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着杆子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而她毫无察觉,一心一意眺望着水面。
“啵~”
小黑忽忽悠悠地游到宁有鲤身边,宁有鲤伸手安抚了一下它,紧接着再度看向水面。
终于,她深呼吸了几次,喊了出来:“小红?小红!”
被拥挤的浮尸掩埋住的苏予川露出头来。
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塌陷下去,那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宁有鲤甚至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但又很快压制下去了。
大鱼一向聪明,在落雷来到之前,大概早已躲到更深处了吧。
宁有鲤看着池中心艰难游动的大鱼,不由失笑,双手握住抄网开始捞尸。最重要的事有了答案,剩下的也就不必那么在乎。
此前,为了给第一池腾出空间,她已经将平时能看见的名贵鱼种转移到别的池子了,上层剩下的大多是一些常见鱼;而更深处的鱼,她抓不出,也见不到,只能说生死有命。
别说,奇奇怪怪的灵鱼还挺多。
宁有鲤挑高抄网,一条花里胡哨的死鱼在网里躺着,颜色之绮丽,想来活着的时候更为漂亮。
就这样,宁有鲤把死鱼一网一网地捞到岸上,很快就铺开了一大片。
苏予川在水里看得愕然又疑惑,怎么……没见多伤心的样子,反而还捞起来了?
死去的鱼足有万条,加起来差不多有几万斤重,十个人捞上一天也不一定捞完。宁有鲤捞着捞着,实在没了力气,把抄网一放,撑着杆子喘了口气。
看着满地的死鱼,宁有鲤满心发愁怎么处理。
不能煮成鱼粥布施——毕竟是死鱼,传出去对清匀宗声誉不好。也不能就地掩埋——这么多鱼,得挖个多大的坑才能埋完?更别提现在节气越来越热,到时候田地里腥臭,简直能把灵田的作物熏死。
苦思冥想之后,一个主意出现了。
还记得三年前那位虚弥老者赠予她的两本冰系功法,她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但一直没有用途,现在,正是用得到的时候。
在苏予川的注视下,宁有鲤向地上一堆鱼施以法诀,薄冰肉眼可见地将鱼的身体裹住,裸露在外的鱼皮也因冰冻恢复了新鲜,整个灵云池四周充满沁凉的寒气。
苏予川对少女处理死鱼的手法有几分赞赏,这样既可以防止腐臭,又能降低病害的几率,就是不知道能放到哪里了。
宁有鲤忙着把鱼收进锦囊,看见大鱼在池里只露出个脑袋的可怜样,心中顿时万分柔软。于是,拎下一条鱼的时候,她便温柔亲昵地对它道:“别害怕,等我给你做鱼吃,这些鱼都给你吃!”
苏予川:???
他不吃!
……
接下来的试炼顺利地进行下去了,宁有鲤也成功在快轮到与内门比赛时发挥了最成功的演技,淘汰出局。
而淘汰她的人,正是那个给茄果的灵田弟子。
宣布败退时,对面弟子很幽怨地看着她,“宁师妹,没想到你……”
宁有鲤捂着肩膀,有进气没出气:“师兄,共勉。”
她光荣退场了!
就这样,宁有鲤得到了七日假期,裴觉还帮她把第一池遭雷击的事告诉了峰主,得来不少的补贴,让她慢慢修整。
宁有鲤本来不解为何要“修整”,后来发现那日阴天看得并不全面,第二天晴天后,再去第一池一看,便知雷击将第一池毁坏得多么惊人。
四周石壁全部塌陷,甚至有水顺着山崖一侧滑落,形成一条细而缠绵的万丈小瀑布。两侧的金拂珠和青玉籽也糊了大半,必须翻田重种。但损失最大的当属池里的鱼,池底的不知有没有逃过一截,但中层及以上的,都死了个精光。
结果,宗门试炼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捞鱼,一边捞鱼,一边冷冻,一个锦囊装不下,宁有鲤不得不去天衡阁又买了几个,装满了好几个锦囊。
等把死鱼捞完,第一池也恢复了往日的清冽和平静。
宁有鲤环顾着碎裂的山石和焦枯的雷击木,又看了看因隔离网和竹床尽毁,在偌大天池里徜徉的大鱼,心中又升出一个想法。
要不……有空做点景观?
想着重建第一池的事不太急,宁有鲤便在云居把最后几天的空闲躺过来了。
直到试炼最后一日中午,她给自己烤了顿香喷喷的肉串,吃饱喝足才去往现场,等着女主如剧情一样出现。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章
宗门试炼最后一日, 年轻一代的弟子几乎都已经退场,秦楚也因对上修为更高的裴觉而光荣败退。
但在此之前,他已经打败了无数内门弟子, 成功树立了自己的威名。
现在, 留到试炼最后的, 是灵云峰与重凉峰的首席弟子——裴觉与祁椋。
这两人, 一个是灵云峰温润如玉的大师兄,一个是重凉峰骄矜傲雅的大师兄,平日颇有名望,修为进度也几乎持平。见这两人切磋,清匀宗弟子不可谓不期待,将场地围得密不透风。
但宁有鲤知道, 两人最终没分出胜负, 因为原书里是这么写的:
【此时,宗门试炼还没有结束,场上的切磋却忽然中止, 周围的清匀宗弟子只觉一阵清风拂过,竟是宗主来到了他们面前,再仔细看,他怀中竟还携着一名纤细瘦小的女孩, 满身缟素,浑身血污。】系统积极地把原文呈了上来。
宁有鲤也期待着, 只不过是期待剧情正式拉开帷幕。
场上, 一青一紫两个身影你来我往,看不出高下, 宁有鲤看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趣, 转头看见不远处的重凉峰峰主。
之前重凉峰弟子切磋, 这位峰主未出来一次,而轮到祁椋时,她便来了。
宁有鲤看得分明,重凉峰峰主看向祁椋的眼神,如同在看自己亲手打造的珍宝,眼里盛满光亮。
也怪不得祁椋爱上女主后,尹重凉如此生气,以至于祁椋死不回头,又发誓愿与尊师恩断义绝,尹重凉一掌打断其十八根肋骨,将他抛下悬崖。
祁椋没死,但也成了废人,往日骄傲矜持全都不再。
要试一下帮他规避剧情吗?宁有鲤看着祁椋,忽然又与其对上了视线。
又是那种凉凉的眼神。
算了,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当祁椋的冰莲升在半空,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七彩光芒时,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极远的地方缓缓靠近。
来了。
宁有鲤不禁挺直身体,眉头微凝,一直盯着那抹白色落到众人眼前。
裴觉与祁椋也早已发现了空气里不寻常的血腥气味,不约而同地收手,沉着应对突发的状况。
白衣白发的宗主站在石阶之上,刚好能让广场乃至望台上的所有人看见。
一时之间,只剩静寂。
“诸位。”
宗主的眼角泛着湿痕,声音传入在场每一人的耳中,低哑,带着无比沉重的哀恸。
“一日之前,我得到传信,素日好友童广遭受劫难。”
“我虽能占天卜卦,却也知天命难违,不可挽救!”
“童家全族上下,唯剩这孩子幸免于难。”
有人早已发现宗主怀里护着一人,只不过那宽大的袖子把人遮了大半,只能看见一个发丝凌乱的头顶,和赤.裸的、沾着血污双足。
而此刻,宗主缓缓抬起宽大的衣袖。
众人这才看清楚,依偎在他怀里的,是一个无比瘦弱纤细的女孩。
女孩梳着双髻,麻线作绳,一身缟素。可本该纯白的衣服也被大片污血玷染了,小腿上泼洒着斑斑点点,脚背上也是血迹与灰尘混杂。
看得出,他们归来匆忙,竟连双鞋也来不及穿。
宗主轻抚着女孩的头,“吾友之女名为童素,从今日起入清匀宗,记我寒山名下,是我亲传弟子。”
一片哗然。
众所周知,宗主已许久未收过徒弟,更别说亲传弟子,竟是让一个小丫头一来就得了这天大的便宜!?
唯有宁有鲤知道,剧情里就是这样,宗主带女主回了寒山,女主开始修炼,然后巧遇各种机缘和男配,从此开始了人人都爱她的征途。
“今后,他们就是你的师兄师姐,凡事都可以请他们帮助。”宗主轻轻拍了拍女孩的后背。
宁有鲤这才发现,女孩一直把头埋在宗主胸口,不知是害怕还是羞怯,一直没露正脸。
或许是宗主的话起了作用,鸵鸟似的女孩终于缓缓抬起头来,面向了他们。
看见正脸的第一眼,宁有鲤就禁不住地发出了感慨。
巴掌大的小脸不是故事里才有的描述,沾着血和污痕反而更加衬出她的娇弱美丽,甚至将那肌肤也衬得更加白皙。
但最为吸引她注意的,是那双眼睛。
明亮,清澈,纯黑,如同一头刚出生不久的小鹿,即使饱经苦难也没露出半分破碎之意,反而愈挫愈勇,是在巨石下也努力向阳生长的花。
宁有鲤有所理解,如果她是剧情中的人,也会被这样的人物吸引吧。
“怪不得宗主这两日不在……”旁边弟子开始低语。
“童广?童家?是不是南濯最出名的富贵人家?”
“就是那个!听闻童家主为人极好,又是人脉丰广之人,与各大门派交好,没想到……”
“兴许是惹人妒忌了吧,招来祸端……”
“……”
“诸位。”宗主眼皮微垂,遮住其中晦暗的意味,却是露出与平日一般无二的和蔼微笑,“这几日,我还有些事情不得不做,需要一人先带领童素在宗门熟悉几日,不知谁能担此重任?”
习惯了照顾新弟子的裴觉温和一笑,“宗主,不如我……”
宁有鲤不忍直视。
“开什么玩笑。”身侧的桑絮直接出声,“裴师兄,你一介男子,如何照顾得了这个小妹妹?梳发更衣沐浴,你哪样能做得来?”
宁有鲤默默点头,桑师姐简直是她嘴替。
听了这个理由的裴觉一愣,脸上泛起几分赧然,“是我贸然了……”
桑絮对着童素一笑,明媚大方的笑容让人看了就心生亲近,“小妹妹,你若不嫌弃,就来姐姐这里。”
宗主也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童素。
半晌,童素松开了一直紧紧攥着袖子的手。
宗主感到惊喜,亲和地看着女孩慢慢离他远去,桑絮内心亦是更加柔软,神情也比往日更加柔和。
众目睽睽之下,女孩步履稍有蹒跚,她朝着桑絮一步步走来,伸出脏兮兮的小手——
却是抓住了宁有鲤的袖子。
???
在感觉到袖口沉坠的一刻,宁有鲤甚至还未反应过来。
直到童素仰着脏兮兮的小脸看她,那双晶亮的眸子几乎将她闪瞎。
裴觉忍俊不禁:“原来是喜欢宁师妹。”
桑絮目瞪口呆,愣了半天,“好哇,我竟没宁师妹讨人喜欢么?”
“那宁师妹怎么想的呢?”
怎么想的……
宁有鲤看着童素,她只想等对方安定下来后,找个机会把戒指和信送了啊……这是什么情况?
她试图把那只小脏手拉开,却在触碰到的一瞬,发现这只手无比冰凉。
童素仍睁着一双大眼与她对视。
这样,倒让她不好意思推拒了。
刹那间,宁有鲤闪过无数思绪,最终觉得也就帮衬个几日,先应下也好,还更方便把女主该得的东西给她。
于是她点了点头,“那我先照顾着童师妹吧。”
宗主脸上温和的笑意又加深了些许,“那我便替好友多谢了。”
宁有鲤惶恐:“宗主不必这么说。”
宗门试炼就此终止,到最后,裴觉与祁椋也没分出胜负,倒是她,多了个小尾巴。
人群散去后,宁有鲤握住童素冷得像冰的手,“我们走吧?”
可女孩像是没有听见,抬头怔然地看了半天景色,直到她快忍不住再问一遍,才点了点头。
宁有鲤才看见,童素的漆黑的眼瞳里,空茫地映着山与云。
……
苏予川在灵云池等了大半天,都没等来今日的伙食,漫无目的地在池里团团转。
因为太过无聊,他甚至蹭平了因破碎而突出的石茬,将其打磨得很圆滑了。
雷劫过后,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就是他脱离了那张城墙般憋闷又拘束的竹床,可以尽情地在池水里泡着,也无需担心有别的鱼来捣乱。而坏处……那些可能会捣乱的鱼都变成了他的食物。
这些日子的吃食味道都不一样,苏予川推测是用来制作的鱼不一样导致的,不得不说影响很大,有的甜,有的酸,有的苦,还有的带毒。
要不是他不惧毒瘴,怕是真要被这个女人毒倒了。
苏予川砸了下嘴,就算这池里的鱼不死,他也会将它们慢慢吞噬,清匀宗里的灵气实在充沛,不好好利用一下倒是可惜了。
就在苏予川回味昨天的晚饭时,一抹熟悉的青色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用尾巴拨水,试图引起少女注意,却没想到对方在快要到达这个池子的时候往下一降,前往别的地方了。
苏予川表情有点危险。
居然无视了他……这还是第一次。
虽然平时少女也很忙的样子,但无论如何都会过来看他一眼,跟他说几句话,哪会像这次……
苏予川回忆了一下,他好像,看见少女带着另一个人?
云居。
用作休憩的住所,在常年累月的改造下已经非常魔幻了,但为了不让童素害怕,宁有鲤还是选择了亲力亲为。
放弃自动加水器,改现场烧水;放弃自动饮茶机,改自己泡茶;放弃自动放零食器,改自己找零食。
很快,这一切准备好了,宁有鲤用棉布浸湿了温水,轻轻把童素脸上的污渍擦干净。
雪白的小脸完全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