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嫩嫩的纤细手腕没留什么痕迹,他是连留住人也不敢太用力的。
“昭昭。”他还是道,“若我有哪里做的不好,你便直说,不要一个人生闷气。”
你没有哪里做的不好。
你就是哪里都做的太好了,才叫人生气。
明明我都已经不是你妻子了,与你也还未定下婚约,那你为何要对我那般好?惹姑娘家动心,难道就不用负责的吗?
“付大哥……”
她抱着一堆首饰衣裳,清明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
“你不必因为我是你……朋友家的表姐或表妹,就对我特殊照顾,我不需要,也不想要,你寻常时候,将我当你其他同门的小师妹就是了,我们还是都跟从前一样吧。”
跟从前一样?
那他留下来的意义在哪里?
付清台还待再说,但此时,同样趁着清晨赶回山上的江妩却带着丫鬟走了过来。
“昭昭,付师兄。”
程昭昭宛如看到救星一般,朝她挪了两步。
“阿妩,你也回来了。”
“是。”江妩兴致勃勃举起手中的食盒,“还给你带了家中的早膳呢,是我娘亲手做的玉团糕,可好吃了。”
其实程昭昭已经在客栈用过了早膳,但她还是挽着江妩的手臂,“那我们快去用早膳吧。”
“好。”江妩愉快地应了,又回头看看付清台,“付师兄也要一道吗?”
程昭昭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说出什么那就一道吧这种话。
而付清台只是深深看了眼她,很了解她心思地道:“不了。”
程昭昭顺理成章地和江妩一块儿走了。
“昭昭,你同付师兄究竟是怎么回事?”江妩将食盒递给身后跟着的丫鬟,热心地回挽她的手臂。
“没有怎么回事,就是昨日他带我下山,对我颇多照顾,我在山门处,多谢了他两句。”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那我昨夜在平江河畔见到的景象,莫非都是假的?”
江妩打着揶揄的幌子试探道,“我可是瞧得真真的,付师兄跟在你身后,像个拎东西的小厮般听话呢,整个苍南山,我都没见过谁能如此使唤他。”
“那是因为他待我如自家妹妹。”程昭昭如霜打的茄子般道,“阿妩,以后你就别拿这些事情取笑我了,何若说得对,他做事细致是一回事,动不动心又是另一回事,我不想再听他了。”
“怎么了?生气了?”江妩察觉道,“你同付师兄置气了?”
“哪里是我同他置气了!”
程昭昭欲要争辩,但细细一想,的确都是她自己在想太多,人家付清台,从始至终都没做什么嘛。
“我,我就是不大想同他太过接触,他是男子,我是姑娘家,总不能时常凑在一起的。”
江妩仍是不明白她在纠结什么,也明白想要进一步了解程昭昭的内心,不是这么急于求成的事。
“那好那好,不提这个了,我给你带的玉团糕,你吃点吧。”
她将食盒交给程昭昭,程昭昭谢过她的好意,又将食盒带回去给山月。
她还给山月带了自己从山下带的一点早膳。
山月吃的很欢乐,尤其是那玉团糕,味道清香不腻,是她在上京未曾吃过的。
“小姐,你当真不吃块这玉团糕吗?”
她咬了一口之后,便忍不住想叫自家小姐也尝尝这江南特有糕点的味道。
可程昭昭没兴致的紧,看着那点东西,道:“你要觉得好吃,就自己多吃两块,剩下送去给衔青尝尝吧。”
“好。”
山月囫囵又吃了两块,就着那只食盒,将剩下的玉团糕带出门,往男舍送去。
“山月,你这是去哪?”
江妩身边的丫鬟在萼恰好碰到,寒暄着问了句。
“去给我家表少爷送吃的。”山月笑道,“我家小姐今早没什么胃口,不想浪费江夫人精心准备的糕点,便叫我拿几块送去给表少爷。”
“是嘛,那这糕点你觉味道如何?”
“好吃的紧,清香不腻,甚是爽口。”
在萼体贴地端着笑:“那便赶紧送去给你家表少爷吧,别浪费了我家夫人的好意才好。”
“嗯。”山月点点头,拎着食盒走了。
在萼却是神情一变,加紧了脚步往自家小姐屋子里去。
“小姐叫夫人特地起早做的糕点,趁热给她带来,她却半点都不领情,给一个外男吃也就算了,好歹是个表少爷,却连一个丫鬟也能分到一口,这算怎么回事?实在是太不把咱们的心意当回事了!”
江妩正自己对镜描眉,听到这话,眉峰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若无其事道:
“人家是什么身份,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给丫鬟吃就给丫鬟吃了吧,说不定人家侯府里的丫鬟,比我们见识都多呢。”
“可奴婢就是不甘心……”
“你放心。”江妩淡道,“待我清楚程昭昭究竟为何到这苍南山来,便会想尽办法将她弄回去,到时候我再以探亲的名义也去到京城,便能借着她的势,接触到更多权贵。”
“等我当上了伯爵侯爵府的娘子,便再也不需要看她的脸色。”
作者有话说:
江妩:本文唯一拿着事业剧本的女人!
陈温:我……勉强也算?
昭昭:所以只有我是恋爱脑啊……
观众:深刻点头.jpg
第二十七章
“不是邀我来为你温课?如今这般, 可是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有何进展的。”
陈温敲了敲身边之人的脑袋,见她终于回神,探究的眼神直勾勾道:“七夕回来后便如此魂不守舍, 程昭昭,你不对劲。”
当事人眼神飘忽不定, 心虚道:“有吗?”
“有, 不然你说说,适才我给你说到那一课了?”
“……”
程昭昭丧气地趴在桌子上。
“何若,如若你有个朋友,喜欢上了不该喜欢之人, 明知你二人是没有结果的,却还是忍不住动心,该怎么办啊?”
“你喜欢上付师兄了?”
程昭昭瞪大眼睛,腾的一下弹了起来。
“何若,你你你, 你瞎说什么呢!”
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陈温愈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道:“我早看出来了,你同付师兄之间, 有些古怪。”
程昭昭原地愣了几息后, 晕红了脸坐下。
“你如何看出来的?除了你,还有谁也看出来了?”
“我们那一桌吃饭的,除了你表弟同我哥, 怕是没人没看出来吧?”
也就是说沈愿和江妩, 也都看出来了?
程昭昭捧着脸:“你们都是如何看出来的?”
“你平日里躲付师兄躲的同猫见了老鼠一般,想看不出来都难吧?”陈温有理有据道。
“我还当你是为何才那般躲着付师兄, 原是因为相中了他, 昭昭, 虽我前头也打击过你,但既然相中了,无论怎样都是伤心的,不如就努力试他一试吧,凡事都讲个万一。”
“可若我已经试过了呢?”
梦里那般便是试了吧?
都成过亲了,都做过那种事了,也不见得他就有多欢喜她了。
他还新婚便去岭南那种山高路远的地方,让她做了活寡妇,真真是很绝情的。
可陈温不知那些,只佩服她的勇气,“你同付师兄表明心意了?”
“不是。”
程昭昭却又是摇头,思来想去,与陈温悄悄道:“其实原本我与付师兄,是马上要定亲了的。”
“什么?”
陈温自是大惊。
她单知道程昭昭同付清台都是上京的人,但全然不知二人关系竟是如此。
程昭昭劝她冷静,又道:“但是定亲前,我爹娘同他爹娘都想叫我们先互相见一面,万一不喜欢,还来得及及时止损……但我们都晓得,这桩婚事是两个家族的事,他们怕是早就谈妥了的,我们即便是互相不喜欢,形势也不容我们放肆。”
“后来呢?”
“后来,他不喜欢我,便是连家中安排的相看也没回去的,以学业为由,一直躲在这苍南山。”
“而后你便追到这苍南山来了?”
“……”
程昭昭一时竟无言以对。
原来在陈温眼中,她这堂堂的大小姐,竟还需要闹亲自千里追夫这样的笑话吗?
“我先前也不想嫁给他。”她嚅嗫却也诚恳道。
“所以我其实也是逃出来的,但是我没想到,他厌恶我至此,连相看都不愿意回去,我来时,满心以为他已经不在山上了的,结果却是……”
“结果却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嗯。”
话已至此,程昭昭语气其实已经是极低了的,眼泪不知不觉,便又落了下来。
“何若,我该如何是好?我不想,不想要他了,我才不要上赶着求他来喜欢我,我程昭昭,哪里需要沦落至此……”
她哭的梨花带雨,眼泪匣子一旦打开,便如何也收不住。
陈温赶紧抱住她,好脾气地哄着。
虽她同程昭昭认识时日尚短,但也明白她真真实实是个家中宠溺到大的娇小姐,苦苦跟在人身后求怜爱的戏码,倒的确不是她会做的。
何况,这人还明明白白拒绝过了她。
“好了好了。”她拍拍程昭昭不断颤抖的后背,“但我瞧着,付师兄平日里不是对你挺好的么?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何误会?”
“没有误会,他就是不喜欢我。”
沉浸在悲伤中的程昭昭哪里有那么多的精力思考,她只顾着趴在陈温肩上哭,哭够了,才抽抽噎噎道:“我今日同你说的事,你切不可叫第三个人知道,阿妩,阿妩也不行……”
毕竟实在是太丢脸了。
多一个知道,便多一份丢人。
陈温自然安抚她说知道了。
其实自凤簪一事后,江妩在她心中便有些大打折扣了。
程昭昭叫人挑她的首饰是她纯粹大度,但是江妩一眼便拿走那支凤簪,可见她绝不是个真懂事的。
她若同程昭昭一样,平日也是这般单纯不谙世事,那陈温自然不会想多,可怪就怪在,江妩素日表现的是个再温婉懂事不过的姑娘,既如此,还挑走人家最贵重的凤簪,便真不是无心、单纯二词可以概括的了。
她利欲熏心,碰到真正喜欢的便不愿撒手,却还要装作一副姐妹情深感天动地的样子,陈温不喜欢。
—
陈温前脚刚走,江妩后脚便也来了程昭昭屋里。
“昭昭,我家有位表弟上个月正被招入了国子监,马上要启程去上京,想托我来打听打听上京国子监的情况……”
她迈入程昭昭的屋子,却正撞见她红彤彤的眼眶。
“昭昭,你这是怎么了?”江妩不由惊讶,“何若不是刚替你温完课业吗?你怎哭了?”
“没事,何若方才讲了则母慈子孝的故事,我听得感动了。”
她悄悄别过脑袋,抹去了眼角泪痕。
“昭昭是想母亲了吗?”江妩在她身边坐下,“我今早也才同我母亲分别,想念的紧呢。”
“嗯。”
江妩既这般说了,那她也就这般应了,付清台的事,她当真是没脸告诉第二个人的。
“其实会想家也是正常。”江妩便顺势宽慰她道,“你一个好端端的大小姐,千里迢迢从上京跑到姑苏来,委屈自己干这干那的,身边除了一个表弟,便只剩个丫鬟,何止是你会想家,你家中父母,怕也是紧紧地担忧着你呢。”
这程昭昭哪里不知道。
爹娘自小疼她,事事都顺着她的心意,将她视作掌中宝,眼中珠,她此番偷跑出来,爹娘必是要担心坏了的。
不过好在爹娘消息灵通,此刻应该早已知晓她是跟着表弟一块儿走的,表弟自小便会照顾人,他们应当是可以放心的。
只是不知她和付清台的事,在京城会传成什么样了。
付清台没走,她又到这苍南山来了,不知在外人眼里,会不会同何若想的一样,她不是千里迢迢来念书,而是千里迢迢来追夫了。
“昭昭,昭昭?想什么呢?”江妩碰了碰她,唤回她的神思,“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中秋的月饼是喜欢吃甜口的还是喜欢吃咸口的?到时候我给你们带上山来,便当是你教我国子监事宜的答谢了。”
“国子监?”
程昭昭终于想起江妩今日找自己的目的。
“国子监之事宜,还是请衔青来告诉你吧,我虽在京城,但从未上过国子监,差的很呢。”
“可我听说,国子监不是男女之贵族皆可以上吗?昭昭你自小长在上京,竟也不去国子监么?”
国子监学风严谨,治学极严,她舅舅苏晁之又是个再刻板不过的夫子,程昭昭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放着家里的好日子不过,去受那等读书的罪。
那都是真正想有一番作为的人才会去的。
面对江妩的疑问,她只能略微干笑了两下。
“我念书什么水平,想必阿妩你这几日也都看出来了,实在不是于此道的好料子,便也自小就没去受这等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