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难以忍受,没有许悠悠的滋味。
裴栖寒心中暗悔,他感知着示踪铃的范围,前去寻她。
人是瞧见了,却分外扎眼。
裴栖寒手上的青筋隐隐显现,他越是沉默,越是怒不可遏。
河岸边,许悠悠正与一位白衣青年亲昵着,两人紧密地靠在一起,像是在相拥。
裴栖寒并未召剑,但那他的那柄惊鲵剑却已在他的手边幻化出来,剑身瞬间结出霜花,霜寒里是饮血肃杀之气。
进一步不是,退一步也不是,裴栖寒眉眼凌厉,神色不善地看着二人。
他的确决心仰望着她,一日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嫉妒与愤怒,即便是千千万万遍地提醒自己,但眼见她与别的男子在一处亲昵,他唯觉窒息。
剑已出鞘,他想杀人。
另一旁,许悠悠见“自家师兄”提起杜怀薇,一瞬间便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她清明的眸中印刻着眼前这略待邪气的“裴栖寒”的脸。
她的心陡然冰冷了下去,一双圆眼怒目而视,咬他牙推开了眼前的男子。
“容恕!”许悠悠一张脸死皱着,愤怒道:“是你,你骗我!”
“是我,你不喜欢么?”青年人的面容陡然变换,那张冰冷的面容褪去,露出皮骨之下本来的面容。
容恕与裴栖寒的身量本来就相近,容恕故意装作裴栖寒来欺骗她,又做那般暧昧的事情,她脑子发热,一时没有看出来也是在情理之中。
原来因为羞怯而涨红的脸如今因为愤怒更加红了。
“你太过分了!”少女哽咽高昂的声音传来。
容恕愣了一会,笑眯眯地对着许悠悠道:“小先知,就这么生气了?”
他这几日也是住在平安客栈,眼见那两人之间相处冷漠这才觉得自己逮住了机会,先前用他自己那张完美的容颜没有唬住许悠悠,没想道换了一张裴栖寒的脸,她就真的上当了。
这回容恕终于是可以确认她不是缥缈宗安插的暗线,只是更加有用的信息依旧是没能从她口中问出。
容恕还没来得及失望,便有更令他束手无策的一幕出现了,许悠悠圆圆明亮的眼睛里已经是淌满泪,容恕登时傻眼,忽觉百般罪恶加身。
他最怕女孩子哭了,风流这么多年,他也自认为最懂女孩的心意,从来没有将一个女人弄哭过。
“小先知,别哭啊,就但是我开了个玩笑还不成么?”容恕还没来得及安慰许悠悠,他的手搭在许悠悠的肩上,忽感空中漂浮着稀碎的冷意,他眼眸向后一瞥,锐利的冰渣子从他身后呼呼地吹过来,容恕略微偏头,那冰渣将要触碰到许悠悠的时候忽然就化作了齑粉。
明明是炎热的六月,此时却凉爽无比,甚至是有一股刺骨的寒冷。
这道熟悉的寒风,许悠悠赶忙扒开容恕搭在她肩上的手,然后后退几步,视线略过白衣容恕的身形,终于是在不远处看见了真正令她心动的那身白衣。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容恕偏过头,余光又瞧了一眼还在流泪的许悠悠,朝着裴栖寒微笑地道了一声:“原来是裴兄。”
他的目光扫到裴栖寒手中那柄凝着霜寒和杀意的剑,扬声慢慢悠悠道:“裴兄这是做什么?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裴兄何故将我当做敌人?”
裴栖寒没有同他废话,持着惊鲵剑刺过来,容恕避闪不及,裴栖寒招招凌厉不已,冲着容恕的要害刺去,他那张冰寒的脸上没有什么大表情,容恕堪堪接过几招,他并没有召出自己的裂天与裴栖寒对抗,而是道:“小先知还在哭呢,咱们的比试可不是现在。”
说着,裴栖寒停住剑势,容恕的白衣臂侧已经被看出一道口子,索性没有伤及皮肉,容恕啧了一声,轻叹,“哎,可惜了我这身行头。”
他飞身离去时还不忘对许悠悠道:“小先知,是我对不住你。这件事情是我有错在先,来日我再好好向你赔罪。”
裴栖寒收起自己的剑,款步向许悠悠走去,许悠悠见他过来猛得擦去自己脸上的泪珠。
裴栖寒过来,将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许悠悠,许悠悠看了一小会并没有接他的东西。
裴栖寒不知她为何哭,但她方才与容恕在一起,显而易见她是被容恕弄哭了,她在为他流泪。
见她哭得伤心,他的心也仿佛是被牵扯着,原本想柔声去安慰她,可只要一想到他们刚刚亲昵的模样,满心的嫉妒与酸涩使他无法正常与她说话,连她还在哭这件事也忽略了,他只记得他们形姿亲密,这种亲密使他意识到,若是许悠悠爱上别人,或许她就不会再同他回铜临山了。
依照她的性子,她会同她所爱之人一起走,而他连在她身边做一个影子的资格也没有,他会彻底的失去她。
这使得裴栖寒惶恐至极,由是沉声问她:“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他的语气有点冷,裴栖寒本不想这样和她说话,只是他心中有压抑不住的怒气。他得承认就在那一刻,他心中所想不仅是要将人杀了,还要取而代之。
许悠悠沉默着,眼泪止不住的流,裴栖寒的心忽然就像是被人捏住了似的,他总是见不得她在他面前哭。
他将那帕子取出,细致地为许悠悠擦去眼角的泪水。他靠得有些近,但仍然是克制的距离,许悠悠闻到了他身上那万年不变的雪松的气味,像是天山上的冰雪朔风一般。
她方才真的是被喜悦冲昏了头,才会被容恕欺骗。
裴栖寒为她擦完泪又拿帕子替她仔细的擦拭过下颌,是方才容恕碰过的地方。
因为嫉妒与愤怒,他的力道有些重,许悠悠白皙的皮肤上被他摩挲出红痕,可裴栖寒依旧是没有停手。
他的脸依旧是冷冰的,寒冰冻结的脸上没有丝毫松动,他的眼眸中也没有似春水一般的暖意。
许悠悠心痛了痛,裴栖寒大抵是不喜欢她的,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你弄疼我了。”许悠悠退开两步,她的声音还有些哽咽,裴栖寒对她从来都没有那么情深温柔过。
“他还碰你哪了?”裴栖寒那张冷如寒冰的脸上,只让人觉得萧瑟刺冷。
许悠悠看了他一眼,满腔的委屈涌上心头。
“没有。”她应一声,而后跑开,两人没有再有过多的话。
裴栖寒没有追上去,他瞧着自己手中的帕子,沉黑的眼眸深邃不已,独占欲作祟,他已不如先时那般冷静自持。
来到江邑,她身边的男子多了很多,裴栖寒心生不悦,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那些人的存在会分去许悠悠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从来都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许悠悠既然选择同他做朋友,就只能是他一个人的朋友。除了她,他身边没在有过别人的,她为什么不能呢?
裴栖寒手掌收紧,将他手中的那方帕子揉紧。
他确实是小气至极,见不得她同别的男子有任何牵扯,女子也不行。
他曾经警告过许悠悠许多次,靠近他从来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他无数遍告诉过她,无数遍地想要终结她的靠近,只是她仍旧是像一团火一般的凑过来。
他习惯了,放不开了。
裴栖寒捂了捂自己的心,如今却也祸到临头了。
他怀中的小白花从衣襟中跳出,原本可爱至极的花如今也像是蒙上一层霜寒一般,使人觉得不可靠近。
裴栖寒摊开手掌,花花便跳了上去,他眼眸冷着,直到将自己那满腹滚烫的嫉妒压下,直到一张脸又恢复了无悲无喜的表情。
“她不喜欢是不是?”裴栖寒问这自己手上的小白花,许悠悠不喜欢他,不喜欢他因为妒忌而生出的痴怨,他只好一抑再抑。
装作一副大方的样子给她瞧,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给她瞧,如今,许悠悠就算再不喜欢他,他也没有办法大度地让她离开,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怎么办?”他问着手中的和他一样难过的小白花。
曾经他可以冷漠地对她说别靠近我;如今他恐怕只能卑微地祈求她,别不靠近我。
*
许悠悠回到客栈内,容恕早在客栈里等着她。
“小先知?”容恕换下了那一身白衣,还是艳红色最为配他,将那妖冶万分的脸衬托地恰到好处。
许悠悠冷冷地瞥过一眼没有理会他。
容恕挡住许悠悠的去路,绕身到她身前,一副欠揍的语气跟她说道:“悠悠,别生气啊,我是特地来给你道歉的。”
许悠悠又哼了一声。
容恕说:“我还是头一次这么狼狈,也是头一次用了魅惑术,还会向人道歉的。”
“所以呢?”许悠悠鼓着腮帮子,一脸气急地看着他,怒道:“难道你不该道歉么?”
“是是是,我该道歉,小先知你别生我的气。”容恕陪笑道,他甚至还纡尊降贵地为他道了一盏茶让她消气,许悠悠别过脸将茶盏推来。
“我不渴。”
容恕高兴道:“那你原谅我了?”
许悠悠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朗声斩钉截铁道:“没有。”
容恕笑嘻嘻点头,“没有就没有吧,总之小先知不哭了就行。”
许悠悠摸着自己的手臂升起一股恶寒,而后板着脸教育容恕道:“哼,你翻来问去都是那几个问题,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吧,我没有骗你。”
“是是是,小先知怎么会骗人呢?”容恕道:“我让小先知劳神费心呢,这样你这几日的饭食蔬果我都包了行不行,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许悠悠撇撇嘴,冷漠说:“那我要你去杀人呢?”
“只要你说,我保证让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容恕信誓旦旦道。
风流倜傥的人物板正起来,态度十分诚恳,眼神坚毅,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视线灼热,那神色昭示着:若是许悠悠不原谅他,他肯定得缠到她松口为止。
许悠悠知道,这时依照容恕的性子真的能干的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抹笑来,“行了,我没有生你的气,你记得以后不要在这样就行了。”
“哦,原来不是生我的气啊。”容恕揣摩道:“既然这样,小先知肯定是在生你那师兄的气是不是?”
许悠悠沉默着没有应声,容恕是何等玲珑通透的人物,他一眼就猜中了许悠悠的心思,调笑道:“原来我们的小先知喜欢你师兄啊?”
听他说这样的话,许悠悠顿时就急眼了,连忙否认道:“你别胡说,谁喜欢他了,我就,我就只是……”
她丧气的垂下头,颓靡道:“我就只是把他当我师兄而已。”
她不要喜欢裴栖寒了,总是待她忽冷忽热的,对她一点也不好,一点也不温柔。
许悠悠摸摸自己的下颌,那里还红着,被他擦的火辣辣地疼。她心里安慰自己道,也许她对他的感情不是喜欢,而且在一起呆到久了产生的错觉。
毕竟,她总归是要回家的,裴栖寒也不会喜欢她。如果不是她吵嚷着总要贴上去,裴栖寒大抵是都不愿意理她一下的。
她曾经也是勇敢追爱的那种人,可如今当真喜欢上一个人,还是裴栖寒这般冷冰冰的人,她倒是不敢了。
好像喜欢会让人变得软弱一样,裴栖寒要是知道她对他怀有那样的心思,说不定连朋友都不愿意和她做。
容恕悠长地嗓音哦了一声,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许悠悠,余光确是瞥到门前那到定住的白色衣袍上,他漫不经心地建议,更是将许悠悠方才的话给着重的重复了一遍,“既然小先知不喜欢你师兄,那不如你喜欢我怎么样?”
许悠悠被他狂放的言论给震惊到了,狐疑地瞥他一眼后,没好气道:“你开玩笑总是要有一个限度的,我又不是不会生气。”
喜欢容恕?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喜欢上他可比喜欢上裴栖寒惨多了,裴栖寒虽然说不喜欢他,可是他心里也没有喜欢的人,倘若真有一天,他们能心意相通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而容恕他,明明心底已经有了特别喜欢的师姐,还在这里骗小姑娘,真是浪荡该打。
再者,喜欢这种事情,怎么是能说喜欢就可以喜欢上呢!
“你真不喜欢一个试试?”容恕看着屋外恍如凝滞的人影,更加欠着语气问她。
“试个头啊,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你的。”许悠悠漠然回绝道。
她话音刚落,裴栖寒便踏步入门而入,只是许悠悠的注意都让在楼上搭话的罗颂给吸引了去。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听见了二人的对话,见许悠悠说道既不喜欢她师兄,也不喜欢他,便阔步下楼,楼阁之间,他笑说:“那悠悠不如试着喜欢喜欢我吧?”
许悠悠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颇有些抱怨,“你们最近都怎么了,怎么都喜欢拿我打趣?”
“我并没有拿悠悠打趣,我是真心的。”罗颂行至一半,扶着楼梯上的栏杆认真地对许悠悠说道。
许悠悠抿唇,转过身退开道:“你们真是无趣,合着伙骗我,那我可走了。”
她才转过身,目光便恰好与门前的裴栖寒撞上,她惊讶地顿住脚步,没再有多的动作。
她怔怔地看着裴栖寒,见他沉默着,自己更是无话可说。
他来了多久了?
那她刚刚的话,他岂不是听见了?
身后罗颂唤着她的名字,坚定地重复说:“悠悠,我从不敢拿你打趣,我是认真的。”
许悠悠的目光还黏在裴栖寒身上未曾撤去,直到容恕过来拿手搭在许悠悠的肩上,笑道:“小先知,真是一出好戏啊!”
一场闹剧匆匆而过,下午许悠悠在客栈中吃饭,曾经的她还是很热情很愿意邀请这客栈中的几人一同用餐,但是现在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饭。
她招来小二给自己上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小心灵被这样伤过,她得大吃一顿回回血。
热乎地饭菜上桌,她拿起筷子正准备品尝,容恕从她背后蹿出来,坐在她的身侧,见许悠悠一副诧异的模样,他脸上倒是轻巧,招呼着小二又给添置了一副新碗筷,分外熟稔。
“你自己不会再重新找一个地方吃吗?”许悠悠放下筷子,对容恕没好气道。