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被她逗弄得多了,总会躲进裴栖寒的衣襟里,然后没过一会便又会探出头来看她。
周而复始,一人一花的游戏玩了好久,直到裴栖寒闷哼了一声。
“师兄,你怎么了?”许悠悠还以为是他的旧伤复发。
“无事,”裴栖寒伸手护住自己的衣襟,对怀中的小白花命令道,“回去。”
“再出来,把你丢下。”
他的手久久没有拿开,许悠悠有些委屈道:“为什么不让我和它玩?”
裴栖寒顺口胡诌:“它需要休息。”
方才,每当许悠悠的手指每每触碰到花瓣的时候,裴栖寒没来由的觉得,他的心有些痒。
犹如那种细微的,如羽毛抚过的,似手指触碰的痒意。
“原来是这样。”许悠悠话中不乏失落。
没了花花的逗弄,她又有些困了。
虽是披了两件寒衣,但许悠悠的鼻头被冻得红透,两颊也红,发丝上挂了些冰霜,瞧着竟是十分的脆弱。
可那脆弱之外,又是万分的顽强。
“师兄,我还想找你取暖。”许悠悠揉揉自己的眼睛,困意上头哈欠连天。这回她连思绪也慢得多,再难思量裴栖寒的意见,也不管他同意与否,她就直直地往他怀里靠。
她实在是太累了,她想休息。
也许梦里是温暖的。
许悠悠倒在他的怀中,裴栖寒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他单手虚环着许悠悠的脊背,手掌几度碰到她的发丝,然后又似触电一般的收回。
冰雪中,怀中的人渐渐僵硬。
裴栖寒看着一颗光团从许悠悠身体里飞出,在这空旷的雪原里穿梭盘旋。
他眸色深了些,略微蹙眉。
他还记得在苍谷时,从她身体里飞出来这东西的时候,她都会更加的虚弱,每当光团再度没入她的身体时,她便会好些。
这种现象,他当日在牧云阁查过。
书上说,只有天地灵体才会有此征兆。天地灵体,这东西早已在修真界已经消失了千百余年。
自从九州神祭被毁坏后,云陆的灵气稀疏,这种由汲取天地灵气而生的灵体,几乎灭绝,千百年难得一见。
裴栖寒想起从苍谷回来后,陆息带着许悠悠闭关疗伤,想必也是为她的身体内注入灵气,她才得以恢复如初。
他得把那东西抓回来再放回入许悠悠身体内才行。
“许悠悠?许悠悠?”裴栖寒唤了她两声,怀中人没有应答,他抬指去探了她的鼻息,很是微弱。
仿佛下一刻,她又会在自己面前逝去。这种结局现实而又残忍,可他却不想接受,也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挣扎再三,他的手掌覆上许悠悠冰凉的脸,她睡梦中的容颜祥和宁静,他却无故心乱如麻。
“许悠悠,无论你需要什么,我们都各取所需吧。”
他将陷入沉睡的姑娘放入雪地里,然后自行御剑去追赶那光团的踪影。
几番追捕后,裴栖寒从身上的锦囊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他手指灵活地结起一个阵法,那光团便乖乖地飞回到了瓷瓶内。
等他再欲回身时,从许悠悠的身体里又飞出来两个光团。
看来她是真的冻得不轻。
得赶快离开这片雪原才是。
所有光团收集完毕,裴栖寒确定没有别的东西再从她身体里飞出来,他将那玉瓶展开,口中念着诀,直到光团再度没入许悠悠的身体中。
“许悠悠?”裴栖寒轻声唤着。
许悠悠从裴栖寒的怀中幽幽转醒,她双眼迷蒙,“师兄?”
“我刚刚是怎么了?”
裴栖寒问:“你知道从你身体里的光团是什么东西吗?”
许悠悠摇摇头,裴栖寒而后给她讲述了光团的来历。
她惊讶道:“原来我是天地灵体!”
“你不知道?”
“我还以为我是个人呢!”
“只是猜测。”随后裴栖寒又补充了一句,“或许八九不离十。”
许悠悠看着他从锦囊里拿出一块玉佩。
想来每个修仙者都有一个类似于乾坤袋的东西,她的是荷包,裴栖寒的是随身锦囊。
裴栖寒把玉佩递给她,许悠悠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镇灵玉。”裴栖寒道:“能保护你体内的灵气稳定,不会随意溢出。”
“师兄你人真好,那我收下了。”许悠悠接过玉佩,将这东西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她随口问了一句:“这个镇灵玉是不是很珍贵啊。”
这个功效听起来有点厉害的样子。
这块镇灵玉是当年他在竞猎中获胜时陆息给他的,至于珍贵这一说,想来陆息也不会给些下三滥的东西给他,只是这东西他用不着,给她正好。
“我们需要赶离开这里。”裴栖寒受不住她灼热的眼神,挪开眼视线投向遥远的天幕,转换话题道。
许悠悠从雪地里站起,抖落一身的雪沫,“师兄,我带上这块镇灵玉确实感觉好些了。”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光团从她身上溢出,只是这一次它没再往上飘,而是下落成了一个矮小的娃娃。
模样与许悠悠如出一辙,裴栖寒认出这就是当日,他发现的那个在他窗边偷窥的傀儡小人。
“没想到这居然是它幻化的。”
裴栖寒记得自己一剑将这傀儡斩杀,然后它落地成了木头娃娃,许悠悠便拿东西送给了自己,如今是他怀中小白花。
许小悠不会说话,但是比许悠悠更加的活泼,她一出现就扯着裴栖寒的衣摆不放手,抓着他就像往人家身上爬,不知这小短腿废了好大劲。
要是许小悠能够说话的话,指不定得咿呀咿呀地求着裴栖寒抱她。
咦,真肉麻。
这么喜欢裴栖寒,看来她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颜狗。
裴栖寒往下看了一眼,没有阻止小家伙的动作,反而是由着她胡闹,“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许悠悠思考了一番答道:“师兄,她可以为我们探路。”
说来也怪,她想寻路或者找什么人的时候,她就会出现。
“探路?”
许悠悠点头,“让她在雪原里穿梭,我能看见她看见的东西。许小悠找路可准了,从来没有失手过。”
她第一次出现,为她带路去找裴栖寒;第二次出现,也是为她带路去找裴栖寒,还为他们找到了栖身的破庙,想来这一次她也一定可以为他们找到出路的。
许悠悠俯下身子将许小悠从裴栖寒的衣角出扯下来,她捏着许小悠的后颈对她道:“小东西,不许再缠着我师兄。”
许小悠不会说话,便扑腾着自己的小身子在她手上乱扭,许悠悠摸着她的头安抚她道:“行了,等你回来我给你买好吃的。”
虽然她并不知道许小悠能不能吃东西,只是她觉得应该没有人会觉得吃的的诱惑。
果然许小悠听了她的话后便不再闹腾,许悠悠将人放下,许小悠迈着小腿飞速地略过雪地。
瞬间,许悠悠便觉得视野内大片的白色闪过。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
明明是在荒原中,她却看见了一方木屋。那屋子开着窗户,透过许小悠的视线,她看见了一个年轻男子,他正端起茶盏喝茶,忽然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似的,目光陡然一凌。
当他的视线转过来时,许悠悠便觉得自己的眼睛疼。
她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眸,这引得裴栖寒侧身,“怎么了?”
许悠悠睁眼对他道:“我看见了一个男人?”
“男人?”
“嗯。”许悠悠答是。
“那你可有看清他在什么地方?”
许悠悠摇摇头,“我看不见,他和小悠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我也不确定他在哪里。”
她说着,视野内的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许小悠的视线靠得越发的近,冥冥中她似乎看见了男人脖颈处有一点黑色的印记,特别熟悉的感觉。
男人冷哼一声,手一扬冷声道:“胆敢偷窥。”
他的手掌带着灵力,许悠悠本能缩了肩膀。从她的那个视角来看,这男人简直是想在攻击她一般。
随后,她便失去了许小悠的视野,许悠悠知道,这情况和当初见裴栖寒如初一折,那男人将许小悠给毁了。
这是这回她的眼睛更加得疼。
司玉告诉她:“悠悠,你眼睛疼是因为那个男人使得功力特别深厚,他通过傀儡的眼睛攻击到了你。”
那这样一说,和这人比起来,裴栖寒从一开始就对她温柔多了,他至少没想着下狠手。
她的眼睛无法自抑的想要掉眼泪,她只好用衣袖捂住自己的眼睛。
“眼睛,”裴栖寒垂首,靠近问她;“怎么了?”
许悠悠将衣服挪开,裴栖寒伸手将她的下颌往上抬,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眼睛,没有一丝毫地别样的遐思。
“那个男人她毁了许小悠,我可以和许小悠视野共享,所以他毁了她的时候我就会眼睛疼。”
许悠悠此刻的眼睛还是红的,闪烁的秋波格外惹人怜爱,雪原里的温度冷的吓人,有滴泪珠从脸庞划下,堪堪到了一半便被冻住。
裴栖寒松开了手,与她保持着克制的距离,他抿唇道:“那上次?”
许悠悠知道他说的上次是在问什么,“上次,你没有弄疼我。但是这次格外的疼。我看那个男人周身的气派像是这秘境的主人,他好像对我擅闯入道这里十分不满。师兄,师父有没有和你说过这秘境里到底有什么?”
“并无。”
许悠悠指向北方,“我们往那边走,他是在那个方向。”
“他要真是这里的主人,那我们能出去的可能性就更大了。”许悠悠道。
两人一起往北行去。
半路上,总会出现冻僵的尸身,许悠悠有些惊奇,这里的冻尸还不少,他们动作各异,有的做对抗状,有的做逃跑状,她看着唏嘘不已。
想来他们就是拿些被陆息扔进这方秘境的弟子,无一不是死在了这里。
她还能在他们身上看见木牌。
许悠悠回身瞅了裴栖寒一眼,他的木牌也挂在腰间。全铜临山上下,就她一个人没有木牌,她的木牌被容恕拿走了,上次她去找陆息问起此事,陆息只对她说铜临山的规矩木牌不许补办,没了就是没了。
怎么看都有些可惜。
见她的目光,裴栖寒道:“怎么了?”
她虽然觉得他们两个一定可以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但是万一出不去呢?所以她必须得做两手准备。
当日裴栖寒答应赢得比赛之后会答应她一个愿望,她想弄清楚他为什么不吃妖丹,这也好为她下一次轮回做准备。
许悠悠抛砖引玉道:“师兄,你答应我的事情还算数吗?你说要答应我一个愿望的,我现在想好了。”
“你说。”
“那我问了你要保证一会会回答我,不许耍赖,不许生气。”许悠悠道。
“可以。”
许悠悠大着胆子道:“师兄,师父给你的妖丹你为什么真的不要啊?”
“妖丹可以让人的功力大大增加,”许悠悠小声说,“这些年旁人一直诟病你修为没有增加,或许你可以通过吃妖丹来试试呢。”
她的话里是很明显的试探意味,许悠悠看着裴栖寒的眉头似乎皱了一下,她当即又想改口,收回自己的话,换一种说法。
裴栖寒答道:“修仙,岂可有捷径走。”
许悠悠又问他:“那你既然不要,为什么不把妖丹给需要的弟子呢?”
“我给他们,他们受不起。”裴栖寒言简意赅。
在许悠悠困惑的眼神里,裴栖寒对她缓缓说起从前。
从前有人向裴栖寒讨要妖丹的时候,他给过的。但是第二天,那名弟子就被陆息送进了化灵秘境中再也没有出来。
妖丹陆息是铁了心的只想要给他,让他光复铜临山。他将妖丹给底下的弟子,一旦开了这个头便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效仿,陆息不愿意看到这个景象。
裴栖寒不善言辞,更不喜欢解释,后来再有人重伤的时候向他讨要妖丹,他便不给了。
因为有过这个先例,并且在人群中传开,所以陆续有人找他扮惨讨要妖丹。
给了,必死无疑,不给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只是,这样的事情多了,渐渐地便传成他小器。
裴栖寒与他们的交集并不多,起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依旧是沉默着,不想解释,那些人根本就不用让他费这样的心力。
可言语中伤受得多后,他也会觉得厌烦。他们敌视他,他也同样地厌恶他们,渐渐地就形成了这样的局面。
许悠悠听得气鼓鼓的,她对裴栖寒道:“诶,我就知道。”
如果要是有一个人真正的愿意相信他,事情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不可收拾的模样。
她还记得贺生曾经说过,说裴栖寒曾在妖猎中救过那些人的性命。
许悠悠很快又舒展笑颜,“师兄,我这回可是替你报仇了。”
“你不知道,当初那个可讨厌的楚青剑,整个屋子里就数他脸最黑,连衣服都赔干净了,我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许悠悠把自己如何赢钱的事情讲个他听,可这个裴栖寒天生像是个没有笑点的人,明明那么爽快的事情,她在他脸上也没有看将一丝一毫的笑意。
虽然他们的关系是缓和了不少,可是裴栖寒还是没有对她笑过。
许悠悠真不敢想像,有一天裴栖寒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话回正题,许悠悠更想知道最重要的一件事,“师兄,那你以后还会要师父的妖丹吗?”
楚青剑那些人虽然可恶,但是铜临上还是有不少可怜人的,尤其是在妖猎中丧生的人。
既然事情已经暴露出来,那么她猜裴栖寒应该不会再接受那些妖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