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千文看那位客人把每一条咸鱼都拿起来翻来覆去地打量,仿佛在研究稀世珍宝一样。
干脆凑上前笑盈盈地说:“阿姨,您家吃惯什么口味的咸鱼啊?我家的品种最齐全了,有霉香这种软糯湿润的,也有硬实干柴的。这些都不喜欢的话还有银鱼干那些,轻飘飘的又不占秤,买几块钱也有一袋子可以吃几餐了。用豆豉拌一拌再蒸,保证能吃一大碗饭!”
客人笑了笑,把咸鱼放下说:“看你这囡囡的嘴这么能说,就给我称一点吧!”
“好嘞!阿姨,我一定把秤压得实实的!”刘千文拿起秤盘就抓了一大把银鱼干上去。
“诶哟!这太多了,我不要这么多。”那位客人喊道。
刘千文依然笑着看秤,说:“阿姨,不多的。这才半斤多点,就算您半斤的钱吧!”
“嘿,你这小小年纪真会做生意啊!这钱都让我掏的心甘情愿。”
刘千文接过钱,脸上的笑意更深,嘴咧得大大地说:“谢谢阿姨帮衬,您吃得好再来,我让我爸爸给您优惠!”
“诶呀,真是不得了了,你这囡囡。我也不在这里面晃了,怕被你的迷魂汤迷得我再掏钱就不行了。”客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店外走。
刘千文还是笑意不减地看着人站在店门口张望,回过身托起百万坐回板凳上顺猫毛。
小黑在一旁看着刘千文怎么应对客人的,感叹道:“刘千文,现在都这么厉害了。可惜奎哥今天不在,就该让他多学学怎么张嘴,这么多年了还是学不会哄客人。”
刘千文头也不抬地说:“我会告诉奎叔叔,小黑叔叔你每次趁他不在都会说他坏话。”
“诶,你这张嘴怎么还调转枪头欺负自己人呢!”
“我奶奶经常说的话‘十个手指头还有长短呢!’,我当然是先帮我师傅啦!”刘千文理直气壮地说道。
小黑痛心地摇摇头,捂着心口说:“小黑叔叔也给你买过不少娃哈哈。人都说‘有奶便是娘’,你却连叔都不帮。”
刘广进连忙赶人,笑着说:“你那算什么奶啊,还在这邀功。这两个人也绑起来了,你赶紧回自己店里去。”
小黑一边眼含笑意地往外走,一边抱怨:“哼!你们父女俩都是打完斋不要和尚①的,我还是回店里舒舒服服地待着看电视吧!”
这时警察的警笛也响起了,车子停在大路边。还是赵金龙跑下车说:“你这店是怎么回事?最近几个月三天两头的报警。”
刘广进讪笑着说:“这次是真的有事,你也知道我家登了广告寻亲。这两人什么都说不出就想来骗我妈,你看看这两人要怎么处理呗。”
赵金龙看到被五花大绑着塞进阁楼底下坐着的两人,凝眉思考片刻说:“那你们也要跟着去公安局录口供才行。”
刘广进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想了想说:“刘千文只是个看热闹的,我和我妈去就行了吧?”
“谁是当事人谁去,你们大人去能说清楚事就行,现在跟我走吧。”
刘广进连忙转头吩咐:“刘千文,你拿10块钱自己去吃饭。”
刘老太跟着叮嘱:“吃完回家做作业,不要乱跑,听到没?”
刘千文就这样站在店门口看着刘广进把闸门拉下来锁好,几个人钻进警车里走了。
捏着意外之财,突然有点不知道想吃什么。捂着嘴偷笑一声,狡黠地自言自语:“奶奶只是说吃完后不要乱跑,我在吃之前乱跑就不算不听话了吧。”
“喂!周嘉朗,好久不见呀!请你吃个油炸鬼。”刘千文扬起手上拎着的各种小袋子。
周嘉朗面无表情地说:“今天星期六,我们昨天才一起坐在课室里上课。”
“嗐!这是我表达高兴的说法,你不要讲究那么多。等着我啊,上去拿条竹竿下来。”
周嘉朗看着刘千文转身就往楼上找竹竿,提高声音问:“你今天不是去比赛了吗?怎么现在拎着这么多零食回来?”
刘千文低头把袋子系在竹竿上伸过去,说:“诶呀!刚刚看戏太入神,都把我的奖杯和奖牌忘在店里了。你快点解开袋子,我手酸了。”
周嘉朗越解越紧,干脆拿剪刀把袋子剪下来,说:“可以收回你的竹竿了,你又去哪里乱逛看戏了?”
“我今天过得可近精彩了!呼呼!”
刘千文吹了两下阶梯上的灰尘,坐在通向天台的第一级阶梯上,去拿起一张韭菜煎饼咬了一大口。接着说:“我在体育馆认识了黄一刀,他可厉害了!是这次比赛的第一名!他家里是开舞狮行的,我们说好了做笔友,一个月至少写一次信!不过这些都没有我......”
“你等等!这个黄一刀是女生吗?”周嘉朗抱着微弱的希望问。
“你觉得这个名字像是女生吗?”刘千文翻了一个白眼。
周嘉朗继续若无其事地拿起油炸鬼啃,说:“你的字除了老师有耐心辨认,其他人都难认清你到底是写什么。你和黄一刀做笔友不是为难人家嘛。要不这样,你写好的信,我就当练字帮你再抄一遍?”
刘千文无所谓地说:“随便你,要是你愿意换成我说你写就更好啦!这样我还不用动笔。接下来我说的事才是重点,你要认真听!我家今天......”
周嘉朗的油炸鬼已经吃完了,刘千文的手上已经换了三种食物还没说完她今天在店里的见闻。
“你再等等,吃了这么多东西,口有点干。我进屋拿一盒凉茶再说。”
周嘉朗看着刘千文油乎乎的嘴含着吸管从对面门口走出来,总结道:“所以你今晚没有去吃饭,而是跑了几条街买回来一堆零食?”
刘千文打了一个饱嗝说:“是啊,这种吃零食吃到饱的感觉真爽!我明天拿奖杯给你看呀,我可是第一次比赛就拿了二等奖!”
周嘉朗敷衍地拍了拍手,说:“恭喜你在武林占有一席之位。”
刘千文拎起一袋炸红薯说:“嘿嘿!过奖了。一般般,只是拿了个奖。”
周嘉朗看她打了一个哈欠,说:“你快进去睡觉吧。今天都这么累了,还到处跑买零食。”
刘千文收拾好垃圾,摆摆手就没精打采地回屋了。
一觉到天亮,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揉着眼睛走出房间,发现刘老太萎靡不振地坐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收音机里小声播放的佛经。
刘千文坐到刘老太身边,问:“奶奶,那两个人真的是骗子啊?”
刘老太轻轻地“嗯”了一声,随着这一声肯定,自己的希望又再次落空。整个人显得更加垂头丧气。
刘千文轻轻地靠在刘老太的肩膀上,说:“现在才刚开始登广告呢,您再等等嘛。反正三伯都说了,他可以出一年的钱登广告,爸爸也说可以再登几个月。那些钱都准备花出去了,您也不用心疼。”
刘老太被她这一番话的逻辑气笑了,没好气地捏了一下刘千文的鼻子,说:“按你这样说,还想着把钱花完了,才找到你姨婆就刚刚好,是不是。”
刘千文皱着鼻子说:“诶呀!我不是这样的意思!您今天怎么还没去买菜啊?”
“噢!九点了!我听着这佛经就听过时间,我得去买菜了。”
刘千文看着刘老太恢复了些精神,微微笑着看她挎着菜篮子急匆匆地出门。她也赶紧去洗漱,还有作业没做呢!
“妈,这一次是两个不伤人的骗子,下一次可能还会有骗子看没骗成功拿刀伤人。所以您不要再轻易相信上门来认亲的人。”
自从刘老太回到店里,刘广进就随时叮嘱刘老太提高警惕,现在吃着饭也不忘再说两句。
刘老太从昨晚就一直被刘广进唠叨到现在,人也有点上火了,不耐烦地说:“我不是老懵懂!以后都让那些来认亲的人先见过你,这样总行了吧!”
刘千文好奇地问:“爸爸,那两个人是自己承认是骗子了吗?”
“切!他们两个人,还是老的那个老奸巨猾,一口咬死了就是来寻亲的。公安那边也说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他们是来行骗的,就只能把人放了。我问公安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证明他们到底和我们有没有亲戚关系。公安说省城有一种D什么技术可以验出来。那个老的一听,马上急了,一直说自己可能认错亲了。”
刘广进看了看刘老太沉默如水的脸色,才继续说:“公安也开始觉得那两人不对劲,说是最多只能扣留48小时,如果那两人真是骗子,会尽快在这两天找到他们之前行骗的证据,争取把人逮捕。”
“那个老奶奶真的好厉害!可惜我没看到。”刘千文遗憾自己不能去现场当观众,狠狠夹了一大撮番薯叶塞进嘴里使劲嚼。
*
11月份天气逐渐转冷,有时会冷到穿成球,有时又会突然让人热出汗。
忙得久不见人影的高奎就是在这样矛盾的天气里出现在腾云街。一身风尘仆仆地样子,随便洗了把脸就去找刘广进。
“广进哥,现在我们的货车也有三辆了,搬运工加司机,人数也不少。这眼看店里是越来越挤不下人了。最近县里不是搞了个工业园吗?我看搬到那边去也方便运货。”高奎人还没坐暖和,就迫不及待地说。
刘广进想了下工业园的位置,说:“那里离我们这里可远了,地方又偏僻。有些自己上门的客人就不好找了。”
高奎挠了挠胡须,说:“这不是有你在县城坐镇嘛,我想着就在你的店门口再订个办事处的牌子。也损失那些上门的生客了。”
刘广进挑眉道:“原来你还是想明白才来和我说的。那你是看好地方了?”
高奎笑笑,不好意思地说:“地方倒是有看过几个,你觉得是靠近马路边好还是靠近每间工厂比较好?”
刘广进靠在椅背上,昂着头看向天花板,过了一会儿,说:“那些工厂也就只有小厂没有自己的货车,其实都不能叫厂,叫加工坊更贴切。我看你还是选一个靠近马路的地方能招揽更多客户。”
高奎苦涩地说:“这马路边是挺方便的,就是租金比在工业园里贵。我担心钱白花了,得不到好。”
刘广进斩钉截铁地说:“再亏也不过是回到当年一辆车的时候!既然想再做大做好,风险肯定也能抗得起!”
高奎沉吟了一会,也下定决心说:“说得对!再差也就是回到一辆车的时候!我赶紧叫美珍去工商局办手续!”
刘广进又神神秘秘地说:“你想扩大生意就尽量在这两年扩吧。我怕到时我自己也没什么钱能给你花了。”
高奎一脸惊愕地问:“广进哥,你想退出我们公司啊?”
刘广进微微摇头说:“不算是,还有这公司名是不是得改改?省城的货运公司都叫什么物流公司,我们也跟上轨道改成‘亨通物流’?”
高奎还是一脸惊疑地问:“你真的不是想退伙?不要想着转移话题!”
刘广进沉默,想了一会说:“我想以后不占公司那么大的份额,做一个小股东赚点小钱就行。这样你在公司的话语权才会握在自己手上。以后我们两家人也能继续坐下好好吃顿饭。”
高奎整个人愣在当场,静默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说:“你让我想想,我想明白了再找你。”
刘广进每天都能看到高奎进进出出经过他店门口,可两人就是没说过话。
直到半个月后高奎才又胡子拉碴的走进店里,眼眶湿润地说:“广进哥,我想了很久。也问过我爸妈和美珍的意见。他们都说是你仁义,才会在生意还这么红火的时候选择让出利。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这么多年的帮助。呜呜!”
刘广进实在不想看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装作嫌弃地摆摆手说:“你这几年也给我赚了不少钱,只是我心老了。只想赚点小钱,日子过得去就行了。为了不拖累你的生意,还是我退一步比较好。回去吧,赶紧搬走你的东西!我还等着把屋子租出去呢!”
高奎看着横眉竖眼的刘广进,给了他一拳才重重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毅然决然地转身往隔壁走去。
刘广进看着蜷缩在窝里的百万,呢喃:“我现在已经有百万了,还贪心什么。”
*
刘千文这个月终于不用再去校门口当值日生,难得睡多了半小时才上学。罗子杰恍惚地说:“刘文,我好像好久没有见过你了!”
刘千文在前面蹬着车子,一脸遗憾地说:“没办法,我过得实在太忙了。”
“你能不能正常说话?最近玩具店出了数码暴龙第三部 的玩具,你有没有买?”罗子杰在后面喊着话,加速蹬着车子,想追上前面的刘千文。
刘千文委屈地说:“我现在不想要数码暴龙的玩具。我磨了我妈几个月了,她还是不肯让我养仓鼠。我好想养一只像哈姆太郎那种颜色的仓鼠啊!”
罗子杰笑道:“你不怕百万把它吃了啊?这仓鼠也是鼠肉啊。”
刘千文泄气道:“我只放在七楼养,不带出去。可是我妈妈就是不肯给我养,说会把家里弄脏了。”
周嘉朗骑了两三个月的自行车,终于能加快速度了。这时也骑上来说:“你们加快点吧,今天是期中考试,老师说早读课就要先吃了早餐,争取两天把七科考完了。”
刘千文嘤咛一声,追着周嘉朗后面往学校骑。
钟鸣琴在一旁快速冲洗着饭盒,说:“刘千文,你说数学会考到三角形几何定理吗?我好怕啊!”
刘千文把饭盒盖子盖好,甩了下水说:“我不怕数学,我怕政治!每次的大题如果能像作文那样按照自己的想法写一段话就好了。我就不用背考点背得这么痛苦,连看着徐子郁的脸都治愈不了我烦躁的内心!”
“噗!如果徐子郁知道你把他当做未成年版的花泽类,肯定会温柔地说‘谢谢你,刘千文。没想到我还能成为花泽类那样的帅哥。’”钟鸣琴学着徐子郁平时说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