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米安回望过去，眉峰一挑，“我以为她最喜欢的童话故事是美女与野兽？她说野兽的毛听起来很好摸。”
两人第二次产生分歧，沉默对视，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
夜色完全笼罩住森林的每一处，狼外婆的小木屋位于森林的边缘，一侧是平坦的通往森林外的小路。
在小路的那头，黑暗中亮起幽微的火光，像一只小小的萤火虫朝他们飞过来。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一束束焰光飘扬的火把向他们走过来，伴随而来的是风中叽叽喳喳的细碎低语。
一支吵闹但整齐的队伍正在前进。
达米安和乔纳森还没有摆出戒备的姿态，他们借着隐隐绰绰的火光看到最前排走着的模糊人影。
这个体型和剪影实在让人难以忘怀，毕竟这是所有蝙蝠家族成员中最自信最紧身的制服。
达米安借着夜色掩护翻了一个白眼，“你在搞什么，N？”
达米安的尖酸讽刺不需要预备，随时可以化作利箭发射。阻止这一切发生的是他眼前看到的一幕。
火把下，迪克的身侧探出一个脑袋，花匠的麻花辫上戴了新的路边摘到的野花。
她表情严肃地盯着达米安和乔纳森看了两秒，猛地缩回去。乔纳森都还没来得及和她打一声招呼。
他犹疑不定，“她是不是……”
“害羞”这个词还没说出来，第二个脑袋在迪克身后探出来，这次她没有扎麻花辫，而是在清凉的夜里戴了一顶农夫的草帽。
“哇哦。”农夫感慨一声，速度飞快地藏回迪克背后。
第三个脑袋头顶尖尖的耳朵，乔纳森险些以为那是换了一身衣服的狼外婆。尖耳朵抖了抖，这次没有躲开对面两人的视线。
迪克讪笑两声，“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艾谱莉……”
许许多多个脑袋在迪克身后冒头，一双双蓝眼睛在火把的映衬下显出橘色的光彩，以一致的频率眨了眨。
乔纳森是一个无坚不摧的氪星人，他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令人羡慕的超能力之一。
钢铁之躯见到这一幕，当场倒退三步。连达米安的表情都在黑夜掩护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们。”迪克虚弱地补充。
现在他与一个心力憔悴的保育员只差一个可爱围裙的距离。
艾谱莉们议论纷纷。
“狼外婆的小木屋里有人！”
“两个
男生！”
“可恶，为什么他们这么高！”
“可不可以把他们的腿砍下来一截给我安上？”
“不要啦，这样好血腥。”
三十九张寂寞的小嘴巴开始一起哔哔叭叭。迪克精神衰弱地捏了捏眉心，“嘿，嘿，姑娘们，我们等会儿再说好不好？”
安静片刻，三十九张嘴整齐划一道，“好！”
这声音震得迪克耳朵深处嗡嗡响，他拍了拍耳朵，虚弱道，“你们去玩儿吧。”
达米安冰冷的心里罕见地升起一丝同情，“理查德，”他平静道，“我推荐你去哥谭托儿所应聘。”
“所以，你们想要进到森林深处。”狼外婆坐在摇椅上。
虽然是狼外婆，这不妨碍她的脚尖垂下来都够不到地面。小红帽在屋外招呼艾谱莉村里的艾谱莉们，只留下她在屋里。
狼外婆感慨地摇摇头，“你们当然可以进去，我也没有理由阻止你们，但你们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在森林里乱撞是找不到她的。”
迪克心头微动，“你也知道她？”
“谁不知道？”狼外婆反问，“我们都是她的一部分，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根源？”
这段话里值得考究的部分有很多，这些问题可以以后再分析考虑，迪克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狼外婆的耳朵抖动两下。
“我不知道。”她是一只诚实的狼，“我只知道我知道的部分。”
迪克大概琢磨出规律，他明白了为什么王后要下达命令抓捕所有的艾谱莉。她们每个人都是一块拼图，拼起来才是一份记载了艾谱莉位置的地图。
于是迪克换了一种问法，“小红帽知道什么？”
狼外婆一眨不眨地盯着迪克，兽类的瞳孔扩大，瞳仁几乎到了占满整只眼睛的地步。
食肉动物的瞳孔变化是为了在不同的光线明暗下更好地观察猎物。
狼外婆在篮子里拿出梳子，捧起自己的尾巴，一边梳理毛发一边回答迪克的问题。
“小红帽知道这座森林里的每一个人在哪里，知道怎么去那儿。”
“但是她愿不愿意带你们去，那就不一定了。”
第98章 作为侄女的第九十八天
王国的另一边, 怪盗正忙着收拾行李。
王后的通缉显然是一个大麻烦。侦探只是略略思考了一下，同意了怪盗的提议，“好, 我和你一起走。
收拾行李准备开溜的人变成了两个，杰森和提姆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她们把东西往行李箱塞。
行李箱分出几大格, 一大格专门用来装怪盗心爱的可乐。怪盗是一个体贴的人，她愿意再分出半格给侦探的牛奶腾位置。
“你们打算逃去哪儿？”杰森问，他大刺刺坐在屋子里唯一一把凳子上，悠闲地翘起腿, “这儿离王都还有段距离吧，你们打算往外逃？”
行李箱已经塞到快要爆开的程度, 怎么也拉不上。怪盗和侦探坐在行李箱上，用体重压住箱子。
怪盗从脚尖到头发丝都在使劲, 她咬牙拉上行李箱拉链, 唧唧呜呜几句其他人根本听不懂的话。
侦探替她翻译，“她认识一个王都那边的商人，我们可以联系她问问具体情况。”
怪盗拉上拉链的最后一点, 煞有介事地点头，“情报是很重要的, 任何行动都需要情报支撑。”
“原来如此。”杰森拖长了声音，话音一转，犀利地指出，“王都按理说是士兵巡查力度最大的地方，你们去那里处境不会变得更危险吗？”
怪盗没有像侦探有很显眼的打扮，她没有装备影视作品里夸张的单片镜或者礼帽。只看服装, 她是路过身边都不会引人注意的路人, 眨眨眼就会消失在人群中。
“危险总是与机遇并存嘛。”怪盗敷衍道, “只是逃跑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怎么解决王后才是关键。”
侦探点头，“你的这句话很有歧义。”
她表情平平，“我赞成。”
“用夜翼的屁股起誓，”杰森两指并拢起誓，“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就解决带来问题的人。这种解决方法不是我教的。”
“也不是我。”提姆庄严道
他一直在观察，心里对这件事的起因经过猜想得七七八八。现在是他的提问时间，“你们知道王后为什么要颁布悬赏令，对吧？”
怪盗闭上嘴，拉上嘴巴的拉链。侦探平滑地移开视线，专注地看着墙上的裂纹，仿佛那是毕加索留下的大作，需要她好好品鉴。
杰森和提姆对视一眼，明白这个问题触及到了两个狡猾小鬼的秘密。
提姆调整了一下表情，套上在团队里指挥一群不省心队友的“认真队长脸”，不得不说他这副人格外衣学到了迪克八分精髓。
“情况紧急，我认为我们应该开诚布公地好好聊聊，这是团队合作的基础――事已至此，你们也不放心让我们直接离开吧，说不准我们会去找王国士兵告密。”
他犀利的目光扫过两个小孩屁股底下鼓鼓囊囊的行李箱，提醒似地咳了一声，“而且你们的赃物还没有藏走吧。”
怪盗的眼睛瞪得比玻璃珠还要圆，她直抽气，“多么――多么狡猾的大人！”
侦探挪挪屁股，坐得离怪盗三步远。
“我是来把可乐怪盗捉拿归案的。”
多可爱的脸蛋，多冰冷的语言！
怪盗像一只离开羊群的小羊羔，露出忧伤的神色。“唉，”她悲叹，“强者总是寂寞的。”
杰森向提姆使了一个眼色，他风度翩翩地整理了下衣服，走到怪盗旁边。
他挤开侦探，亲亲热热地勾着怪盗的肩膀，“别理她们，她们就是坏心眼多。”
怪盗深有同感地点头，“坏！”
杰森在桌上拿起一瓶可乐，拧开瓶盖大灌一口。他举起可乐瓶，“你看，现在我也喝了你的赃物，我们是共犯。”
怪盗肃然，“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只
有我一个人喜欢喝可乐。”
杰森蹲下来和怪盗勾肩搭背，“王后通缉了所有和你们长得一样的人，你们对自己的长相好像也不奇怪。”
“当然不奇怪啦。”怪盗高深莫测地抬抬下巴，“我们这种人有很多呢。”
“有多少个？”
“很多个。”
怪盗狡黠地一笑，“哎呀，你们好多问题。但你也不能否认吧，王后是问题的核心。”
她勾着杰森的肩膀，因为揽不到另一边只能象征性地在他背上蹭蹭，“你们帮我们躲过士兵的追捕，我们告诉你们秘密，怎么样，划不划算？”
“小机灵鬼。”杰森哼哼，“怎么突然就变成我们做生意了。”
他把怪盗提溜起来站好，“成交，我们出发！”
传说中怪盗的情报提供者，王国里最伟大的限量火柴供应商，所有商机与生财之道的开拓者，卖火柴的小女孩，正和公主与她忠诚的守卫者们隐藏在王都某处。
小女孩是一个富有的商人，她的财力可以支撑她在王都有一处秘密的房产供她们藏身。史蒂芬妮和卡珊德拉可以应付士兵的检查。
仅就目前来说，情况不算很差。四个女孩还能在大雪纷飞的夜里，围坐在壁炉前烤面包吃。
“你打算怎么办，小公主？”史蒂芬妮问，“我们是往王都外逃吗？”
“我们也可以直接回王宫。”卡珊德拉说，她专心致志地烤自己的面包，没在意自己说出来多惊人的话，“找到王后，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史蒂芬妮把烤好的吐司片递到公主手中。“谢谢！”公主接过吐司片，快乐地啃起来，像一只吃瓜子的仓鼠。
史蒂芬妮坐在仓鼠旁边，“万一王后不同意撤销通缉令呢，而且――”
她话没说完，和卡珊德拉对上眼神。两人心里有所预感，王后是公主的妈妈，应该就是艾谱莉的妈妈。
或许解决了王后，真的能解决所有问题。
史蒂芬妮看向一口一口咬着面包的公主，“公主，王后是你的亲生母亲吗？而且这么久了，我都没听到国王的消息。”
“这个国家没有国王。”公主说，她皱眉沉思，“我没见到过国王。”
“王后是妈妈，”公主说，“我是公主，所以妈妈就是王后。”
史蒂芬妮揉揉公主的脸，把她的小王冠扶正，“说不定国王就在来的路上呢，你们很快就要见到了。”
国王是自信的翘屁股国王，那史蒂芬妮多少也算是国王的姐妹，应该在梦里被封一个女公爵。
“如果你们想回去找王后，我建议在明天之前。”卖火柴的小女孩说，她的消息向来灵通，“士兵们捉到了很多人，她们要被解押回王都，明天交给王后审判。”
公主看了一圈众人严肃的表情，小声道，“其实，我有一个朋友……”
“我有一个朋友。”恶龙说，“她告诉我明天会有一批被士兵捉到的人被送到王后面前接受审判。”
“我有一个问题。”勇者举手，“你说的朋友是你自己吗？”
“我也有一个问题。”芭芭拉坐在金币堆上，经过这片灿金的洗礼，她对金钱心如止水，“你是怎么收到朋友的消息的？”
恶龙的尾巴摆了摆，怒道，“我是真的有一个朋友，至于朋友的消息，哼哼，”她叉起腰，“我可是龙耶，龙知道什么都不奇怪。”
“你是龙，你又不是顺风耳。”勇者嘀咕道。
恶龙恼羞成怒，“我就是知道嘛，再问我就不说了！”
芭芭拉和布鲁斯递了一个眼神，后者面上看不出情绪，像一尊风吹不变的石像。
王国里有很多艾谱莉，她们生活在各处，过着各自的生活
。她们拥有自己的小秘密，也共同保守一个大秘密。
把所有的艾谱莉聚集在一起，把一块块拼图放进凹槽，即使不够严丝合缝，也能从图形中窥见真相。
王国的中心广场上，许许多多沉重的木笼依次摆开，每一个木笼里都关着一个女孩。这些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孩在木笼里或大声或小声地说话，好似广场上凭空关了一百多只鸽子。
士兵们在广场外侧围成一圈，唯有广场中心的高台上没有人出现，这里原本应该是王后的位置。
王后没有到场，艾谱莉们蠢蠢欲动，已经有小女孩从衣兜里掏出之前藏好的餐刀，哼哧哼哧地锯起了木笼。
她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能不能把我们放出去呀，放我们出去好不好？”
“这个笼子好小哦，我不想坐着了，我想站着。”
“王后还没有来诶，她是不是睡着了？”
“我们跑吧，悄悄地，她肯定不会发现的。”
“谁看到了我的夜翼限量款火柴盒？那是最后一盒了，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可恶啊，我也想要夜翼的火柴盒！”
嘈杂喧闹的广场外是无数围观的民众，他们的议论声比场内还要大，要不是士兵们阻拦，他们可以冲到最前排看热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