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莎的丈夫，年长的那个乔纳森在每个人的煎饼上淋了一大勺枫糖浆和奶油，最尖端还要点缀几颗蓝莓。
他们一边闲聊，一边在阳光落满的餐桌上吃早餐。
乔纳森的家人们身上都带有阳光的味道。
肯特夫妇是晒饱了太阳的暖烘烘棉花，混着麦子与泥土的气息。露易丝是阳光下气味更显的油墨，再仔细辨认，能感受到蓝墨水那股化学品叠加金属的味道。
达米安过来的时候，艾谱莉和乔纳森在屋子前面的草地上和小氪玩抛接飞盘的游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氪格外身强体壮的原因，艾谱莉觉得它每次叼住飞盘都好像下一秒就要飞起来似的。
达米安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客观评价，“这点运动量还不够氪普托饭后消食。”
艾谱莉早就注意到他了，这会儿听见他的声音，哼哼唧唧地在心里别扭两下，把飞盘扔给达米安。
达米安疑惑地挑了挑眉。
艾谱莉别过头去，装作没看到他就地坐下。
她仰着脸晒太阳，手底下是毛毛刺刺的草梗。一样东西砸到艾谱莉的脚边上。
一盒巧克力。
乔纳森睁大眼睛，“为什么我没有！”
达米安嫌弃地推开他，“你身上都是汗，离我远点！”
艾谱莉坐在边上看他们两个人打闹，小氪跟着加入战局。她拆开巧克力尝了一个，果然味道很好。
那盒巧克力最后他们三个人平分了。陪小氪运动完，乔纳森提议回房间里打游戏。
他和达米安为选哪张游戏碟掐架，艾谱莉就坐在沙发上喝燕麦奶吃小饼干。
她没玩过游戏，更不知道哪种游戏好玩。关键是他们有三个人，大部分双人游戏都没办法玩。
乔纳森顺手摸起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气鼓鼓地指责达米安，“你太霸道了，我们上次玩的也是超级马里奥！”
“是因为你玩其他的游戏太菜了，哭鼻子宝宝，”达米安举起光碟，“和你玩游戏是浪费我宝贵的生命。”
他们争执不下，直到艾谱莉软软地窝进沙发里，就要睡过去。她被乔纳森叫醒了。
“我们玩大富翁，”乔纳森趴在沙发边，“你想要玩吗？”
很快三个脑袋出现在电视机前的地板上。
艾谱莉没玩过类似的游戏。她是第三个出发，在出发前很仔细地观察乔纳森和达米安的举动。
游戏规则并不复杂，几个回合后，艾谱莉搞清楚了游戏的运作流程，开始兴致勃勃地投入到游戏里。
大富翁看运气胜过算计，艾谱莉作为游戏新人，她的运气远超达米安和乔纳森。二十多轮后，她的财富令两人加起来都望尘莫及。
他们在这款游戏上耗了一整天，吃完午饭马上钻进房间。
达米安屡屡想要挑战艾谱莉的首富权威，从负债累累进化到负债累累累累。乔纳森安心地当他的小市民，不加入两人的斗法。
他们玩到下午，游戏以达米安一败涂地为结束，艾谱莉获得了碾压式的胜利。
他们收拾好房间，距离晚饭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乔纳森躺在沙发上睡熟。艾谱莉去端了第二碟小饼干。达米安坐在靠近沙发的地板上，背靠沙发扶手，随意地翻一本漫画。
艾谱莉把小饼干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达米安看了她一眼，伸手拿了一块。
“他在没有信号的地方，我给他发了消息，他还没有收到。”他没头没尾地说。
艾谱莉听懂了他的意思，她拨拨指甲，坐到沙发上，在乔纳森和沙发扶手之间，“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达米安翻过一页漫画，漫不经心道，“他很好，聪明、友善，把你脑袋里所有好的形容词堆起来，那就是他。”
“我不知道你对他评价这么高。”
“我不是一直和我父亲生活在一起，”达米安突然说，转头看着艾谱莉，“他是家里第一个真正承认我的人。”
艾谱莉哑口无言。
达米安低下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漫画上，“我的感受和你没关系。”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不会再用自己的感受影响艾谱莉的判断。
艾谱莉枕着自己的膝盖，蜷成一个穿红毛衣的球。
她很少吐露自己的心声，“我不想和他见面。”
“你在害怕，”达米安一针见血道，“你害怕他不喜欢你，害怕自己会失望。”
艾谱莉抱住双腿，在沙发上歪歪扭扭地倒下去，转去戳乔纳森的脸，“快要吃晚饭了，乔。”
达米安对她试图逃避话题的行为嗤之以鼻，摇摇头接着看他的漫画。
他们三个人在堪萨斯农场度假，为大富翁的出发顺序争论时，一艘飞船从宇宙驶向地球，穿越大气层，韦恩企业旗下的卫星率先捕捉到它。
任务圆满完成，迪克坐在沙发上，受伤的右手手臂上缠满绷带，包扎结实到他连手腕都挪动不了。
尽管右手隐隐作痛，他还是坚强地用左手掏出手机，想看看他离开地球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人联系自己。
这是一个没有疑问的问题，因为他走之前不仅没和达米安打声招呼，还开走了达米安偷开出来的蝙蝠飞机。
迪克已经预料到自己被达米安加入黑名单或者掏空所有谷物圈储备的未来。
他带着悲壮的心情开机，飞船的登机口进来一个人，是刚晒完太阳回来的克拉克。
这次任务他们两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但结果是令人满意的，他们成功把外星入侵生物送回了老家。
值得奖励，迪克应该奖励自己一个人吃完一盘披萨。
“马上要到地球了，你要去我家吃饭吗？”克拉克问，“我的家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你了。”
“希望你们家欢迎一个用左手使餐刀的伤员。”迪克轻松地笑笑。
他的手机一开机，就弹出达米安的邮件。
迪克打开邮件，克拉克见证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整张脸慢慢白下来，又一点点涨红。
即使是超人也会被他变幻莫测的表情吓到。
克拉克轻声道，“发生了什么？”
这一声把迪克吓得手一颤，手机摔在地上。
他没说话，视线落在虚空的焦点中，有点困惑又有点不敢置信，甚至还夹杂了愤怒和茫然。
“我的手机可能坏了，”他捡起手机，忘了真名保密原则，“也可能是达米安发错了邮件。”
他把手机关机重启，再次点进邮箱。
他从布鲁斯那里继承到一个不好的习惯，就是当他遇到麻烦时，他总是下意识忘记世界上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克拉克看着他紧绷的嘴唇，“需要我帮忙吗？”
迪克沉默片刻，站起身，“不了，谢谢。”
察觉到自己语气生硬，他抓了抓头发，“我只是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克拉克坐在他面前，包容地翘起唇，“你永远可以向我倾诉烦恼，我很乐意帮你解决问题。”
“这不是一个问题。”迪克沉思，斟酌了很久才选出一个相对合适的词，“是……一种挑战。”
他没受伤的左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我可能有一个女儿。”他感到匪夷所思。
克拉克一怔，“这的确是一个大消息。”
他问，“你感到不能接受吗？”
“倒也没有。”迪克摸摸后脑勺，“你知道的，我很高兴拥有新的家人，我只是――”
克拉克会意道，“只是没准备好？”
“没准备好。”迪克舔舔嘴唇，“我没学会当一个合格的长辈。”
“你打算怎么做？”克拉克语气放缓，“看样子这餐饭你吃不成了。”
“谢谢你的好意，蓝大个。”迪克站起来，在操作台上重新设置目的地，“罗宾说她在哥谭，我得先回哥谭见见她。”
“祝你好运。”克拉克说。
他同时接到了露易丝的消息，“J和他的同学们在农场玩，如果你就要回来了，我们明天去农场过周日。”
第11章 作为女儿的第十一天
乔纳森拥有一个健康完整的家庭，他是这个家庭用爱浇灌出来的小孩。
艾谱莉嘴上不说，但她很享受堪萨斯农场和谐自由的家庭氛围。
修女怀抱希望地认为艾谱莉与乔纳森一家人接触的时间越久，就越有可能被他们收养。
她同意艾谱莉在这里住到周一早上，搭乔纳森爸爸的车去上学。
达米安早早就走了，他前脚离开，乔纳森的爸爸克拉克后脚就到了农场。
克拉克和乔纳森长相很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额前那一缕神气的小卷毛和那双天空般包容明亮的蓝眼睛。
如果说乔纳森是晒得暖烘烘的稻草床，那克拉克就是太阳本身。他身上有一种庞大到恐怖的雄伟，温柔而残酷，炽热且爆裂。
人类依赖太阳，同时又畏惧他的能量。
艾谱莉对他感到有点好奇，但是一直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她克制住了自己的视线。
但克拉克的表情却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与在场其他人不同，他见过小时候的迪克，他在迪克还是一个孩子时就成为了他的朋友。
因此，他一眼就注意到了艾谱莉的长相。
她和小时候的迪克很有几分相像，除开细微的肤色差距，艾谱莉的面部线条更柔和，眼睛的蓝色更浅。
克拉克瞬间就在脑海里把艾谱莉和“迪克的女儿”这一身份联系起来。
他不由得苦笑，迪克慌慌张张地赶去了哥谭，谁能想到他要找的人就在克拉克的乡下老家？
克拉克的第一反应是给迪克打一个电话，让他赶紧过来，或者他去接他也行。
他按耐下在餐桌上拿出手机的冲动，保持温和的态度回答家人们的话，同时谨慎地观察艾谱莉。
他细心地发现，艾谱莉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与其说是“用餐”，更接近“进食”。
露易丝今晚炖了咖喱，汤罐就放在桌子中央，方便加菜的人可以自己取用。
艾谱莉在吃到三分之一时盘里就只剩白饭。她看了汤罐一眼，正好玛莎伸手去拿罐子里的汤勺，手臂挡在艾谱莉前面。
艾谱莉低头，开始扒拉盘里的白饭。
克拉克想要叹气，他知道迪克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很难过。这和艾谱莉是否是他的女儿无关。
“艾谱莉，”克拉克友善地微笑，“咖喱还有很多，你不想再来点吗？”
“我……”艾谱莉停顿一下，“谢谢。”
她站起来，准备去够汤勺，克拉克接过她的盘子，帮她添了小半盘，“你还想要点吗？”
“足够了，谢谢。”艾谱莉端着盘子坐下。
她总是把敬语挂在嘴边，克拉克这一餐听到她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谢谢”。
或许，克拉克意识到，她不会很高兴在这里看到迪克。
他差点遗漏了这一点，他没有征求她的意见。
晚餐结束后，克拉克在厨房清洗完碗筷，他脱下塑胶手套，正好看到艾谱莉坐在门廊的小板凳上。
这是一个谈话的好机会。他坐到她旁边，“乔纳森呢？”
“他回房间拿随身听，我们想在散步的时候听歌。”艾谱莉说，克拉克注意到她拧着自己的手指。
她有点紧张。
他没有多想，把这归结于面对朋友家长时的害羞，便主动提起话题，“艾谱莉，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面对女孩投来的疑惑视线，克拉克尽量放缓语速，好让她有一个反应的时间，“我可能认识你爸爸。”
他赶在艾谱莉瞪圆眼睛前解释，“这和乔没有关系，只是你长得和他很像。”
他低声说，“我们两家算是世交，你爸爸的养父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在你爸爸小时候就认识了。”
艾谱莉掐紧手指。她突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联。
乔纳森和达米安是朋友，达米安是艾谱莉爸爸的弟弟。
她以为乔纳森和达米安认识是因为他们都在西城学校上学。
现在看来正好相反，他们是因为各自的家长认识，双方都是朋友，所以他们才能到同一所学校上学。
艾谱莉的爸爸从前从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这个世界上好像不存在这一号人。她只在妈妈嘴里得到了一个模糊的遥远的影子。
从她踏进西城学校的第一天起，突然之间，她身边全是和她爸爸相关的人。他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层薄薄的膜，而现在有人把这张膜用力扯掉了。
她有点想见到他，又不想见到他。
艾谱莉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克拉克说，“如果你暂时不想见面，我会联系他。”
他对艾谱莉笑了笑，“你需要一点心理准备，他也需要。”
他看出艾谱莉的紧张和犹豫，哈哈一笑，“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但这也是他第一次当爸爸，他简直是六神无主。”
听到有人比自己更手足无措，艾谱莉心里的紧迫感反而消解不少，“你很了解他。”
“当然，他小时候我还帮他补过作业。”克拉克冲艾谱莉眨眨眼睛，“别告诉乔。”
“――别告诉我什么？”乔纳森拿着随身听跑出门，怀疑地看了一圈，“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在说我的坏话。”
“没有。”艾谱莉肯定道。
至少我没有。她在心里肯定道。
她在堪萨斯农场度过了一个轻松的周末，周一露易丝开车送她和乔纳森上学。
克拉克托露易丝告诉她，等她做好准备见面，她可以告诉达米安。
艾谱莉一整晚都在想这件事，她忽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即将和爸爸见面这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