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刻有迟赫名字的腰牌。
“迟赫死了,连尸首都没有,就只剩下一个腰牌了。”她分外惋惜地说道:“听说在妖猎中死了的人无论尸首是否尚在,门中弟子都只会将腰牌带回。唉,也不知道我要是死了,会有谁把我的腰牌带回去。”
她转过身,恰巧对上裴栖寒的眼。
他的目光落在许悠悠的腰间,淡淡道:“你的腰牌呢?”
许悠悠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回忆说:“我的腰牌在元诏城被那个怪人拿走了,这下死了连腰牌都没有,怕是也没人会记得我。说起来,我的腰牌还是师兄给我刻的呢。”
她惆怅一会后,脸上又挂起了笑容。天有晴雨,她便如同那天一般,乌云散去,露出本来的模样。
“师兄什么时候也学会关心人了?”她还留有一点窃喜,问起她的事情,这可是头一回呢,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裴栖寒敛声:“随口一问而已。”
“哦。”她低声应道:“师兄,你接下里要去哪里啊?”
裴栖寒看她一眼,“追龙。”
“那……那我能跟着你吗?我发誓绝对不会拖你后腿的。”许悠悠眼睛格外得亮,她发现现在的裴栖寒似乎很好说话有问必答,她得抓紧机会。
“我说了,两清。”他毫不迟疑道。
许悠悠又碰了一鼻子灰,原来好说话只是她一时的错觉。
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可怜兮兮道:“可是我没地方去了,在这里我连个人都找不到,没过一会就会有猛兽出现,我害怕。除了跟着师兄以外,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与我何干?”裴栖寒淡漠着眉眼反问道。
他将两人的界限划得异常明确,许悠悠语塞,“我还以为……唉,算了。”
她真是昏了头才会觉得他待她有所改变。
作者有话说:
不要看师兄嘴上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啥。
好吧……他做的事也挺令人生气的,以后当了真香怪有他好受的>v<
第35章
久久无话, 裴栖寒没有动作,许悠悠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裴栖寒不让她跟着,那是他的决定。但她也不一定非得听他的, 她打算等他走后自己悄悄地跟着他,她就要当他的小尾巴, 怎么也甩不开的那种。
“师兄, 那我先走了?”许悠悠试探问。
“随你。”
如她所料,是非常冷淡的一句话。许悠悠将迟赫的腰牌擦干净放入随身荷包内, 她快步地离开裴栖寒身侧。
许悠悠数着距离,两人莫约隔了两三百米远,她藏在颗树后, 偷偷地观察着远处身形不动的裴栖寒。
他回头看了一眼,许悠悠立马将头缩回去,黑亮的眸仁在眼眶内骨碌转了一圈,她屏着气, 生怕自己被裴栖寒发现。
久已,她才敢再将头探出去观察情况。裴栖寒已经迈动步子离开, 他走一步许悠悠就跟着挪一步,两人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距离。
他刚好不会发现她,而她又能看见他,跟上他的脚步。
裴栖寒中途咳过一次血,只是他又像个没事人一样伸手将唇角的血迹抹去, 沉静地像是一具没有痛感的行尸走肉。
陆息算好了他发病的时间却仍旧要他来此妖猎,其心昭昭, 他便如他所愿。裴栖寒加快脚步追着森龙的痕迹寻去。
许悠悠追着裴栖寒跑了半天, 现在人跟丢了, 她到一处密林内却连半个人影子也没有。她懊丧地跺着自己脚下的土地连声哀叹, 好不容易有的机会,现在在她眼前凭空消失可不得难受么。
她砸吧砸吧嘴,从鼻腔内哼出几个绵长的音节。
许悠悠心里不爽快,就抄着那柄破烂玩意儿剑在丛林灌木中坎着叶子发泄,“裴栖寒真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总是要丢下她,心肠也忒硬了,真是讨厌至极。
但凡对她好一些呢!
她赌气,掉头欲走,打算不跟着他自己闯荡去,一转身迎面对上黑衣的裴栖寒。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跑到她的身后去了。
许悠悠大骇,一面皱眉在心里喊着糟糕,一面又庆幸自己没说出什么别的话。她几度张唇又不知道说什么,此刻的她活像个哑巴一样。
“借过。”裴栖寒道。
许悠悠忙得往自己身侧两边看去,这地方林木茂盛太窄了,只有能容一个人过去的小路,而现在她在这路上。
他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匆匆略过,她猜想要在自己没有挡住裴栖寒的路,他肯定会当做没看见她。
她为裴栖寒让出路,身体僵硬着退到一旁。刚刚她说得话,他肯定都听见了,她咬着唇脑子飞速转动着想挽回办法。几经思索后,她得出办法:放弃吧,裴栖寒是无法改变的。
不管那么多,先跟上他再说,许悠悠如此蒙蔽自己。
她转身,再次偷偷摸摸地尾随他。
这一次,裴栖寒的脚步要比先前慢上许多,天色逐渐暗下,林子里那令人迷醉的荧光点点闪烁着,她跟在裴栖寒的身后有些忧心。
据她观察,裴栖寒只有在受伤之后才会放慢脚步,一次是在铜临山,一次是在他承受天罚之后。铜临山那次她没弄清楚缘由,但那天罚她可是看得清楚。
极度危险,恐怖,像是要人命一般。
他若身上还有伤,再去追杀森龙,那这样岂不是去白白送命?不行,她不能让裴栖寒就这样去送死。
许悠悠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可面对裴栖寒她总是差那么点胆量。行至一处安全地带,她看见裴栖寒停下拾柴,颇有驻扎休息的意思。
是个亲近的好机会。
许悠悠一边盯着裴栖寒的动向,一遍拾起周围地上零落的木枝,等抱有满满一怀的时候,她向裴栖寒走起。
她将十分霸气地将木柴往周边一扔,用干涩的嗓子说着十分无赖的话,“我,我要和你……一起烤火。”
裴栖寒投来的目光让许悠悠头皮发麻,她故意瞪着一双眸子接住他的视线,随后她有恹恹地将眼眸垂下。
她刚刚真是太傻,太像个笨蛋了。
许悠悠不禁想方才那一会裴栖寒会像看傻子一样地看她么?
裴栖寒总是在气势上面压住她,她功夫屈居人下,面对他总是心虚可怎么得了,分明她根本就没干过什么坏事,当然趁他失忆的时候唬他除外。
许悠悠生怕裴栖寒会赶她走,她连忙在地上抢占好一个位子,“我没地方去,来借个火烤烤。嘿嘿,师兄,咱们可真有缘,到哪里都能遇见。”
她睁眼说着瞎话,对面裴栖寒已经闭上了眼眸,大有不想理她的架势。
许悠悠轻叹口气,她原本还想问问他的伤来着,只是他一点机会也不给了。她撑着脸,枯坐一会,肚子却很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这一声在寂静的林中分外清晰,她赶紧捂住肚子,将脸埋下去。怎么在他身边尽干些丢人的事情。她忍着饿,不敢动弹。
裴栖寒对她没有同门之谊,也称不上是朋友有私交,她不敢离开他半步。她一走,等再寻来的时候这里多半连个鬼影子都没了。
许悠悠抬起头看他,裴栖寒的眼眸已经睁开了。他从手边拿出一个果子,丢给她:“接着。”
果子到手,许悠悠整个人还是恍惚的,心里有点惊喜。她刚才怎么都没注意到他手边还有果子,她啃了一口,脆生生地解渴又解馋。
“师兄,你真好。”许悠悠咽口果肉,嘴里含糊不清道。
她嘴角无法自抑的挂上笑容,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换做以前他多半不会管她的。
“我听见了。”裴栖寒面无表情道。
许悠悠正眉飞色舞的,恰好此时裴栖寒给了她回应,她心下更为高兴,直勾勾地看着他傻乎乎地笑着重复道:“师兄,你真好,你真好,你真好!”
不仅她的眼睛在笑,连从她嘴里说出的话也好似带着馥郁的清香,清脆又拨人心弦,短短几个字火辣地像是盛夏里灼眼的太阳。
裴栖寒挪开眼,沉声说:“我说得是你先前那句。”
“啊?先前那句?”许悠悠陡然回忆起自己不久前还说过讨厌裴栖寒的话,她脸上笑容凝住,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什么叫祸从口出,她这回可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那个不做数,这个才算。”许悠悠解释道。
显然,裴栖寒已经不愿再同她搭话,他冷着脸又扔给她两个果子,见这阵仗是想堵住她的嘴。
许悠悠伸长了脖子去看他的手边,借着火光,她看见了他的两侧已空无一物。
“都给我了,你吃什么?”许悠悠问他。
“我用不着。”裴栖寒道。
“用不着还摘,分明是骗人。”许悠悠嘟囔着,“干嘛这么逞强,你要是愿意等我,我可以去摘果子的。”
裴栖寒看向她,话中已有不耐烦之势,“你还没吃饱?”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别扭,跟说她大胃王一样。许悠悠回说:“当然不是,我是在关心你,都给我了,那你呢?”
“我说了我不用。”他再次闭上眸子,冷声道。
“凶什么嘛!”许悠悠没辜负他的好意,大口咬着他送来的果子,中途不忘告诉他:“师兄,哪有关心别人像你这样的凶巴巴的。”
“闭嘴。”
“啧。”许悠悠挑眉,抹干净自己的嘴没再激怒他。她还以为两人的光系真没什么改变呢,原来是他藏得太深。
许悠悠饱餐一顿,心中的疑问没得到解决,她无法闭眼入眠,她也知道裴栖寒没有睡着。
她心中有了主意,抱着怀中的剑敲了两下,试探地喊着:“小裴?”
她看见裴栖寒的神色稍有变动,她就知道!
“小裴?”
裴栖寒似忍无可忍地睁开了眼,眼看他要张口呵斥,许悠悠连忙为自己找补道:“小裴是我的剑呢,可乖了。”
“师兄,难不成你也有一个小名叫小裴吗?”许悠悠憋笑,一脸认真地问他道。
“没有。”
眼见裴栖寒吃瘪,许悠悠心中更加的畅快,她摸摸自己的剑,像个宝贝一样的紧紧抱在怀里,继续装傻道:“我觉得小裴这个名字可好听了,软软糯糯的,真可爱。小裴就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剑啦。”
“无聊。”裴栖寒显然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可他想不到办法堵住许悠悠的嘴。
戏谑过后,她也不想在同裴栖寒装傻,见他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她大着胆子问:“师兄,你还记不记得我们——”
裴栖寒抢过她的话头斩钉截铁道:“忘了。”
他看着她,厉声冷涩,大有威胁之意在,“我记得,有个人和我说过,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许悠悠接话道:“是,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她放不下心,她还有一个疑问,她想知道某个人伤好全没有。”
“多管闲事。”
“才不是多管闲事呢,你是我师兄,我关心你天经地义。”许悠悠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言说:“我就是想知道你伤怎么样了,还会复发么?好全了还好,那万一留有旧疾,你还要去取森龙的妖丹,我有些担心。”
她彻底摊牌,把放在自己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地全倒诉出来:“我问过他们,他们说以你现在的修为对付六爪森龙很是吃力,所以我——”
“所以,你来为他们来刺探情报,是么?”裴栖寒的语气带着冷厉,他看着她,那自上而下的目光活像是在打量一个奸细,他的话冷若冰霜:“许悠悠,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你不会。”许悠悠半是置气半是笃定,“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会杀我。”
他冷笑一声,“也对,你身上有玲珑镯,我确实奈何不了你。”
“没有,你可以杀我。”许悠悠对他毫无保留道:“玲珑镯现在失效了,你要是真想杀我的话现在就可以动手,等到明天玲珑镯恢复,你就真的动不了我了。”
裴栖寒头一次听说玲珑镯还有失效期,他拧眉盯着她,眸子里晦暗不明,“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就是想让你相信我而已。”许悠悠诚恳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怀疑我别有用心,可是我只把你当我师兄,只是想和你做朋友而已。”
“可笑。”
“才不可笑,世界上所有的情谊都是值得赞颂的。”许悠悠把玲珑镯取下来,她走近裴栖寒将其塞入他的怀里,“我知道你明天要去取六爪森龙的妖丹,你带着它,它可以保护你。”
裴栖寒显然不接受她的好意,反而讽刺道:“你这是做什么,投诚?”
许悠悠气得直哼哼,将身子别过一边去,“我可没这么想过,你自己的想法可别强加在我身上。”
裴栖寒将玲珑镯归还给她,言辞中仿佛压着巨大的怒气,“离我远些。”
“我不,我又没碍着你,这里的位置我凭什么不能坐。”许悠悠硬气道,但此刻她心里根本就没有底,她要是彻底惹怒裴栖寒的话,那可真是最坏的情况,这也就意味着豁出去向他展示的情谊尽付东流。
裴栖寒执起身侧的剑,许悠悠心底泛起一阵委屈,她伸手捏住他的衣角,劲量将自己颤抖的嗓音放平,“裴师兄你又要丢下我走了,是不是?”
这种时候,她不想要裴栖寒看见自己的软弱。
“松手。”
“我不。”许悠悠倔犟道:“我手上又不脏,凭什么不能碰你?有洁癖也不是这样的,小裴都让我碰你,你凭什么不能。”
“许悠悠你!”裴栖寒险些要拔剑割去他那一角衣袍,索性许悠悠手松的早。
“这里本来就是你的位置,要走也是我走。”许悠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微微有些湿润,她起身深吸一口气道:“我走了,多谢师兄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