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就丢了,没关系。”他把人搂在怀里轻哄,可他越这样说许悠悠的眼泪就流得更凶,“可是,吞海幡是你要的,我弄丢了怎么办呀?”
“吞海幡不是被你收回的么,你是它的主人,你可以召它回来的。”裴栖寒说道。
“已经没有感应了。”许悠悠心里越发得难过,“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只是发了一个呆,却感觉自己忘了好多事情。怎么办呀,师兄?”
“别哭了,我不要吞海幡,我只要你。无论什么丢了都没关系,都不重要,嗯?”可是他的话并没有止住她的哭声,裴栖寒渐渐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他皱眉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许悠悠在她探究的神色下点了点头,随即将她那只带着玲珑镯的腕子递到他眼前,细白的手腕上不见一丝的伤痕,“手疼,没力气。”
裴栖寒一面顺着她的脊背,一面细细打量她的手腕,与往常无异,可她却喊手疼,许是玲珑镯戴久了不舒服,他想着先将其许下小会,可是无论他如何脱,这镯子都紧紧地扣在她的手腕上,无法脱出。他稍微使劲,便将她弄得龇牙咧嘴地喊疼。
“怎么会弄不下来?”他疑惑。
许悠悠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可就是手疼,裴栖寒只好为她揉着手腕,“这样呢,会好些么?”
“嗯,我还以为我弄丢了吞海幡师兄会生我的气。”许悠悠止住泪水,但仍有低啜。
“怎么会?我不生你的气。”裴栖寒承诺道。
许悠悠惦着脚尖舔了舔他的唇,裴栖寒意欲回吻被她的手拦住,她的眼睛里有话。
“想说什么?”他问。
她的小心思藏不住,索性就问了出来,“吞海幡被我弄丢了你都不生气,那我做什么你会生我的气啊?”
她很想知道,他待她的底线在哪里。
“只要你不骗我,我就不生你的气。”裴栖寒道。
许悠悠湿润的眸子乍亮,她抱着他的脖颈,眉眼弯弯,“那师兄这辈子都没有生气的机会啦!”
“好,我信你,我们回家。”
“嗯。”
淋了一场雨,许悠悠觉得她大概是病了,记性越来越差,情绪也不稳定,一会笑着和他谈天说地,一会又难过到要他亲亲抱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这样,明明只是淋了一场雨而已。
明日,他们要出发去东阜,晚上许悠悠窝在被子里难过,“给师兄的礼物我没有找到。”
裴栖寒告诉她没关系,他对她说你就是我最好的礼物。可是,她仍然开心不起来,沉闷的心事累在她的心里,她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且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在明日她经过刑场时,这种强烈的不知所措的情绪在她心里奔涌爆发。
今日,东阜要处死一名罪犯,缘由是拐卖少女。许悠悠从台下往上看,瞧见犯人的那张脸,她脱口而出:“容见俞。”
她好像想起来了,在江邑她也是这样看着姜婴被砍了头。
少女失踪案……她记得容恕同她讲过,可是过去的事情她有点不太记得了。一想就有些头晕,裴栖寒见她脸色有些苍白,还以为她是见不得这些,便关切道:“若是不想看,我们就走吧。”
她牵着许悠悠的手准备将人带走,可是她反扯住他的衣袖,不安地站在原地,她的心口有些难受,感觉喘不过气,“师兄,我有些困了,你抱我走好不好?”
裴栖寒唇贴近她的额头,自从那日遗失吞海幡之后,她便一直郁郁寡欢,即便他同她说过多次,他根本就不在意,莫说是她无意弄丢了,即便是她高兴随手扔了,他也不在乎。
什么仇啊怨啊身世啊,他都不在乎,他只想和她在一起。这段日子他过得太舒心了,他想只要远离仇恨的漩涡,远离铜临山于七善门的纷争,这种求也求不来的日子便能够过得长长久久。前往万山界,就算天罚没有祛除也没关系,这种痛苦他可以忍受,只要她还在他身边,那什么都好,他别无所求。
“究竟是哪里不舒服?”他抱着许悠悠远离人群,她在他怀中嘤吟两声,只道:“就是有些累了,好困,你带着我走,我睡醒了就到万山界了,行么?”
“好,师兄答应你,等你睡醒之后,我们就到万山界了。”他抱着她,御剑离去。
断头台下,罗颂撤回关注着许悠悠的余光,方才,他与她有过短暂的视线相接,可是许悠悠看他的眼神陌生,他知道陆息又对她动手了,她再一次遗忘了他。
容见俞的视线扫过来,与罗颂相视,她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眸中坦然,被七善门的人抓住,她早有预料,她不怕死,因为她还有复活的机会,这是他们的约定。
台上的刽子手挥刀,罗颂转身离去,等人散尽,他会为容见俞收尸的。
*
一路疾行,许悠悠在他怀里睡了一天一夜,这不由得让裴栖寒颇为担忧,她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虚弱?
“悠悠,悠悠?”裴栖寒寻至一处山洞内,将人放下,他碰着她的脸意欲将人唤醒。
睡了这么久,她依旧疲倦,困倦地睁开眼,山洞里昏暗,外面是一片冰天雪地,她有些冷。裴栖寒为她披好厚氅,强打起精神与她讲话,“都睡了这么久,这么还困呢?”
“师兄,我是不是病了呀?”许悠悠问他。
裴栖寒思虑半响,询问道:“是不是有灵团离开了你的身体?”
许悠悠摇摇头,她不知道,瞥见裴栖寒忧心忡忡的神色,他拉着人到自己的身侧靠着,“再陪我睡会觉吧,师兄也累了,说不定睡醒之后,我就好了。”
“好。”他表面上答应了,可她如今这幅样子,她这么能睡得着。他记得在苍谷之时,许悠悠也这样虚脱过,后来是自万山界的方向飘来了一群灵团,他想,也许这里会有让她好转的东西。
只是,该如何去找便有成为了问题,他们还能想上次那般碰运气么,这显然不可能,他必须搞清楚这其中原由。
裴栖寒结下护身阵法之后,出门巡视。万山界内大雪封山,行路十分艰难,他并不了解这里,起初只能在山洞周围巡视,确定没有危险之后他才走远。
大雪满过双膝,他想或许陆息口中的神木之心能够帮他,但陆息当日所言便指只有许悠悠才能带他找到神木之心。倘若,她的病情持续恶化,他只好用下下策。
万山界内,一处槁木前,罗颂打开手中的小瓷瓶,瞧着灵团的点点荧光叹息道:“去到她身边。”
他身侧,陆息负手站立,看着罗颂的动作摇头喟叹,“你还是太心软。”
“我不想见她受苦。”罗颂说。
“她只是困倦失力,谈不上什么痛苦。”陆息面无表情道。
罗颂追问:“族长取吞海幡,明明可以不用伤害她,为何?”
陆息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在伤她?愚蠢,过了两天安逸日子就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我这么做不过是在敲打他,悠悠病重,他会回来求我的。”
“那您为何默许我救她?”罗颂不解,既然陆息想要用许悠悠要挟裴栖寒为他做事,他这么做岂不是坏了他的好事?
“就当我心软,暂时全了他们二人的情意吧。”陆息虽然厌恶裴栖寒身上有裴凌柏一半的血脉,可十多年的相处下来,他对这个侄儿总有些割舍不掉的感情,譬如他明明可以将事情做得更绝,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就暂且放过他一回。
事情总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在他痛苦之前,他愿意给予他少时的虚妄的欢乐。
罗颂低眉,“您这么做,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些。”
“若他肯好好听我的话,我又何至于此。”陆息说得心烦,“聚灵法阵启动时,将汇聚整个云陆的灵气重塑万山界,只是这阵法精妙,需有一个中间载体,纵观整个云陆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罗颂大惊,“裴栖寒他说到底也是一介凡人,若由他来做承载人,必将爆体而亡,那族长的计划岂不是前功尽弃?”
“你还是小瞧了他的天赋,二十年的天罚岂是白受的?”陆息续声道:“就算现在他不行,来日等他魔纹加身,未尝不可一试。”
罗颂沉默半响,“那悠悠呢?届时您打算如何处置她?”
陆息转身看着罗颂,“还记得她诞生之日我对你说过的话么?”
“记得,”罗颂回忆着,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意,“您说,许攸攸是为裴栖寒而生。”
“不错,悠悠为他而生,可我却舍不得她因他而死。”许悠悠是他手下最完美的弟子,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过她,若因裴栖寒而死,不免有些可惜。
“我知道,你对她倾注的感情与心意不比我差上分毫。”陆息说,“悠悠能成为今天的样子,你功不可没,我也知道你对她的感情。你不是也想要她么,等此事了,她就是你的了。”
“罗颂,悠悠她再也不会忘了你。”
这句话犹如魔音一般,盘旋在罗颂的耳侧,真好,若真有那个时候,许悠悠就再也忘不了他了,可她同样再也想不起来从前的事。即便如此,这也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结局。
第94章
许悠悠一觉醒来, 裴栖寒不在身侧,山洞之外的风雪往内灌入,她冷得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大氅, 意欲出去寻人。
才出洞,便见那道载满风雪而归的身影, 许悠悠想也不想就提步跑去, “师兄!”
裴栖寒敞怀将人抱住,见她气色似乎似有好转, 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身上还累么?”
“不累了,但是我想你。”许悠悠抱着他的腰在他怀里撒娇, 裴栖寒笑着亲了亲人的脸颊,随即拉着她进洞躲避风雪。
“为什么病得突然,好的也如此突然?”他看着许悠悠,见她没事后虽是高兴, 可他一日不弄明白此事便一日不能安心。
许悠悠自己也疑惑,迷茫得摇了摇头, “对了,师兄出去探查地形,怎么样,有什么收获么?”
裴栖寒道:“万山界出来雪便是被烧毁的焦木,什么也找不到。不过, 那日铜临上,师父对我说, 你可以找到遗失在万山界的神木之心。”
“我?”许悠悠脑袋空空, “话说我连神木之心是什么都不知道, 该怎么找?”
说着, 她召出司玉求教,司玉告诉她,神木之心是万山界大火神木烧毁之后残留在世间的种子,一共有两颗。
许悠悠揣摩着,既然陆息说有一颗种子遗留在了万山界,那么另一颗……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在裴栖寒识海中的记忆,他的母亲在临终前给了他一个小石头。
可是在她的记忆里最终发芽的神木之心遭火焚烧已经化为灰烬,未留于世,那么陆息为什么说她可以找出神木之心呢?
想不明白,头疼。
“师兄,你知道被焚毁的神木在哪吗,我们去那里好不好?”许悠悠道,既然裴栖寒的天罚是因为神木被毁,万山界的覆灭而生,那么在枯焦的神木底下起阵,说不得胜算最大。
“真要去?”裴栖寒道。
许悠悠娇哼一声,“什么叫真要去,我什么时候怕过困难?”
“也是,我的悠悠最勇敢了。”裴栖寒眸含笑意。
裴栖寒很少对她说这样奉承的话,许悠悠很是受用,欣喜之余,她故意引诱傲然道:“我刚刚可想师兄了,我一见不到师兄就难受,可是我不不知道师兄想不想我,唔——”
裴栖寒撬开她的唇齿,湿濡相缠,吻罢,他道:“这样呢?你觉得师兄想吗?”
许悠悠舔唇,“嗯……应该是有一点点想的。”
“只一点点?”他耐着性子和她玩这个幼稚的游戏。
许悠悠水亮的眼眸内透着无辜,“你再亲我一下,就是很想很想我了。”
*
神木的遗骸矗立在万山界的中央,两人到此仔细巡视了一圈,一无所获。别说什么神木之心,杂草都找不到。
许悠悠围着神木左三圈,右三圈地来回观看,她想着或许是需要触发什么机关亦或者暗语之类的,可是她什么也不知道啊?脑子在寒风中停止运作,没一会她又自顾自地抛起雪来。
“再做什么?”裴栖寒问她。
“我看着雪覆盖的地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说完,许悠悠继续拿着自己的小铲子刨雪,裴栖寒看着她被冻红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取下她手中的小铲子,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怀里暖了暖,随后才道:“以后,这种事情要给我就好。”
“嗯。”被他宠着护着的感觉就是好,少时裴栖寒施术在两人面前清扫了一大片积雪,露出土地原本的颜色。
许悠悠看着心里有些发怵,这里的土是血红色的,她想起先前在牧云阁看过的记载,书中写到万山界灵气充裕,植被茂盛,一方黑土地养育众灵。
怎么想,她都觉得万山界的覆灭很是可惜,一块风水宝地竟然化作焦土。
许悠悠捏了一块泥土在手里闻,裴栖寒见她神色又不太好,心急道:“怎么了,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许悠悠看着裴栖寒,口中的话在舌尖停留半响,她才缓缓道:“师兄,好奇怪。”
“哪里奇怪?”他问。
许悠悠皱眉道:“这个土里有我的味道,不对,应该说我身上有这个土的味道。”
裴栖寒闻言凑近闻了闻,他摇摇头,并没有闻到她口中的那股气味。
许悠悠解释道:“每次灵团离开我的身体之后,我就好难受,总感觉有烈火在身上灼烧,总能闻到一股焦土和血腥味,又疼又难受,喘不过气。但是,只有灵团回来,我就闻不到这种味道了。一开始我以为这种气味是从外面传来的,但是刚刚睡了一觉,我才发现这股气味好像是我身上的味道,在万山界,这种气味却没有那么令我难受了。”
裴栖寒沉思道:“或许你的前身是这里的灵植,这里是你的故乡,你回来,这里的气味不会让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