,多来是兄妹之谊。这厢竟也出现在百花宴名单中,想来萧晏到底舍不得放下安西陆氏的声望。”
“左右,那丫头是情根深种。”
霍靖说这话时,眼中撩起一点怒色,似是想到其他的人和事。
叶照抚着刚刚正好骨的左臂,瞥过他脸色,知晓他念的是他的胞妹,襄宁郡主。
那个同萧晏自小定亲的世家姑娘。
前世里,叶照初入府邸,被封为六品孺人,翌日晚便被萧晏召去殿中侍奉。
临到他的清辉台,内殿窗户投出两方人影。女子两条纤细臂膀从后头圈住男人的腰腹,面庞贴着他后颈。
“殿下是故意气容儿的吗?如此召人行周公礼仪,若是不用这汤药,岂不是这秦王府中要先出个庶长子?”
“殿下置容儿何地,又置定北侯府何地?”
虽然隔得甚远,然叶照习武之人,耳力甚好。
“你若觉得是故意,便是故意吧。”萧晏推开她,“这个时候,你出现在此,便是荒唐。”
“人呢?”萧晏推开殿门,提了声响。
叶照被随行的嬷嬷用力推了推,硬着头皮入内。
殿阁中,男人拉过她,径直往内室走去,留满目哀怨的姑娘肝肠寸断地杵在一旁。
床帏之中,吱呀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