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就只有怎么合理分配密度,和孵化先后顺序了。
宁有鲤拿过一个竹筛,里面是晶莹剔透的淡黄色鱼卵,个头细小,其中的黑点已经发红,有了血管的痕迹,隐隐跃动着。
像这类鱼卵,再有不到十日就能孵化出来,便先放在日光能充分照射到又不暴晒的地方,予以加温。
宁有鲤的目光一一掠过竹筛,把类似的鱼卵全部拎出来,一筛一筛地并到一起,淡白浅黄暗红,颜色五花八门。
按照孵化的温度,最适合的本应是在第十池——以第九池为界,越往下越温暖。但第十池及以下的池子距离老疯子所住的第十三池太近,第九池又繁育着隐鱼,这才不得不退上一步,选了偏冷的第八池。
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两筛鱼苗成功孵化出来。
其中之一便是试剑峰送来的鱼卵。
宁有鲤在众多竹筛前走过,来到最边缘的一个竹筛前,里面是一条条豌豆大小的鱼苗,荧绿鲜亮,无比惹眼,最边上则是一坨被啃得差不多了的卵膜。
她伸手指进去逗弄,绿色小鱼苗们都大胆好奇地游过来啄碰。
试剑峰送的鱼卵,是用作制伤口愈合的补剂的,生长极快,只喂丹药,再用不了几天就能长成手指大小,再然后——就能炖汤了。
宁有鲤把试剑峰给作食物的丹药瓶拿出来,刚想倒两粒进去,却发现已是空空如也。
“这么小气……”这才几天,里面才几颗?
既然这样,鱼也不能在这留了,让试剑峰的自己养去!
几人正喷香地吃着大块无刺的鱼肉,余光就见一青色身影忽地过去,抬眼,是宁有鲤气势汹汹地背好竹篓召出御剑,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宁师妹,你干什么去?”桑絮发问。
“去试剑峰。”宁有鲤揣了装鱼的坛子,也不忘顺上两瓶酒,只留下一点儿话音,蹭就飞远了。
“这宁师妹……”林锦柔哭笑不得,一句慢着些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御剑的本事倒是越来越高了。”桑絮道,“再过几年,外门弟子里或许就没有比宁师妹造诣更高的了。只可惜……”
“可惜?”
“可惜她不愿往内门进。”桑絮对此也很是不解,“只要不是试剑峰,哪座峰的内门不比外门惬意?”
“且看她自己吧。”林锦柔无奈地笑笑,“或许,宁师妹本就有自己的一番打算呢……”
……
试剑峰上。
宽广至极的山门,比主峰寒山的还要阔气三分,只是为了更方便地练习剑法。
可与寒山平坦开阔的石台不同,试剑峰山门平台呈阶梯状,层数越高,石台面积也愈发缩减,大抵象征着剑法精湛的弟子数目也像这石台一样。
时间已经临近正午,石台上练剑的试剑峰弟子却还是很多,已然由内而外地散发出内卷的气息。
宁有鲤张望了片刻,从最高那层看见了试剑峰峰主的背影,对方似乎打算顺着石台后的小路离开,现下却停了下来,与另一人谈论着什么。
她御剑过去,刚想落至他们身旁,就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那秦小子如何?”
“秦楚?好。”
“怎么个好法?”
“天生剑心,赤诚赤忱,正适合修那无情道。若能一心一意,假以时日,必将证道飞升!”
面对着李峰主那人双目微睁,感慨万千:“我还是头一次见峰主对年轻人有此等评价……看来,后生可畏!”
继而是一阵宽慰的笑声。
宁有鲤被试剑峰峰主的评价惊到,所谓剑心,自然是心坚如铁,不会为感情伤神。男主的确天资过人,但要说天生剑心,又是修无情道的材料……
那他在书里到底是怎么跟女主谈恋爱的?
剧情的威力吗?
宁有鲤不置可否。
为不让两人再继续聊下去,她径直落了下去,礼节地打了招呼,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又解下竹筐。
本该直接去找负责这块的试剑峰外门弟子的,奈何此鱼非常重要,她又是第一次上来试剑峰,只好先来找眼熟的人了。
好在李青锋虽然严肃,对待其他峰弟子也算平和近人,便接下了竹筐。
另一人见李青锋身为峰主却亲手拿着竹筐,连连哎呀,“使不得,峰主,还是让我来拿吧!”
“无妨。”李青锋纹丝不动,看了宁有鲤一眼,唇角挑起一个很难发现的弧度,“让灵云峰费心了。”
“本就是弟子职责所在。”宁有鲤笑着回答,往后退了两步,行了一礼,再次御剑离开了。
溜了溜了,根本不擅长怎么和这种正经人说话。
离开了试剑峰,宁有鲤没有回去,而是悄悄来到第十三池,把刚才携带的坛子拿出来,又观四下无人,才钻进石窟。
“来啦!”老疯子很积极,当即坐了起来。
宁有鲤习以为常,走过去熟练地把鱼肉倒出来,把酒摆上。
“真是麻烦你了,小丫头。”老疯子笑得跟花一样,拾起筷子就吃,“真香!”
经过这些天热饭的滋养,那张满是褶子的脸红润又有光泽,和醉时一样。
“不麻烦。”宁有鲤说的是实话,锅架好后,等着系统给她报时别糊锅就好了。
老疯子却觉得她在逞强,笑呵呵地嘬了下筷子,见宁有鲤要走,连忙喊住。
宁有鲤不解回头,“我等下再来收拾。”这段时间都是如此,怎么突然叫她了。
别是又有事吧……
“等我吃完,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嘱托你。”老疯子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正经,弄得宁有鲤也不敢妄动,只好点点头,找了一块石头坐下等着。
终于,两碗鱼汤下肚,两瓶酒也没了。
老疯子乐得大笑,打着嗝说:“这几日的酒都不错,嗯~上品甘露,万年古井的融水,还有……”
宁有鲤听着老疯子把这些酒都是用什么水酿的说了个遍,心道这人属实是个酒缸,不知品遍了多少佳酿。
但听他所言……又确实是懂的门道的,难不成,真是哪位神秘隐匿高人?
“愿意给老家伙送饭,说明你心善敞亮;能给我变着法弄来酒肴,说明你不仅聪明,在这宗门里也算有一席之地;不带外人不秉师门,说明你言而有信……”
宁有鲤听着老疯子的长篇大论,等快结束才发现是在夸自己,不由得挑眉。
这么隆重?麻烦的预感越来越重了。
老疯子把筷子往桌上一扣,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双眼灼灼如炬,“小丫头,你通过了我的考验,脾性、品性,都是不错。我活了将近六百年,身负五百年修为,会且只会一套功法。而我自知将死,要一人继承衣钵,这五百年修为,还有这一套专门突破禁制的功法,你要还是不要!?”
老疯子说得抑扬顿挫,掷地有声,直把宁有鲤惊在了原地。
她想,她知道这人是谁了。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二章
石窟里无比静寂, 唯有清风擦着石壁掠过,更使温度降了几分。
老疯子在耐心等着宁有鲤的回话,而宁有鲤不敢轻易出声, 思绪却已然百转千回。
突破禁制的功法。
这七个字一出来, 她便福至心灵, 想到了一直以来的疑虑。
算算时间, 已然快到宗门试炼;看看地点,原书男主彼时还在外门。
的确也差不多对得上。
不出差错的话,眼前的这名老人,就是在原书里一直没有姓名,未曾出场,但被男主一直铭记着恩情的那个贵人。
这实在是、实在是……
宁有鲤难以形容自己的运气。
而且, 这个场景是不是有些眼熟?
宁有鲤想到曾经的虚弥老者, 说的内容也和老疯子如出一辙,只不过一个是对女主,一个是对男主……
果然, 男主女主可真是天生一对啊。
可眼下不是想那些的时候,摆在脸上的这个问题又该怎么解决?
宁有鲤对这种奇遇可谓毫无兴致,她并非贪恋实力权力之人,也明白奇遇也意味着责任, 更何况这本就是主角们的奇遇,被她占了, 保不准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蝴蝶效应……
“怕麻烦”三字几乎要摆到她脸上。
半晌过后, 宁有鲤终于轻轻吐了口气,同时往后退了一小步, “晚辈愚钝, 又没有功劳, 恐不能胜任前辈的托付。”
这句过后,她又补道:“山上资质出挑的师兄弟众多,前辈随便指一人,都比晚辈合适。”
熟料,老疯子仍不放弃,扬声道:“有何不能胜任!”
活人真是比一抹神魂难缠多了。
宁有鲤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除了不能胜任……为难处也颇多。晚辈若是接纳了前辈好意,就无法向其他前辈交待了。”
老疯子眯了眯眼,“你就一张嘴,死也不说,能让谁知道?”他顿了顿,“你告诉我,你师承何门,是谁座下徒弟?”
光凭这一番话,便知老人生性不受拘束,更不把峰主们放在眼里。宁有鲤无奈应答:“晚辈无师无门,只是一介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
老疯子吃惊地瞪大双眼,“你竟是外门弟子?”
呀,莫不是看不上外门弟子?
宁有鲤心想那太好了,于是笑吟吟地点头,“晚辈确实只是外门弟子,无法担此重任。”
“那正好!”老疯子接着一拍大腿,打断了她的话,“那更好了!”
宁有鲤直接呆住。
与预想中完全不一样啊?
“我本还担心,若是有哪个峰的觉察出来,你也自顾不暇。”老疯子念叨,“但你只是外门弟子,不受约束,那就再好不过了!”
“前辈此话……怎讲?”
老疯子哼笑一声,“我这功法独且霸道,会给修习者本人突破至适合自身的最佳资质,从此便不能修习其他体系的功法,否则吞噬。分支亦是颇多,唯有一层层修炼下去,才能知道下一层的作用与方向。”
“前辈修习的什么方向?”宁有鲤不禁想打探一下。
“这你就不必问了。”老疯子嘴严,但还是洋洋得意道:“我自是修习最难的,世上只有我一人走这个路子。”
“最基础的是什么呢?前辈总要说一说罢,否则晚辈心里没底。”宁有鲤思考了一下,发现还是得问一问专业是什么,不然到用时才发现是天坑。
“最初级、最常用、也是最简单的一类……如我最开始所言,便是无论你修习到何种阶段,都能随意帮人解除禁制,突破桎梏。”老疯子道,“也可以当做结界之门,阵法之术。”
结界!?
难不成,书中男主高超的结界技能,就是从这学的?
宁有鲤发现了有用的东西。在刚上山时,她就盘算着学个结界了,奈何没有头绪,跟书学也不得章法。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同时,她也对老疯子的讲述有些懂了。大概是——她只是不能再学“自成体系”的功法,譬如重凉峰峰主自有的“冰莲神功”。但因为天资跨越,她能随意而更有效率地修习冰系甚至其他系的法术,算不上吃亏。
毕竟她一个外门弟子,究极一生也得不到哪位峰主的真传。
老疯子接着道:“你若是谁座下爱徒,师门功法自将传授于师父,与这功法相悖,早晚让人发现;但你只是外门弟子,瞒天过海,轻而易举!”
他还补充了一句:“学会我这功法,你将堪比洗髓伐骨,一日千里,学任何新奇法术更是拈手即来。”
相当于加了个学神buff。
宁有鲤沉思,她在清匀宗恐怕也不会拜入哪个师门,最理想的计划就是未来两年内攒够钱跑路,远离主角是非,当然也不能落下保命的本事。老疯子的提议,不能不说,她确实有一点点心动。
只有一点点……
老疯子尘世多磨,一眼看出了她的动摇,当即又笑开来:“小丫头,我观你也不是不乐意,你且坐下,我现在就授你功法!”
说罢,他伸手就要抓宁有鲤。
宁有鲤惊得闪身一躲,抬眼便看见老疯子灼热且不会善罢甘休的眼神,当下便觉这次恐怕不会这么轻易让她躲过去了。
接下来,她与老疯子在石窟里周旋了几圈,稍有气喘,“前辈,你这、这不算强人所难?”
老疯子嘿嘿一笑,“我这辈子,还真就喜欢强人所难。”
宁有鲤垂眸半晌,再次抬眼问道:“前辈传授于我,我若不能发扬光大,甚至不用一次,又当如何?”
老疯子嗤道:“那便不用,就当强身健体了。”
倒是大方。
宁有鲤思索了几秒,席地而坐,坦然道:“那前辈便来吧。”
这下,老疯子反而停在原地,“这么轻易便答应了?我还以为你要再推拒几天,不是有古怪吧?”
宁有鲤反问:“倘若我死不情愿,前辈可是能放过我?”
老疯子摇头,“不会,我会把你打晕了再传。”
“……”
“……”
那不得了。
宁有鲤放弃挣扎,都说到嘴的鸭子飞了最让人恼火,但鸭子非往她嘴里飞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说,还好这个世界对剧情似乎不是很严格,大事几乎依言而至,但懒得捉摸的小事件就……
一抹灵光转瞬即逝,快得她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